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两人静静相拥着不再说话,一切的语言似乎都已成为多余,只有默默相对的目光,才能传递心中那无可言诉的相知、相怜和相惜。
当清晨第一缕朝阳刺破天宇时,阿莱特才在库乃尔耳边轻声说:“你该多笑笑,我记得你笑起来很美!”
库乃尔的脸色再次泛起红晕,她果真转过头来,带着一丝羞涩嫣然一笑。那笑容虽然短暂,却宛若只在暗夜里绽放的昙花,只一现就足以令百花失色。
“咱们回去吧,别人会担心的。”库乃尔望向来路。她可以暂时忘掉自己的使命,却不可能永远放下自己的责任。
“好吧!”阿莱特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看四周,然后负起库乃尔,展翼飞往冰宫方向。
数日之后,“乘风号”终于在纳尼船长和水手们手中修复,虽然折断的桅杆一时无法找到替代,但靠着船浆和简易的风帆,它依然可以抵达波塞东港口。
仍然由阿莱特为大家领路,他一路指点着纳尼船长避开冰山浮冰,直奔南面的亚特兰迪斯海湾。当大家横跨北海,终于隐约看到亚特兰迪斯大陆那朦胧的海岸线时,阿莱特满怀希翼地来到库乃尔面前。“我要回去了,”他碧蓝的眼眸中闪动着一种兴奋的光芒,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短箭,双手捧到库乃尔面前,“在我们翼人的风俗中,这支刻着名字的箭只能送给自己爱上的姑娘。一旦她接受了这支箭,无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就再隔不断彼此的相思和超越世间一切束缚的爱恋。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库乃尔静静地望着阿莱特,好半晌没有说话。她的神情木然,目光就像海上的冰山,又像是她的剑一样冰凉。“对不起,阿莱特,我不能接受。”她终于小声而坚定的说。
“为什么?”阿莱特眼里的兴奋和希翼,转眼间变成了意外和惊讶。
“因为……”她终于躲开阿莱特置疑的目光,稍稍踌躇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说,“我心中……其实另有一个……一个人……”
“谁?他是谁?”阿莱特的眼睛追逐着库乃尔躲闪的目光,恨不得看到她的心里。
“他是……他是唯一一个击败过我的勇士。”
“他到底是谁?”
库乃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夏风。阿莱特顺着她目光望去,陡然间就明白了,以库乃尔的身手,大概也只有无所不能的夏风才有可能战胜她。阿莱特眼里泛起深深的失落,黯然垂下头,缓缓折断短箭轻轻抛入大海。就在大家忍不住要出言劝慰他时,他突然跃出船舷,在即将落入大海瞬间突然张开双翼,掠着浪花冲天而起,转眼间便直冲上高空。依依不舍地在“乘风号”上空盘旋数圈,才毅然扇动双翼飞向北方,不再回头。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云海深处,夏风才遗憾地收回目光。库乃尔方才的表白让他既感到意外,又有些尴尬,同时也有点隐隐的得意和成就感。总觉得该对这个暗恋自己的冷美人说点什么,便搓着手呐呐道:“库乃尔,我……我不知道……”
库乃尔没有理会身旁的夏风,目光只竭力透过眼中的泪花凝视那云海深处,希望再看最后一眼那个孤傲纤弱的身影。终于,天空中再没有他任何踪迹,库乃尔眼里的泪水不可抑制直涌出来,她捂住双眼,笔挺如剑的腰身慢慢软弱下来,缓缓跪倒在甲板上。
“对不起,阿莱特,对不起!”她喃喃道,声音哽咽哑涩,她祈求神灵能让阿莱特听到自己的道歉,明白她心中那无法承受的痛楚。
——孩子,阿莱特是冰雪之国的继承人,他不能抛下他的王国,也不能接受一位异族作王后。你如果真的爱他,一定知道该怎样做。
