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没办法,等天亮雾散吧。”司空摘星回到车子里,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叶天和司空摘星在前排,阮琴和小彩在后排,这是一种很自然的乘车方式。但是,当他用眼角余光向后斜瞟时,蓦地发现,阮琴右侧嘴角上挑,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胜券在握的邪笑来。

“叶先生,我猜你一定很想念方纯小姐吧?”阮琴不紧不慢地问。

叶天侧了侧身,在后视镜里盯紧阮琴,低声回答:“没错。”

阮琴笑得更得意,腮上的漂亮梨涡若隐若现:“很不好意思,你已经错过了跟她见面的最好机会。”

叶天一惊,立刻追问:“什么意思?她在哪里?”

阮琴咯咯笑着,一字一句地回答:“她就在酒店里,我们若是不那么急着离开,或许她就有机会找上门来。不过,咱们急匆匆地下楼,她铁定会扑个空,而且弄不好也会被杀死司马的虫、杀了顾惜春的蜈蚣碰上。那些东西可是认血不认人的,一开杀戒,就无论如何都收不住,一直到吃饱喝足为止。我想,若是她运气不够好的话,此时已经只剩一具白骨了。你搞完了这边的事,正好回去帮她收…”

叶天心头一紧,但仍存着侥幸,低声问:“阮小姐,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阮琴冷冷地回答:“都到这时候了,谁还有心情开玩笑?青龙大人安排下的任务,十二星座杀手必定全力以赴去完成,即使血洒疆场也没人退缩半步。天蝎死了,他肩上的使命与指挥权便落在我身上,这一战,必定要将日本人剿杀一空,夺取三星堆遗址下面那座浮雕密室里的全部信息。至于你们,已经没用了,正好够我的蛊虫们饱餐一顿。”

司空摘星伸手开门,但门已经自动落锁,任他大力拽拉,车门纹丝不动。

“喂,我跟青龙没过节的啊!我是不小心才闯进这个烂摊子里来的,冤有头债有主,千万别把我拉上。青龙一直是我衷心钦佩的偶像,如果有用到兄弟的地方,只要他开口,我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拜托你开车让我下去吧,我实在是太无辜了,根本不了解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拜托拜托,快给我开门吧…”司空摘星嘟嘟哝哝地告饶,可这些话一点都没传到阮琴耳朵里,她一直都在后视镜中与叶天对峙着。

外面的夜太黑,一步踏出去,不知道还有多少敌人的明枪暗箭虎视眈眈地等待着。

“那么,你是谁?”叶天问。

“我是处女座杀手,一旦盯住敌人,就再也不会放松。这一次,我的目的就是追杀大竹直二,中止他的探索行动。”她向车窗外指了指,孤傲地接下去,“外面,双鱼兄弟俩也到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跟我们走吧。”

果然,三十步之外,两束探照灯的白色光柱刺破浓雾,从右前方驶来。

“叶天,这次你可真的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司空摘星嘟囔着,双手无力地搭在方向盘上,彻底放弃了反抗。

阮琴胜券在握,不免有些沾沾自喜:“青龙现身,天地万物倍感肃杀,全都俯首帖耳、任其吩咐。取得了这次完胜后,我们就去黄金堡垒所在的地方。不过,伊拉克的勇士们可不像你们中国人一样,为获得区区黄金而颠倒痴狂。我们要的,是可以一统天下的超级武器。”

众所周知,红龙、青龙的伟大目标就是统一阿拉伯地区,为自己的利益做出最后一搏。叶天一行人由大理到此地周转数次,却始终没能逃离青龙人马的追踪。巴格达一役,盟军粉碎了红龙、青龙的老巢,本该是战争的终点,但后来的太多事实证明,那不是结束,而恰恰是开始。

“虫!虫子!”司空摘星大叫一声,身子一蜷,双脚也抬高到座位上。就在他的脚下,刹车、油门、离合器三个踏板都已经被蠕动着的毛虫覆盖,包括右手边的换挡杆上,也有虫影闪动。

