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声非常沉稳,就像是擂响的寺庙暮鼓,力量均衡,节奏均衡。种种均衡可以让齐君元将身体状态、思维状态调整到一个自如的境界。在这种境界下,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对大片水池判断的错误。那些水池的排布的确是有着其他用意的,破解风水只是一个表相,实际却是掩藏着一个绝妙的兜子。
这是锁兜中的一种,叫困行兜。它以水池为锁爪,以池水反射天色阳光为目障,做到瞬变障形、急转兜道。知其路线分布变化者顺进顺出,无碍;不知设置变化者强从歧路行,必杀!
刺行中人都知道,兜子中的爪位大都为死位。看着虽然可以凭借技击功力或其他设施过去,但实际过程中它总会有相对的措施来阻止你的这种行动。这就像设置机关暗器的坎子行一样,坎面之中无路便是死路。所以齐君元面对的各种水池虽然不深,涉水便能过,但那水绝对是不能碰的。池水本身可能就含有侵入肌肤或腐蚀皮肉的毒药,水面之下或许还暗藏各种器械爪子。只要踩下去一脚,整个人可能就再也上不来。还有一些条状的和面积不大的水池,齐君元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纵跃的力量跳过去。但在兜子之中这种事情也是绝不能做的。你能跳过,设兜之人也早就想到。所以早在你起脚和落脚之处暗下设置,这种设置也叫爪外爪,它们比兜子中正常设置的爪子更加凶险狠毒,基本都属于血爪、碎爪一类,中者必无生还的机会。
齐君元是个摆兜子、破兜子的高手,否则当年他也不可能从离恨谷的百变杀场中冲出。所以在辨查确定兜形之后,他迅速将思维沉浸到一个构思意境的状态。以无形的觉悟来发现真实的危险,以便从兜相中找到锁困点和杀戮点的分布。然后按布兜者的思路寻出某种规律,最终从各种设置的空隙中理出一条活路来。
水池的排布确实非常怪异,极不规则。整体上看不直、不圆,也不正、不斜,毫无规律可循。但是齐君元不同于一般的人,因为他不只是用眼睛看,而且还在用脑子构思,构思一种眼睛无法看出的意境。这样独特的方式可以将所有水池以比较规则的形状排列组合起来,在他面前以平面状展开。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根据已经看到的部分构思出无法看到的那部分,比如说那三间房屋另一侧的水池排列。
正因为有这样的能力,所以齐君元很快就确定自己面对的不是水,而是一条鱼,一条融入了半幅先天八卦的太极鱼。
各种形状的水池在意境中可排布成先天八卦中的四卦,坤、风、水、泽。虽然水池形状与爻形相差很大,卦象也显得有些扭曲和怪异,但从大意上看还是很明显的。虽然爻形不正,但这四卦组成的整体形状算是比较标准的。有圆头,有尖尾,形状上这是偏长偏窄的半边太极鱼,三间房屋的西间房是这部分的鱼眼。而从组成的四卦性质上推断,这半边太极鱼应该是阴鱼。
根据这些,齐君元脑海中将意境推远,于是构思出另一侧自己看不到的部分。那里应该是阳鱼,由乾、兑、雷、火四卦组成,三间房屋的东间房是那部分的鱼眼。
八卦组合成的阴阳鱼,阴阳两条鱼结合起来是一个完整的太极。此处的布置应该是“太极蕴八卦”,又叫“元开世物”。这种布置一般在其中还可以暗藏下两仪、四象的变化,一般而言这在采用固定物进行布设时很难完成,如果是以人或活物布阵的话就可轻易设下变化。但这里的“太极蕴八卦”还是巧妙地将两仪变化加入进去,再结合应对风水破败的表象,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绝妙境界。
能制作那样精巧的“八俏头”玩器,其技艺与离恨谷妙成阁相近;能布设这样绝妙的兜子,其技艺与离恨谷天谋殿相近。而两者同时具备绝非巧合,此处暗藏着的应该是离恨谷的高手。此时齐君元已经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是黄快嘴带来的指令中说到的“阴阳玄湖”。
