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秦扬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
“老羊,你忘了老子是吓大的?别他妈放狠话吓唬人。”霍老大大大咧咧道,“别说你现在瞎了,就算是没瞎,老子也不怕你犯狠。”
秦扬没再说话,而是慢慢睁开了眼睛,他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
那是血红色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还没等他的眼睛完全睁开,凌荥就已拖着阿洛和霍老大跑出了老远。
“谁说老羊瞎了?!”奔跑中的凌荥恨声道,“他的神卜血瞳比以前还厉害!”
※※※
“老秦,你真的是擎羊?”苏彦似乎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以前是。”秦扬幽幽道。
“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擎羊。”方展笑着拍了拍他,“今后还是我认识的老秦。”
“那你…”苏彦的表情有些复杂,“今后是天卜还是方展?”
“天卜也好,方展也罢,都只是个代称。”萧三才感慨道,“重要的是人。”
失去了卜术能力,方展就不再是天卜,也许他自此便会离开卜术界,做回原本的方展。
苏彦在乎的又何尝不是“人”呢?
“方展还会是天卜。”秦扬缓缓道,他的样子很郑重,也很肯定。
“只要找到那个人。”
(震四篇《惊雷乍现》完)
【·巽五篇 风动八方·】
巽者为风,巽为入,所到无孔不入,
有深藏之意,却又四处昭然,
波折重重,起落浮沉不定,
当随机应变,择善固执。
第一章 上门就是为找死
三月九日,巳时,西方来风,其气色白,声如马嘶,味有辛。
某公路上,一辆半旧不新的长途客车正驶向省城长途客运站。
天气不错,路面不错,前后并没有什么车辆阻碍,拐过这个沿山的路段,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
看来今天可以再跑上两趟,司机这么想着,脚下加大了油门。
嘣,车顶上被什么敲了一下,一颗不大的石子弹跳着从司机的视线中消失,他皱了皱眉,没怎么在意。
这段路跑了不下几百次,像山上落下小石子之类的事情屡见不鲜,他习惯得都快麻木了。当然,并不是人人都会像他那样,比如半小时前下车的那四位,显然就不习惯,而且还有点神经过敏。
前头是青天白日的阳关大道,一切有如往常般太平,他才不会信那四个人说的话,什么路上会有危险,最好绕道之类的。
“听剌剌蛄叫,还不种地了呢。”司机大大咧咧地给自己点了支烟,跑长途是个挺累的活,要不打起精神,那才会出事。
鼻腔被烟一刺激,司机的精神上来了,眼睛也亮了,可面前的路却忽然暗了。
司机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刚才还是好好的日头,怎么一下就暗了?
车还在前进,路继续暗。
轰,一块巨大的山石砸在了长途客车的顶上,高速行驶的车子陡然一顿,后尾一抬,借着余劲向前冲出一段,车身在巨石压力和自身冲力的作用下迅速扭曲起来,像一团被揉捏得不成形状的废纸。
嗤,变形的车身在地上划出一道炫丽的火花。
呼,泄漏的油箱冒起一股火苗,见风猛涨。
轰隆…
离开公路不远处有片农田,在田里耕种的农民有点纳闷,大晴天的怎么会打雷呢?
