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打伤白亚星的那个毒贩啊。白亚星曾经挽救过他,但他出狱后反而恩将仇报。”
“也就是说,白亚星通过小说表达出这样的潜意识,是那个毒贩害死了他的未婚妻高梅。”
凌明鼎点点头,他隐隐意识到什么,但还不是非常清楚。
“再看看小说最终的结局吧。主人公从水塔上跳下来,那里有一段很长的心灵独白,你注意了吗?”
“嗯。主人公在独白中表达了对未婚妻的无限思念,同时还带着强烈的悔恨和救赎的情感。”
“所以在真实的世界里,白亚星仍然深爱着高梅,而且他知道自己对高梅的死是负有责任的。”
凌明鼎的思维飞快地旋转着,他已经窥探到很多关节,现在正试图将这些关节串连起来。
“再回忆一下,现实中的高梅是怎么死的。”罗飞继续引导着对方,“当年白亚星破获了黑恶集团,终于恢复身份和高梅团聚。可他对高梅的情感似乎发生了变化,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他拒绝再和高梅亲热。后来高梅调查白亚星的电话记录,发现他和杜娜往来密切。于是高梅就怀疑白亚星移情别恋。白亚星既不否认,也并不愿放弃高梅。在一次次的等待之后,高梅终于无法忍受了,她和别的男人定下婚期,事实上是给白亚星下了最后的通牒。这时白亚星找到了你,希望你能传授催眠术给他。但是你拒绝了他。在高梅新婚的前一天,白亚星和高梅最后一次见面,但两人间的关系仍然无法挽回,随即高梅便服用安眠药身亡。这就是高梅死亡过程的全记录。现在我们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白亚星从未变心,他一直深爱着高梅,他无法和对方在一起是另有原因。”
“因为他失去了性能力。”凌明鼎把那个呼之欲出的原因说了出来,“而始作俑者就是那个毒贩。那次枪击损坏了他的性器官,这个秘密只有杜娜知道。对于白亚星这样强势的男人来说,失去性能力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屈辱,尤其是在自己挚爱的女人面前。所以他一次次地拒绝和高梅亲热。每当苦闷难抑之时,他只能向杜娜倾诉,就像小说里那样,杜娜成了唯一了解他的心灵伴侣。”
“现在你还认为高梅是自杀的吗?”
凌明鼎“嘿”地冷笑一声:“不,一定是白亚星设计了高梅的死亡。他不能容忍另一个男人占有高梅的身体,这在他眼中就像是强奸一样恶劣。所以他的未婚妻宁可死去也要保住清白——这真是一个既自私又自卑的家伙!”
“是的。”罗飞赞同凌明鼎对白亚星的评价,不过他又轻叹一声说道,“他的自私和自卑其实是源自于一种极度的自傲,他是一个强者,永远不能接受自己以弱者的姿态存在。他宁可将爱人毁灭,也不愿让对方了解到事实真相。”
凌明鼎又愤恨不已地说道:“明明是他自己害死了高梅,为什么要记恨我?那样…那样对待我的妻子。”
“因为在最关键的时刻,你没有帮他。”
“我怎么帮他?难道催眠术能帮他恢复性功能吗?”
“想想我们在韩雪住处搜查到的东西。”罗飞耸耸肩膀说道,“你应该能猜到白亚星是怎么对付那个女孩的。”
“先对那个女孩催眠,然后用自慰工具让女孩达到高潮?”凌明鼎瞪着眼睛道,“这…这也太恶心了吧?”
“确实有点恶心,但很有效。韩雪就是被这样的手法迷得神魂颠倒。如果当初你就把催眠术传授给他,他或许真的能在高梅面前蒙混一辈子。”
“等等!”凌明鼎忽然跳了起来,“他不会也用同样的手法来对付小夏吧?”
罗飞咧咧嘴:“如果他觉得这么做真的能征服小夏…”
“无法容忍,绝对无法容忍!”凌明鼎接连拍了几下桌子,然后扭头就往外走,“我一定要阻止他!”