“司马是死于你手?”叶天苦笑。

“没错,他潜入酒店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瞒过了所有的监控系统。实际上,蛊虫强大的侦知能力是任何电子系统所不能及的,我早就发现了他。他在日本人面前诈死,玩了一场‘瞒天过海、李代桃僵’的独角戏,貌似机警狡变,可这种办法早就有人用过了,而且比他玩得更彻底、更利落。司马的戏谢幕了,而真正的瞒天过海大戏,还没真正上演呢!那出戏揭幕的时候,将会令全球震惊,举世无言!”阮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神往、崇拜、钦敬之色。

叶天的敏感神经又被触动,从阮琴的话里发现了另一条重要线索。作为十二星座杀手的一员,阮琴对青龙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那么她崇拜的人也只能是青龙。她说的“瞒天过海大戏”指的又是什么?会不会与青龙有关?

“司马这家伙,骗了日本人,也骗了所有人,可偏偏没骗过你们,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真正的大戏是什么?”司空摘星居然一本正经地追问起来,仿佛两名影迷在现场讨论艺术心得。

“那你没必要知道了,因为你们即将都是死人——”随着阮琴的冷笑,外面来的车子停在十步之外,左右车门同时一开,两个一般高、一般胖瘦、一般相貌的中年男人同时跨出车子,同时举手整理本来就熨帖光洁的领结,然后并肩向这边走,步幅走姿,一般无二。

“下车吧,他们会接你们去一个没有痛苦、没有负担的地方。别担心,也别伤心,你们不是第一批因对抗青龙而死的人,也不是最后一批。再见吧!”阮琴不屑一顾地说。

毛虫越来越多,逐渐爬上了叶天、司空摘星、小彩的身体,但小彩始终不说不动,老僧入定一般端坐着。

“喂,我说阮小姐,我跟叶天根本不是一伙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朋友关系。你杀他,我无所谓,绝不反对。但是,你千万不要错杀好人,我可是青龙的仰慕者、超级大粉丝,恨不得毕生为他效力。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老老实实,绝对听话。放了我,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好吧?”司空摘星低声下气地哀告着,不留一点尊严,连叶天听了,都有些两腮发烧。

阮琴直截了当地拒绝:“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我们无用,只是一堆无用的垃圾。我们要进三星堆去做大事,当然不能带垃圾同行。”

司空摘星立刻拼命点头:“是是,我是垃圾,那拜托你把我丢在路边,让我自行了断吧?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啊…”他拼命地顿足捶胸,挤出来两行眼泪,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

“不行。”阮琴冷笑着回答了两个字。

“砰砰”,车外突然出现了两声长枪的闷响,双鱼兄弟额头上一同添了个紫黑色的枪眼。两人表情古怪地站定,兀然停顿了几秒钟,便向后仰倒,并排躺在了路中央。

“嗯?怎么?”阮琴一怔,随即身体横移,靠近小彩,指缝里弹出一柄微型手枪,抵住小彩的太阳穴。

司空摘星已经愣住,呆呆地向前望着,无法开口。

“海东青,你在这里埋下了伏兵?”阮琴受挫,不禁恼羞成怒,不再顾及自己优雅的形象。

叶天摇头:“我们一起从龙虎镇来,中间我没打过电话,你是亲眼看到的。”

阮琴嘶声低叫:“不是你,还有谁能在这时候杀出来破坏青龙的大计?”

叶天想到了“方纯”这个名字,却不明说,淡淡地斜瞟着阮琴。只要情况允许,他将暴起擒敌,扭转颓势。

车外的人射杀双鱼兄弟后,没有出声,也没再开枪,似乎已经悄然离去了。这种死寂的发展态势,令阮琴偷偷松了口气,对叶天的态度也重新变得傲慢:“也许只是个意外吧,狙击手在远处——或者狙击手已经完成使命撤退了。等我将车里的蛊虫收起来,咱们可以继续赶路,去做完所有事。”