兜子的布设虽然玄妙高深,但只要看清了其中窍要,理解他的功用,出入其中就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齐君元看出来了,所以他开始大胆地移动步伐。选择的路线很明确,是要沿水卦入泽卦,再转风卦入坤卦,这样应该可以顺利到达阴鱼的鱼眼。
但是当齐君元按自己看出的窍门刚刚走过水卦,他眼前突然又有水中反光晃闪了一下,随即眼前的兜子局势再次发生变化。齐君元重新陷入了阴四卦的迷相之中,刚才明明已经洞悉了的所有布置结构以及通过步骤,眨眼之中完全变成了重新排列的关系。
这一次齐君元的底气泄光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走入的困兜竟然可以用实际的水池摆出一个活的兜子来,可以随着闯兜者的移动而不断变化其中的布置和排列。但也就是在齐君元再次被困之后,他发现所遇到的兜相变化绝非因为地上挖出的水池可以移动而实现的,奥妙之处是在那些池子怪异的形状上。比如说其中一些圆形的、椭圆的、曲折的、直角的水池子,如果以它们为爻形的话,从不同的方向看去,它们所代表的含义也各不相同。特别是一些关键位置点上的圆形池,说它代表什么爻形都可以,属于相邻哪一个组合也都行。
这种以固定物设置的活兜子,其中变化可以根据设置者自己的心意。所以要走破这种困行兜不是单凭窥出兜纹(1)就行的,还必须知道设置的变化点在何处,看出设兜者的真实用意在哪里。
齐君元心中暗自感慨:“看来今天自己遇到真正的高手了,能以如此方式设兜的高手就算在离恨谷中也没几个。”
不过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底气泄光了,他却依旧没有放弃。因为在离恨谷研习玄计属的技艺时,玄计属执掌曾经提到过一种方法,应该可以用来对付这种兜子。这种技法叫“蒙目循沿”。
使用“蒙目循沿”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要在周围没有攻击的情况下。因为此技法是索性全不看周围的兜形,蒙目顺着设置物的边沿而行,只要保持住不越死位就可以了。这样虽然花费的时间会是正常闯兜的十几倍甚至数十倍,但最终还是有很大可能走进和走出的。
这个看似简单的方法也可以说是个根本无用的方法,一个用兜子困住你的人,他绝不会听任你在其中蒙眼瞎转,只需下个远杀招或在其中某个位置设下个血爪,蒙眼闯兜的人还是如同在自找鬼门关。
但是齐君元今天遇到的情形比较特别,因为他觉得这里的设置非常像是离恨谷的同门布下的,只是为了用来防止外人闯入,同时也是为了考量入兜者的身份来历,所以其中应该不会设下血爪。另外,那兜中坐镇之人根本未曾询问自己,完全不清楚自己是何许人也,又怎么会轻易以远杀招出手?正是考虑到这两个情况,齐君元决定蒙眼试着走一回。
叶点虚
怀中的一块黑色丝帕,这是刺客随身的必需品之一,俗称“遮羞巾”。主要作用是蒙面时用的,还有就是在烟雾中掩口防呛。而现在它的作用变成了蒙眼,将齐君元变成一个瞎子从兜子中摸索而过。
掏出黑色丝帕的同时,齐君元回头向竹林的来路看了一眼。他这下意识的动作是希望守在路口的王炎霸能看到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这种蒙眼而行的做法如果有个人配合可以事半功倍。而且有个明眼人在旁边盯着的话,布兜人真要用什么远杀招和血爪子,旁边的人也可以及时给予提醒和救助。
但是齐君元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呼唤王炎霸进竹林相助自己。王炎霸已经被自己列为怀疑的对象,让他进来非但不能帮忙,反会让自己多一些担心。自己现在已经是身在危险之中,不能在危险之上再增加一份危险。
