方木紧张地在浓烟中四处张望着,辨清方向后,他扛起丁树成的尸体,女孩始终紧紧地拽着丁树成的衣角,跌跌撞撞地向后厨跑去。
那里是唯一可能的出口。方木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暗暗祈祷自己撬开的那扇铁门不要被人发现。
小楼内的浓烟越来越厚重,方木渐渐感到呼吸困难。丁树成的尸体好像有一吨重。当他终于摸到那个滚烫的门把手时,几乎要欢呼出声。
方木猛地拉开那扇门,扑到铁门前,用力一拽,心下却立刻一片冰凉。它也被锁死了。方木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完了。
浓烟不停地从敞开的门里灌进厨房,方木看着地上丁树成的尸体,视线也越来越模煳,内心却越发地安详。
到此为止吧,我尽力了。对不
起,老邢。对不起,邢娜。对不起,丁树成…
忽然,方木从浓烟中看到了两点光亮,渐渐模煳的意识竟有所醒转。是那女孩的眼睛。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方木,目光中有信任,有期盼,还有鼓励。
在那些漆黑的夜里,你也是这样看着丁树成的吧。
方木的双脚暗暗用力,一点一点,终于站了起来。他已经死了,我还没有!
最后的希望在窗户那里——方木勉强理清了思路——如果打破一扇窗户,就可以得到新鲜的空气,也许可以撑到救援人员到来。然而,在浓烟滚滚的小楼内,从后厨走到窗前,已经是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
方木费尽全力才把丁树成的尸体弄到肩膀上,女孩依旧拽着丁树成的衣角,乖乖地跟在方木身后。方木蹒跚着走出门口,谁知刚走出几米却一脚踩空,连人带尸滚落下去。
这下把方木摔得不轻,一时间,体力完全透支的他甚至没有力气爬起来。足有半分钟后,他才慢慢坐起,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方向。前后左右都是浓烟和跳动的火光,严重缺氧也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煳,只能徒劳地在原地向四处胡乱摸索着。
唯有身下的地面坚实无比,双手可达之处皆空空如也。方木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恐惧。这是真正的无能为力。这是真正的无路可逃。突然,一阵金属弯折的吱嘎声和玻璃的碎裂声在斜前方响起。方木循声望去,却看见满屋的浓烟正朝一个方向席卷而去。方木立刻觉得眼前清爽了不少,等他看清那里的情形时,精神更是为之一振。
那是一扇被打开的窗户!
来不及多想,他拽起丁树成的尸体,连滚带爬地向那里奔去。那扇窗户里加装的铁制护栏已经被拽变了形。护栏上有一只铁钩,上面还连着一段已经断掉的绳子。方木抬头向窗外望去,刚好看见一辆闪着尾灯的车拐进街角。方木无心去多想。他看看变形的护栏,它已经被拉开了一条缝隙,应该可以容许一个人挤过去。他把手伸向女孩,示意她赶快出去。女孩不说话,却拼命地摇头,死死地拽住丁树成的衣角。方木顾不得许多,硬是把女孩的手掰开,抱起她顺着护栏间的缝隙塞了出去。女孩刚一落地就急得直跳,竟想爬回来。方木失去了耐心,做了一个噤声下蹲的手势。也许是方木脸上凶狠的表情吓到了女孩,女孩乖乖地照做了。
方木伸手去抱丁树成的尸体,可是,精疲力竭的他试了几次,都无法把尸体搬上窗台。方木想了想,自己先跳到窗台上,挤出护栏后,伸手把丁树成的尸体拽起来,试图把它从护栏中拖出去。那道缝隙对方木来讲,要挤出去已经非常勉强,对于尸身膨胀的丁树成来说,更是难上加难。方木费尽全力,也只把丁树成上半身的小部分拽出了窗外。
眼看火已经烧到了墙角,丁树成的裤子也已经开始冒烟了,方木焦急万分,却无法再拽动他分毫。突然,方木的耳边传来“嗖”的一声,紧接着,头顶的瓷砖被打得粉碎。
被发现了!