鲁布克国王的话如尤在耳,库乃尔流着泪在心中默默祈祷:阿莱特,你会是一个好国王,会有许许多多翼人姑娘爱上你,忘掉我吧,忘掉你爱过的库乃尔。
夏风望着跪在甲板上,双肩不住抽动着无声哭泣的库乃尔,渐渐明白了什么。他刚想上前安慰两句,却听身旁有人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转头一看,却是纪萱萱一脸嗔怒地瞪着自己。见夏风终于回过头来,她却突然一转头,转身就走。
“萱萱!”夏风刚想去追,却又停下脚步,看看依然在无声抽泣的库乃尔,他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先安慰这个出生入死的伙伴。
“你艳福不浅啊!”见他在两个女孩之间犹豫,嘉欣娜不怀好意地白了他一眼。夏风只觉得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不过他没有理会嘉欣娜的调侃,而是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走上前,默默把一直在无声抽泣的库乃尔拥入怀中。
躲在不远处等着夏风追来的纪萱萱终于失望了,看到他拥着库乃尔的情形,她陡然间就想起了那晚在怨灵花丛中的那一幕,她的泪水也跟着汹涌而出。恼恨、伤心、失望、痛苦……种种感觉接踵而来,几乎令她无法承受。她猛然拔出光明圣剑,一剑剑砍向船舷,嘴里不住低喝着:“砍死你!砍死你……”她似乎把那船舷当成了夏风。
“快看!波塞东!”一个水手突然指着远方高呼起来,声音中没有看到故土的喜悦,只有莫名的震惊和慌乱。他那异样的喊声吸引了众人注意,不由把目光转向远方那朦胧的港湾,众人的脸色也立时变得十分惊讶。
只见遥远的海平面尽头,朦胧的波塞东城隐约笼罩在一片尘烟和火光之中……
曾经是最威严肃穆,同时又不失高贵美丽的大西帝国京城波塞东,此刻就像一个被撕碎了衣袍遭人蹂躏的贵妇人,全城笼罩在一片火海和混乱之中。东轩国十万精锐骑师,在烈王蔺啸宇不惜一切代价猛攻的死命令下,在付出伤亡过半的惨重代价之后,终于抢在大西帝国西征军赶回救援之前,攻破了这座三个民族共同的圣城。
“凯旋门!我终于可以昂首而入了!神圣太阳城啊,终于在我手里收复了!”烈王蔺啸宇激动得热泪盈眶,踏着满地的尸骸,兴奋地纵马驰过高高的石门,遥望被攻克的大西帝国京都——百年前东轩人的神圣太阳城,他心中的成就感达到了顶峰。
“烈王殿下万岁!烈王殿下万岁……”
在沿途士卒的高呼声中,烈王蔺啸宇纵马驰过宽阔笔直的长街,直奔波塞东大神庙。大西帝国理查德帝君和叶赛亚王太后,以及元老院众元老和帝国众多高官贵族,大都在破城前从港口坐船逃离了波塞东,帝国宫殿已经没有任何征服价值和意义。他毫不犹豫地直奔这次战役的最终目标——波塞东大神庙内那座神圣祭祀塔。
守卫祭祀塔的大西国卫队已经换成了烈王的虎贲营,望着这座落入自己掌握的巍峨石塔,蔺啸宇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烈王殿下,没有神器,咱们守着这祭祀塔也没用啊!”紧跟在他身后的天相法师小声提醒道。蔺啸宇突然哈哈大笑:“谁说一定要用神器?”他得意地环视了身后的众将和幕僚一眼,然后用马鞭一指祭祀塔,“没有神器,难道咱们不能把它拆了?”
众人一怔,不由面面相觑,脸上都有震惊之色。天相法师更是小声阻拦:“不能啊!殿下!这是远古神灵留下的神迹,咱们若没有神器,决不能贸然尝试打开!”
“谁说的?”蔺啸宇傲然一笑,“若要说神灵,现在我就是神灵,即将诞生的末世之神!”说到这突然想起天相提到神器,他忙回头问众将:“瑶姬公主有消息没有?”
一个将领拱手禀报道:“苍冥法师回晋城后,立刻解除了公主所中的邪术,公主已经恢复了神智。目前正由苍冥法师和御林军边统领亲自护送,不日即将抵达波塞东。”
“不等了!”蔺啸宇断然一挥手,“立刻征集民夫,挖开这祭祀塔!”