叠好的“遮羞巾”抖开,并且甩动了两下,这是怕长时间存放后积聚的灰尘进入眼里。但就在抖动“遮羞巾”的这个刹那,齐君元眼中的影像晃动,脑中灵光突闪。他猛然回身再次朝王炎霸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的,就在这个刹那齐君元发现了一些东西,想到了一些东西。朝王炎霸的方向看一眼并非改变主意要让王炎霸来帮忙,而是联想到某些对自己有利的关键点。于是齐君元将“遮羞巾”重新收回怀里,定睛朝四周的竹林巡看一圈,然后双臂伸探而出,果断将袖中暗藏的钓鲲钩飞射出去。
钓鲲钩射出,目标是竹林边一些茂密的竹枝。钓鲲钩刚刚触及那些竹枝,便又猛地收回。力道轻重恰到好处,未割断一根细弱的竹枝,却是带起大片的竹叶。竹叶成团飞扬而起,然后成片飘飘忽忽往兜子中落下。
竹叶飘落在水池中,洒落在水面上。这样的情景看似平常,但在齐君元构思的意境中,每片竹叶与水面碰触的瞬间,都像是一片片刀片在割破缠绕自己的幕布。于是迷茫中出现了清晰,黑暗中出现了亮点。当许多竹叶覆盖住水池水面时,他眼中的情景再次变化,脚下原来消失的路径重新出现。
所有转机都出现在“遮羞巾”甩动的瞬间,在这个瞬间齐君元看到了“遮羞巾”在水中甩摆的倒影。这顿时提醒了他,让他想到兜子局相每次变化时自己眼前都会晃闪过的水面反光。随即他又发现到一个异常现象,这些被竹林围绕住的上竟然没有漂浮一片飘落的竹叶。
这些情况让齐君元想到了王炎霸,想到王炎霸修习的诡惊亭技艺,所以他才会内心激动地又一次回头看了王炎霸那边一眼。
以固定物设置活兜子绝对是高深的设置,齐君元并不怀疑此处的设兜者拥有这等能力。但是固定物设置的活兜子应该在很短距离的移动中就可以看出一些变化迹象来,而不是在走过一卦之后才会出现突变。由此齐君元推断,此处的“太极蕴八卦”不是活兜子。它的绝妙之处不是在设置上,而是在正常布设之外另加入了诡秘的辅助设施,比如说诡惊亭神奇的虚境之术,就可以用来惑目乱神。
王炎霸布设阎罗殿道,需要利用光和镜的反射。而此处可利用的光是日光天色,可替代镜面的是水池的水面,这一点可以从局相变化时的光影晃闪得到证明。而周围环境如此复杂的水面竟然不漂浮一点杂物也是一个奇怪之处,虚境之术中的照射源以及反射工具上如果有杂物掺入,便会成为参照点,破坏掉整体的虚境景象。
所以齐君元立刻决定先不用遮目而行的法子,从破开虚境的方面再试下,打破这种构局或许会有突破性的进展。而且之前已经确定兜子中含有妙器阁、天谋殿的技艺,如果此处真的使用了诡惊亭技艺,那么就更加可以肯定在此设兜的高人是离恨谷的同门。
有了这样的判断,齐君元才更加大胆。所以他果然出手,钩削竹叶入池。竹叶飘入池水,就如上德塬唐三娘火球入范啸天所布阴世幻境一样,一下就破开了虚幻景象。所不同的是当初唐三娘的火球烧毁了部分幕景,露出了空景。而竹叶却是给予了真实的参照,点出了实相。
齐君元不需要细看就已经了然了奥妙所在。此处水中的虚像是利用了水的折射,对光照的飞射。还有每个水池刻意设下不同的水面高低,让人无意之中产生错觉。然后水中的虚影、反射的假象与兜子中的真实布置相融合,使得闯兜人在走过一段之后突然发现水中影像突变、周围兜相突变。
这种设置虽然也利用了水池的不同形状,但并非以其形状而成的活兜子。就单以布设的手法精妙程度和兜理的玄奥而言,它比齐君元之前推测并试图“蒙目循沿”的活兜子要简单得多。破解方法也方便,只需撒下可参照物,按最初看出的“太极蕴八卦”路数就能走出来。
但是,如果齐君元不是离恨谷中刺客,不是修习过离恨谷多个技属技艺的谷生,特别是如果对诡惊亭的技艺没有很大程度的了解,他就算采用了“蒙目循沿”的技法,也是走不出来的。因为此兜子根本就是一个不合任何规矩的异形。
到此刻齐君元终于吁出口气,用袖口擦一下额角微微渗出的汗水,然后继续按原来看出的“太极蕴八卦”路数向里走去。他不用再担心会有反光晃目转换虚境的情况出现了。