几道手电光交替照射过来,很快就把方木的全身牢牢罩住。随即,几颗子弹就连续“扑扑”地打进身边的墙壁里。方木急了,疯了似的猛拽丁树成的手臂,尸体却在护栏里越卡越紧。方木再用力时,脚下却一滑,仰面从窗台上摔了下去。情急之下,方木的手向前一伸,却一把拽住丁树成手里的五四手枪的枪管…
那支一直被丁树成死死握住的手枪,奇迹般地被方木拽出来了。
方木来不及多想,抬手朝手电光射来的方向连开两枪。对方的火力一下子弱了下去,方木趁机返回窗前,试图把丁树成的尸体拽出来。可是对方的枪声再次响起。方木按住女孩的头,几乎要贴伏在地面上,感觉子弹在头顶嗖嗖地飞过。
没办法了,只能放弃,否则自己和女孩都会死在这里。方木抬头看看丁树成的尸体,它依旧被卡在护栏里,已经开始燃烧了。
原谅我,兄弟。
方木咬咬牙,猛地直起身,连开两枪,然后拽起女孩就弯腰猛跑。刚跑出十几米,对方密集的火力就迫使他们不得不再次卧倒。方木检查了一下枪膛,只有一颗子弹了。对方似乎也意识到方木的弹药所剩无几,慢慢围拢过来,不时零星地放上几枪。
方木拽过女孩,低声说道:“一会儿我开枪的时候,你就往外跑,有多快就跑多快,哪里有灯就往哪里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来,听懂了吗?”
女孩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怔怔地看着方木。
没有时间再嘱咐第二遍了,方木拍拍女孩的头,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起身开枪的时候,一阵尖厉的警笛声在不远处突然响起。
那声音在此刻的方木耳朵里,如一针强心剂。后援赶到了!
警笛声显然也让对方吃了一惊,他们停止了包围,迅速四散而逃。方木趁机拽起女孩向警笛声响起的方向跑去,边跑边鸣枪示警。然而,枪声过后,并没有警察赶过来支援。方木正在疑惑,却看见自己开来的吉普车就停在前方,警灯闪烁,而警笛声正是由此而发。
原来,并没有什么后援。
方木放慢了脚步,确认周围没有异常后,才拉开车门让女孩上去。
同时,他也注意到自己的车后还拴着半截拉断的绳子。方木捏着那段绳子发了一会儿愣,又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信号满格。他的手指在“1”号键上停了几秒钟,最后合上手机。
他不能报警,也不能再回去抢出丁树成的尸体,他甚至不能把发生的一切对任何人透露。显然,现在不止一人知道他今晚的行动。原本就复杂的案情,现在更复杂了。
方木跳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在踩下油门的一瞬间,他远远地望向火光熊熊的小楼,似乎还能看见那具燃烧的躯体。心底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紧紧地咬住下唇,几秒种后,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第十三章 比枪
市局会议室。早会。
局长的脸色极差。邢至森的案件已经搞得全局上下焦头烂额,郑霖伪造证据的事情又让警方极为被动。重压之下,局长也显得心浮气躁,一个调查组成员刚结结巴巴地汇报了几句,就被他挥挥手叫停了。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气氛尴尬无比。局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笑笑:“大家再加把劲儿,工作做到家了,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他顿了一下,低声加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吧。”说罢,他刚要宣布散会,身旁的秘书凑过来低语了几句。局长点点头,又开口说道:“今天下午统一配发92式手枪,在局里的都去试试枪。”
这个消息总算让大家兴奋了一些。局长刚要起身,却发现会议室里有几把椅子是空的。他皱皱眉头,转身问秘书:“有人缺席?”
边平急忙说道:“方木没来,今早请假了。”
“谁准他假了?”局长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发火的理由,“把他给我叫回来——现在还有比案子更重要的事情吗?”
方木坐在儿童医院的走廊里,快速翻看着一份早报。在社会新闻版里提到了百鑫浴宫“失火”的事情,只有寥寥百余字,全文都没发现“不明尸体”之类的字眼。对此方木并不感到意外,他已经不止一次领教到对方能量之强大了。走廊另一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木循声望去,见杨敏匆匆地向自己走来。方木刚要站起来,却被杨敏一把按坐在长椅上。“那女孩是谁?”杨敏神色严峻,“你从哪里把她带来的?”
“怎么了?”方木眯起眼睛,“体检结果是?”
“严重营养不良,多处软组织挫伤——这都不是最严重的。”杨敏打开手里的几页纸,“你看看这个!”方木只看了几眼,脸上的肌肉就凸起来,那几页纸几乎被他捏成了一团。
“处女膜陈旧性破裂、急性盆腔炎、外生殖器感染——到底怎么回事?”杨敏目光炯炯,“她最多不超过十四岁!”
“你别问了。”方木低声说道,“也别让其他人知道。”
杨敏看着方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眼也渐渐盈满泪水。方木知道,她从女孩的境遇想到邢娜了。
“不用报警吗?”
