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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侯,先不要拔那竹子,没预备下堵血坝子拔了会没命,等我们想法子靠过来。”余小刺喝住鲁莽的五侯。
“咦,奇怪了,我瞧着柳姑娘也被扎刺了两下,她怎么就没事?”篾匠很奇怪。
“呵呵!她身上有我家祖传的宝贝,我把宝都压她身上了。”余小刺不无得意地说道,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还被叉楞在竹枝丛中。
余小刺从过女贞林后,就觉得这里势头太险恶。自己又是个破败命数,兄弟徒弟一个个中招,看来要变自己这命数,只能把码压在哪个有灵性的人身上,保得这人齐全得宝,到最后自己沾点宝气改改自己家的厄破。他选中了鲁天柳,这丫头打小瞧着长大的,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她身上有股神灵之气让人不由得自惭形秽。于是偷偷地找了个机会,把他藏在铜船里的“刺水铜甲”让柳儿穿上了。
“刺水铜甲”,青铜丝编制而成,但这青铜丝的青铜,是商纣时用来炮烙的铜柱所化之青铜,被炭烧火烤血淬了无数次,上面浸透不知多少生灵的精血丹气,已经被炼得胜过天铁。后来由周朝隐士廖工全将其制成青铜细丝三千尺,再由阴山麻婆妙手编成全套贴身护甲三套,一套“辟火”,一套“刺水”,一套“裂金”,但这三套护甲在周朝未灭时就已经不知所踪,有人说是赐予姜尚,还有说是赐予诸侯中功劳最大的,孰真孰讹却都无从考证。而余小刺他们家的这铜甲,却是祖上从海外淘来,求教多少行家高人,才从它上面尚可辨认的几个奇异文字获知,这就是那三套甲中的“刺水”,但这“刺水”已经不是全套,只是个残件,缺了甲裙、甲袖,也就是说只剩下坎肩模样用来保护前心后背的部分。
但正是因为有了这“刺水铜甲”一部分,柳儿才能被尖竹扎刺无事,才能在后面的“迭步巷”口被高手偷袭拍中背心却没事,才能被持伞之人伞撞前胸却不受伤。
“既然不怕扎刺,那为什么不利用扎刺之力,上跃到大竹顶梢,然后挂弯大竹再换到其他竹子上,从高处出坎子。”篾匠说的没错,竹子上的扣子一般是不会放在竹梢部分,因为竹梢细软,没人能从上面行走。在这种坎面上,竹梢顶也就相当于一般坎面的坎沿。
“对!你起身,后退两步,就会碰到一根撑挂的竹枝,如果估计没错的话,启弦后,左侧有一根粗枝会斜下上冲挑刺你腰腹。”鲁承宗很关心女儿,虽然自己被困住了,却把柳儿周围情形看得很清楚。
柳儿出了“百节纠错阵”。她的确按着鲁承宗所说,后退触弦被挑,但挑起后身体就没再下落。与篾匠说的方法稍有不同的是她没有直接抓攀竹干、挂弯竹梢,而是在被尖竹挑刺起来后,撒出飞絮帕,用链臂手法缠挂住竹梢,然后两根飞絮帕交替挂住竹梢朝前,荡出了“百节纠错阵”。采取这样的方法可以避免竹梢挂弯蓄力后导致其他什么扣子动作,而且不用徒手与竹梢接触,也就不会碰触到类似“竹节蝙”那样的活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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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儿肯定是没有办法对付那些鬼婴的,这么多的鬼婴不断扑击让她的避让也开始险象环生。五侯已经和一团鬼婴缠裹在一起,根本无法再动分毫。余小刺和鲁承宗也被逼到沟道的边沿,随时都有可能跌入水中。他们还在竭力坚持,因为水里肯定是不能去了,余小刺本来就是被从水中逼出,在水里他们更应付不了鬼婴,何况此时的水流已经变得湍涌翻腾,水面旋子套旋子,十分凶险。
现在能怎么办?柳儿心中在期盼奇迹的出现,希望有哪位天上神灵下凡解了她的厄难。