众人还要劝阻,蔺啸宇一抬手阻止了众人的劝谏。他收起笑容冷冷环视了众人一眼,“这事就这么定了,谁若再要阻拦,就以抗命论处!”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在烈王的分派下,几个将领立刻分头去着手准备,开始在全城征集民夫,准备掘开这座巍峨宏大的神圣祭祀塔。
在波澜不兴的亚特兰迪斯海湾,离波塞东港口不足百里之遥,“乘风号”缓缓飘浮在海上。船上的众人从纷纷逃离港口的水手和难民口中,已经知道了那里发生的一切。一座被敌国攻破、尤在战火中挣扎的城市,对任何人来说都如同恐怖的地狱。无论船长纳尼还是众水手,都不敢再往前。
“放下舢板,我要去波塞东!”库乃尔遥望烟火弥漫的波塞东,平静地对纳尼船长下令。一旁的夏风忙阻拦道:“算了吧,库乃尔,你的帝国首都已经沦陷,你还去做什么?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一旦落到那些被流血和死亡激发出一切罪恶的士兵们手里,遭遇会非常恐怖!”
“我是帝国的军人,我热爱我的国家。”库乃尔感情复杂地遥望着被战火笼罩的故土,生养了自己二十三年的波塞东,缓缓道,“虽然我的祖国、我的族人带给我的,不止是荣耀和幸福,虽然正如奥库斯所说,在它那灿烂辉煌的外表之下,也充满了罪恶、血腥和黑暗,但我依然热爱着它,毫无保留,也没有任何条件。”
夏风还想说什么,库乃尔已回头用眼神阻止了他。望着这个曾经出生入死的伙伴,她平静地说:“我的职责也不允许我在帝国最危急的时候逃离战火,从这一刻起,我将以自己微薄之力去拯救我的国家和民族,不计成败。”
小舢板放了下来,库乃尔跃上了舢板,追随她的,只有那两个忠诚的帝国卫士霍里和罗纳。二人奋力划起双桨,把小舢板缓缓划向不远处的波塞东。自始至终,库乃尔都没有提起“枫枞之星”,与帝国的命运比起来,神器已经不重要了。也或许她知道,这一去,恐怕就再难有生还的机会,自己已没有能力保护神器的周全。
众人用尊敬的目光目送着远去的舢板,只见手扶剑柄傲立船头的那个大西族女子,她那曲线柔和的背影就像岩石一样刚强。
波塞东那座举世闻名的祭祀塔旁,一桩前所未有的浩大工程正在进行。要完全拆除这座数百丈高的石塔,即便征集百万民夫在短时间内也做不到,何况波塞东城现在只剩下老弱妇孺,所以只能在石塔南北相对的两侧,用火药分别炸出一个大洞,然后让民夫不断挖掘,从两个方向直开凿向石塔那神秘莫测的内部。
“烈王殿下,大西国二十万西征军分三路正在逼近波塞东,前锋离波塞东城已不足三百里,领兵的是大西国战功最着的麦克雷元帅!”
若要在以前,蔺啸宇倒是有心与这个闻名整个亚特兰迪斯大陆的大西帝国常胜元帅一决高下,不过现在他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眼前将领不要用这等俗事来烦他。他只紧紧盯着工地现场,关注着众多民夫兵卒在石塔周围忙碌,对呛人的尘土味也恍若未觉。
那将领还想说什么,但一看烈王的神情,他只得暗自叹了口气,默默离开这热火朝天的工地,独自去安排大军作必要的战备。曾经战无不胜的东轩轻骑,已经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开了!”民夫兵卒同时发出一阵欢呼,一个灰头土脸的将领跌跌撞撞地跑到烈王面前,兴奋地大声禀报道:“殿下!已经挖通了,我们已经挖到了石塔的内部。”
“好!”蔺啸宇兴奋地一甩玄色大氅,“立刻让二十名勇士带上火把,进去探上一探!”