“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司空摘星大声抗议起来。

阮琴的枪口伸到前座来,照原样抵住司空摘星的太阳穴,不说话,只是阴森森地笑了几声。

“我真的帮不了你们,我真的只是个盗墓贼,上不了台面的。你们都是名满江湖的大人物、大领导,领导们谈事情,我还是别掺和了,自动撤退算了。”本来,司空摘星的手已经按在了车门把手上,随时可能跳车逃跑,但阮琴手中的枪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被处女座盯上的人很少能逃逸消失的。”阮琴说。

“我总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赏金猎人!你是那么狡诈多变,心狠手辣,这可能是你血统中的日本部分在起作用吧大和之花?”车顶忽然有人回应,声音清亮,正是方纯。

“没错,没错,没错…”阮琴一边回答,一边仰面向上,微型手枪的枪口缓慢移动着,寻找发声点。

“我猜,在大理时,香雪兰抓到忍蛇后,一定第一时间交给了你。正因如此,司空摘星翻遍了整个蝴蝶山庄,却始终没能找到那宝贝。你的父亲是伊拉克铸刀大师,母亲是日本九州岛的围棋大师,身兼两国江湖人物的特质,由你来接管饲养忍蛇,是最合适不过了。天蝎以为自己是青龙麾下最受宠的大将,可我觉得,他不是,你才是。”方纯一直在说话,但阮琴却迟迟不能扣动扳机,因为前者一直在车顶左右走动,无法准确地捕捉到她的位置。

“是吗?”阮琴咯咯地笑起来,“无论怎么样,今晚这场赏金猎人对决大和之花的战斗是怎么也躲不开的了。”

噗地一声,她向着车子对角线交点的位置扣下了扳机。

“啊”,车顶传来急促的叫声,似乎已经射中方纯。

阮琴不假思索,一脚跨出车,身子靠在车门上,警觉地四处打量。

第04章 真实身份

车外只有漂浮流动着的白雾,却不见方纯的身影。

阮琴抬起手,从车顶上拉下了一支加装了红外线瞄具和消声器的长枪,双鱼座杀手正是死于此枪之下。

“方纯,你在哪里?”阮琴一边出声大叫,一边将枪口对准了叶天的太阳穴。

没有人回应,浓雾之外,仿佛有车子发动的声音。

“下车。”阮琴冷肃地下令。

叶天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抖掉了满身的毛虫,跨出车外。虽然有雾,但空气还算新鲜,总比被困车内与毛虫作伴好过一些。

“叫她的名字,叫她出来。”阮琴再次吩咐。

“没用的,她不会听我的。”叶天苦笑着摇头。

“那好,我数到十,你不叫,我就开枪杀人,要死一起死。”阮琴斩钉截铁地回答。

陡然间,对面双鱼兄弟开来的车子发动了,远光灯、雾灯、车顶探照灯一起打开,刺破了浓重的雾霭。

“原来她进了那辆车子?好好好,走,向前走,我们去会会她!”阮琴紧咬着两排整齐的白森森牙齿一笑,短枪移动位置,到了叶天的后颈大椎穴,完全把他当成了一面巨大的挡箭牌。

“先放了他们吧,他们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叶天向车内指了指。

小彩和司空摘星的头顶也布满了毛虫,已经变成了两名“虫人”。幸好,毛虫还没开始往耳孔、鼻孔里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没有人能在这块土地上独善其身、全身而退。别心存幻想了,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阮琴的枪使劲向前一顶,推着叶天前进。

距离那辆车子五步的时候,叶天已经发现,车里没人,方纯并未坐在驾驶座上。

“嗯?她去了哪里?她能去哪里?”阮琴百思不得其解,轻轻自语。她在发动机盖子上轻轻拍了几下,稍微有些分神。

“叶天,你是方纯最惦记的男人,想必你能猜到她的心思吧?”阮琴背靠车子,困惑地望着叶天。看得出,她的内心防线已经被方纯故布疑阵而搅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双鱼座两杀手的死,是方纯给她的当头一棒;车中无人,则是迎面而来的第二棒,令她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我猜不到,实际上,我并不了解她。”叶天稳稳地立定,全身力量集中于双臂,只要有十分之一秒的空当,他就能双手反绞,夺下阮琴的短枪。