没有神仙,却有神仙般的天师。就在柳儿手忙脚乱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的屋顶上响起:“以清驳浊,三脉断无脉,无分生死,心滞则行缓,老君青牛,如静亦千里,太上律令,且看我来行。”随着这清朗的声音,从屋顶上有金粉香灰飘飘而下,随着金粉香灰的飘舞和弥漫,鬼婴们的动作越来越开始慢了下来。
“快上来,这只能让它们暂缓一下。”这句话让柳儿听出屋顶上的是周天师,在百节纠错阵里走散的周天师突然出现在这里,柳儿竟然没有感到一点意外,而且立刻下意识纵身朝上,将手中飞絮帕往发出声音的位置抛去。
飞絮帕缠绕在张天师的剑鞘上,那边一带力,柳儿就从鬼婴丛中拔出,飞落在屋顶上面。
此时下面已经变得安静,因为鲁承宗和余小刺也已经和鬼婴们缠抱在一起,无法动得分毫。不过,鲁承宗的位置能看到柳儿已经上了房,便扯开嗓子喊道:“断稍木葡萄花,分叉枝鹿角台,断则立断,斧锯齐下。”这话只要是鲁家人都知道,断了梢头的木头可以雕刻葡萄花,分叉的枝料可以做鹿角台,不要在意眼前的优劣,应该当机立断,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是让柳儿赶快走,她的顺利逃脱也许会改变他们被困住的恶劣形势。
柳儿没有马上走,也没有设法下去解救老爹他们,而是仔细辨认了一下沟道对面的两个人。天色太暗,从两个人体态上大概能看出他们是篾匠和水油爆。不过她清明的三觉却是准确听出篾匠身上缠裹着的篾条发出的特有摩擦声,也闻到水油爆身上那种油腻酒臭。
沟道里不仅水情已经变得十分凶险,水位也在迅速上涨,从水流的声音来听,流速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所以那边的两个人只能站在沟道边,无法越过激流来帮忙救援。
“我先走?!”不知道柳儿是对谁说的。
“行当行,留自留,无旁骛,心犀通,半仙之体自脱俗,勿信魍魉迷离语。”
水油爆的话有人听得懂,有人听不懂,但听懂听不懂还是其次,主要还是信与不信。
柳儿肯定是听懂了,却不知道她有没有信,反正她是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便从屋脊上翻过,往黑暗中而去。周天师也没有多说什么话,而是紧跟在柳儿身后,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屋脊之后。
过了两道屋脊后,柳儿不敢继续在屋面上走了,屋脊上的路是对家的暗行道,这一般都是很窄很难捉摸的,而与这些暗行道相邻相接的一般都是更为灵敏快速的坎扣,发现和摆脱都更加困难。于是她在一个能确认的下瓦面回到镇道上,还是沿进来时的街道往回走。
往回走的路应该比进来时顺利得多,一些坎扣都已经知道了,只需找到坎沿缺儿或者解开启弦就能顺利过去。而且一路走来,发现许多坎面扣子已经被解了扣子结,动弦都已经松散,这大概是鲁承宗他们后进来时动的手脚。坎面扣子是没有多大威胁了,可绝不意味着危险已经不在,其实更大的危险正渐渐围拢过来,而且这危险应该是柳儿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过的。
此时,在小镇外石道两边的树林里,聚集着一群机警的动物,他们全都有一副怪异的脸,像是戴着鬼怪面具,又像是唱戏人画的油彩,颜色艳丽,造型却是诡异。这些都是在“九转天格”那片林子中,准备在九转快结束时对鲁承宗他们一行发起攻击的活兽扣子,却没料到祝篾匠三转之后就带着大家逃出,没能发手的这群活扣便都被召唤到此处,随时准备听从指令堵截或活捉他们需要的目标。
在更远处的一条草沟里,一群穿绿衣的蒙面人正往这座低矮的小镇迅速移动过来,他们从余小刺滚下草沟的铜船旁走过。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没有手,在左手腕上安着蝎尾尖钩,右手腕上安着双刃豹爪叉刀。这两种武器都是自小便砍去双手,然后将武器与骨肉用钉扣穿连,长成后便固定为身体的一部分。这种双手除了杀人就不能再做其他事情的人在江湖上被称作“天生杀”,而这群“天生杀”正是朱家门长下令援助东南巢穴的先头部分。他们此行的宗旨就是杀死全部闯入此地的外来人,夺取门长想要的东西。