二十名武功高强,胆大心细的勇士很快就召集起来。众人带上火把弩弓刀剑,用绳索把彼此身体连在一起,带着惴惴不安和对未知世界的恐惧,缓缓进入了那个黑黢黢的大洞。
第二十章 司芬克斯
喧嚣的工地突然静了下来,众人带着好奇、期待和紧张的心情,默默盯着那个吞噬了二十名勇士的黑黢黢岩洞,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他们已经进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一直毫无声息,按说就算这座石塔异常宽阔,不过如果是走直线的话,也早该从另一侧开出的大洞中穿出来了!
“再派五十名勇士!”烈王蔺啸宇终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立刻对身旁的将领下令。很快又有五十名勇士进入石洞,但依然一去就再无踪影,也无半点生息。就在蔺啸宇准备派出第三批勇士时,突听周围的工匠和兵卒齐齐欢呼:“出来了!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只见最先进入石塔的二十名勇士,依然用绳索连系着彼此身体,连成一串缓缓从另一侧的洞中走了出来,他们立刻就被带到了烈王面前。
“快说!石塔内有什么?”烈王急切地追问众人,神情异常兴奋而紧张,这是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兴奋和紧张。
“不知道!”二十名勇士纷纷摇头,神情显得有些木讷呆滞。
“不知道?”蔺啸宇一怔,“你们二十人进去这么久,难道就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众人还是纷纷摇头。
蔺啸宇面色一沉,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们若什么都不知道,我还留你们做什么?我再问一次,你们进入石塔后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见。”众人纷乱地回答,神态举止已与常人有些不同。不过蔺啸宇却没留意到这一点,只觉得众人无视自己的权威,不由面色一寒,指着其中一个对随从武士吩咐:“给本王拖下去斩了!”
那名勇士立刻被拖了下去,不一会儿血肉模糊的首级就送到烈王面前,烈王满意地点点头。却见剩下那十九名勇士神情全然不变,对同伴的死完全无动于衷。
“我再问一遍,你们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到。”剩下的武士还是纷纷摇头。烈王终于彻底被激怒了,猛然拔剑亲手斩杀一人,然后用血淋淋的剑指着众人质问:“石塔内有什么?”
众人的回答依然不变。烈王暴怒地连杀数人,这时,却听工匠兵卒们又在呼叫:“出来了!他们也出来了。”
第二批五十名武士也缓缓从另一侧出来,烈王立刻舍了这些什么也不知道的武士,转向那些刚出来的冒险者。谁知他们的回答也和第一批武士一样,没人知道石塔内究竟有什么。这下烈王终于看出了其中蹊跷,其实以他的才智早就该看到这种异常,只是在破开神圣石塔的巨大兴奋和期待下,一时间竟糊里糊涂枉杀了数人。
呆呆地望着黑黢黢的石洞,蔺啸宇终于明白,就算派再多的勇士进去,结果还是一样。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身旁的天相法师突然小声说:“据远古史料记载,这石塔的建造形状,能汇聚宇宙中某种神秘的力量,对擅自进入它内部的人有莫大危害。”
“也许,有‘龙血丹’会好一点。”蔺啸宇若有所思地望着岩洞,接着突然回头问身后的随从,“瑶姬公主到哪里了?”
“公主在边统领和苍冥法师护送下,即将抵达波塞东。”
“好!暂时封锁关闭石塔,等候他们的到来!”烈王终于奈压下心中那强烈的冲动,暂时把冒险的念头强压了下去。
一小队衣甲鲜明的东轩御林军,在混乱肮脏的波塞东街头显得异常惹眼,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浑身污秽甚至伤残的西征军兵卒们,对这些坐享胜利成果的御林军抱有本能的敌意和仇视。但他们不敢把这种态度表露出来,因为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东轩国第一剑士,御林军统领边长风,而他身旁,还有东轩玄门最着名的术法大师苍冥。
缓缓控马走在敌国的都城街头,边长风心中并没有征服者的荣耀和成就感,只有说不出的压抑和震撼。满目疮痍的波塞东和自己上一次见到时已经截然不同,随处可见的尸骸,不时耳闻的妇孺哭泣和求饶,以及同胞那充满兽性的欢呼,都在刺激着他坚韧的神经。即便出身行伍,他也决没有想到战争会是如此血腥、残忍和不可理喻。
边长风对这趟差事满心厌恶,若不是有虞帝手谕,一定要他这个御林军统领亲率部下,与苍冥法师一起把刚恢复了神智的瑶姬公主送到波塞东,送到烈王军中的话,他决不愿眼看着瑶姬公主满目忧郁,却依然把她送给烈王。
前方街头小规模的战斗阻住了这一队送亲的御林军,边长风不满地拦住一个西征军将领质问:“前方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已经完全控制局势了吗?”