“不用。”方木摇摇头,“帮我给这孩子开点药吧。”
杨敏点点头:“身体上的伤害倒在其次,这孩子现在肯定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我知道了。”方木叹了口气,“谢谢嫂子。”
杨敏擦擦眼睛,起身去药房,刚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
“方木。”
方木抬起头来,看到杨敏已是泪流满面。“无论是谁糟蹋了这孩子,”杨敏的声音因哽咽而变得嘶哑,“绝对、绝对不要放过他!”
方木赶回局里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边平刚要问他的去向,就被方木狼狈不堪的样子惊呆了。“你这不会是…跟别人打架了吧?”
“没事没事。”方木不想细说,转身去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的火已经发出去了,也无意再批评方木,草草问了几句之后,就让方木走了。出门之后,方木直接去档案室查失踪人口。
从昨天到现在,女孩始终一言不发,唯一能引起她兴趣的,只有食物。每次有食物出现在她身边,她总会奇迹般从昏睡中醒来,狼吞虎咽之后,又爬到床上沉沉入睡。除此之外,她并不和方木说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不曾有过。方木无从确定她的身份,只能寄希望于失踪人口登记。然而查遍三个月内上报的全省失踪人口信息,也没发现与那女孩相符的。
心事重重的方木走出档案室,刚转入走廊就迎面遇到了肖望。
“你这是怎么了哥们?”他也被方木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好像刚从战场上下来似的。”
方木笑笑,并不回答。
肖望也不多问,一把揽住方木的肩膀:“走吧,去枪房。”他眉飞色舞地说道,“市局配发了一批九二式手枪,九二式啊。”
枪房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兴致勃勃的同事,枪房的老秦是个枪迷,正口若悬河地向大家讲解九二式手枪的各项技术参数。
“…瞄准基线长152毫米;初速350米/秒;弹匣容量15发…”
肖望挤进去,伸手就从桌子上拿枪,老秦急忙按住他,笑骂道:“看你小子猴急的,又不是抢媳妇,没轮到你们部门呢。”
方木笑笑,转头问那个正在对比两支枪的同事:“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吧。”他把两支枪都平端到眼前,“九二式不错,不过大概是因为习惯了,还是觉得五四更顺手些。”
“呵呵,是啊。”方木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五四式,轻轻抚摸那已经磨得露出原色的套筒,“老家伙可靠些。”
“这就是你不懂了。”正在摆弄新枪的肖望插嘴道,“还是九二式好。设计合理,科技含量高。”他举枪瞄准,扣动扳机,听到清脆的击锤撞击声后,满意地咂咂嘴,“有了这家伙,咱们的战斗力可就突飞猛进喽。”
几个同事也随声附和,方木却笑着摇摇头:“决定战斗力的关键还是人,不是武器。”
“手里的家伙不行,再好的射手也发挥不出能力。”肖望立刻反驳道。
“操作武器的毕竟是人。”方木稍稍提高了声音,“武器性能的发挥程度也取决于人。”
“得了吧。”肖望撇撇嘴,“同等级别的射手,武器不同,战斗力肯定高低有别。”
“未必。”
“不信?”肖望目光炯炯地盯着方木,“要不咱俩比比?”
方木苦笑一下,刚要拒绝,周围的同事就起哄道:“比一下,比一下!”“对嘛,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还有更心急的,已经拉住老秦要子弹了。于是,几分钟后,吵吵闹闹的一群人已经簇拥着方木和肖望到了地下靶场。
方木看看面前摆放的五四手枪和一只装满子弹的弹匣,感觉有些骑虎难下了。
“真要比?”
“怎么,你怕?”肖望把装满子弹的弹匣插进九二式手枪里,哗啦一声推弹上膛。
这句话激起了方木的好胜心,他推推眼镜,拿起了手枪,屏气凝神瞄准。几秒种后,清脆的枪声在地下靶场依次响起。
第一枪,方木九环,肖望九环。
第二枪,方木十环,肖望九环。
第三枪,方木九环,肖望十环。
第四枪,方木十环,肖望八环。

八枪打完,方木在总成绩上领先肖望两环。方木手里的五四式手枪已经空仓挂机,他刚要把枪放下,同事们早把另一只装满子弹的弹匣摆在了他的面前。方木看看身旁依旧持枪瞄准的肖望,心想肖望的九二式手枪里还有七发子弹,再打一轮也好。于是,他取下空弹匣,刚要伸手去拿新弹匣,却听到周围的同事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恰好看到肖望手里的九二式手枪正指着自己的脑袋。
老秦最先反应过来,他的脸一沉,伸手去抓肖望手里的枪:“你小子想干吗?射击训练时枪口不能对人,你不知道规矩吗?”