“我手中倒是有些资料,证明她是有着非凡背景的人,中情局、国际刑警组织都有可能是她的后台。换句话说,她绝不会是刀头舔血、孤身横行的赏金猎人,而是隶属于某国、某组织的潜行间谍。”阮琴抛出了崭新的观点。

叶天一笑:“是吗?那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阮琴的眉轻轻抖了抖,嘴角露出一丝愈发残忍的狞笑:“复杂吗?一点也不。那两大组织都是青龙的死敌,不管她隶属于哪一家,都是我追杀的对象。列入青龙死亡名单的人,只有死路一条。除掉她,就减少了青龙卷土重来的阻力,所以我很乐意赏她几颗子弹。”

叶天窥到阮琴的破绽,蓦地向前滑步矮身,冲到阮琴身前半步远的地方,左臂插入阮琴右肋、右臂之间,肩头与对方肩头死死贴住,令她无法举臂开枪。不料,阮琴左手中弹出了第二柄枪,毫不迟疑地上举,顶在叶天右胸心脏位置。

“只要我食指一勾,你就死定了,一枪毙命,无药可救。”阮琴说。

“别动,我瞄着你眉心呢!动就请你吃子弹,只需一颗,不用第二颗。”浓雾一分,方纯从浓雾之外倏地闯入,手中的大口径军用手枪顶住了阮琴的额头。她的动作轻快敏捷,挑选的杀入时机更是精巧绝伦,一出手就令阮琴毫无反击之力。

“你杀我,我杀他。”阮琴不甘心失败,要采取玉石俱焚的极端方式。

“杀就杀,谁怕谁?”方纯不看叶天,目光只专注于阮琴的脸。

这种三连环的僵局是无药可解的,比拼的只是彼此间的定力与耐力。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你确信自己能熬过去吗?”方纯问。

“有什么熬不过去的?我以青铜八蛊列阵、以风云露雾上覆、以花鸟虫兽潜伏、以蛛网尘丝围合,将方圆三百步的地面完全掌控。只要我动动意念,那些怪虫就由静转动、由守转攻,十分钟内把司空摘星、小彩两个活生生的人啮噬为白骨。你们也明白,那两人是这场乱局中的两大关键点。他们死了,所有秘密就会烂在肚子里,谁也摸不着、看不到。”阮琴胸有成竹地笑着回答,末了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方小姐,我既不怕死,也无牵挂,用生命做唯一赌注、赌最后一轮。你说,我能熬不过你吗?”

方纯吸了口气,竖起耳朵谛听了一阵,又徐徐地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点头:“大和之花,你果然…果然厉害!附近三百步方圆范围内,被你布下了至少三十余种极毒、极烈的蛊虫。青龙麾下有你这样的布阵高手,怪不得能屡次逃脱国际刑警组织的跟踪追杀。”

她望望叶天,忽然垂下手腕,丢掉了短枪。

浓雾中,慢慢响起了虫子啮噬草根、黄叶、枯枝时的细碎嚓嚓声,并且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

“你真的是国际刑警?”叶天初见方纯出现时的沸腾热血渐渐冷了。他不喜欢她的那个身份,因为国际刑警是警察组织中的顶级精英,个人的生死荣耀全都置之度外,无惧危险,六亲不认,已经进入了“非人”境界。

他喜欢的是“女孩子”方纯,绝不会喜欢“非人”方纯。

“抱歉,我是。”方纯点点头。

叶天的心沉到冰点之下,声音也僵直冷硬:“没什么好抱歉的,人在江湖,萍水相逢,都是匆匆过客罢了。这件事结束后,擦肩而过,不复记起,谁还会在意夜来香是在晚上十一点钟开放的?”