那将领见是边长风,忙收起狂傲恭恭敬敬地答道:“本来是的,不过近日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西剑术高手,他在波塞东大街小巷神出鬼没,刺杀了我方不少将领,还联络了许多躲藏在波塞东的大西武士,不断对我军进行骚扰攻击,十分令人头痛。不过今日他们终于被咱们牢牢围困在了前方,很快就要被全部歼灭!”
边长风木然地望着前方街头的战斗,眼看着自己的同伴在不断倒下,数十名大西族武士在做困兽之斗,他全然无动于衷,就像跟自己毫无关系。身后的御林军骚动起来,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大家不由跃跃欲试,都想上前奋勇杀敌,一来显示一下御林军的威风,二来也为自己挣一点军功。不过边长风却突然举手阻止了众人,并淡漠地下令:“咱们原地等候。”
战场渐渐向这边移来,一个身材瘦削的武士突然吸引了边长风的目光,只见他黑巾蒙面,一柄星流剑带着“哧哧”轻啸在人丛中纵横捭阖,虽然他早已浑身浴血,肩头还插着一支断箭,但依然无人能挡。
是她!边长风一惊,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个和自己交过手的星流剑击的女传人,只有她的剑才有这样快捷迅疾的速度和神出鬼没的轨迹。边长风犹豫起来,虽然与星流剑击的传人作殊死决斗是他的夙愿,但此刻,他却实在不想和对方交手。
她身边的同伴在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在东轩武士重重围困下作无谓的挣扎。东轩武士在伤亡惨重之下,纷纷向后退开,拿起弓箭端起劲弩瞄准了这个顽强的敌人。她终于放弃了战斗,面对数百支箭簇平静地捋了捋金色的鬓发,蒙面的黑巾飘落下来,露出她那张俊美坚毅的脸。
一见是个漂亮的女人,东轩武士纷纷鼓噪起来:“放下武器,饶你不死!”
她在众人的鼓噪声中平静地擦去脸上的血迹,恬淡的目光越过包围自己的东轩武士,留恋地看了看四周,看了看那满目疮痍的家乡波塞东;然后,她的目光越过波塞东巍峨的城郭,落在极北的天宇,落在冰雪之国的上空。她的眼里泛起一丝温柔,饱含柔情地喃喃念叨了一个名字。最后,她缓缓把剑横向了自己咽喉。众人遗憾地放松弓弦,心怀敬意地任她有尊严地自决。就在这时,半空中突然扑下一道白影,凌空拦腰抱住她的身子,跟着便冲天而起,来去如风!
“翼人!”众人大叫着把箭射向空中,数百支强弓劲弩送出数百支带着死神轻啸的箭簇,如猝然飞起的蝗虫,箭羽刹那间便钉满了两人的身体。二人直直从半空中落下来,落在街边的屋檐上,他们的身体上插满了羽箭,把他们穿在了一起。
“阿莱特!”
“库乃尔!”