肖望一挥胳膊把老秦的手挡开,目光始终停留在方木的脸上,足有五秒钟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已经没有子弹了,而我还有——这就是优势。”
一时间,整个地下靶场鸦雀无声。良久,一个年长的警察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小肖说的有道理,这就是优势。”随即,附和声四起。肖望缓缓地放下枪,忽然笑了笑:“旧的必将被新的取代,这是规律。”说罢,他滑稽地做了一个举手投降的姿势,“开个玩笑啊,别介意。”
傍晚。方木开车回家,一路上,他不停地从倒车镜里观察后面,直到确定没有跟踪者后,才把车停在了一片住宅小区前。他从小区的南门进入,在密集的楼群间曲线行进,最后从西门走出了小区。再穿过两条街后,方木站在一栋老式住宅楼前,左右张望一番后,掏出钥匙开锁进门。
这是一处一室一厅的房子。一年前,方木的姨妈举家南迁,这处房产就由方木的父母买下,打算将来给方木用作婚房。方木原本对此颇不以为然。想不到,如今这套房子派上了用场。房间里静悄悄的。方木打开灯,餐桌上一片狼藉。女孩依旧在卧室里沉沉地睡着,似乎对方木的归来毫无察觉。可是当方木伸手去帮她掖好被子的时候,女孩的身体却骤然蜷缩起来。方木缩回手,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低声说:“一会儿过来吃饭吧。”说完,就起身去了厨房。
毋庸置疑,女孩现在成为方木的一个沉重负担。然而他别无选择。女孩的身份不明,也就无法找到她的监护人。如果将情况汇报到局里,一来自己无法解释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百鑫浴宫,搞不好会影响到以后的调查;更重要的是,女孩一旦现身,也许会遭到灭口之祸。把她留在这里,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但也只能如此。
饭菜的香味渐渐从厨房传出来,方木听到客厅里有动静,一回头,就看见女孩低垂着头坐在餐桌前,手里早就捏好了筷子。方木的心一软,微笑着说道:“别急,饭马上就好。”
女孩吃饭的速度快而专注,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方木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米楠时的情景,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回过神来的时候,盘子里的菜已经被女孩消灭了一大半。方木看看手里的大半碗米饭,赶紧夹了点菜。正准备扒饭时,却听见女孩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方木抬起头,只见女孩的脸憋得通红,满嘴的饭菜正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喷射出来。方木急忙起身在她后背上拍了几下,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女孩干呕几声,最后“哇”地一下把刚刚吃下的食物都吐在了桌子上。
小小的客厅里顿时弥漫起一股酸腐的味道。方木在女孩的手里塞了一杯水,又捏着鼻子把女孩的呕吐物清理干净。手忙脚乱之余,心里不由得怨气丛生,他忍不住回头低喝道:“吃那么急干吗?又没有人跟你抢!”
女孩吐得无精打采,她的身上裹着方木的旧毛衣,看上去越发的瘦小。看到她的样子,方木为自己的粗暴感到有些后悔,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闷闷地陪她坐在桌旁。几分钟后,呕吐物的酸腐味道渐渐散去,另一股难闻的味道却不住地钻进方木的鼻孔。他意识到这种味道是从女孩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他想了想,起身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一个浴缸,方木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还能用。他放满了一缸热水,然后把女孩拉进来,指点道:“这是沐浴液,这是洗发水,毛巾就用这条好了,干净的衣服在这里。你好好地洗个澡。还有…”他掏出一管杨敏拿来的外用膏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洗完澡之后,抹在那里…”他用手大致比划了一下,“明白了吗?”
女孩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浴缸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方木轻叹口气,转身走出了卫生间。
他坐在客厅里,不时侧耳听听卫生间里的动静。十几分钟后,轻微的撩水声渐渐响起,似乎在小心翼翼地试探。随后,水声越来越响,听上去她已经放心大胆地泡进浴缸里嬉戏起来。方木笑了笑,心里刚觉得宽慰些,目光却落在杨敏拿来的那些药上,情绪又骤然低落。
卫生间的门开了,女孩擦着头发走了出来。她穿着方木新买给她的一套运动服,看上去和中学女生没什么区别。也许是注意到方木的目光,女孩白净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神也活泛了许多。
方木把桌上的药瓶推过去,示意她吃药。女孩顺从地坐下,把手里的药膏放在一边。方木注意到药膏的封口已经被打开,铝管的上部也瘪了一块,悄悄地松了口气。
吃完药,女孩动作机械地擦着头发,并不迎合方木的目光。方木想了想,低声问道:“你叫什么?”
女孩的动作不停,也没有回答方木的话。
“你从哪里来?”
依旧没有回应。
“谁把你带到百鑫浴宫的?”