与草沟相交的一片草坡上,也有一群服色各异的人在朝小镇的方向前进,他们的行进要艰难些,因为草皮下的石坡明显是经过人工修凿过的,大概是要在这上面搬运牵拉什么,所以这片草坡格外的光滑。不过人数不多的这群人明显个个都是高手,他们在这样险峻的地方攀沿行走得很是稳健的,速度也不慢。按这样速度和路线来看,不久之后,他们肯定会与那些“天生杀”的杀手相遇……
而在百翎山区的边缘入口,曾经追踪过鲁一弃的青衫人带着一些人也正往这里赶来,他的表情虽然镇定,心中却是焦急万分。此地有藏宝的说法是朱家几代穷尽力智所得的结论,把握也是最大的,虽然许多年来都无所获,可毕竟是在朱家控制之中。自己得到有人攻入后的消息后,飞鸽传书,让这里的手下行险着,故意放攻入之人进去,在他们寻到自家久寻不到的宝贝后,再行下手抢夺。可还未到百翎山区,从里面就又有讯息传出,说是局面变得不好控制了,说是闯入的人分作几路,也不知道最后是谁起的宝贝,又是起的什么宝贝。这种意料不到的情况让他怎么还能保持住淡定之心。
柳儿在快要出镇的一道街停住了脚步,这里已经不见了巨大的石碾,改换成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站在那里。老头很和蔼,笑眯眯的,可是柳儿却能感觉出他身上散发出的压力比巨大的石碾要重得多。在小镇中见到的人都像鬼一样,好不容易见到个有点人样的,感觉却比见到鬼还难受。
“拿来!”老头朝鲁天柳伸出手,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向学生要作业的私塾先生那样悠哉哉的。
“要什么?”柳儿问,表情比读私塾三娃儿还要天真。
“你知道的。”老头说。
“你知道吗?”柳儿懵懂的样子回头问旁边的周天师。
“我不知道,不过不用给他。”周天师的语气和神情像是个严厉的家长。
“呵呵,就算你们不知道,我却绝不会不知道,要不是我启开水磨隔石,丫头你早就该毁在碾鬼磨中,没有我那枚银元,你能出得了‘四分五裂’道?还有‘迭步巷’‘川流不息对合子’‘三断旋斩桥’,八十四旗柱上隐伏的鬼婴们,哪道坎子是你能顺利逃过的。都在我眼中,也都在我手中,不要倔了,早晚都是天亮,拿出来吧。”花白胡子的老头絮絮叨叨的,就像个在讨要工钱时诉说辛苦、表白功劳的私塾先生。
“哦!碾鬼磨。”柳儿终于明白自己被水冲出的小巷中为什么会有层厚白滑腻的人油了,那是因为她误入的整石屋是碾鬼磨的坎面。和平常石磨一样,先将要磨的东西用水泡,然后再磨碎后出汁出渣。所不同的是这里的磨子是专用来磨人的,磨盘一转,人便化鬼。
“你老真是个好人,为我做了那么些事都没让我知道,我回去后备点大礼再来谢谢你。”柳儿还是一副天真的模样,其实在这样的压力和局势下还能装出一副天真模样,是需要一个真正的老江湖才能够办到的。
“行呀!东西拿来,拿来你就回去准备大礼。”老头很固执。
“我现在真没什么东西好孝敬你的,要么你直说,要啥子嘛。”
“让你往里去,就是让你把东西取出来,能给你顺出那些关口,也就能看到你的一举一动。不信你问问他。”老头说着指了指周天师。
周天师没有答话,鲁天柳也没有真的去问。
“咯咯!那你到底看到我取了什么东西?”柳儿竟然还笑得出,不知她到底有何凭仗。
“没有看到,说实话没看到,很可惜,就那么一会儿,你在裂开石头里的那么一小会儿。要不是他个牛鼻子有所行动,我们两个对上了手,我本来是可以看到的。”老头说得很诚恳,同时又指了指周天师,像是要周天师为他做旁证。
“要不是我一直护着,你恐怕早就动手了。”周天师声音淡淡的,但从他每个字的顿挫柳儿听出,他正处在一个提气运力的高度戒备状态。
“喏,我在石头里就采了支花,你要吗?”柳儿说着从发髻上拿下那支小花递给老头,老头没动,只是轻轻吁出口气,眼光瞬间闪过蛇一般的凶毒。柳儿知道,这眼光正是他在花裂石中感觉到的。
