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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竹直二的人马就在下面,可想而知,就算叶天在山腹中有所发现,最终利益也将被山口组全盘接受,带不走一分一毫。更何况,能不能从大熔炉全身而退,仍然是未知数。
夜风穿亭而过,卷动了雪溪千代子的衣带,飘飞舞动着,牵扯着方纯的视线。
“是她杀了司马吗?”叶天的沉默,让她越发不安,只得换了一个话题。
叶天点点头,此刻司马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亭中空荡荡的,只剩一桌两凳。
“‘三绝狐’雪溪千代子、‘京都第一女刺客’花轮书、‘白纸扇妖风’柚子这山口组三大女杀手有两名现身,第三个也不会离得太远。她们的暗杀能力,足以让任何大人物感到万分头疼。叶天,听我说,你不能在这个大漩涡里继续沉浮了,必须得上岸——”方纯再次恳求,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不,不是这样的…我向泸沽湖倾注了那么多心血,要的不是今日的结果!我必须亲自下去,去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父辈们、祖父辈们为了崇高的国家使命而战,我和他们虽然信仰不同,但绝不会做大竹家的懦夫,大竹家绝没有畏畏缩缩的假男人!”房间内,大竹直二陡然吼叫起来。
花轮书似乎在规劝,但只说了几句,就被大竹直二再次截断:“好了,做好你的事,不要多问多管。再有,你和雪溪千代子都在柚子的领导之下,有什么事,先向她报告,别在我面前絮叨啰嗦。”
“好,我和他果然想到一块去了。”叶天松了口气,凝重严肃的脸上绽开了寒冰初融般的笑意。
“叶天,你真是固执…”方纯无奈地低语,已经泛红的眼圈再次盈满了泪水。
“放心,我不是裴鹊。”叶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这几句诗,写得可能就是今晚你我之间的情形吧?”方纯想陪着他笑,但肩头一颤,眼眶再也收束不住泪珠,扑簌簌地跌落,如同珠帘断线。
十分钟后,大竹直二大踏步地走出来,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开门见山地告诉叶天:“我要进山腹去看看,如同裴鹊那样下坠到熔炉最底部,有没有兴趣、有没有胆量一起去?”
叶天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只是表面不动声色,仅仅是点了点头。
“天下英雄,使君与操。”大竹直二眼中出现了隐隐的笑意,“叶天,我没有看错你,今晚的青梅煮酒也没有浪费掉!”
那八个字,正是威风八面的枭雄曹孟德对隐忍不动的刘玄德所说的。大竹直二对中国文化的精微处理解得非常透彻,自比一统天下、睥睨八方的曹孟德,把处于下风的叶天,比作居无定所、流离失势的刘玄德。
他洒脱、强势地向叶天伸出手:“预祝合作愉快。”
叶天没多说一个字,只是抬手与他相握。这是山口组控制的范围,大竹直二喜欢怎么说,那是他的权利。
“花轮书,去准备七十二小时的给养,天亮后,消灭本地的所有踪迹,出发。”大竹直二下令。
花轮书拎着刚刚被大竹直二抛下的背包,灰溜溜地走出来,走向长廊深处。
“她的脑后,生着反骨。”叶天说,“有反骨的人,混乱时刻必反,你要注意。”他说话时,眼睛望着别处,没有刻意点明是在说谁。
“我知道。”大竹直二点点头,望着花轮书渐渐消失的影子。
“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必遭戕害。”叶天说。《三国演义》中,有“魏延反、马岱杀”的段落,西蜀大将魏延的脑后生着反骨,投靠任何势力后都毫无忠心,最终被诸葛武侯设计伏杀。
这次,叶天没有故意冤枉什么人,而是确有此事。花轮书向大竹直二低头行礼时,头发向前垂下,后脑勺靠下的位置,真的长着一块月牙形的凸起骨头。骨头是竖着生长的,约有两寸长,月牙上尖抵在后脑勺正中,下尖几乎触到了大椎穴的位置,是不折不扣的“暗夜反骨”,即反骨仔中反叛心最强的那种。
“魏延反,马岱斩。我早就在她身边埋伏下了可以消弭一切祸患的灭火者,只要她敢动,就有人出手击杀,绝不留情。”大竹直二很清楚中国古代名著中的典故,直言不讳地说。