他是在刚刚走出阴四卦的口子处站定的。前面虽然没多远就是那三间房子,而且接下来是一片平坦的场地,但到了这里他却不敢再往前走了。因为平坦的场地反而看不出任何布置,看不出布置的地方要么就是平地一块,要么就是暗藏着自己从未见识过的、也更加凶险的兜爪。在这样一个布设玄妙的地方此种可能性很大,所以齐君元不敢去赌,而且他觉得没有必要去赌。这不是在做刺活,只是在寻找一个身份合适的人。自己之所以想尽办法闯过设定的困行兜,除了给对方有辨别自己来历的依据外,并不存在其他什么意义。
齐君元知道现在自己所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走得也足够远了。剩下要做的就是闹出一点动静,让一些以为不会有人能闯进来的人知道自己进来了。
“请问何方高人在此隐修?在下途经此地唐突而入多有惊扰。”
齐君元的呼喝声将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这才觉察到,竹林包围的这个范围始终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其他声音。竹林密密围绕应该是有隔音作用的,但是怎么会连一点鸟鸣竹摇的声响都未曾出现?根据天计殿技艺所录,平常时无乱音的布设,往往在异常时会呈现乱音。也就是说,当风起之时,此处竹林发出的声响会是又一重摄魂乱神的爪子。
“你是谁?”声音从房子里传出,带着某种诧异和惊疑。
“妙成阁,随意。”齐君元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所以将自己的身份也说得很是含糊,报出的是只有离恨谷的门人才能听懂的隐号。
“你怎么会到这里的?”声音里依旧是诧异和惊疑。
“本不该来此,但按字儿(指令、命令的意思)到位后却未曾接到任何回复。只能是会同另一路将人送到这里,却不知寻的点对不对?”
“你是如何寻来的?”
“我已经回你两问,按礼数尊驾应该明告我一些事情,这样我才能无所忌讳地回答尊驾接下来的提问。”齐君元拒绝回答,而是要求对方先来证明一下自己寻的点对不对。这是很好的经验,江湖上说话,十分话里七分是无关紧要,两分打打交道,一分肝胆相照。刚才他回答的这些内容就是用来打交道的,表明一些别人好奇的东西,这样才能要求对方也表明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
“在下江湖上称作‘云中仙楼’,俗名楼凤山,离恨谷谷生,位列玄计属,隐号‘算盘’。”对方很爽快地报出自己的名号,这给人一种感觉,就是他已经非常了解齐君元了,并且完全能确定齐君元所说信息的真假。
齐君元早就在江湖上听说过“云中仙楼”的名号。多年前此人曾在南平同时挑战九流侯府的门客“望穿八门”史平峰、“坐地仙”马潭和“活罗汉”泉知和尚。史平峰为当时北方一带有名的卜算大师,马潭精通风水堪舆,在吴越、南汉一带极受尊崇。而泉知和尚更是身具异能,能观面知心、观行知思。但是最后楼凤山在四个时辰里算出五个天机、堪出七处风水破,并设话套反制泉知和尚的读心术,完胜三人。一时间楼凤仙在西南一带名声大噪,凡夫俗子都当他神仙一般,求他卜算看风水者无数。但他似乎厌恶尘世嘈杂,很快便不知归隐何处,只是偶求在江湖上一露痕迹。
不过楼凤山报完名号齐君元还是大吃一惊。他虽然早就知道此人的名头,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个半仙般的人物竟然也是离恨谷中的谷生。
确实是没有想到,但这不足为怪。成为一个优秀的刺客有个非常重要的先决条件,那就是不能让人知道你是刺客,或者一眼看出你是刺客。否则还刺什么刺?不是被人家先下手为强干掉,就是让刺标早早逃离。而掩藏刺客真实身份的方法有多种,像齐君元那样平常得没有一点特点是一种,但是像楼凤山这样有着很高江湖名头的也是一种,这叫以明虚掩暗真。有谁会想到一个被奉做神仙般的人物会是刺客?这其实是给大家一个最为明显、最为公众的形象特点,以此来掩盖刺客的真实身份。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齐君元才终于明白东贤山庄外黄快嘴带来的讯息中所说“阴阳玄池见仙楼”是什么意思了。这里以水池布设的“太极蕴八卦”不就是阴阳玄池嘛,而所谓仙楼就是指“云中仙楼”楼凤山。