“我知道,你肯定拿到了东西,要不然也不会急着往外跑。你也该知道,东西不给我,你跑不到外面。”老头说。
“我是知道的,东西要给了你,我也不一定有命跑出去,东西不给你们,你们找不到东西怎么都不会把我怎么样。我说得对吗?”柳儿又回头问了下周天师。
“不用怕,我护着你冲出去。”周天师说完拔剑就奔那老头过去了。柳儿没有期待周天师能给她杀出一条路来,而是趁这机会转身又往回跑,她想找另一条出镇的路,因为那个打伞的人给了她提示,在这小镇的布局中,无路不一定就是死路。第四卷 踏浪挥霂 第四十章 无影杀
人立三尖围天柳,哪辨鬼与仙。
都缘自有情隐,难舍弃几世荣。
言语惊,无影动,血光溅。
欲信先诬,欲明先点,终让形显。
——诉衷情
对屋顶的建筑手法的熟悉莫过于鲁家六工中懂“铺石”和“辟尘”两技的人,所以柳儿只要瞄一眼就能看出屋顶之间的差异。其实刚才过四分五裂路口时她已经看出来,四分路口有一座房子的房顶多两道横架,屋脊排立瓦,屋檐猫头用的是交扣连,倒隼固定,这样的屋顶比一般的房顶更能承重,瓦片不下滑。当时她只是诧异这房屋屋顶怎么会有所差异,根本没想到过这里还有对家留的暗活道。
柳儿判断得没错,那间房的屋顶上就曾趴着个鬼婴偷视着她从四分路口走过。眼下还不知道这条屋顶上的道儿能不能通到镇外,可以知道的是柳儿上不了这条道儿。因为在这里有两个人守着,两个都曾杀死过柳儿的人。
屋顶上依旧站着打伞的人,挺立在雨中一动不动,就好像一个突兀的脊兽。这人被激流冲走,现在忽然又出现在这里,让柳儿很难断定他是人还是鬼,或者他原来就不是人。柳儿上次与他交手中,从伞的上方清楚地看到这个英健的躯体没有头颅。
在往五裂道口去的街道正中站着太湖上遇到的黑胖子,他的气势依旧沉稳如岳,就连一双目光都能够给人胸口如锤的重击。柳儿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然能闪电般地给自己一个突袭,而自己能做到的只是从他身上的气味判别出他们是同一个人。
柳儿没有骤然停住脚步,因为她心中清楚,不管自己如何快速地变化身形方向,都绝对无法躲过这两个人的追击。她只能将小腹绷得紧紧的,一口气息谨慎地在胸腹间回转,让自己尽量的平静,让脚步尽量的轻盈,这些让她逐渐减缓下来的脚步多少显得有些不自然。
天色还是黑暗的,看不出那两个人的表情是怎样的,不过柳儿清明的听觉听到他们气息的紊乱,清明的触觉也感觉出她与那两人之间气流的波动。很奇怪,至少柳儿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从自己察觉到的现象来看,这两个人似乎比自己更紧张,紧张得连应该用怎样的状态进行戒备都显得无所适从。
的确,这两个人真的很紧张,他们都没有想到被自己杀死的人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黑胖子对自己掌力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这个在自己心目中早就确认的高手故意戏弄了一番自己。他同时也在暗自庆幸,偷袭之后自己幸好没有再加补一掌,也没有靠近查看生死,否则自己的后果肯定很难想象。
打伞的人心中的惧意更甚,不止是因为自己伞头直撞这姑娘胸口未曾对她造成丝毫伤害,还因为她竟然能脱出鬼婴壁,这样的高手所涉及的领域绝对不只是技击那么简单。
两个拦路的人还同时感觉出柳儿气息的细缓,也看出她最后停步前稍显出的不自然。他们认为这是高手施以攻击的前序动作,一个杀不死的对手要对自己进行回击,他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戒备和防御。
“不要怕,我们来了!”是鲁承宗的声音。同时,鲁承宗和五侯、余小刺从二道街那边转出,快步朝这里奔来。