※※※
三月十九日,戌时,东屋灯落,其光爆闪,砰然有声,惊四邻。
某小镇旅店内,值班店员老侯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收音机,桌上点着的煤油灯晃得他心烦。
要说这镇子虽然不算大,可麻雀虽小还是五脏俱全的,像遇上断电之类的事情实在是少之又少。
今天偏偏就奇了,刚过八点半,东边一间房的灯不知怎么突然爆闪着就炸了,碎片落了一地,接着整个旅店直接断电。
不过还算好,那间房里的住客刚巧才开门,人还没进去,所以也没伤着。
“怪不得皇历上说‘日值岁破,大事不宜’。”老侯拈着一本泛黄的老皇历,凑近了煤油灯。
他信这个,还不是一般的信,只要是有点什么事他都会拿着老皇历翻上半天,总想在这上头找出点趋吉避凶的兆头来。
也有不信这个的,停电没多久,靠东屋的那四个住客就来退房了,看样子是要连夜赶路。老侯神神道道地和他们嘀咕了半天,意思今天日子不怎么好,这大半夜的还赶着上路,弄不好是会出事情的。
老侯说这话时挺严肃,人家却笑了,依旧还是退了房,其中一个书呆子模样的男的还让他小心火烛。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侯嘀咕了声,让我小心火烛,你们还是注意着点路上别撞上什么东西吧。
夜里十一点,他那老掉牙的收音机里正放着京剧段子“孔明借东风”,那老生的唱腔特有韵味,听得老侯闭着眼晃头晃脑的。正在得劲的功夫,鼻子里传来一阵什么东西烧糊了的味道。
不会是哪间屋的把灯碰倒了吧,老侯心里一激灵,赶紧往里头跑。
火!老侯长那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猛的火,也不知道是怎么烧起来的,那火舌几下就燎着了半个旅店,连扑都没法扑。
很快,桌上的老皇历也被燎着了,这本老侯一向赖以趋吉避凶的黄纸本,此刻是彻彻底底的遇上了大凶。
※※※
四月四日,辰时,东南风起,细雨濛濛,车流不断,路人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不管这句诗原本是啥意思,现在路上的行人还真是“欲断魂”,人多车堵路不通,大小车辆不论牌子车型,一律都以龟速前进。
不知是从哪年起的风头,清明出行赶过了黄金周,只要一到这日子,城市乡镇交通主干道上,便早早的排起了车队,不管你怎么着急上火,该堵该停的地方还就是没法动。
好不容易熬到了附近的墓园,那门口又是人山人海,热闹得跟赶集似的,四处都在点香烧纸供蜡烛,弥漫的青烟和空中的雨雾混作一团,迷离得让人几乎看不清景物。
谷老伯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在福寿园干了二十年,眼看着清明节一年比一年热闹。人再多他也不着急,反正墓园就这么大,再热闹也不能把园子给折腾翻了,毕竟地底下睡着的都是那些游客的祖辈亲人。
维护秩序有保安,帮零打杂的有墓工,他这个平日看门的老头倒显得清闲了,一般这时候他会躲去自己的小屋里泡上一壶新茶,一边呷一边望,享受一下热闹带来的清闲。
不过,谷老伯今天没躲去泡茶,挺起劲地满园子转悠,一会儿帮着保安维持下秩序,一会帮着墓工打理下事务,眼看着从园子的东北角忙活到了西南角。
可一到西南角,谷老伯就不再走动了,靠在那边的院墙上歇着,偷眼打量来往凭吊的客人。
“已接近辰时了,怎么还不来?”谷老伯瞥了眼手表。
四月四日清明辰时,这是谷老伯定的时辰,也是个特殊的时辰,如果错过了那就得再等上一年。
不管是谁,都不能破了这个规矩。
因为“生死判”谷辰坷只在定好的时辰埋人。
骨碌,几个苹果滚到了谷老伯的脚边,跟着过来了个女孩,手里拎着漏了底的塑料袋,身后还跟着三个同行的男子。谷老伯见苹果掉在了跟前,便顺手帮忙捡起递了过去。
“一夫有禾。”离谷老伯最近的那个男子突然低声冒了一句。
谷老伯微微一顿,眼盯着手里的苹果,嘴里同样低声回道:“八人开口。”
那男子点点头,接过谷老伯手里的苹果,随手塞给身边的女孩,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似地带着同伴走开了。