半小时后,叶天已经在驶向山腹入口的越野车上。天刚刚亮,空气有些潮湿,到处都能听到野鸟们的晨鸣声。
“如果不是有大事发生,谁会起得这么早,欣赏到泸沽湖清晨的美景?”车子驶上一道山梁时,叶天自嘲地笑着说。
车窗外,远处的泸沽湖湖面犹如一面磨光了的大镜子,泛着银白色的微光。伸展着修长羽翼的鸥鸟在湖面上轻巧地滑翔着,寻觅着新一天的第一顿早餐。东天红霞涌现,朝阳即将升起,那些迅速翻滚弥散着的橘红色云团,也正如脱缰野马,向这边飞奔而来。
大竹直二离开宾馆后就一直没再开口,闭着眼睛,戴着耳机听音乐,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叶天从未想到过某一天会跟日本人合作,但这样的事还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很快,车子抵达昨夜北狼司马烧烤野味的地方,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一堆灰烬和骨头。
几个人下车时,打前站的花轮书迎上来,低声报告:“梅森、司空摘星都被监禁在临时帐篷中,您要不要见见他们?”
大竹直二歉意地对叶天说:“我先离开一下。”
叶天点点头回答:“请随意。”
除了他和方纯,其他人都跟随大竹直二走向右前方的小树林。树林深处,是十几顶军绿色的帐篷,与四周的绿色植物融为一体。
叶天低下头,仔细察看火堆旁的脚印。通过那些凌乱的痕迹,他能小心地推测昨晚发生在此地的战事。起先,司马和梅森控制了局面,并下令诱引山口组的忍者进入山腹,点燃炸药,给他们来个一锅端。接着,山口组变招反击,因为他们早就在外围布下了大网,把司马等人反罩在内。
“司马死了,树倒猢狲散,他带来的人也就全完了。”方纯选了一块干净的青条石,先反复擦干净,才谨慎地坐下来。
老阎、老曲进洞时,身边带着一队精明干练的年轻人,在怪物和山口组忍者的双重打击下,此时一定非死即伤。江湖中人的际遇如同浪卷沙滩,一层层冲刷,一层层抹去,之后再一层层重生,重复着名字不同、结局相同的悲哀故事。
忽然,一阵吵嚷声从树林那边传来:“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什么时候可以吃早餐,闷了一晚上,饿死我了…”
听到这声音,方纯立刻皱眉:“司空摘星的欲求越来越低了,除了吃饭,几乎没有更高的追求。不过他真是好运气,几番死里逃生,别人都死光了,他还活得好好的。”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押着司空摘星走出了树林。他的双手、双脚全被锁住,两条镣铐之间又用一根半米长的细铁链搭住,令他无法抬手,只能蹒跚地小步挪移。每走一步,铁链就发出一阵刺耳的哗啦声。
“再说说华姿吧。”叶天低声说。有些问题,早点弄清楚会更好一些。
方纯点点头:“华姿是司马最钟爱的女孩子,具有在欧洲名校求学的经历,并在华尔街做过一家高科技上市公司的老总,漂亮、高贵、有品位、有学识,是同龄女孩子的绝对楷模,身边不乏黄金郎、钻石王老五之类的追求者,但她只爱司马。两个人的感情非常深厚,无人能够撼动。事情的转折点,要从盟军二次进攻伊拉克开始,华姿所在的人道主义反战联盟奔赴伊拉克,要组成人肉盾牌,试图以人道主义力量,阻止这场战争。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是伟大的天使,不忍眼见战火吞噬伊拉克的平民百姓,才会将生死置之度外,用生命捍卫和平…”
叶天摇摇头:“方纯,你的话太像带着官方色彩的悼词,我只想听实际情况。”
作为二次海湾战争的参与者,叶天知道,媒新闻体报道与战地事实有着巨大的差别。只看报道,就成了被别有用心者误导的枪头,盲目地去爱、去恨,失去自己的立场。不想迷失,就得剥去覆盖在新闻上面的层层伪装,用心分辨。
方纯一笑:“没有实际情况,世人看到的华姿,就是报纸上报道的那样。如果司马不死,或许可以告诉你一个真正的她。”
叶天扭过头,凝重地注视着方纯。
他不说话,但方纯分明感到了他的期望,只好苦笑着说:“我听到过一些传闻,叶天,仅仅是传闻而已,请你也像大多数人一样,听过就忘,别当真。那传闻中说,华姿是美国中情局的卧底干探,代号‘诺曼底’,其上市公司老总和反战联盟骨干的身份都是伪装出来的。她选择在盟军展开地面进攻前深入巴格达,为的就是趁乱窃取红龙一方拥有的超级武器的秘密。”
叶天倒吸了一口凉气:“诺曼底?中情局超级间谍群‘一百零八将’之一?”