“哎!”罗飞追上去喊了一声,“你到哪里去找他们?”
“龙州所有的高档酒店,我一家家地找过去!”凌明鼎咬着牙,摆出一副挖地三尺的样子。
“好吧。”罗飞也被对方情绪感染了,“我叫上小刘,我们三人分头行动。”虽然这有点大海捞针的意思,但大海捞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03
出门之后罗飞才发现天空中已是雪花弥漫。龙州属于亚热带气候,雪花落在温热的人体上会很快化开,人在雪中略略走一圈,全身上下便湿漉漉地极不舒服。
罗飞负责在东城地区搜寻,他奔波了大半夜却一无所获。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雪势越来越大。罗飞进了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买点速食填填肚子,同时用干毛巾把身上的雪水胡乱擦了擦。刚刚歇下口气,手机忽然响起。
罗飞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的竟是白亚星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找我,到银陵饭店来吧,我在顶楼的旋转餐厅等你。”
对方说完这句话便直接挂断了。罗飞立刻起身直奔银陵饭店而去,途中则抽空给凌明鼎打电话通报了讯息。
银陵饭店位于龙州东北部,这是一片新开发的区域,人气并不旺。不过饭店盖得倒气派,共有三十多层,下面三层是豪华的高档酒店,往上是五星级客房,最顶层则是一个充满了异国情调的旋转餐厅。
到达酒店之后罗飞又给凌明鼎去了个电话,后者答复说尚在半途。形势紧迫,罗飞决定自己先单刀赴会。
罗飞把手机调到静音模式,然后登电梯上到了顶楼。旋转餐厅的入口处站着两名侍者,他们见到罗飞之后伸手一拦,道:“先生,不好意思,今天有人包场。”
罗飞正要解释时,餐厅门已然开了。却见杜娜从门后闪出来,说了声:“这位是白先生请来的客人。”
侍者连忙向两侧让开,同时躬身道歉:“对不起。”
罗飞进到餐厅内,杜娜在他身后关了门,说道:“白先生正在等你。”她自己仍旧守在门口,并不上前。
罗飞举目四顾。灯火辉煌的餐厅内空荡荡的,只在中心处摆了两张半圆形的沙发,沙发间包着一张玻璃餐桌,白亚星正独坐在桌前。
“夏梦瑶呢?”罗飞一边向对方走去,一边大声问道。
“她很好,你不用为她担心。”白亚星冲罗飞招招手,“来,陪我喝一杯吧。”
餐桌上摆着一瓶白酒,两只矮杯。白亚星给两只杯子都斟了酒,看到罗飞在对面坐下了,他便把其中的一只杯子平平一推,那杯子在台面上划了一条直线,准确地停在罗飞面前。
白亚星端起另一只杯子,自言自语般说了句:“很久没喝酒了…”说完他一仰脖,将杯中酒全都灌入了口中。一种热辣的感觉在他的喉胸之间燃烧着、翻滚着,他闭上眼睛,默默享受。
等那感觉完全退却,白亚星重又睁眼。在他的对面,罗飞正襟危坐,面前的那杯酒未动分毫。
“你不喝?怕我害你?”白亚星嘿嘿笑了笑,又道,“你觉得自己还有值得我害的价值吗?”
罗飞无言以对。此时正是对垒双方力量最悬殊的时刻,白亚星占尽上风,而罗飞被停职之后,已和平头百姓无异。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还真是不配被请到这个地方来。
“我叫你来,是想帮你的。”白亚星又端起一杯酒说,“这酒喝不喝,随便你。”
罗飞犹豫了片刻,最后他终于把面前的酒杯端起,浅浅地饮了一口。
白亚星赞了声:“好!”对着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说说吧——”罗飞看着对方问道,“你准备怎么帮我?”
白亚星答道:“我制作了一份录音,是我亲述的,对那天审讯的事情作了解释。你只要拿到这份录音就可以为自己平反了。”
罗飞“哦”了一声,他猜不透对方的真实用意,便不冷不热地追问了一句:“那录音在哪儿呢?”
