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男子在心中感叹,从少女的描述和她的模样看,她最早生活的地方很像是江南;之后被卖到西域;最后辗转卖到了这里。毫无疑问,她是个汉族少女,不是印度人。在这儿遇到一个同族姐妹,男子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保护她的责任感。他将手伸给少女:“我叫白思绮,跟你应该是同族,你可以叫我白大哥。有我在,我不会让那些混蛋伤害到你。”
少女呆呆地望着男子,似乎不习惯跟人握手。不过在对方坦诚而温暖的目光注视下,她还是缓缓握住了男子的手。他的手结实有力,似乎蕴藏有无穷的力量,这让她心底生出一种安全感。她大胆迎上对方的目光,低声道:“我叫阿曼丽,艾琳拉达·阿曼丽。”
“不对!这不是你的名字!”男子决然道,“你是汉人,不应该用印度阿三的名字。不过我也不知道你原来的名字,不如我暂时给你起个名字,汉人的名字。”
“好!”少女高兴地连连摇头,欣喜道,“我的名字原本是塞维亚小姐所取,我自己并不喜欢。在方才身陷火海那一刻,我经历的恐怖就像一生那般漫长。我已经下定决心与过去彻底决裂,做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新的名字,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少女的欣喜感染了男子,他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跟着沉吟道:“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天使?不妥,那是西方人的玩意儿;仙女?太俗!嗯……你刚从火海中死里逃生,不如就叫凤舞吧。凤凰是咱们的神鸟,希望你像凤凰般浴火重生,彻底忘掉过去的不幸!”
“凤舞!”少女默默念了两遍,高兴地连连摇头,“谢谢主人!”
“什么主人仆人!”男子沉下脸来,“都说了我叫白思绮,以后就叫我白大哥。”
“白、大哥!”凤舞有些羞赧地偷眼对方,只见他面目虽然算不上英俊,但眼中却有一种令人心动的忧悒,嘴角那一抹自信的微笑,让人感到温暖如春。这真是一个奇特的男子。
“不知你在这里还有没有亲人?”白思绮话刚出口,就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笨蛋,当然没有了!这还用问?那我该送你去哪里好呢?”
“不知白大哥要去哪里?”凤舞小声问。
白思绮抬头望向天边,目光顿时变得幽远朦胧,“我要去东方王舍城郊外的那烂陀寺,离这里还有很远的路程呐。”
“我跟你一起去!”凤舞脱口而出,不过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不由红着脸低下头。白思绮见状哈哈大笑:“本来带着你也没什么,不过我还要去找一个人,带着你多有不便。我看不如这样,我先将你寄放到本地一户善良的人家,待我大事一了再回来接你,然后再将你送回江南。”
凤舞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盯着跳跃的篝火不再言语。白思绮忙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待我大事一了,定回来接你,我保证!”
凤舞微微摇了摇头,但眼中的失落依旧。白思绮心有不忍,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起身将斗篷铺在她身旁,对她示意道:“天不早了,睡吧。今晚咱们在野外将就一宿,明天咱们还要赶路。只有远离此地后,我才能放心将你托付给别人。”
少女依言在斗篷上躺下来,却睁着眼难以入睡。白思绮在篝火另一旁席地而卧,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微微的鼾声。随蒙古人四处征战的经历,使他养成了风餐露宿的习惯,任何艰难困苦的环境,都不会影响到他的休息。
少女隔着篝火仔细打量着将自己救出火海的男子,眼中除了好奇,还有一种与她清纯外貌不相称的狡黠,嘴角更是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冷笑。她很惊讶对方竟然在自己面前完全不设防,这跟她的想象完全大相径庭。不过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她还不敢轻举妄动,还好她有的是时间。
叮铃……叮铃……
一阵缥缈悠长的铃声,将白思绮从睡梦中惊醒,他猛然睁开双眼,就见对面的少女也从朦胧中醒来,二人心中都有一样的疑惑:深更半夜,哪来的铃声?
