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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感觉到了方木的目光,韩卫明头也不抬地说道:“吃点东西吧,再讨厌我,也得吃饭。”
方木一怔,本能地拿起筷子在锅里夹了几块羊肉,放在盘子里,想了想,开口说道:“不,我不讨厌你。”
“呵呵。”韩卫明抬头扫了方木一眼,“你我都是研究人的,就别瞒着了——都在你脸上写着呢。”
方木无语,几秒钟后突然把杯子重重一顿,大吼一声:“为什么不肯放过老邢!”
几位被惊动的食客扭过头来,诧异地看着面红耳赤的方木和表情始终淡定的韩卫明,很快,又回头各自推杯换盏。
韩卫明看看方木手中裂开的杯子,皱皱眉头,转身示意服务员再拿个杯子。
这一声吼似乎消耗了方木全部的力气,他垂下头,感觉浑身酸软。直到战战兢兢的服务员把杯子从他手里抽走,他才感觉到手心传来的痛感。
掌心处已经被碎裂的玻璃杯划破了,伤口不深,但血珠很快渗了出来。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洁白的面巾纸,韩卫明没说话,只是示意他把手包好。
方木顺从地把纸攥在手心,再抬头看时,韩卫明已经放下了筷子,掏出一根烟慢慢地吸着。
“不是我不放过他,而是他自己不放过自己。”韩卫明缓缓地说,“身为警察,他做了最不该做的事情。”
“老邢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人…”
“无论什么缘由都不能杀人!”韩卫明提高了声音,“什么罪行都可以原谅,唯有杀人,绝不能原谅!”
一字一顿地说完这段话后,韩卫明紧紧地盯着方木,眉头深锁,似乎要把自己的目光刻在方木的脸上。与他对视了半分钟后,方木败下阵来。
“老邢是被人陷害的…”他嗫嚅道。
“这很显然。”韩卫明又点燃一根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关于这件事你比我们谁知道得都多——不,我没有打探的意思。”他看到方木骤然警惕的表情,“如果老邢信任你,而你又真的值得他信任的话,就把这件事查清楚吧。如果能找出幕后指使者,老邢身上的大部分罪责就会被洗清。然后…”
方木沉默了几分钟,起身便走,留下韩卫明在身后不满地嘟囔着:“这小子,还没结账呢。”
深夜里,气温骤降。方木站在漆黑的楼道里,抬手按下了面前的门铃。
半分钟后,防盗门上的门镜暗了下去。方木知道门后正有人窥探着自己。
“谁?”
“我是方木。嫂子,开门。”
杨敏松了一口气。“咔嗒”一声,门开了。
“你怎么…”
不等她说完,方木就闪进室内,面对杨敏,一字一顿地说道:“嫂子,我需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杨敏吸吸鼻子,皱起了眉头,“你喝酒了?”
“是的。”方木无心纠缠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问道:“邢娜在哪里?”
杨敏的脸一下子白了,嘴角也哆嗦起来。几秒种后,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似乎一下子想通了某件事。
“邢娜…”
“老邢怎么了?”杨敏一下子抓住方木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他是不是…”
“邢娜在哪里?”
“你先告诉我老邢怎么了?”杨敏忽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方木盯着她看了几秒钟,那双眼睛背后有某种东西,坚不可摧。
“老邢在下午的测谎中…”方木艰难地斟酌着词句,“测试结果显示,老邢那天下午想去杀人。”
方木手臂上的那只手刹那间失去了劲道,杨敏死死地看着方木,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这个老傻瓜…”杨敏哭出声来,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肩膀一抽一抽的,“这个老傻瓜…”
方木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等她的哭声小了一些,才低声问道:“邢娜到底在哪里?”