随着一个黑影从四分路口低空掠过,一个声音在岔道上响起:“我们也到了,哎,余把子,你可记得还我酒,把我酒给那些鬼娃子洗了澡,真是可惜。”是红眼八哥奕睿和水油爆到了。看来水油爆和篾匠无法过那条湍急的沟道,只好沿沟道从其他什么地方绕过来。
“你那还叫酒,我问到的味道跟醋似的,回去我还你一缸镇江醋。”余小刺回道。
“我那就算是醋,可也不是镇江醋可比的。昙花蕊子酒加魁斗山描月庵的浆果捂沅醋,腐尸遇之则干,干尸遇之则化,要不怎么能驱走那些鬼娃子。”
“那也要靠人家老祝做的竹筒子,要不你那酒加醋也射不过河。”余小刺说着晃晃手中的一个竹筒子,看来篾匠他们用这东西将酒和醋射过河,解了余小刺他们的困后,就把这竹筒抛过河,让他们自己驱赶对付鬼婴。
柳儿从他们对话中就已经知道,又是水油爆的酒建了奇功,救了大家一命。瞧着没损伤一个,她心中着实高兴。
拦路的两个人见来了这些人,心里也着实高兴,各自分头朝两路人迎过去,他们实在是不敢面对柳儿这样的“高手”,都借此机会另寻对手。
路就这样让开了,可柳儿反倒不敢走了。虽说“青瞳碧眼是半仙”,但她这个半仙怎么都揣摩不出拦住自己去路的两个高手干嘛莫名其妙地就把路给让了,难道是不屑对自己费手脚气力,而让背后藏着的什么坎扣来锁了自己?
没等柳儿做出决断,两个人从后面赶上来,呈犄角状,都离着她有十步左右。十步的距离对于高手来说,是在闪电一击的范围之内,不需要靠得再近了。当然,他们也不敢靠得再近,因为十步的距离对于高手来说同样是个安全的距离,这两个倒不是害怕柳儿会有什么杀伤的攻击,而是他们互相之间都存着十二分的戒备。
柳儿很奇怪,周天师和那老头竟然没有拼个你死我活,反倒相伴来围赶自己,自己真就那么重要?
“柳丫头,相信我,把东西给我,我能带出去。”周天师的语气和神情都很诚恳。
“谁都出不去,除非把东西交给我。”老头的说话间眼角闪过一丝凶光。
柳儿面对着这两个人,突然想到一个词:“冤鬼缠身。”看来他们要不得到想要的,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别听他们的,跟我走,先找路出去。”柳儿没有看到水油爆是怎样绕过打伞无头人的阻挡,来到以自己为中心的又一个角上。三个气度迥异却都莫测高深的老头呈一个三角将柳儿围在了中间。此刻的柳儿心中觉得自己比面对“四分五裂”路口还要难以抉择。
红眼八哥在三角区域盘旋了两圈,然后轻巧地落在水油爆的肩头,不停地抖转着脖子,机警小心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形。
“不要跟着他,此人来路不明,非魔即盗,到时候你会后悔的。”周天师是针对水油爆而言的。
“你说什么?诋毁我,我拿的天师令是你家祖宗牌位?我是谁!你奶奶娘家三大爷,曾用生蛆的倭瓜皮喂过你爹……”水油爆对周天师大爆粗口。
周天师脸色未变,没有因为水油爆的谩骂乱一丝心性:“少拿腔拿调地学流氓样,凭你的道行这样做委屈了些,也不怕自损了身份。对,你不怕,为了一些事情你什么都可以做。”
水油爆笑了,笑声有些怪异,笑脸也有些狰狞:“哈哈哈!呵呵呵!你知道了?你真知道了?知道太多那就得死!”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往周天师那里靠近。
柳儿往一侧墙角避开,她清明的触觉感出自己所处的三角区域中激荡起汹涌的气流,让人的肌肤明显有种寒冷中夹带着生疼的感觉。
柳儿让开的位置,正好可以让水油爆径直走到周天师和花白胡子老头两人中间,这位置距离两个高手都只在五步左右,是最适合两人进行夹击的。不知道这水油爆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根本就是外行木瓜摆神相,他还不犹豫地站立到这个位置上。
“别强逞了,成不了气候,你的人不会来了。”周天师依旧沉稳,没有因为水油爆的威胁而慌乱,也没有因为由于水油爆的逼近而做丝毫抢先攻击的打算。
“我猜到了,那天在挂发峡蒿草丛中,你打发自己的一个徒弟回头走,我就有这样的预感,是他把我的人骗走了吧?”