中情局的全称是美利坚合众国中央情报局,简称CIA,是美国政府的情报、间谍和反间谍机构,主要职责是收集和分析全球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科技等方面的情报,协调美国国内情报机构的活动,并把情报上报美国政府各部门。这一机构建立的根本目的,是透过情报工作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同时,它也负责以下三方面的事务:维持在美国境外的军事设备,在冷战期间用于推翻外国政府;支持和资助一些对美国有利的活动;组织和策划暗杀活动,主要针对与美国为敌的国家的领导人。
所谓“一百零八将”,是指冷战时期中情局刻意培养的一百零八名超级间谍。这一称号,来自于中情局历史上醉心于中国古典名著的局长杜勒斯。他于1953年至1961年冷战期间在任,老谋深算,极有心计,被全球间谍界戏称为“狐狸局长”。
“对。”方纯叹了口气。
“那这件事就太复杂了。”叶天对堪称全球第一国家安全机构的中情局有所了解,并有机会接触过“一百零八将”中的几人,深知只要劳驾“一百零八将”出马的,都绝不会是小事。北狼司马是盗墓高手,属于黑道、民间、无政府背景的游侠,一旦跟中情局背景的华姿搅在一起,立刻就黑白莫辨了。
“正是因为华姿的复杂身份,导致司马连寻仇发泄的目标都没有,不知道该恨伊拉克红龙,还是恨盟军部队。那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方纯叹息着说。
冷战期间至今,各国间谍活动从未停止过,敌对国之间互相派间谍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恍如乱麻缠绕,其复杂程度难以想象,即使是一万部007系列电影也无法展示清楚。
司空摘星正在走近,一路跌跌撞撞的,样子十分狼狈。
在叶天的侧面,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从旁边的一辆白色车子里下来,手里提着一只大篮子,恭敬温顺地向他点头问好:“叶先生,我现在可以为你们准备早餐了吗?”