片刻功夫那铃声就来到了近前,随着铃声而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修行者,手柱一人多高的藤杖,须发纷乱披散纠结着,满脸污秽不堪,半敞的衣衫里裸露着瘦骨嶙峋的胸膛。这样的修行者在印度大陆随处可见,没什么好奇怪,唯一奇怪的是他的左足腕上挂着一串铜铃,随着他的步伐“叮铃”作响,这大概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总算到了。”修行者旁若无人地在篝火边坐下来,放下藤杖轻吁了口气,伸出双手在火上取暖。黎明前的夜晚有些寒冷,不过看他那身单薄的衣衫和赤足,应该不是个惧寒之人。
白思绮和凤舞都在打量着来人,凤舞浑身簌簌发抖,眼里满是恐惧;白思绮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伸出的双手,只见他那宛若鸡爪的手上青筋暴绽,却几乎没有皱纹,他的脸上虽然须发散乱,胡须长及胸腹,却不见一丝皱纹,尤其那只硕大的鹰勾鼻,让他的面容多了一种阴鹜的味道,他的年纪看来并不像外表那般沧桑。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场中就只有篝火偶尔的“比剥”声。足有盏茶功夫,来人才缓缓收回手,将淡泊平静的目光转向白思绮,双手合十道:“你有一匹好马,竟让我追了大半夜。现在随我回阿拉尔神庙向羯摩那大祭司请罪吧,但愿你能得到他的宽恕。”
白思绮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自己纵马奔出了近百里,没想到这人竟能连夜追来。虽然他知道印度境内有不少修行者,其中不少人身怀各种各样的绝技,但像此人这般赤足追上快马,这份脚力依然令他惊讶,他不禁问道:“阁下是谁?”
“羯摩那大祭司座下护法弟子,鹰弋!”来人双手合十,一脸恭谦。
“鹰弋?”白思绮皱了皱眉头,“好怪的名字。”
“这不是我本来的名字。”鹰弋淡淡道,“在下拜在师尊座前,就彻底忘掉了自己的名字。鹰弋只是一个代号,与龙、象、狮、虎等师兄弟一样,均是大祭司座前的护法弟子。”
白思绮明白过来,不由笑着调侃道:“如果我不随你回去,会怎样?”
鹰弋将藤杖抄在手中,淡然道:“那我只好将你们生擒活捉,带回去交给师尊发落。”
白思绮哈哈大笑,手扶刀柄昂然道:“听闻印度大陆武功自成体系,尤其不少修行者都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本事,在下正想领教。”
鹰弋长叹了口气,眼里满是遗憾,“梵天大神一定不会原谅你的狂妄!它会赐我力量!”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手执藤杖向白思绮一指,“请!”
白思绮长身而起,手执刀柄笑道:“要抓我尽管动手,我不习惯跟对手客气。”
“很好,那我就得罪了!”鹰弋说着藤杖一挥,迎头砸向白思绮头顶。
“好!”白思绮一声长啸,贴地一滚躲开藤杖,跟着弯刀应声出鞘,迎上了追击而来的杖影。刀杖相碰,顿时溅起一串火星。白思绮只感到手臂一麻,弯刀差点被磕飞。没想到对方的藤杖竟是精钢打造,更想不到的是,鹰弋那瘦弱的身体里,竟然蕴藏有极大的力量,与他那单薄的身体完全不相称。
“中!”不等白思绮站稳,鹰弋突然一跃而起,藤杖凌空下击,一杖幻化出十三道杖影,宛如飞鹰扑兔。只见白思绮弯刀轻盈地搭上对方藤杖,顺着藤杖滑了上去。对方这一杖若不收回,就会将自己四根手指先送上刀口。
危急中只听鹰弋一声大吼,凌空一个大翻身撤回藤杖,如飞鹰般往一旁让开。他的变化早在白思绮算中,刀锋一拐,遥指他无法回护的腰胁。鹰弋身在半空,眼看无法躲避,他的身体却怪异地扭成一团,于几无可能的瞬间避开了刀锋,跟着杖头在地上一点,一个倒翻落到数丈外,惊讶地瞪着持刀而立的对手,变色道:“好快的刀!你决不是寻常蒙古探子!”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蒙古探子!”白思绮面带微笑,一弹刀脊,钢刀顿时发出一声长吟,“你也不慢!尤其你的身法,还真有几分鹰的神韵,不过却是只雏鹰。”
“你不是探子,却又为何而来?”鹰弋眯着眼问。
“我没有回答的必要吧?”白思绮哈哈一笑,将手中弯刀一摆,“你若想拷问,总得先赢下我手中的刀才行吧?”