“现在还不能给你。”白亚星神秘地一笑,“因为你还没有觉醒。”
“觉醒?”
“等你觉醒之后,那录音自然会出现的。到时候你官复原职,我们的事业又多出一份强有力的保障。”
罗飞摇头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说明你并不了解自己。而我很了解你。”白亚星端着酒杯,目光幽幽地看着罗飞。罗飞垂下头,像是在下意识地躲避着什么。他的心头有点发毛,感觉极不自在。
当自己被那家伙催眠的时候,到底被对方窥看到多少秘密?
白亚星看出罗飞的窘迫,他趁势追击。
“你另有一个强悍的灵魂,但你却把他束缚了起来。他被丢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十多年无人理睬。”白亚星向前探着身体,加重语气逼问道,“你是把他忘了,还是没有胆量再去面对他?”
罗飞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也渗出了汗珠。
白亚星像是打了胜仗似的,他收回身体往沙发上一靠,悠然道:“不过那个灵魂并没有湮灭,他的力量足以挣脱任何束缚。即便身为他的创造者,你也无法掩盖他那炫目的光芒。”
罗飞愕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白亚星瞥了罗飞一眼:“你知道吧,在警界我拥有众多的追随者,他们遍布全国各地。”
罗飞点点头,举例道:“陈嘉鑫就是其中的一员。”
“河南有个刑警,很有天赋。我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前不久他的辖区发生了一件很特别的案件——”说到这里白亚星暂时停住,他把一张照片按在台面上,向罗飞展示之后才又说道,“你对这东西一定很熟悉吧?”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木质的地板,地板上沾有血迹。看来这是拍摄于某桩血案的现场。而照片的主体部分则是一张纸条,纸条上有几行字迹,其中最醒目的是五个黑色的仿宋体大字:“死亡通知单”。
罗飞蓦然变了脸色,再要细看时,白亚星却已将照片收了回去。
“这案子…破了没有?”罗飞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语。
“当然没有。”白亚星眯眼看着罗飞,“不过我们都知道那个家伙——他源自于你的内心,却又挣脱了那些无谓的精神枷锁。”
罗飞握住双拳,竭力控制着心中的某些情绪。一个可怕的阴影正践踏着他的精神世界,他无力面对却又无处逃避。
白亚星这边还有话未曾说完:“我已经和那家伙联系上了。我们都很欣赏对方,他也会参与到我的事业中来。”
罗飞惊骇地瞪大眼睛,如同听闻到末日的号角。他不敢想象那个阴影和眼前这个人联手之后的情形,他只能喃喃低语:“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伟大的梦想在实现之前,世俗看来都觉得像疯子。”白亚星说到酣畅处,干脆举起酒瓶嘴对嘴地吹了一口。
罗飞还在与那个阴影殊死搏斗,最后他终于积蓄起足够的勇气立稳了阵脚。
“那家伙到底是谁?他在哪里?”罗飞冲白亚星嘶喊着,双拳死死地顶住了桌面。
白亚星冷眼看着罗飞:“你何必这么着急?即使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的。你们的灵魂早已纠缠在一起,想分也分不开呢!”说完这话他忽又咧嘴一笑,“来再喝一口酒吧,算是表达我的谢意——感谢你创造了他,并且指引我找到了他!”
这次罗飞把杯中酒一口气干完了,他当然不是接受对方的谢意,他只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懑。
白亚星又对着酒瓶喝了一大口,然后他摊开左手看了一眼。此前那只手一直攥得紧紧的,似乎握着什么极为重要的物件。
“有了他,还有夏梦瑶…我可以安心地退出了。”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重又把拳头握紧,然后他还把拳头在心口处贴了一小会儿。
退出?罗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话。还有夏梦瑶,她怎么会和那个可怕的阴影相提并论?