女孩子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鼻梁挺直,嘴唇天然红润,两边嘴角还各有一个豆粒大小的迷你酒窝。看上去,她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腰肢纤细,提那么大的篮子似乎颇为费力。
“好的,谢谢。”叶天低声回应。
女孩子麻利地在草地上铺开一张大型的野餐垫,从篮子里取出面包、红肠、蔬菜、瓶装水。然后,她打开车子的后备箱,从里面拿出酒精炉、平底锅、鸡蛋、锅铲、碗碟等等,有条不紊地生火。不一会儿,油煎荷包蛋的香气就在草地上弥散开来。
第10章 杀手柚子
司空摘星已经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斜着眼睛盯着那两个押送的男人,使劲地抖了抖铁链,示意他们把手铐打开。
“对不起,大竹先生吩咐过,你必须得戴着这些东西,免得借机逃跑。”其中一个男人冷冰冰地回答。
司空摘星气得满脸通红,唾沫星子乱飞:“喂,你们是死人啊,不会动动脑子想想?我戴着手铐怎么坐下?怎么吃饭?我吃、吃你个死人头啊…”
叶天和方纯冷眼旁观,看着司空摘星表演,直到两个男人默默地后退出十步远,他们才一起大笑起来。
“笑,笑,笑吧,反正我这趟跑来云南是栽到家了,一遍一遍给人捉到,刚逃出来饭都没吃饱又被抓到黑帐篷里关了一晚上。哪像你们?郎才女貌,有吃有喝,还有心情大清晨在这里聊天。唉,人比人气死人啊!”司空摘星更生气了,嘴角竟然有两行白沫淌下来,落在油渍斑斑的前胸衣服上。
那身衣服已经穿了很久了,上次叶天安排他带段承德的女儿小彩回大理时穿的就是它,此刻大概“味道”十足了。
“司空,别闹了,你自己就能脱铐吃饭,何必难为大竹直二手下那些人?”叶天淡淡地说。他倦了,只想耳朵清净,然后坐下吃顿饱饭,为即将到来的探险工作做好准备。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司空摘星一停不停地叫嚷着,吵得他一阵阵头疼。
司空摘星气得语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跺脚。
准备早餐的女孩子轻轻走过来,握着两张纸巾,帮司空摘星擦掉了嘴角的白沫,又很小心地在他胸口衣服上抹拭了两下。她穿的是一身纯白色的运动装,白色运动鞋,连扎着马尾辫的橡皮筋也是白色的,如同一位飞入凡间的白衣天使。
她的动作立刻让司空摘星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手脚被铐住一定是很难受的,不过再怎么说,饭总是要吃的。请稍微安静一会儿,饭好了,他们会帮你打开手铐,因为大竹先生一向善待朋友,绝不会故意为难任何人。”女孩子微笑着后退,洗干净手,继续煎蛋。
司空摘星跌足长叹:“听听,这小妹妹说得多好,多有同情心,哪像你们?只顾自己卿卿我我,连老朋友落难都袖手旁观,不肯援手!这世界上有多少倾盖如故,就有多少白发如新,唉,唉…”
方纯突然低声喝斥:“司空摘星,再不闭嘴,我就拿胶布帮你把嘴封上,永远不会揭下来!”
司空摘星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方纯脸色极度阴沉,才一屁股坐下,闭上眼装死,不再开口。
果然,女孩子摆好早餐后,一个男人走过来,打开了司空摘星腕上的手铐。
“三位请用早餐吧,荒郊野外的,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女孩子极客气地弯腰致歉,仿佛没能奉上更丰盛的早餐,是件很失礼的事。
叶天默默地端起盘子,大口大口地吃煎蛋,满脑子里都是山腹中的场景回放。他必须预估到可能发生的险情,以及逃避、自救、周旋、回撤等等细节。海豹突击队的残酷战斗经历告诉他,任何行动之前,准备越充分,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就越大。
“方纯,我要看裴鹊留下的录像。”他简单地吩咐。
方纯刚刚起身,那女孩子就轻快地回应:“我来吧,请稍等。”
她飞快地跑向越野车,从里面拎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中握着裴鹊留下的摄像机,边走边开机接驳,走到野餐垫前的时候,电脑屏幕已经开始播放。她轻轻放下电脑,屏幕开合的角度和方向,都最适合叶天观看。
“那是什么东西?我也来瞧瞧!”司空摘星自动凑过来。
不可否认,裴鹊是盗墓探险的绝对行家,在山腹中行动时,小心但不迟钝,谨慎但不犹豫,该快时快,该慢时慢,绝不浪费时间。
叶天从画面中可以揣想到裴鹊当时的动作,进入面具石门的方孔后,快速爬行,进入大熔炉内部,然后快步踏上平台,直达尽头,有条不紊地将膨胀螺栓钉进石壁,拉出绳索,熟练地打结,再将绳索抛下无底深渊…没有人比他的行动更快、更合理,与他相比,老阎、老曲像是幼稚可笑的三岁儿童,给他提鞋都不配。
“如果我再次进入,还需要注意什么?防护服、防护面罩、预警系统、防怪蟒追击的救援防线、能够反击怪蟒突袭的武器…”叶天在脑子里一件事一件事地盘算着,以裴鹊的行动路线做参照,亦步亦趋,仿佛自己也随着画面的移动重新深入险境。
下探到熔炉最底部,搞清一切再回来,中间除了防范怪蟒外,还要应付可能出现的毒气、毒虫——“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就是叶天的总结。人在半空时,一旦遭遇怪蟒来袭,必将陷入被动挨打的绝境,因为那身披鳞甲的怪蟒能够在空中飞行。人的动作再快,岂能快得过它?