谷老伯继续靠着院墙,约摸半支烟的功夫才晃晃悠悠地往墓园后头走去,脚步不快不慢,到了后院的拱门处,身子略停了停,抬起右手摸了下后脑勺,自顾进门往左边去了。
他的身影刚消失没多久,方才那四人便小心地跟了上来,在拱门处也是停了停,随即进门向右边走去。
墓园的后院不小,除了墓园办公室、员工休息室之外,余下都是古色古香的大开间房子。按当地习俗,这块叫“停灵雅所”,里头寄存着的都是年内亡故者的骨灰,等待冬至下葬。
因为没下葬,最多是送来时祭拜一下,和外头的热闹场面比较起来,这里就静得有点糁人了。
进了拱门往右走正好就是三大间的“停灵雅所”,那四个人来到门前,四处打量了一阵,找了个不太起眼的地方等着。
“他真的会死在这儿吗?”刚才的女孩低声道,“我还是有点怀疑。”
她问的正是刚才与谷老伯对话的男子,那男人身材高大,脸上满是络腮胡,配上一头的乱发,看着有些不修边幅。他的双眼一直紧闭着,一直没有睁开,看样子似乎是个盲人。
这男子并没有回答女孩的问话,身子转向了旁边,在那一侧站着另外的两个男子,一个戴着副眼镜,另一个则扣着顶棒球帽。
“只有你死才能解决问题。”他的声音沙哑,却相当浑厚,“也只有他才能让你死得其所。”
“死也只是暂时解决问题。”戴眼镜的男子扶了扶镜框,“何况他未必能死得成。”
两人所说的应该是戴棒球帽的男子,他似乎是四人中最悠闲的一个,身子正靠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叼着一只没有燃着的纸烟。
“能死是最好。”那人抬起头,压低的帽檐下露出一双懒散眼睛,“只要够时间就成。”
嘎,北边那间“停灵雅所”的门缓缓开了,谷老伯往外探出身,随即招了招手,那四人见了立刻过去闪进了房门。
屋里比外头看着还要大,一排排高大的柜子整齐地排列着,如果不是透过柜门玻璃能看到里面的骨灰盒,很容易会把这里错当作图书馆或档案室。
谷老伯带着四人径直往里走,在最里的一排柜子后停了下来。
“唉,我该叫你秦扬,还是该叫你秦大少爷?”谷老伯叹了声,脸色严肃地向那高大男子问道。
“谷二叔,您老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扬子吧。”高大男子恭敬地对他欠了欠身。
“扬子。”谷老伯的声音像是在回忆着,“从你离家出走那天起,我就再没提过这两个字,秦大哥也不愿听到。”
高大男子脸色一黯,应该是被触动了记忆中的某个伤处,低头沉默了起来。
“谷二叔…”一旁戴眼镜的男子琢磨着方才高大男子对谷老伯的称谓,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又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算了,不管怎么说,你是秦大哥的独子,也是秦家唯一的传人。”谷老伯摆了摆手,“虽然秦大哥已经作古,但我欠他的还没还清,帮你也当是帮他吧。”
高大男子点点头,再次对着谷老伯欠了欠身。
“说吧,你要埋谁?”谷老伯眼睛打量着另外三人道,“想要死成什么样?”
“要埋的是我。”戴棒球帽的男子点了点头,一付懒懒的模样,“死得越惨越好,横死暴毙样样成。”
谷老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身子一晃,直接和他来了个面对面,随即双手一捋这男子的两条胳膊,跟着一拉一旋,让他原地转了个圈,两掌沿着双肩一路捏到腰间。
“勾陈附体,神煞反噬?!”谷老伯的粗眉拧成了逗号,转脸对着高大男子道,“难道他就是天卜?”
“没错,他就是天卜方展。”高大男子点头道。
“哈哈!扬子,今天莫说是你求我埋,就算秦大哥在世,我也断然不能答应了。”谷老伯突然大笑道。
高大男子一脸惊愕:“谷二叔,如果不埋…”
“不埋,绝对不埋!”谷老伯打断了他的话语,“我有三不埋:奸险小人者不埋、浩然君子者不埋、不辨是非者不埋。”
说到这,他顿了顿,再次打量了下眼前那个戴棒球帽的男子。
“天卜行事乖张,正邪不分,全凭个人喜好,视人命如草芥。”谷老伯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谷辰坷一生埋过一百七十一个人,他肯定不会是第一百七十二个!”