在这个初冬的清晨,罗飞刚刚经历过极度的震撼,他的头脑一时间无力思考,只能向对方投去茫然的目光。
白亚星把酒瓶扔在了桌上,然后站起身一步步向着餐厅的边缘走去。此时天际已隐隐发白,透过四周的玻璃幕墙,可见漫天雪花飞卷,舞得正欢。
白亚星停在了幕墙前,他侧身冲罗飞招了招手:“来,看看这些雪花。”
罗飞彷徨着起身,来到了白亚星的身旁。
“看,多么纯洁,多么美丽。”白亚星仰起头,张开双臂做出拥抱天空的动作,“它们会洗去空气中的尘埃,净化这个肮脏的世界。只要想通了这一点,你又何必去畏惧那一点点的寒冷?”
说完这话,白亚星猛地打开了身前的一扇拉窗,寒风立刻卷着雪花倾涌而入,毫无防备的罗飞被激得打了个冷战,他下意识地往后一撤,腿是迈动了,但身体却未曾移开。
正是白亚星拉住了罗飞的胳膊,他把对方拽向窗边,哈哈大笑着说道:“别躲!感觉它,理解它!”
罗飞一甩手挣脱了对方的纠缠,他瞪着眼睛,露出厌恶的难以理喻的神色。
白亚星和罗飞对视了片刻,然后他用一种预言般的口吻说道:“你会觉醒的,你会加入我们。”
“我?加入你们?”罗飞指着自己的鼻子,哑然失笑。
“你!但不是这里——”白亚星把罗飞的手拉下来,点在对方的心窝上,“而是这里:Eumenides[1]!”
最后那个英文单词如同冰锥般刺进了罗飞的心脏,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几乎无法呼吸。
“记住我的话吧,挣脱束缚,解放你的灵魂!”白亚星松开罗飞的手,但他的目光却更加深入地扎入对方的体内,“你要知道,人生可不会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这句话似乎带着某种最后通牒的意味,而说完之后白亚星就转过了视线,他微微抬起头,目光看向了餐厅的入口处。
罗飞也转头看去,有一个女人站在那视线的终点上。
那女人正是杜娜。当罗飞看到她的时候,她刚刚迈开腿往前跨了半步。但她随即又停了下来,然后就像被闪电劈中一般,身体软软地向下跪倒。她的左手捂着嘴,手腕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捂住了整个世界的绝望和悲恸,她的右手则拼命向前伸出,仿佛要拉住一只已然断线飘去的风筝。
罗飞猛地把头转回,正看见白亚星从那扇打开的窗口中跃了出去。罗飞低喝一声,扑上前想拉却拉了个空。他只能趴伏在窗台上,眼看着白亚星平展双臂,和漫天的雪花一起向着地面坠落…
04
银陵饭店楼下。
白亚星的尸体静静俯卧,鲜血在他身下弥漫开来,与惨白的积雪形成了鲜明的视觉对比。
早起的行人目睹到死者坠楼的惨状,他们不敢走得太近,只远远地围观议论,亦有冷静者开始掏手机拨号报警。
真正敢走到死者身旁的只有罗飞一人。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具正逐渐冷却的尸体,心中一片茫然。
这个坐拥巨额财富,掌控着一支地下警队的枭雄,竟沦落到与其书中主人公相同的命运。这一幕发生得如此突然,而且正值他威风八面,即将大展抱负之时。
这件事实在难以解释。
因为全身的骨骼都已摔断,白亚星的尸体呈现一种怪异的姿势。他的左臂非常夸张地扭曲着,就像是一根被折断的火柴。
即便如此,死者的左手仍紧紧握成拳状。
罗飞心中一动,他蹲下身,费力将那些僵硬的指节扳开。一个挂坠呈现在死者的掌心。
罗飞将挂坠拣起。坠子是心形的,比一元的硬币稍大一些,银质的背座,正面是一块琥珀,琥珀里嵌着一只非常迷你的海星。
海星应该是代表着白亚星的名字吧。罗飞在心中暗自猜测,对于死者而言,这个挂坠一定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再细看时,坠子的背座和琥珀之间有些松动。罗飞用指甲插进缝隙中轻轻一掰,前后两块便分开了。原来这坠子是可以拆卸的。
把琥珀翻过来,发现背面刻着几行小字。罗飞凑近了,却见那几行字写的是:我嫁的人是个gay,我的身体永远属于你。