鹰弋持杖一揖,肃然道:“我苦练鹰击十三式多年,今日总算遇到对手,请指教!”
见白思绮招了招手,鹰弋再次挥杖跃起。他的身体关节几乎可以扭曲到任何角度,每每于几不可能的瞬间躲开闪电般的锋刃。凭借精深的瑜伽术和天生的神力,刚开始他将白思绮逼了个手忙脚乱。不过数十招后,白思绮天生的敏捷和丰富的临战经验,最终还是占了上风,正所谓一快破百巧,就在鹰弋鹰击十三式堪堪使完、一杖落空的瞬间,白思绮的刀突然停在了鹰弋的咽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调侃:“非常抱歉,我好像不用跟你去见那个什么羯摩那大祭司,也不用回答你任何问题了。”
虽然利刃逼喉,鹰弋的眼眸依旧如古井般清澄宁静,不见一丝涟漪。他坦然迎上白思绮戏谑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淡然道:“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一定会后悔。”
“我只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杀人,”白思绮说着已收回弯刀,嘴角又泛起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你既然威胁不到我,我为何要杀你?”
鹰弋眯着眼打量着白思绮,淡然道:“羯摩那大祭司座下诸多弟子,以我最擅追踪之术,天底下还没有人能逃过我的追踪,你也不能!”
“是吗?”没想到对方如此坦诚,白思绮眼里又露出那种独特的微笑,“我这人很喜欢接受挑战,明知道你在用激将法,我依然会放了你。你可以走了,回去告诉羯摩那大祭司,有什么神通尽管使出来,在下愿一一领教。”
鹰弋深盯了白思绮片刻,缓缓在篝火边盘膝坐了下来:“赶了大半夜的路,我已十分疲惫,这里有温暖的篝火,我为何要走?”
“你不走我走!下次再看到你,我一定剃光你那肮脏的胡须!”白思绮说着牵过坐骑,伸手将凤舞扶上马鞍,跟着翻身上马,望东纵马而去。
此刻东方已现出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鹰弋抬头看看天色,然后曲指入口,吹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口哨。哨声刚落,一只游隼突然从空中扑簌簌落到他的肩上。鹰弋从肩上的褡裢中取出块鲜肉喂了游隼,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草草写下一张便条,最后将便条塞入游隼腿上绑扎的竹筒中,挥手向来路一指,游隼立刻箭一般射了出去。
鹰弋目送着游隼消失在夜空后,这才转头望向东方,迎着夜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风中隐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淡得像天边的一丝白云。鹰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方才在打斗中,他就将这种独特的香料洒在了对手身上,凭着他这只经过苦练、堪称通神的鼻子,就算白思绮纵马跑出百里,也逃不过他的追踪。
凭着气味辩明方向,鹰弋慢慢睁开双眼,拄着藤杖大步向东而去,夜风中又响起他的脚铃那单调、清冷的“叮当”声……
“你在发抖?病了?”纵马奔出数里的白思绮,突然发觉怀中的凤舞在簌簌发抖,连忙勒住奔马关切地问道。
凤舞使劲点点头:“我……我没事!”
“没事干吗发抖?”白思绮摸摸少女的额头,除了一手冷汗,一切正常。
少女犹豫了一下,嗫嚅道:“羯摩那大祭司,是婆罗门教三大祭司之一的暗月祭司,掌握着地狱之神阿修罗的力量。任何人一旦冒犯了他,都会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白思绮闻言哑然失笑:“怪力乱神,向来是这些神棍愚弄大众的手段,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是我亲眼所见!”凤舞眼里闪过莫名惊恐,“我曾随塞维亚小姐去阿拉尔神庙敬神,无意间闯入了神庙后阿修罗殿,据说阿修罗殿中有一道通往地狱的大门,我亲眼见到婆罗门祭司将罪人投进那道地狱之门!”