谷老伯一番话斩钉截铁,说完转身往外就走,看样子是铁定不埋眼前那人了。
可没走出两步,谷老伯的去路就被拦住了,拦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戴着棒球帽的天卜。
“怎么?天卜可是想试试我这个老骨头的身手?”谷老伯冷笑道。
“您老别误会,我没动手的意思。”天卜摘下棒球帽乐呵呵地看着他,“我只是觉得有趣,照您老前面说的,好像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似的。”
“哼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谷老伯继续冷笑,眼睛却不看着他,“你的所作所为,我多少也有些耳闻。”
“哦,耳闻啊?”天卜继续乐呵,“您老宁可相信耳闻,也不肯相信您秦大哥儿子的话,那算我没辙。”
这么一说谷老伯倒是愣住了,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对天卜的了解的确是从传闻中得知的,要论起真假来确实还不好说。
“如果天卜方展真像谷二叔说的那样不可救,战家老爷子就不会派人帮他,苏老也不会让自己的孙女跟着他。”高大男子点头道。
“战家老爷子?苏老?”谷老伯不再发愣,而是转作了诧异,“你说的是神手战锐和鬼算苏正?”
“是的,这位是苏老的孙女苏彦,这位是战家指派的萧三才。”高大男子指着身边的那对男女道。
“苏正的孙女我不曾见过。”谷老伯脸上露出了疑色,“战家却怎么有姓萧的?”
话音未落,一旁那女孩突然高高跃起,翻出的身子陡然一挺,双脚横空蹬出,正是鬼算苏正独创的绝技“飞燕穿云”。
女孩方才落下,那戴眼镜的男子翻手从包中掏出一把算盘,左手竖抱,右手像弹奏乐器一般拨弄起来,算珠的撞击声竟组成了一派曲调。
“飞燕穿云,神手化曲…”谷老伯的脸色渐渐缓了下来,“看来你的确没有骗我。”
※※※
谷老伯所见的这四人正是逃亡中的方展、秦扬、萧三才和苏彦。
在卜术界盛会“大衍论卜”中,卜术界巨奸丁进和日韩派系为了各自的利益纷争,合力暗算天卜方展,从而导致他身上的勾陈神煞反噬发作。虽然在萧三才的救助下,方展得以脱离生命危险,但也因此丧失了绝顶的卜术能力,成了一个完全没有“量”的“特殊”普通人。
在丁进和日韩派系的爪牙追捕下,四人按着鬼算苏正预先设定的计划出逃,一路解答他留下的谜题暗号,并四处追寻能够治愈方展的专家高人。
但他们却由此踏上了一条诡异的旅途,一只隐藏在暗处的黑手总是抢先一步把他们得到的线索一一掐断,随着那些专家高手的离奇死亡失踪,方展被治愈的希望渐近破灭。
与此同时,丁进雇佣的卜术杀手三煞星与日韩派系的杀手相继赶到,在一番智慧与实力的较量之下,方展等人险处逢生。
可眼下的线索已全然断去,要想治愈方展,使他恢复卜术能力,这似乎已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也就在这个时候,秦扬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足以治愈方展的人。由此他和方展等人商议出了一个全新的自救计划。
按照这个计划,四人在乡村小镇间且停且行,以精湛的卜术躲避着那些无端而来的“意外灾祸”,由此找到了计划第一步的关键人——“生死判”谷辰坷,也就是之前他们所见到的谷老伯。
谷辰坷是个神卜者,之所以被称作“生死判”,是因为他最擅长以神卜技法断出人的生死,一分一秒也不差。
其实严格说来,这只是原因之一,他还有一项常人所不知晓的能力——埋人,凡是经他手埋过的,都将会是死人,死因千奇百怪,林林总总。
而其中的奥妙便是秦扬他们这个新计划开始的关键。
※※※
苏彦和萧三才展露的身手让谷老伯确定了他俩的身份,也同样证明了秦扬所说的一切并非虚假。更重要的是,神手战锐和鬼算苏正这两位卜术界泰斗肯出手帮助方展,那他就绝不是谷老伯之前所认为的是非不辨之徒。