杨敏立刻停止了哭泣,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语气坚决:“你走吧,我没什么想跟你说的。”方木蹲下身子,“嫂子,我想帮老邢…”
“如果老邢觉得可以告诉你,那他早就对你说了。”杨敏站起身来,“我要睡觉了,请你离开。”
方木咬咬牙,迅速扫视了一下客厅,然后不由分说地朝北侧的卧室冲过去。杨敏一愣,急忙阻止他,却已经晚了,方木伸手推开了卧室的门。
一股浓重的香烛味扑面而来,伴随着沉闷的“嗡嗡”声。室内的光线很暗,还有种沁入骨髓的寒意。这根本不像一个少女的卧室。家具什么的统统没有,只是在房间左侧摆着一个小小的祭台。而最怪异的,是房里停放着一台巨大的冰柜。
看到这一切,方木愣住了,随即不由自主地向那台冰柜走去。刚迈出两步,就感到有人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是杨敏。她已经泪流满面,花白的头发被泪水粘在脸上,眼睛里全是恐惧和祈求。“别打扰她,就让她安静地睡吧…求求你,她受的罪够多了。”
一阵巨大的寒意霎时间贯穿了方木的全身,他突然意识到冰柜里面装的是什么了。“那是…那是…”方木颤抖着指向冰柜,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杨敏拼命地点头,身体却彻底瘫软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
“8月7号…下了班,娜娜却没回来…手机也关机…”杨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半夜,有人敲门…没看到人,却看到一个大纸箱…”杨敏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哀号,仿佛眼前又重新出现了那可怖的一幕。
“孩子…手脚都没了…乳房都被割掉了…下身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方木感到整个脑袋都麻木了,似乎有两把重锤在反复敲击太阳穴,过了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几乎要把牙咬碎了。
“谁干的?”那低哑、凶狠的声音似乎不属于自己,“谁干的!!”
“不知道…”杨敏放开了方木,把额头死命地抵在地上,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一般,“呜呜,不知道…”
“为什么不报警?”方木难以置信地大吼,“老邢是警察!我们是警察!”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只让我买了个冰柜把孩子放进去…呜呜…他说他会处理的…”
“可是…为什么要把娜娜放在家里?”
“孩子死得太惨了…她那么爱美…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我们什么都不能给她,只能让她保留最后的尊严了…”
方木转头看着那台冰柜。它就那样无动于衷地站着,对俯卧在地的母亲的痛哭充耳不闻。方木缓缓地走过去,把手放在柜门上,停了几秒种后,鼓足全身的勇气拉开了冰柜。
这一幕只应该来自于地狱。
女孩静静地躺在冰柜里,头微微左侧,头发和脸上都是霜花。然而即使如此,也无法掩盖她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也许是怕她觉得冷吧,父母给她穿上了色彩艳丽的羽绒服,然而失去四肢的身体让她看上去,像一个比例失调,又遭遇恶意损坏的玩具娃娃。
杨敏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方木已经拉开了冰柜,哭得神志不清的她仍然沉浸在梦魇般的回忆中:“她那时一定很害怕…怕死了…”
这些话方木都听不到,当他轻轻地合上冰柜的时候,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老邢仍将被送回原看守所继续羁押。他离开C市那天,场面冷清。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没有人愿意跟他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警车驶离市局大院,很快融入到车水马龙中。
半小时后,警车开出C市,一个小时后,在高速公路上的一个服务区停下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邢至森睁开眼睛,随口问道:“到哪儿了?”两名负责押解的警察没有回答,而是跳下了车。邢至森微叹口气,刚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多谢了。”
“嗯,别太久。”
“好的,不会叫你们为难。”
老邢心头微微一震,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方木拉开车门跳了上来。
他小心地关好车门,又在驾驶室后窗上敲了两下,驾驶员回过头来,方木用两根食指冲他摆出一个“十”字造型,嘴里无声地说道:“十分钟。”
驾驶员点点头,跳下车。
然后,他坐到老邢的对面,先点了一支烟塞进老邢手里。老邢满心愧疚,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机械地任方木摆布。
“好了,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方木微微躬下身子,“我昨天去过你家了。”
那只夹着香烟的手随即就颤抖起来。
方木面无表情地问:“谁干的?”
老邢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烟塞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后,低哑地说道:“忘了我委托你的事吧———我是罪有应得。”
方木默默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又开口问道:“谁干的?”