“这些可恶的神棍,是在借鬼神的名义害人!”白思绮愤然骂道,“也许那道门下面是地牢吧,这些神棍不好公开杀人,就将敌人投入地牢害死。”
“下面不是地牢!”凤舞恐惧得浑身发抖,“我听到地底传来厉鬼的嚎叫,刚扔下去的人立刻就没了声息!”
“也许是那些神棍在地牢中养着什么猛兽吧。”白思绮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若害怕,不如改信佛教吧。虽然佛教有时候也喜欢故弄玄虚,不过好歹它宣扬众生平等,慈悲为怀,佛教高僧也以普渡众生为己任,不会妄开杀孽。这次我去王舍城,那里就有印度大陆最大的佛教圣地那烂陀寺,想必寺中就有不少得道高僧。你若改信佛教,自然就不会害怕婆罗门教那些神棍了。”
“佛教?”凤舞眼中闪出更大的惊恐,“那可是天底下最大的邪魔外道!与新教誓不两立!谁要信奉佛教邪魔,都会永堕地狱!”
“新教?”白思绮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婆罗门教原本分为古婆罗门教和新婆罗门教,古婆罗门教因为佛教的兴起而没落,后有婆罗门祭司吸收了佛教和奢那教的教义,改革了落后的婆罗门教义,婆罗门教才得以复兴,从此称为新婆罗门教,也称印度教。
白思绮这次来印度,除了寻找雪妮,也是为了找寻佛陀当年在菩提树下四十九日冥想得到的真谛,尤其是佛陀修炼成佛的奥秘。为此他曾研读过佛教历史,顺便也研读了与佛教有着密切关系,却又敌视佛教的婆罗门教历史,因此对于两教的渊缘还是有所了解。
虽然知道婆罗门教能延续数千年,除了用手段愚弄大众,也定有一些神通,不过他对凤舞的恐惧并没有放在心上,对鹰弋的威胁更不在意。他不信凭自己联邦特工训练营学来的反追踪术,还甩不掉鹰弋的追踪。见凤舞对婆罗门教的祭司如此恐惧,又对佛教充满了误解,他不禁问道:“你对佛教知道多少?”
见凤舞茫然摇头,他笑道:“以后有机会,我就给你讲讲释迦族太子悉达多放弃王位出家修行,经六年苦修,最后在菩提树下冥想四十九日,终于得成正果,以及他游走四方广收弟子的故事。这次咱们要去的那烂陀寺,就是当年摩揭陀国国王为聆听佛陀教诲而修建,是佛陀生前宣扬佛教的一大圣地。不过,现在咱们得先摆脱鹰弋的追踪才行。”
说着他已拨转马头改道向南,奔恒河而去……
第二章 地狱修罗
一只游隼从天而降,扑簌簌落到阿拉尔神庙那宽阔的大殿前,一个身披婆罗门祭司白袍的少年,上前捉住游隼,取下它腿上的竹筒,疾步往大殿后奔去。
不一会儿,幽暗阴郁的阿拉尔神庙内,突然响起了“咚咚”的羯鼓声。无数修行者被鼓声惊动,忙奔向神庙大殿。鼓声是婆罗门教三大祭司之一的暗月祭司羯摩那召集教徒的信号,通常只在举行重大祭祀时才敲响,像这样在非祭祀的日子响起,以前还从未有过。
空旷阴暗的神庙大殿中,数百名修行者聚集到湿婆神像前。只见身披白袍的暗月祭司羯摩那,在几名护法弟子的蜂拥下缓步而出,在湿婆神像前跪了下去,默默祷告片刻,他这才长身而起,慢慢转向众教徒,阴郁的目光在大殿中缓缓扫过,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羯摩那并不是个高大魁伟的人物,身材甚至有些矮小瘦弱,皮肤更像个贱民一般黢黑,这一点完全不像血统高贵的婆罗门,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威严,尤其他那双白茫茫看不到瞳仁的眼眸,初看似乎双目俱忙,再看才发觉,那眼光是透过白蒙蒙的眼眸射出,这让他的威严有了一种诡异的味道。
“我得到湿婆大神最新的神喻,”他向众人举起双手,“一个邪魔的使者已经来到了印度大陆,他是为寻找一部邪恶经书而来。那部经书假冒我婆罗门教《天启书》之名,已被湿婆大神永久封存于地底,一旦它重见天日,将给婆罗门教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是生存还是毁灭,湿婆大神让我们自己选择!”