难道这挂坠是高梅送给白亚星的?罗飞再把琥珀翻到正面,因为那只海星的遮挡,背面的字迹完全看不见了。
罗飞把挂坠捏在手中,凝眉思索着。
片刻后,远处有警笛声呼啸而来。罗飞把挂坠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起身撤到圈外。他四下里张望了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饭店的入口处。
在门廊下聚着一群看热闹的闲人,既有饭店内部的工作人员,也有准备出行的住客。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他们正紧紧地拥抱着。女人把脑袋紧贴在男人怀中,男人则挺着肩膀,摆出一副要为对方遮风挡雪的姿态。
那是凌明鼎和夏梦瑶。罗飞迈步走到他们近前。凌明鼎看到了罗飞,他温柔地拍拍夏梦瑶,轻声道:“罗警官来了。”
夏梦瑶抬起头,她勉力挤出丝笑容,惊魂未定。
罗飞问凌明鼎:“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凌明鼎顿了一顿,又带着歉意解释道,“因为先打通了小夏的电话,后来就忘记和你联系了。”
罗飞笑了笑,表示理解。然后他冲白亚星横尸的方向指了指:“你们都看见了?”
“那是白亚星吗?”凌明鼎伸着脖子,猜测又不太确定的样子,“我们刚从楼上下来的,没看到出事的过程。”
罗飞点头道:“是白亚星。”
凌明鼎的目光盯在那尸体上,甚是惊讶:“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也搞不清楚。”罗飞无奈地摊摊手,随后他把目光转到夏梦瑶身上,问道,“白亚星对你做了些什么?”
夏梦瑶睁大了眼睛,带着后怕的情绪说道:“我被他催眠了,他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想诱骗我为他做事情。”
“那你…”因为不知道对方被诱惑到哪个程度,罗飞只能用这种含糊的态度来追问,以免造成尴尬。
“她没什么事。”凌明鼎在一旁抢着答道,“其实白亚星刚刚表达出真实的目的,小夏就清醒过来了。”
罗飞“哦”的一声,透出些不解的语气。以白亚星的催眠本领,应该不会轻易失手的吧?
“他低估了小夏的善良。”凌明鼎解释道,“催眠师对受体做的引导,一定不能违背受体的自身意愿,否则受体就会从催眠状态中醒来。当时白亚星想把自己的爆破理论灌输给小夏,小夏立刻觉得这是不好的东西,不能接受,于是她就清醒了。”
“是这样?”罗飞沉吟了一会儿,又问,“然后呢?”
“后来小夏就假意配合他,不管他灌输什么都全然接受,好像被彻底催眠了似的。”
夏梦瑶也轻轻点头,详细讲道:“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当时我孤身一人的,不敢被他看穿,所以就尽量骗他。他满意了,就哄我睡觉,我也假装睡着。后来我感觉他离开了房间,这才敢起身。我找到手机给凌老师打了电话。凌老师很快就来了,我们一块儿下楼,到了门口发现出事了。我看着那人挺像…挺像白先生的,但又不敢细看。凌老师就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我…”
说到最后一句时夏梦瑶涨红了脸,声音也小得几乎听不见。凌明鼎则轻抚着对方的长发,脸露微笑。
罗飞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在心中紧密思忖。按这番说法,倒是可以解释白亚星坠楼前说过的那句话——“有了他,还有夏梦瑶…我可以安心地退出了。”
白亚星对高梅一直念念不忘,且因为某个误会心怀愧疚。不过他一直致力于所谓的“净化工程”,心无旁骛。现在“净化工程”已万事俱备,他又找到了两个值得信赖的接班者,所以便像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安心踏上了最终的归宿。