“别问了。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不值得。”老邢用力摇摇头,“我不能再连累别人了…”
“我并不仅仅是为了你。”方木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知道了这些,却什么也不做的话,那就不是我了。”
老邢抬起头,恰好撞上方木的目光,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同时“嘿嘿”地笑起来。
“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的一切。”方木目光炯炯,“一切。”
“那要从今年年初说起了。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跨境拐卖儿童的案件吗?最初,我们在外围做了一些工作,但是进展非常缓慢,遭遇的阻力也非常大。于是我决定采用秘密侦查手段。同时,我也收到了一些恐吓信和恐吓电话。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这些玩意儿都是家常便饭,我也没当回事。8月初的时候,宽田区发生一起绑架小学女生未遂案,那个差点被绑走的女孩,就是邢娜班上的一个学生…”
老邢低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来回捋着,锃亮的手铐显得分外刺眼。
“…学校要求家长接送学生。8月7号那天,有三个学生没有家长来接,邢娜就挨个儿送他们回家。可是她自己却再也回不来了…”
老邢说不下去了,捋头发的动作变成了死命地撕扯,喉咙里也传来野兽负伤般的“呜呜”声。
方木按住他的手,低声问道:“为什么不询问那三个家长?”
“我找过他们,什么都不肯说,而且都迅速离开了本市。”老邢的脸色惨白,“这摆明了就是对我的警告。”
“所以你就…”
“对。我派丁树成去卧底,除了查案,还给他一个任务,就是找出幕后元凶后,让我亲手杀了他。”
“这么说…”方木慢慢地说道,“你派丁树成去帮你杀人?”
“对。”老邢惨笑一下,“对我很失望,对吗?”
“为什么不让法律制裁他?”
“呵呵。”老邢摇摇头,“的确,如果我当时报警了,也许很快会抓到一个或者两个人。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像胡英博这样为了钱甘愿背黑锅的人有很多。即使真的抓住幕后元凶,证据确凿,又能怎么样?死刑?把他绑在执行台上,先注射巴比妥,等他睡着了再注射氯化钾?让他舒舒服服地、像他妈睡着了一样去死?”
老邢突然吼起来:“邢娜的手脚都没了!”
方木默默地看着老邢,忽然很想帮助眼前这个人离开这辆车,然后给他一支枪。他竭力遏制心中澎湃的情感,努力用平静的语调问道:“后来呢?”
老邢粗重地呼吸着,半天才声音粗哑地回答道:“小丁给了我消息,我们约定,在纸条上画上十字,就意味着可以动手了。结果…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丁树成告诉你幕后元凶的名字了吗?”
“没有——这本身就不正常。”老邢垂下眼睛,“仇恨让我失去了理智,我一看到那十字就什么都忘了。”
方木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就这些?”
“嗯。”老邢抬起头来,语气恳切,“如果我还能求你做事的话,能帮我两个忙吗?”
“你说吧。”
“第一,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连累了丁树成,如果是,请务必帮我打听到他的消息。”老邢顿了一下,“第二,如果丁树成已经遭遇不测,那么,你就彻底不要管这件事了。对方的强大也许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第十一章 录像带
几天后,局里正式作出决定:根据韩卫明作出的测谎结论,专案组继续工作,查清案件事实。邢至森故意杀人案(预备)另案处理。
肖望继续对城湾宾馆这条线展开调查,并随时向方木透露调查进展。据他介绍,城湾宾馆成立于2001年,经理叫金永裕,从税务机关及工商行政管理机关调取的资料显示该宾馆并无可疑之处及违法乱纪行为。
与此同时,方木也在私底下进行调查,首要的目标是丁树成。这个已经失踪很久的人也许就是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他无法忘记邢至森家里那个房间,无法忘记那个冰柜,无法忘记蜷缩在冰柜里的邢娜。方木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甚至不知道是否有价值。
然而,做事之前,一定要考虑它是否有价值吗?