“吱呀”一声,房子的木门被拉开,一个一身素色长服的矮个子走了出来,齐君元又吃了一惊。
楼凤山江湖外号“云中仙楼”,按理本该仙风道骨、挺拔伟岸。但他那样子却是极为丑陋猥琐,怎么都和云中的仙楼对不上,最多只能算荒郊野村之中的一处畜舍厕棚。他从头到脚的一套素色长服看着灰不灰、白不白的。但也就是最初的颜色可以算得上素,实际上这衣物上面已经不知沾了多少荤腥,否则不会这么油渍麻花大放光泽。另外,他除了身材不像仙楼那么挺拔,整个脸面上的物件也不够挺拔:鼻子塌拉,耳朵耷拉,几撮肯定无法理顺的胡须垂贴在唇边、下巴上。唯一高挺一点的是他的额头,主要是因为额头往上的毛发掉得剩不下几根了。再束起扎个小髻子,这才显得额头很高的。
虽然对方的相貌与名号相差极大,但齐君元却并未太过注意这些外形上的差异。反倒是对方所报的隐号让他蓦然生出些想法来,这个“算盘”的含义和自己“随意”的含义似乎存在某种微妙的相同之处。
候女来
离恨谷中所用隐号并非随便取的,其中含义都代表着谷生、谷客的技艺特点。“算盘”这个隐号乍听很是俗气,只是一个用以计算的器具而已,但其实上这两字是要分开来看的。“算”,是度算、衡量、评测;“盘”,是盘活、调整、变化。将这两字放在一起,并非代表那个计算的器具,而是说眼前这人的心计与手段都非同一般。先精密度算,再根据结果盘整布局,从这字面意思上讲,与齐君元的“随意”似乎是有着相互抵触的意思。但其实齐君元的“随意”是指他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利用周围环境中各种器物和设施布设杀局,而这种利用也是需要经过计算和盘整的。所以深入分析,他们两个的隐号在实际含义上其实是非常接近和相似的。
“你怎会来到我这里的?”楼凤山又问一句。
但这个问题是他刚才已经问过的,齐君元也已经回答过了。所以齐君元没有回答,只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楼凤山。此时他发现,楼凤山不但语气带着诧异和惊疑,表情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齐君元知道,离恨谷的高手就算在最迷惑的状况下都不会以这种语气和表情出现在外人面前的。楼凤山这样对自己,说明他已经相信自己是离恨谷的人了。另外,齐君元还有一种感觉,楼凤山重复那句“你怎会来到我这里?”并非要问出进来用的具体技法和过程细节,也不是忘记自己刚才已经问过相同的问题。他只是用这样一句问话来表达自己心中的疑惑。
楼凤山的这种表现让齐君元一下子联想到自己反复多次的推测:“离恨谷这次接连实施的几个露芒笺和乱明章出现了意外。而这个意外很大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否则这个‘算盘’见到自己后为何会如此诧异和疑惑。”
“看来我是不该来的人,那么不知可否问一下楼先生要等的是哪一个?”齐君元索性把话挑开了说。虽然他知道离恨谷中规矩严格,就算同门之间有些事情也是不会相告的。
“我在等一个女的,但是过了预定时间好多日子了,她还迟迟未到。”楼凤山竟然是透露出了一些信息,看来他对此事也是烦恼不已,觉得其中出现了什么问题。
“所以楼先生本来是自己在呼壶里街市上放出暗号等人的,如今觉得情况蹊跷,这才退回此处,另外雇请一个不相干的人每天在街市上走一趟。以一只精妙的‘八俏头’为诱,看能不能将要等的人带到此处。”
“你果然是被‘八俏头’引来,而且还走破我加了惑眼障子的‘太极蕴八卦’。这样看来你的功底极为了得,不单妙成阁技艺娴熟,而且还兼通天谋殿、诡惊亭的技艺。”