罗飞唏嘘着摇了摇头,不知该评价些什么。他的手藏在衣兜里,紧紧地攥着那个琥珀挂坠,他的目光则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凌明鼎。
凌明鼎已卸下了所有的重负,又有美人入怀,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的头发在晨风中翩翩舞动,正如他此刻心情的写照…
[1]Eumenides为《死亡通知单》系列作品中的杀手代号。这个杀手与罗飞本人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Eumenides这个代号以及代号背后的指向意义也成了罗飞的“心穴”。在这里白亚星试图唤醒罗飞心中某些阴暗的回忆。
第十章 如何用催眠术谋杀一千万人
01
两周之后。
西餐厅内,气氛雅致。罗飞、小刘、陈嘉鑫、凌明鼎、夏梦瑶围坐一桌,共同庆贺欣欣向荣的新局面。
白亚星死后,群龙无首的“中国催眠师行业联合会”很快土崩瓦解。凌明鼎重新召开催眠师大会,一举奠定了他在行业内的领袖地位。
夏梦瑶登上《神州达人秀》的舞台,在全国电视观众面前展示了她的催眠表演。节目大获成功,现在省卫视又邀请夏梦瑶参加另一场重要的晚会。这场晚会的主角是位世界级的魔术大师——来自澳大利亚的凯威尔。凯威尔首次造访中国,将给中国观众带来一场盛大的电视魔术表演秀。而夏梦瑶则作为特邀嘉宾中的一员,将在晚会上进行二十分钟的催眠表演。除了夏梦瑶之外,另外几名嘉宾都是声名赫赫的歌手或影星。夏梦瑶能得到这样的邀请,说明她的影响力已足以和那些一线的演艺明星相媲美。
凌明鼎破解了陈嘉鑫的心锚,后者重归罗飞阵营。陈嘉鑫对陷害罗飞一事极感愧疚,多次提出要向鲁局长说明真相。但罗飞觉得时机尚不成熟。
“凭你一个人的说法想要翻案太难了。还是先找到那份录音再说吧。”
所谓“录音”就是白亚星临死前提到的那段自白,据说这段录音可以解释审讯时的真相,但白亚星强调说,录音只有在罗飞“觉醒”后才会出现。
罗飞不可能“觉醒”,他只能主动去寻找那份录音。可惜到目前为止,此事尚无实质性的进展。
杜娜和楚维是白亚星生前最亲近的心腹,罗飞把这二人当作重点调查的目标。杜娜自白亚星死后便心灰意冷,独自一人回到了西南。罗飞跟了她几天,一无所获。楚维更绝,干脆彻底没了踪迹。此人本是刑警出身,反侦查能力极强,他要是刻意隐藏自己,再想找他绝非易事。
虽有这般不顺,但白亚星已死,其苦心经营的“净化工程”也遭遇重挫。这对罗飞等人来说无疑是一场胜利。若要论功行赏,夏梦瑶似乎是最大的功臣,所以她也成了本次聚餐时的话题核心。尤其是凌明鼎,更是频频向她举杯,夏梦瑶则以茶相应,两人欢言款款,一唱一和地颇为默契。看来经历这一场绝境逢生的变故之后,他们的关系又愈发亲近了。
餐后的甜点是店家特色的干酪。罗飞对这种甜食不太感兴趣,略略尝了点味道就弃在一旁。陈嘉鑫胃口倒好,三两口就将一块干酪吞进肚里。旁边的夏梦瑶则是一副淑女风范,她用叉子将干酪挑起,送到唇边后用左手遮挡着轻轻咬下一块。正待细品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夏梦瑶将没吃完的干酪放回餐碟,又取纸巾擦擦嘴,随后离座接听电话。片刻她回到桌边,带着歉意说道:“是乐飞,他刚刚想到一个好的舞台创意,急着要和我讨论呢。”
“哦。那你快去吧。”凌明鼎立刻挥手表示支持。
陈嘉鑫主动请缨:“我开车送你。”
夏梦瑶微笑答谢。这时罗飞又对身旁的小刘说道:“你也一块儿送送小夏吧。”
小刘一愣。有必要去两个人送吗?他纳闷地看了罗飞一眼,而罗飞则端着杯茶水不动声色。小刘也跟对方好多年了,一转念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于是他站起身笑道:“好啊,吃得太饱,正好去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