众教徒面面相觑,神情俱有些变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关于那部经书的传说:当年释迦族太子悉达多为追求生存的意义,舍去王位出家苦修,前后六载也无结果。据说后来他得到了一部假冒《天启书》之名的邪恶经书,最后在菩提树下枯坐七七四十九日,终于堕入魔道,修成恶果。他自称觉悟者,也既佛陀,并向追随者传授他的教义,于是一个全新的教派在恒河流域兴起,影响之广甚至超过了婆罗门教,那真是婆罗门教的恶梦。两个教派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相互间却明争暗斗数百年,最后佛教的经典终于毁于战火,而那部假冒的《天启书》,传说也被埋于地低,永世不见天日,于是佛教渐渐衰落。而婆罗门教改头换面为新婆罗门教后,重新成为统治印度大陆、信徒最多最广的宗教。如果那部邪恶经书再见天日,恐怕又是婆罗门教的空前灾难。
“毁了他!毁了他!”众人突然齐声高呼,婆罗门祭司乃是世袭,他们从小就有一种超越普罗大众的优越感,视自己为梵天大神的当然使者。如果谁要挑战这种权威,都是婆罗门当然的敌人,都该列入毁灭之列。
羯摩那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这才道:“我收到了鹰弋的传书,他声称那人有着超凡的力量,非他所能对付。想鹰弋乃是本师座前最为得力的弟子,如果他都认为那邪魔的使者十分强大,恐怕再没有人能对付得了那恶魔。”
“那你想怎么做呢?”一个须发皆白的修行者越众而出,他是婆罗门教的长老。虽然羯摩那是婆罗门三大祭司之一,在教中有着极大的权力,但依然要接受教中长老的擎制和监督。
“阿弥尼长老!”羯摩那对老者恭敬一礼,“我想得到长老们的授权,动用阿修罗的力量!”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那老者更是面色大变,忙喝道:“不行!地狱之神的力量非人力能驾御,一旦失控,将极大地危害人间!”
羯摩那脸上现出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长老多虑了,既然阿修罗神传下修罗道,就是要它有朝一日能发挥它毁灭一切的力量,除去一切危害到本教安危的邪魔。如今正是这样的时候,阿弥尼长老为何要反对呢?”
那老者涨红了脸,急道:“修罗是血腥和死亡的代名词,你若让它来到人间,那是对所有人的犯罪!”
“长老言重了!”羯摩那淡然道,“修罗固然恐怖,但婆罗门教的命运更为重要。咱们何不听听大家的意见呢?”
婆罗门长老虽然有擎制三大祭司的权力,但他们又是由众教徒推举,所以教徒们的意见对他们也有极大影响。羯摩那知道自己得不到长老们的支持,所以这次召集了阿拉尔神庙内的所有教徒。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寻常教徒对修罗的传说仅有耳闻,从未得见,不少人心中还存了亲眼一睹的期待。如此一来,同意羯摩那动用阿修罗神力量的呼声渐渐占了上风,只有少数几个老成的长老,脸上俱有深深的忧色。
“阿弥尼长老,既然大家意见不统一,还是让神来决定吧。”羯摩那笑道,“同意本师动用阿修罗神力量的教徒,请站到湿婆大神这边来!”
众人应声而动,纷纷站到羯摩那身后,只剩下阿弥尼长老和几个老成的教徒还留在原处。阿弥尼长老见状无奈叹了口气,对羯摩那黯然道:“你赢了,这是地狱之门的钥匙。在祭出修罗之前,让我们为天下苍生祈祷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柄钥匙递了过去。
另外几个长老也只得掏出贴身保存的钥匙,无奈递到羯摩那面前。暗月大祭司眼里闪过兴奋的微光,双手合十,仰天一拜,“伟大的阿修罗神啊,请赐予我毁灭一切的力量吧!”