二人同时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没有惊喜,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心灵想通的宽慰和宁静。“你怎么这么傻?”库乃尔抚摸着阿莱特秀美的脸颊,眼里满是怜惜。
“母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阿莱特吻着脸颊边库乃尔血淋淋的手,“你不该骗我,不过现在也还不晚。”说着,阿莱特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短箭,“我又重新做了一支箭,再次献给我生命中唯一爱上的姑娘,希望她这一次不会再拒绝。”
“不会!我不会!”库乃尔眼里噙着泪水,带着欣喜,也带着遗憾接过爱神之箭,“可惜,我接受得晚了一点。”
“不晚,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晚!”阿莱特说着,把库乃尔紧紧拥入怀中。两人的鲜血汇集在一起,沿着屋檐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
有兵卒开始尝试着爬上屋檐,一个大西族反抗者头领的首级加上一对翼人的翅膀,这可是一件莫大的军功。而这种东轩建筑风格的木质两层楼宇,对他们来说难度不大,已经有人在同伴的帮助下爬上了屋檐。
“住手!滚下来!”边长风的一声厉喝,令众兵卒茫然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御林军统领为什么发火。虽然不明所以,但在他几欲杀人的目光逼视下,众人只得乖乖地爬下屋檐。
边长风的喝声吸引了库乃尔的目光,她对这个生平最渴望的对手感激地笑了笑,“原来……是边统领,未能与你一战,是我习剑二十年最大的遗憾。”
“你不会再有遗憾!”边长风说着翻身下马,缓步来到长街中央,在萧瑟秋风中缓缓拔出长剑,竖在面前对库乃尔肃穆庄重地一礼:“请赐教!”
说完,边长风开始在长街中央萧然迎风独舞,时而如蝶舞翩迁,时而如蛟龙出海。东轩剑道门天下无双的剑法,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库乃尔面前。
剑法未演及一半,库乃尔与阿莱特已经相拥而去,但边长风依然一丝不苟地演练着。这是一个武者对另一个武者的最大尊重,也是一个勇士对另一个勇士的最高敬礼。
终于,剑道门繁难复杂的剑法全部演练完毕,边长风黯然收剑而立,对着屋檐上那个一生中最渴望的对手,星流剑击的女传人默默一礼,接着他突然上前两步,左右两剑猝然挥向门前的廊柱,两根合抱粗的木柱顿时应声而断。两层高的木楼一下子失去了半边支撑,立即轰然倒塌,把紧紧相拥的库乃尔和阿莱特埋葬在了废墟之中。
“给我火把!”御林军统领一声令下,几个兵卒忙把手中的火把递了过去。边长风接过火把,黯然扔到倒塌的木楼废墟中,平静地望着那熊熊烈火渐渐蔓延开来。
直到木楼彻底变成一片火海,边长风才翻身上马,向前方一指,萧索地下了一道简洁而短促的口令:“走!”
送亲的御林军继续前进,穿行在波塞东荒芜的街头。战斗已经结束,只剩下征服者在享受战争的盛宴,失败者在祭献出他们的血肉和尊严。
队伍走出没有多远,战马突然停了下来,沉浸在自己内心世界的边长风抬起眼帘,诧异地打量着拦路者。那是一个东轩武士,年纪在二十五六模样,相貌有些普通,衣衫也有些破旧,不过却掩饰不住他天生的贵族气质。这本该是一个同一战线的伙伴,但此刻对方眼中的敌意把战马都逼得不敢前行。
“让开!”边长风情绪低落,不想跟对方作任何纠缠,只冷漠地喝道。谁知那手扶刀柄的年轻人在一队御林军面前,居然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只昂首道:“边统领,我想向你挑战!”
挑战?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边长风遗憾地想道,不过他没打算应战,并不是每一个挑战者都值得自己出手。他向身旁一个部将微微示意了一下,那个御林军武士立刻纵马急冲上前,弯腰迎风出剑,这一剑带有战马奔驰的冲力,速度惊人!
当!刀剑相碰,那个年轻人并没有被这一剑击倒,人马身形交错而过,那年轻人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那个出手的御林军武士控马在前方兜了一圈,慢慢折回身来,举剑又准备做第二次出击,却被边长风抬手阻住。
“你是何人?”边长风冷冷问。从方才那一刀他已看出,这年轻人是个少见的刀手,不会默默无名,更重要的是他已认出,上次在波塞东一家小酒馆,自己曾经见过他!
“亚辛!”年轻人只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但边长风眼里已闪过一丝惊讶,“东陵城主亚伯都的公子?曾经独力斩杀过一条海蟒?”
“不错!”
“为何拦路挑战?”
“因为,”亚辛深深吸了口气,“我要带走瑶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