周三下午,调查组第三次例会。
对邢至森的羁押即将超过法定期限。如果再不尽快找到邢至森无罪的证据,市局只能以故意杀人罪向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案件一旦到了法院,再翻案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人大踏步闯进来,直奔长桌一端的局长而去。
是郑霖。
局长皱皱眉头:“郑霖,我们在开会,你先出去。”
“我知道,我就是为了这个案子来的。”郑霖脚步不停,径直走到局长面前,“我们有重大发现。”
询问室的面积不到十平米,一下子涌入十几个人,立刻显得拥挤不堪。局长感到了背后的压力,回身指指方木、肖望和郑霖等几个人:“你,你,你,还有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室内稍稍宽敞一点之后,他转身面向桌前的年轻人,心平气和地问道:“你是谁?”
年轻人抬起头来,方木马上和肖望交换了一下目光。
是景旭。
面对这么多警察,景旭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目光也游移不定。郑霖开口了:“他叫景旭,是城湾宾馆的保安员,案发当天就是他值班。”
“哦?”局长转向郑霖,“你说的重大发现是什么?”
“录像带。”郑霖扬扬手里的一个档案袋,“这里清晰地记录了案发当天走廊里的情形。”
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知道郑霖从城湾宾馆拿走的那些录像带的用途,但还心存一丝侥幸…
“录像带?”局长诧异地转过头来,面向景旭,“不是因为监控系统调试,当天没有录像吗?”
景旭看看局长,又看看郑霖,嘴唇嗫嚅着,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
“是这样,当时有几个摄像头已经调试完毕了。”郑霖替他回答,“其中就包括六楼南侧的一台——恰好正对着那条走廊。”
局长扫了郑霖一眼,又面向景旭:“当时你为什么不交出来?”
“我,”景旭低下头,“我…”
“他害怕受到报复,也不想让宾馆受到牵连。”开口的又是郑霖。
局长再次回头看了看郑霖,眉头皱了起来。
方木的心跳骤然加速,之前不祥的预感正一点点变成现实。
录像带一共1小时40分。开头的1小时20分毫无特别之处。下午4点01分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子忽然出现在走廊里,虽然是背影,但从穿着的衣物来看,应该是老邢。
每个人都兴奋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男子进入624房间后,屏幕上暂时恢复了平静。然而这平静仅仅维持了2分12秒,624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一个男子从里面疾奔而出,随即,老邢也追了出去。从房间里倾泻而出的阳光照亮了门口的地毯,方木看着那一块光斑,忽然,他的眼睛睁大了…
郑霖,你这个蠢货!
大约10秒后,画面的下方突然出现了三个戴着口罩的人。他们迅速进入624房间,又把门关上。1分20秒后,先是两人合抱着一个长条物从房间里出来,后面的人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胶袋。三人脚步不停,迅速从画面下方消失。
局长直起腰来,并没有立刻发表意见,他挥挥手让其他人出去,唯独把郑霖留了下来。
方木和肖望回到走廊里,肖望一脸兴奋:“这下问题就简单了,有了这个证据,就能证明老邢的话了。”方木苦笑了一下,没有回话,转身面向窗外。
忽然,室内的声调高了起来,能隐隐听到局长在大吼:“…你长着脑子是干吗的,你觉得现在还不够乱吗?”
方木回过头来,恰好遇到肖望的目光,两个人面面相觑,正在此时,会议室的门被猛然拉开了,一脸怒色的局长探出头来,指着方木喝道:“你,进来!”
方木急忙走进会议室,听到局长在身后重重地摔上房门。面色同样阴沉的郑霖手叉着腰,扫了方木一眼就把头扭向另一边。
“好,小方,你来说说看,”局长没有面朝方木,而是咄咄逼人地看着郑霖,“你怎么看这录像带?”
方木心里明白,一切已经无法再隐瞒了,可是仍然忍不住看了看郑霖。郑霖也终于回过头来,目光不再强硬,甚至有一丝乞求。
“你不用看他!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局长冷冷地说道。
方木垂下眼睛:“那录像带是假的。”
“看看!看看!”局长狠狠地一拍桌子,“小方不是专业的技术人员,都能看出问题——你以为物证科的人都是傻子?”