恭敬地仰天拜了三拜,羯摩那转向身后几名弟子:“去打开地狱之门,请出地狱的修罗,让它们接受本师的役使!”
几个弟子取过钥匙领令而去,片刻后,地底传来了沉闷幽远的轧轧声响,就像是力士在转动绞盘,缓缓开启了沉重的地狱之门……
“前面就是王舍城!”广袤无垠的平原上,白思绮突然勒马遥指前方。此时天已黄昏,四周薄雾缭绕,前方朦朦胧胧现出了一段绵延的城郭,因距离太远,尚看不太真切。
凤舞也勒马停了下来,自从避开了鹰弋后,白思绮就在集市上买了匹温驯的牝马,原本还怕凤舞不敢骑,谁知少女的胆子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两三天后就已经能熟练骑乘了。只是她那身长裙既不方便又惹眼,所以白思绮给她买了一套男子的服饰换上。此刻女扮男妆的她少了些少女的柔弱,多了几分飒爽英姿,若不靠近还真不容易看出她是女扮男妆。顺着白思绮所指凝目望去,她疑惑地问道:“那烂陀寺在哪里?”
“就在王舍城后面,现在还看不到。”白思绮解释道,“咱们只要绕过王舍城,就能看到那座天下名寺了。”
“它很有名吗?”少女天真地问。
“非常有名!”白思绮笑道,“据佛典记载,当年悉达多太子出家后,在进入苦行林苦修之前,曾去摩揭陀国见了频毗娑罗王。娑罗王愿以一半的国土相赠劝他不要出家,但被悉达多太子婉言拒绝。娑罗王即提出请求,希望太子成道之后再去度他。为了实践当初的诺言,太子成佛后,率弟子来到摩揭陀国的国都王舍城,住于城郊竹林内。娑罗王闻悉佛陀已成正果,立即赶到竹林之中听佛陀说法,深有感悟。于是第二天就邀请佛陀以及一千弟子进入王宫应供。城郊的那片竹林,原为迦兰陀长者所有,也受佛陀的感化,把它奉献了出来。娑罗王即在此竹林之中为佛陀及其弟子们建造了僧房,这是佛教史上第一所有名的大道场,经后人多年扩建,最后成了名传天下的第一名寺,收藏有最多最全的佛经。当年玄奘大师到天竺取经,就曾在这里学习了五年之久。即便远在东土,许多佛门中人也知道那烂陀寺的大名!”
白思绮一路讲着关于那烂陀寺的典故,一路纵马疾驰,不知不觉就绕过了王舍城。极目望去,广袤的平原上一望无际,除了一些零星的断垣残壁,哪有什么寺庙的影子?
“那烂陀寺在哪里?”凤舞紧跟在白思绮马后,遥望四方傻傻地问。白思绮纵马来到废墟前,不禁摇头苦笑:“没想到!名传天下的那烂陀寺,竟然已成一片废墟。”
废墟布满尘土,大半被荒草埋没,有无数蛇虫鼠蚁在其中出没,看起来毁了没有几百年也有好几十年了。虽然废墟中已经很难看到一处完整的殿堂,不过只看它占地之广,也能想象它当年的规模。白思绮勒马矗立荒原,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沧海桑田的感慨,不禁谓然长叹:“堂堂佛教第一圣地,竟成这般模样!佛陀在天有灵,恐怕也决没想到吧?”
“看!那边好像有火光!”凤舞突然指向远方。白思绮顺着她所指望去,就见一处断垣残壁间隐隐透出一丝火光,此时天色尚未黑净,火光还不是太明显,若非凤舞仔细,还真不容易发现它的存在。
“走!去看看!”白思绮翻身下马,将马栓在废墟前一棵大树旁,小心翼翼地踏入废墟,向火光透出的地方摸去。
二人翻过无数断垣残壁来到近前,才发觉那是一间尚算完整的偏殿,一小半已被荒草埋没,门前的荒草被践踏出了一条窄窄的小路,蜿蜒到远处的树林中,看来这里尚有人时常进出,才在荒草中踏出如此一条小路,此刻那火光就从破损的柴门中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