“叶先生,请喝杯牛奶吧?”女孩子捧着玻璃杯递上来。她的动作总是恰到好处,因为叶天此刻刚刚吃完了煎蛋,脑中刚刚浮现出“要是喝杯牛奶就好了”的念头。
“谢谢。”叶天不动声色地接过杯子。
“叶天,这资料是裴鹊留下的?你怎么不早说?昨晚司马一遍遍地追问我,有没有偷裴鹊身上的东西,我怎么解释也没用。早知道被你偷偷拿走了,我也不至于跟司马翻脸,现在好了,借我电话用用,我打给他解释解释。”司空摘星看了一阵,总算明白过来了,满脸无辜地向叶天伸手。
方纯冷冷地解释:“不必打了,司马已死。”
司空摘星一愣:“别开玩笑了,他怎么会死?那家伙狡诈得跟鬼似的,身手不比叶天差,谁能杀得了他?”
叶天点点头:“真的死了,我就在现场,亲眼所见。”
司空摘星脸色大变,如丧考妣,带着哭腔问:“谁杀了他?大竹直二和手下那些狗屁忍者吗?司马还欠我一大笔佣金没付呢,他死了,我跟谁要钱去?叶天,叶天,一大笔佣金呢,前后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根金条呢…”
方纯微微冷笑,低头用餐,懒得搭理他。
叶天暂时停下追随裴鹊行动的思路,认真地回想昨晚稻香村宾馆花园里那一幕。的确,以司马的身手,即便是猝然间遭袭,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倒下,问题一定是出在那只红泥小火炉里。可是,如果炉火有毒,自己也在场,怎么会没事?
“叶先生,我可以说句话吗?”那女孩子轻轻问。
方纯哼了一声,从叶天身边移开,让对方直接面对叶天。
“请说。”叶天的注意力落在女孩子脸上。
女孩子开口之前,先用纸巾擦去了司空摘星吃饭时跌落在野餐垫上的残渣油滴,之后卷起纸巾,放进旁边的垃圾袋里。
“泸沽湖是人间天堂,唯有人人爱护环境,时时处处从我做起,才能让这里的美景永远保存下去。我们日本人常常羡慕中国的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但对中国人为一点点私利破坏环境的行为,却是深为不齿。地球是全部人类的共有财产,地球上所有的水源一脉相承、深渊相通,破坏泸沽湖的水,约等于破坏全球五湖四海的水。叶先生,您说呢?”她的话,似乎已经脱离了眼下大家讨论的主题,令司空摘星大为不满,连皱眉头。
叶天点头表示同意,因为“中国人在环境问题上不拘小节”已经是全球共知的事。
“所以,在某些大事件的处理上,日本人要比中国人更慎重,譬如——”
司空摘星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大声打断女孩子:“喂,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们在讨论司马被杀的事,你却啰哩吧嗦地东拉西扯,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是真正“不拘小节”的江湖人,一发起飙来,谁的面子都不给,脑子里根本没有“怜香惜玉”的概念。话音未落,已经举起手里的餐盘,狠狠地向侧面掼出去,盘中的叉子和吃剩的半个荷包蛋凌空飞起来。
嗖的一声,女孩子闪电般地横向伸手,一把接住了盘子、叉子和荷包蛋三样东西,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它们也装入垃圾袋里。
她露了这一手,叶天、方纯、司空摘星全部震惊,尤其是司空摘星,骇然跃起来,指着女孩子的脸,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司空先生何必如此心急?难道忘了‘心急喝不了热粥’的道理?我说这些话做铺垫,自然有我的道理,因为我们谈的,并非只是一个人的生死或是一笔债的存亡,而是与‘超级武器’有关。我想告诉三位的是,‘超级武器’唯有控制在大竹直二先生手中,才算是真正安全,不会对全球造成重大威胁。设想一下,它若是落在独夫狂人之手,在濒临灭亡之际孤注一掷地引爆,将是什么样的后果?”女孩子口齿清晰地说。