最后一句,古怪之极,不禁令阮琴一愕。

军事行动中往往用钟表指针方向来代表攻击点位,三个人都是战术高手,当然明了这一点。所以,阮琴一听到“晚上十一点钟”几个字,便低头望向地上的短枪。不过,那却是叶天下的一个套,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

刹那间,叶天逆时针转身,左手抓住阮琴右臂,使用了军警格斗术中的“翻身背摔”手法,将阮琴的身体抡起来摔出去。同时,他俯身抓住短枪,毫不犹豫地向着阮琴连开两枪。此刻在他眼中,阮琴已经成了比段承德、司马更为危险的敌人。

阮琴的身手轻盈如风中棉絮,一落地便连续翻滚,借着车子的遮挡,迅速消失在浓雾之外。

“空弹?为什么?”叶天察觉了短枪重量有异常之处。

“对,空弹。我不想杀她,也不能杀她,因为——她体内带着‘忍蛇’,眼下投鼠忌器,我只能铤而走险。”方纯拿回了自己的枪,卸下弹夹,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嘴角露出一丝涩笑。

空弹只能唬人,不能杀人。如果刚刚阮琴对着叶天的太阳穴开枪,就将演变为“神仙难解”的死局。方纯这样做,实际是在拿着叶天的命去赌,赌阮琴不敢拼死杀人。结果,她赌赢了,阮琴果然趁着雾气遁逃。

“你这么做,会不会太残忍了?拿着朋友的命去赌?难道国际刑警组织里的人都是冷血动物?”叶天抚摸着被枪口戳痛了的太阳穴与后颈,心有余悸,不停地倒吸凉气。泸沽湖一别后,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两个人重新见面时的欢愉场景,偏偏想过的都没出现,两人竟在刀光剑影、生死厮杀中相见,非但并不浪漫,而且异常别扭。

方纯没有回答,而是取出对讲机,按住通话键,小声吩咐:“进展顺利,立即开始‘空城计’。”

至此,她才徐徐地吐出一口气,把对讲机塞回到黑色皮夹克的口袋中。那件皮夹克的式样有些奇怪,上上下下大约有十几只口袋,大小不同,正斜各异,半数以上都塞得鼓鼓囊囊的。

“你带了亚洲‘黑星社’的人来助阵?抑或是…你也是黑星社的一员,脚踩两只船,身兼两种身份?”叶天没有掩饰自己的疑虑。

黑星社是长江沿岸第一大江湖帮会,上溯渊源,有排教、哥老会、袍哥会的影子和印记。该帮成员出门行动时,都爱穿特制的黑皮夹克,里面携带着大量战斗工具。

“不,我是国际刑警,身份清楚,绝不会变。只不过,黑星社的大龙头梁薪火曾经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这次过来,正好连吃带住,把这份人情用掉。而且,他执意派麾下的‘八虎将、三十六星霜、一百零八猛士’帮我,推都推不掉。有他们八人外围设圈套伏击,一定能套出阮琴心底的秘密,然后夺取忍蛇,为我所用。”方纯语调淡淡地解释。

空城计是古代三十六计之一,计策原文为:虚者虚之,疑中生疑;刚柔之际,奇而复奇。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在己方无力守城的情况下,故意向敌人暴露我城内空虚,就是所谓“虚者虚之”。敌方产生怀疑,更会犹豫不前,就是所谓“疑中生疑”,敌人怕城内有埋伏,怕陷进埋伏圈内。不过,这是悬而又悬的“险策”,使用此计的关键,是要清楚地掌握敌方将帅的心理状况和性格特征。

叶天冷冷地问:“这么说,你对阮琴的心理活动了解得很透彻了?”