换句话说,他谷辰坷若是不帮方展,于情于理都是不该了。
谷老伯低头沉思了片刻,又看了看手表,辰时已过去三分之一,再拖延下去,只怕想帮也帮不了了。
“好吧,既然战锐和苏正都如此看重你,我也不便推脱了。”谷老伯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走回最里的一排柜子后面,抬手在地面上一抠一拉,一块伪装得十分巧妙的地板翻门被掀了起来,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
“下去吧。”谷老伯指了指洞口,对众人说道,“我这就埋了他。”
洞口有段实土夯成的阶梯,走下几步才发现有很长,呈回旋状,众人拾阶而下,谷老伯则最后一个跟上,回手把地板翻门原封不动地合上。
地洞里顿时一片漆黑,走在前面的秦扬却没停下,自顾在先头探路,方展等人则跟在他身后缓步前行,谷老伯慢悠悠地跟在最尾。
脚下经过的阶梯已有上百阶,可每次伸脚探到的却还是阶梯,似乎永远都走在阶梯上,无法接触到平地。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味,体表感受到的温度也低了不少,看来这地洞还不是一般的深。就这么走了约有半个小时,众人终于踏上了一片平地。
嚓,方展忍不住揿亮了打火机,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的环境,身后就扑过一阵风来,呼地一下把打火机的火苗给弄灭了。
“到我的地头就得按我的规矩办,天卜也不例外。”谷老伯的声音在地洞里更显沉闷,“不到地方不许见火,一点都不行!”
那话音里透着股威严,方展听着咧了咧嘴,心想这老头的规矩还真特别,难不成这里以前是煤矿,地下还有瓦斯?但转念一想,火归五行,这里是土下,也许是另有玄机。
既然还“不到地方”,那就是要继续往前走,方展心里暗自揣测着,脚下就没怎么注意,刚走出几步,喀嚓一声,似乎踩碎了什么东西,脚下一陷,被绊了个趔趄。
“唔,小心点,它们苦着呢。”谷老伯话里带着笑,声调略微有些怪异,“一会儿你还需要它们帮忙的。”
方展没想明白,“它们”是什么东西?自己刚才踩碎的像是陶片瓦砾之类的,可似乎又脆了那么点。
“谷二叔,您怎么会发现这里的?”走在前头的秦扬突然停了下来,没头没脑地问道。
“我既然是‘生死判’,和死人就比较有缘份。”谷老伯淡淡道,“要找到这地方并不难。”
他俩一问一答着,旁边的方展头皮开始发炸,刚才自己踩的多半是那东西了,搞不好这底下…
“往前再走十二步,进左边的洞口,所有人靠洞壁站。”谷老伯看了看夜光表盘上的指针,“时辰不早了,活还不少呢。”
按着他的吩咐,众人继续前行,大约走了十二步的样子,摸到了一个开在土壁上的洞口。方展他们走进去之后,沿着洞壁挨个站好,却不见谷老伯进洞。
哧,哧,一阵清晰的声响从众人脚下传来;哧,哧,洞外也传来一阵类似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难分辨,应该是气体从管道或器皿中冲出的声音,可这洞里会有什么气体呢?很快,四周的气温升高了,洞里顿时热得像三伏天一般。难道谷老伯动了什么手脚?可洞里的空气却清新了许多,那感觉已完全不像在地下了。
方展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秦扬,见他并没有动,样子还很泰然,似乎对谷老伯的举动很放心。萧三才和苏彦也没有动,只是眼睛盯着面前的脚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不对啊,方展突然回过神来,洞里原本伸手不见五指,走路都是基本靠摸,可现在却连秦扬他们的表情都能看得十分清楚。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洞里开始有了光,虽然不甚明亮,但却足以让人看清一切。那光挺柔和,亮得又很悄然,以至于方展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随着温度的升高,洞里愈发明亮了,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是个二十平米见方的土洞,光源来自洞壁四周和面前的地下,那颜色微微泛绿,映在众人脸上显得诡异非常。