“楼先生夸奖,其实我所会技艺非但不能与楼先生相比,就连思虑缜密上也与先生差之太远。你雇请一个不相干的人每天从街市上走一圈,然后由此处布置的惊门进,生门出,只是沿竹林边沿绕过‘太极蕴八卦’,根本不会触及任何布置。但是如果引来的人是你要等的人,即便窥不破此处兜理,也立刻可以从各种迹象上知道此处是等她的人。就算万一引来的是其他门派路数的行家高手,先生以融风水、玄理、诡虚为一体的兜子为护,进退自如,根本不用露面起冲突。”齐君元夸赞楼凤山的同时,也将他的意图剖析了一番,因为只有这样对方才会更加重视自己的存在,将更多信息透露给他。
“推断虽说有些谬误,但是大理不差。只可惜你仍不是我要等的人。”楼凤山此时已经恢复状态,一副表情与死人相仿。
“你等的人不来,要么是中途出现意外,要么就是她不愿意前来。不知先生等她是为了什么活儿,或许我能替代,以解先生烦忧。”齐君元这话说得有些狡猾,他其实是想探听一下让秦笙笙来到呼壶里有何目的。因为他觉得秦笙笙是知道自己前来呼壶里的目的的,但从她最近表现出的情绪可以发现她并不愿意来到这里。特别是那次甩开齐君元追踪狂尸群,虽然最有这愿望的是倪稻花,可当时倪稻花还在装疯,始作俑者是秦笙笙。明知自己要来呼壶里执行其他指令,却依旧另行他事,可见她很不情愿前来呼壶里,想以意外事件错过这里的任务。
“你无法替代,而且时限已过,就算有人替代也已经来不及完成这趟活儿了。”楼凤山平静地说道。
“补救呢?有办法补救吗?”齐君元又问。他知道秦笙笙如果真的耽搁了离恨谷布置的重要任务,将要接受的惩处会非常严厉。
楼凤山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才淡淡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在意外不是我这一处的原因,而且目前罪责难定。谷中执掌们应该会有相对办法重新处置,只不过我这里还未曾收到指令。”
齐君元听到“罪责难定”这句话时,终于松了口气,这表明秦笙笙耽搁的事情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无法确定是由于她的原因。
不过有一个现象其实很奇怪,不知道齐君元自己有没有发现。他作为一个无亲无近的无情刺客,从来只认离恨谷所发指令行事。为了达到完成刺活的目的,不惜牺牲任何人,哪怕是经常在一起的同门。但现在不知为什么会下意识地为秦笙笙担心,所有的做法和想法也都是以保护秦笙笙为中心。难道只是为了露芒笺中将秦笙笙送到秀湾集的指令,要只是这个的话,他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现在的他完全是在做分外的事情,而且那么认真和执着,这是否是因为在这些时日中他们之间有些无形的东西正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就在此时,楼凤山突然眼眉一挑,嘴角边挤出几个字:“又有人来了。”
齐君元没有回头,从楼凤山眉眼闪动的方向判断,那是自己刚刚进入竹林的方向。竹林外始终不曾有示警的信号,所以王炎霸和秦笙笙应该是安全的。而现在从那方向有人进入,只可能是因为自己进入的时间太长,外面那两人担心自己跟了进来。虽然这种心情很让人感动,但这种做法却是很盲目、没有经验的表现。
进入竹林的只有一个人,是秦笙笙。很明显,担心齐君元的人中不包括王炎霸。
秦笙笙远远看到齐君元和楼凤山隔着场地对立而站,并没有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于是也在竹林边站住了。但就在她站住的同时,她背后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身影。这身影很明显地堵住了她再次退出竹林的路径,并且站位是在竹林小径的一个拐弯后面。行家只需一眼就知道,这种站位是为了防止他所阻止的秦笙笙会突然发起强势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