“真让你算对了,可惜呀,你那天要追他却没来得及。”
“不是没来得及,而是因为有那个王大网碍了手脚,他要不盯牢我,你那妖娃子也跑不掉,那王大网也不会因为见多了事而丧命。”水油爆说话间,渐渐挺直身板,越来越显出非凡的气度出来,与从前的那个猥琐邋遢的老厨工已经判若两人了。
“是呀,不过我徒儿一走,不但你的人来不了,而且还能带来我的人。”周天师提到自己的人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得意之色,反倒在语气间稍带出些焦急,因为在他盘算中,自己的那些人也该到了。
“真把这里当什么了,想来就来?只怕是有心来,无路可入,有心走,无命可出!”白胡子老头说话间眼中竟然闪过的是肃杀的幽蓝。
“有条路,运物留道,百里草坡。”周天师不怕对方知道自己的人会从哪里进来,看来他对自己的计划以及手下能力是成竹在胸。
“百里草坡?!”花白胡子的老头明显变得没那么有底气了。他心里很清楚,当初建造修整这一带时,为了方便往这里面运送器物、材料、树种,曾沿山绕岭就势修凿了一条光滑的拖滑石道。这里修造完后,那拖滑道废弃不用,便撒上草籽,长成密密的草坡,这样既掩饰了拖滑道的存在,又加大了它行走的艰难度,因为草坡比石道更加滑溜,脚不着力,难以攀爬,这就可以避免有谁沿此道进入到此隐秘之处。如果眼前这老道所说的那些人的确从此入山,那么对手肯定是熟悉此处的种种布局的,并且能从那种路径进入,来的人肯定都是非凡高手。
水油爆根本没理会那老头,而是往周天师那边侧转过身去:“我没人,你有人,不过要是你死了,你的人又能成什么气候?”说完这句话,水油爆身形往后大大地退迈出一步,上身也往后倒斜,双臂呈前后拉弓式。
行家都可以一眼看出,这样的动作是要作力全势杀出,以盼一击毙敌。
花白胡子的老头也是行家,当然也看出水油爆这样姿势的意图,所以他在静候,静候鹬蚌相争的局面出现。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水油爆全力一杀的姿势没有朝前扑出,相反顺着往后迈步和斜身的势态,极速倒退起来。
不知道水油爆倒退的步法叫什么名称,也不知道这样的步法出自什么技击门派,只知道他很快、很隐蔽,上身基本保持不动,整个动作有些像是在飘、在滑行。
花白胡子的老头因为这样突兀的情形错愕了,但只是错愕而已。他毕竟是高手,为数不多的高手,身经百战的高手,经历过无数次类似情形的高手,所以他虽然没来得及让身体动作,一双手却是抢在水油爆临近前动了。
花白胡子老头的左手很黑,像刷了面酱的烤饼,右手很白,像刚上蒸屉的米粉糕。江湖百年前就已经失传的一种技击绝技“阴阳搜魂手”,曾被人称道:“左阴搜得鬼狱阎殿胆魂裂,右阳搜得青光白日魂魄散。”老头的手就是这样一双搜魂手。
老头非常自信,随着水油爆后退的身形,自己的双手只要按上那个邋遢的背影,这个不知是什么路数的老头就肯定会觉得,不管是下地狱还是上天堂都是极度痛苦的。所以他要是还算聪明的话,现在最该做的是趁着还有一尺多的距离改变后退方向,躲开自己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