女孩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呼吸也骤然加剧,目光却重新变得迷离,似乎无法聚焦一样。
入夜,方木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辗转反侧,对接下来的行动感到一片茫然。丁树成的牺牲让这条唯一的线索被彻底切断了。今后的调查对象是谁,该从哪里入手统统未知,而留给老邢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蒙眬中,方木的意识渐渐模煳。眼前突然闪现的一点光亮却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他警觉地半坐起来,发现客厅里的冰箱已经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冰箱前,正在吧唧吧唧地吃东西。
方木披衣下床,走到冰箱前,才看到女孩捧着一个大塑料盒子,正把里面的绿色果子往嘴里塞。方木想起那是肖望带来的S市特产——软枣,自己一直放在冰箱里,都忘记吃了。他皱皱眉头,空腹吃这种东西,肯定会闹肚子的。方木试图从女孩手里拿开盒子,女孩却紧抓不放。方木无奈地笑笑,从冰箱里拿出两枚鸡蛋,转身向厨房走去。刚迈出几步,心里却一动,他想了想,转身蹲在女孩面前。
“好吃吗?”
女孩专注地吃着软枣,并不理睬方木。方木默默地看着她去蒂吐籽的熟练动作,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以前吃过这个?”
女孩还是不说话,然而方木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女孩肯定曾在这软枣的产地停留过。他忽然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寻找答案了。
第十四章 陆家村
这一年多来,赵大姐老了很多。方木看着她笑吟吟地把女孩从车上拉下来,满面的慈祥也遮盖不住日益增加的皱纹。让方木感到吃惊的是,女孩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激烈反应,只是在赵大姐轻抚她的后背时有些颤抖而已。很快,她就顺从地牵着赵大姐的手,去厨房拿吃的了。周老师死后不久,天使堂就整体迁移到这家位于远郊的福利院里。赵大姐成为这里的一名护工,继续照看着天使堂的孤儿们。
方木把带来的米面和油拎进厨房,洗手的时候,透过玻璃窗看到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旁咬着包子,不时瞧瞧身边追逐打闹的孩子们,脸上的神情似乎生动了一些。
赵大姐走出来,递给方木一条旧毛巾,示意他擦擦脖子上的汗珠。
“陆璐好像不太爱说话。”
“陆璐?谁是陆璐啊?”
“你带来的女孩啊。”赵大姐吃惊地睁大眼睛,“你不会不知道她的名字吧?”
“啊?”方木比赵大姐更惊讶,“她跟你说话了?”
“是啊。我刚才问她叫什么名字,开始不说,后来含含混混吐出两个字,好像是陆璐。”
“好嘛,我跟她相处几天了,一个字都不跟我说。这才认识你几分钟,名字都告诉你了。”方木悻悻地说,“早知道就直接领到你这儿了。”
赵大姐有些得意:“跟孩子打交道,你肯定不如我。”
“那我就彻底放心了。”方木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了赵大姐:他打算外出几天,陆璐就暂时由她照顾。不过,不要让陆璐外出,最好别让任何人看到她。
“这孩子到底从哪儿来的?”赵大姐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别问了。”方木看着赵大姐的眼睛,“你相信我的为人吗?”
“那还用说。”赵大姐毫不犹豫地点头,“你放心吧,这孩子就交给我了。”
从福利院出来,方木打电话去局里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随即就去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去S市的火车票。
软枣是S市山区的特产,从陆璐对此的熟悉程度来看,她要么是S市周边地区的居民,要么曾经在那里停留过。也许,那里会有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火车上人不多,大都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方木对面坐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小伙子,一直在埋头摆弄手机。
方木渐渐觉得饿了,从包里拿出一包炸鸡翅和汉堡,慢慢吃起来。食物的香味让对面的小伙子抬起头来,他看看方木手里的塑料袋,吞了一下口水。方木友善地笑笑。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说:“肯德基,我吃过。”
方木这才注意起这个小伙子。
他看上去不超过22岁,皮肤黝黑粗糙,双手粗短,指甲剪得马马虎虎,有些地方还藏着黑垢。头发粗硬,染成俗气的黄色,其中几绺又染成红色。整个人显得单纯热情,却又粗鲁无知。显然,这是一个进城游玩的农村青年。可是让方木感到奇怪的是,小伙子的衣着打扮却与他的身份不符,且不说名牌的运动服和球鞋,一直在摆弄的手机也是诺基亚的最新款式。
小伙子注意到了方木的目光,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方木心下有些歉然,也怪自己职业病发作。这大概只是一个偷拿了家里的钱的小孩,何必大惊小怪。
方木低下头继续吃东西,刚吃了几口,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方木急忙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肖望发来的短信。
“怎么没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