他的态度,似乎令方纯受到了小小的伤害,瘦削的肩头瑟缩了一下,眼波中掠过一丝幽怨,只是轻轻点头,并不开口作答。

“那么,接下去怎么办?”叶天知道,阮琴虽然离去,四周的蛊虫之危并未解除,小彩和司空摘星仍然在怪虫包围之下。

“我们从三点钟方向暂时撤退,一公里外的小村子里有我设置的临时指挥部。在那里,能清楚地监测到阮琴的动静。作为‘忍蛇’的豢养寄生体,她最多每隔四个小时就要补充能量。哦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她也是行军布阵的高手,在龙虎镇至三星堆遗址的路上安排了大量的接应点。为了彻底干净地消灭日本人,青龙本人甚至有可能亲临指挥。所以,这一战…这一战很关键!”方纯皱了皱眉,脸上露出刚毅果敢的凛然之色,仿佛一位俯瞰两军对垒的元帅,殚精竭智,运筹帷幄,只等最后大决战揭开帷幕的一刻。

在叶天眼中,此刻的方纯是完全陌生的,没有男女性别之分,只是一名一往无前的斗士。昔日在海豹突击队中,有的是这样的铁血人物,并且叶天也是其中之一。她令他想起了昔日肝胆相照的同袍战友,一瞬间,叶天的血又热切沸腾起来。

“方纯。”他禁不住踏上一步,“我会在这里,在你身边,穿越风雨,直到硝烟散尽。”

方纯深深地望了叶天一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

“青龙非但是阿拉伯世界的毒瘤,更是全球和平进程的绊脚石,我是经过巴格达血战的人,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懂。当务之急,是借力打力,先退到安稳之地,坐山观虎斗,看他们跟日本人火拼的结果再作打算,对吗?”叶天接着说下去。

“我们退,他们是诱饵。”方纯向被蛊虫占领的那辆车子看了看。

司空摘星的听力极灵敏,立刻大叫:“别别别啊,快把我们弄出去,我们不当诱饵,谁爱当谁当!叶天,叶天,你先把我弄出去,再待一会儿,我就被虫子吃光了。你们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拜托别聊天了,快把我们弄出去…”

方纯做了个撤离的手势,带头向三点钟方向撤退。

叶天不情愿地跺了跺脚,跟在她后面,暂时不管司空摘星的大呼小叫。他也担心小彩,但却不愿破坏了方纯的计划。

两个人沿着乡间小路走了一阵,方纯的对讲机又响起来,有人低声报告:“阮琴行踪如方小姐你所料,她现在进入了张老实村的磨坊,正调集附近人马,布设防线。另外,她的人已经靠近遗址,找到了进入地下密室的门户。还有一点意外,她布下的蛊虫阵势比我们想象得更强大,一路延绵,差不多覆盖了整个三星堆遗址。我命令兄弟们外围蹲守,没有十足把握,谁都不抢先行动。”

方纯冷静地回话:“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告诉兄弟们,彼此间以小队、小组为单位行动,加强盲点保护,绝不要落单。”

对讲机沉默下去,方纯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又过了几条水渠、沟壑、稻田、茶林后,前面出现了一个仅有三四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有人迎上来,三击掌后询问:“口令?”

方纯回答:“冬至。回令?”

对方便回答:“圣诞。”

这种口令设置,是敌我对峙时最基本的防卫手段。叶天由此而想到,分开这段时间,方纯已经做了大量幕后工作,调动人马,巩固阵地,只为破解三星堆遗址这边的巨大死结。他甚至能想到,方纯“落入大竹直二之手”是故意为之,不过是借以探听敌人虚实罢了。再往深处想,方纯的智慧、计谋深不可测,更兼艺高人胆大,在几大势力犬牙交错的形势下进退自如,潇洒如闲庭信步。

“原来,她才是真正的高手!”叶天忍不住在心底轻叹。

在那人的带领下,叶天和方纯进入了村口的一个黑暗院落,长短不一的击掌声此起彼伏地响了一阵,院内大屋里的灯才亮起来。

那间大屋的墙上挂满了地图,包括航测图、卫星图、军事地图,甚至还有手绘草图,全都是与三星堆遗址有关的。

方纯在桌前坐下,静静地思索了一阵,忽然问:“叶天,还记得蝴蝶山庄最后一战吗?我相信那条曾经被人忽视的‘忍蛇’,现在已经复活了。而且,通过它,就能联络到七十年前深入山腹构筑黄金堡垒的日本人。这是一种匪夷所思的通讯方式,但日本的忍术秘籍《万川集海》上早就详细地介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