然而更诡异的却还是在眼前,方展和苏彦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是否真实,即便是身边那个见多识广的萧三才,此刻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迎着幽幽的绿光,谷老伯出现在洞口,手中拿着一支奇怪的小铲。
“天卜方展,你可以死了。”他森森地笑道。
第二章 第一百七十二个死人
不知深浅的地洞,诡异幽绿的光亮,古怪阴森的谷老伯,这一切看着有点像某个三流恐怖片的场景,如果只是屏幕上看到这些,方展一定不会有什么感觉。
可现在他是身临其境,何况距脚尖不远处还有个让他浑身发毛的大坑。
其实不只是那个大坑,整个地洞里都充满着让方展浑身不快的东西。
骨头,各色各样的骨头,而这些骨头显然是属于人类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散落分开了,七零八落地嵌在了地洞四壁上。
当然,洞壁上的骨头并不是最多的,面前的大坑里还有更多。方展大概明白了洞里那些绿光的来源,那是骨头发出的燐光。他不知道谷老伯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使洞内的温度升高,但八成和那气流声有关,而且空气中一定混入了大量的氧气,不然那些骨头中的燐火也不会如此迅速地发出光亮。
可他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用燐火照明呢?也许和这里禁火的原因有关…
“进去吧,天卜。”谷老伯指了指那个令方展毛骨悚然的大坑,“我得赶紧埋了你。”
进去?方展看了看那坑里的骨头,差点被口水呛住。真要进那里去的话,根本不用麻烦谷老伯动手埋,方展自己就直接挂了。
“进…这里去?”方展挠了挠头,“您老不会是打算用骨头把我给埋了吧?”
“哈哈,堂堂天卜竟然还怕骨头?!”谷老伯放声大笑。
他走到大坑前,一拉手里的铲子,那铲子把顿时伸长了几尺,成了一把特殊的长橇。谷老伯一挥长橇,撬头插入了那大坑的骨头堆里,接着双臂一较力,骨头堆的上层被撬起了一层,露出下面的一个四方坑洞。
原来那大坑里的骨头并不是胡乱堆放,而是经过特别堆砌后形成的,中间那个四方坑洞恰好能容下一个平躺的成年人,而谷老伯撬起的那些骨头则是个特别制成的盖子。
方展眼都瞪圆了,敢情这老头还真打算用骨头把他埋了!
“生死判原来就是这么埋人的。”苏彦在一旁冷笑道,“为造好这里,你也不知用了多少无辜人的尸骨。”
从周围骨头的数量来看,形成这样的规模至少需要上千具尸骨,如果谷老伯真是靠杀人或盗取尸体来完成这些的话,他便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了。
“用什么方法造好这里是我的事,你怎么认为是你的事。”谷老伯把骨头盖子放在一边,扶着长橇道,“天卜进不进去是他的事,但要是误了时辰,那就是大家的事了。”
苏彦被他抢白得不知如何回答,而现在方展也的确要求助于他,对于这些骨头的来历也只能暂不追究了。
“行,行,我下去。”方展勉为其难道,“只要您能确保我铁定会死就行。”
“我谷辰坷埋过一百七十一个人,各个都死透了。”谷老伯呲着白森森的牙齿道,“放心,我包你死。”
方展耸耸肩,缓步来到骨头堆前,探头往那方洞里看了眼,一咬牙,翻身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