“独夫狂人?又是指谁?”方纯颇感兴趣地追问。
“很多很多,有些迫不及待地浮于表面,有些则老奸巨猾深藏不露。对于这些问题,大竹先生一直采取隐忍、控制的态度,只要不像北狼司马那般咄咄逼人,我们还是可以和平相处,不必撕破脸皮。”女孩子认真而谦虚地回答。
牛奶带着扑鼻的醇香,但叶天已经难以下咽,因为他发现这个一直勤快、利落、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才是真正可怕的敌人。大竹直二离开后,他和方纯都犯了大意轻敌的错误,简直不可饶恕。
司空摘星咬了咬牙,缩着脖子重新坐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很快就看清了形势,叶天不动,他当然也不想做挨枪子的出头鸟。
“你是谁?”方纯再次打破难耐的沉默。
女孩子微笑着从水果篮里拿出一只又大又圆的柚子,在塑料砧板上轻轻切为四瓣,放在一只干干净净的方形托盘里,送到叶天面前。
“柚子?‘白纸扇妖风’柚子?”司空摘星苦笑起来,抹了抹嘴角,又捋了捋头发,悻悻地说,“算了,遇到你们这一票大人物,我真是倒霉透了,既损失了大把时间,又白丢了大堆金条。好好好,我怕了你们了,拜托你跟大竹直二说说,我司空摘星现在就退出战局,离开泸沽湖,回北方去,行不行?可不可以…”
“你果然是个人物。”方纯下意识地后退。
柚子微笑着摇头:“我不是,您三位才是名动江湖的大人物,我只是大竹先生手下的小人物,连刚刚那些大道理,也是大竹先生教会我的。”
一阵风吹来,盘中的柚子散发出略带苦涩的清香。若放在平时,早餐后吃一瓣柚子,能够清口气、散火气,是最惬意的享受,可这时候,叶天感觉连吃下去的煎蛋都如鲠在喉,更不必说再吃水果了。
“我退出,我退出。”司空摘星嘟囔着重复自己的话。
柚子慢条斯理地回答:“司空先生一定会有退出的机会,但不是现在。因为大竹先生吩咐过,一切都要等他跟叶先生从山腹中回来再说。当然,他也预先做了安排,如果他回不来,眼下在这里的人,就都不必奢望平安离开了。”
最后一句,方显出山口组杀手的冷血一面。换句话说,一旦大竹直二遇难,所有人就都要给山腹内的超级武器做陪葬,无一幸免。
“叶天,还记得上次在蝴蝶山庄时我给你的摄像机吗?服部九兵操说过,大理无为寺向北的某个山腹之下是无底炼狱,我猜他说的就是这里。如果有机会逃出去,千万别忘了带上我,咱们一直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我以前给你那么多资料,一分钱都没向你要,对不对?”司空摘星只沉默了几分钟,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向叶天示好。
小树林那边,有人站在高处,挥动着一红一绿两面旗子,向这边连续打着旗语。
柚子望了望,转脸告诉叶天:“大竹先生请您过去谈,其余人留在原地。不必担心,只要不出意外,他们会非常安全。”
叶天起身,弹掉了沾在裤管上的草叶,稳稳地走向小树林。开始结伴探险前,他的确要跟大竹直二做最深层的沟通,免得到时候配合不够默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喂喂,叶天,别忘了兄弟说的话,有门路脱险的话带上兄弟——”司空摘星心急火燎地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