郑霖没有理会局长,依旧死死地盯着方木:“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方木抬起头,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案发时间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应该在西南方,而624房间在正南方,所以,阳光不可能从房间的窗户一直照射到走廊里——你的录像带,应该是下午一点左右拍的。”
郑霖怔了几秒钟,整个人忽然晃了晃,最后倚着桌子勉强站住了。
“中午十二点半拍的。”郑霖莫名其妙地笑笑,“好不容易找到的时间。”
说完,他的目光就散开来,盯着脚下的一块地砖,一动不动了。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渐渐浓稠,最后竟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局长开口了:“行了,你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把那小子打发走。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郑霖的语气软了下来:“只要我们相信这录像带是真的,不就行了吗?”
“操!”局长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你他妈疯了吧?这是伪造证据!徇私枉法!你也想像老邢那样进去啃窝头是吧?”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随即,肖望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小声对局长说:“谈完了吗?”
“有事?”局长毫不客气地问道:“有就快说!”“刚才…那个…”
肖望一脸尴尬,“您最好下楼去看看。”
局长低声骂了一句,大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方木和郑霖,气氛却更加凝重。
方木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跟老邢干了十几年了,他出了事,我不能不管。”
“可是你做的这一切毫无意义!”方木忍不住低声吼道,“搞不好把自己都牵连进去!”
“我不怕!”郑霖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瞪着方木,“只要老邢没事,我做什么都行!”
“局长说的没错,”方木咬着牙,“你他妈果真疯了!”说罢转身欲走。
郑霖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方木用力甩了两下,竟然挣不脱。
“你告诉我,老邢到底对你说什么了?”郑霖的眼睛里是一种失去理智的狂热,“我们可以帮你!”
“我不会告诉你。”方木停止挣扎,低声说道,“因为我不相信你。”
“什么?你居然…”郑霖的脸扭曲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我们还共过事…”
“事情发展到现在…”方木用力掰开郑霖的手,一字一顿地地说,“我谁也不相信!”
说罢,方木转身向门口走去,刚拉开门,却被当胸推了一把,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住。
两个人闪了进来,并关上了门。
方木看看他们,是阿展和小海。
“回答郑支队的问题,”阿展冷冷地说道,“否则就别走。”
方木看看他,又扭头看看郑霖,笑笑:“我要是不回答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小海从身后抽出一样东西,“啪”地甩开,是一把ASP警棍。
“那就试试吧。”
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迅速闪进了房间,站在了方木身边。是肖望。
“新来的,这不关你的事。”郑霖冷冷地说道,“别自找麻烦。”
“关他的事,就关我的事。”肖望面无表情,“你可以试试看。”
郑霖的脸色变得铁青,他一步步走到肖望面前,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尖。“我再跟你说一遍,这不关你的事。别自找麻烦。”
“呵呵。”肖望毫不退让地回望着郑霖,“在你们局里动手打架,我无所谓,但是你最好先解决你自己的麻烦。”
“哦?”郑霖脸上的凶狠一下子变成了诧异,“你什么意思?”
“局长让我叫你下去。”肖望的眼神中满是揶揄,“景旭在询问室里闹呢。”
一进询问室,方木就愣住了。
景旭赤裸着上身,能看到到处都是瘀伤。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敞开的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钱。
眼前这一幕显然也出乎郑霖的意料,足足半分钟后,他才回过神来。
“你干吗?”郑霖的声音寒意十足,“脱衣秀?”
“他举报你暴力取证。”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局长开口了,“还有…”
“还有徇私枉法。”
方木循声望去,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个子。
“金永裕,城湾宾馆的经理。”肖望凑到方木耳边小声说道。
“你是谁?”局长上下打量着他,冷冷地问道。
金永裕做了自我介绍,又指指身边的小个子:“这是我的律师。”
“你有什么事?”局长扫了一眼金永裕递过来的名片。
“景旭是我们宾馆的员工,我代他举报你们的警察有暴力取证、收买证人、伪造证据和徇私枉法的行为,并要求追究相关责任人的法律责任…”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郑霖打断了他的话,“你凭什么替他出头?”
“呵呵,那就要问你了。”金永裕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你伪造了这份证据,接下来肯定要进行子虚乌有的调查,那将会对我宾馆的声誉和正常经营带来极坏的影响——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