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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天吃力地抬起头,迎着对方清澈如水的目光。
“雪姬,果然是你。”这下,叶天看清了,面前的女孩子就是他曾经的红颜知己、海豹突击队的同袍雪姬。大熔炉一战后,雪姬遭大竹直二的人马掳掠而去,此后再无音信。
“是我。”此刻的雪姬身着黑色的皮衣皮裤,脚上穿着黑色牛皮战靴,干练利落,依稀就是身在海豹突击队时的她。只不过,她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透明框近视镜,于英姿飒爽之外,更添了一股书卷气。
“你还好吗?泸沽湖一别,我时常担心你在日本人手上会遭遇什么不测。现在,看着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叶天身陷囹圄,却不因此而一蹶不振,只是坦然面对眼前的种种考验。
雪姬定定地望着叶天,嘴角慢慢地浮起微笑:“谢谢,我看得出,你对我的牵挂是真心的。在海豹突击队数年,能交到你这样的好朋友,的确是我最大的收获。”她抬起手,放在叶天肩上,感触颇深地拍了拍。这个动作,是海豹突击队队员间互相鼓励、互相安慰的常用手势,其中深意,也只有一起出生入死、喋血沙场过的同袍们才能理解。
“我也是。”叶天诚恳地回应。
“可是,这一次我们不得不各为其主,翻脸为敌了。”雪姬喟叹着,不自觉地垂下双手,抚摸着腰间的枪柄。她的腰带上挂着两只枪套,各插着一柄银色转轮手枪。
叶天看到那两柄大口径、六发填弹量、枪身镶着白圆圈内嵌红色五角星图案的转轮手枪时,突然想通了一些事:“雪姬,你是…”
那种枪,是黑夜金达莱所属的东北亚小国国防部向美国洛克希德·马丁武器公司特别定制的,共有三个版本,分别是镶钻版、黄金版、白银版,只有国家主席及其子女有权使用。既然雪姬将白银版转轮手枪配在身上,自然证明了她与该国主席之间的关系。
“我姓金。”雪姬回答,“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
“根本无需对不起,能够姓金,那是我们的骄傲。”金延浩踱过来,身着同样的皮衣、皮裤、皮靴,所不同的,是他腰间挂着两柄金色的转轮手枪。与之前叶天见他时不同,此刻的他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凛凛然冷笑,一股王霸之气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逼得叶天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山不容二虎,而当下的西南大山里恐怕出现了太多的“虎”,终究要导致一场你死我活的大决战。
“金王子,又见面了。”叶天吃力地点头致礼。
“对,我猜到我们总归还是要见上一面的,在我主持的这场盛宴即将揭幕之时,没有嘉宾怎么成?海东青,你是我中国之行最看重的对手,年轻、多智、勇猛、聪明再加上海豹突击队的战术训练、战斗经验,一切条件都那么完美。如果你能为我所用,将来黑夜金达莱的掌管权一定是你的,而我,也将借你的力量,登上主席宝座。”话虽这样说,但金延浩的声音做作而虚假,一听就知道言不由衷。
“还有,我亲爱的妹妹,如果你爱面前这个中国男人,就不要说对不起,而是拿出全部的力量,猎豹捕食一样把他抓住。”金延浩换了一副嘴脸,转头对着雪姬。
“那是我的事,一如当年我潜逃海外、凭自己的力量从军入伍直至加入海豹突击队那样,这都是我的私事,不必别人过问。”雪姬冷冷地说。
“只要关乎国家安危的事,就不是私事,而是国事。妹妹,我知道你喜欢叶天的,当年父亲大人连续发了十二封加急白银密电给你,你仍然执意要留在海豹突击队里,不就是盼着有一天叶天能重回那里,你们仍能并肩战斗吗?同样道理,你一收到叶天赶赴大理的消息,便火速打点行装,仓促离队,潜入中国大陆,为的不也是他?可惜,可惜,他心里只有一个方纯,永远不会有你,你承认不承认?”金延浩阴森森地笑了,像只饥饿了很久的青狼般绕着叶天踱步,目光不离他的咽喉、后颈等等要害部位。
那时,洞中没有别人,只剩叶天、雪姬、金延浩三个。
沉默了一阵后,叶天、雪姬几乎同时开口:“你错了,我们是好兄弟。”
一言既出,雪姬的脸突然红了,转而用仰天大笑来掩饰自己的窘态。哲学家说,男人与女人之间是不存在“纯友谊”这种关系的,“纯友谊”与“男女之情”只隔一线,犹如高空走钢丝的杂技演员,稍稍偏左或是偏右,就会打破平衡,令多年情感化为一地鸡毛。
叶天微微扬了扬眉,想要说什么,但金延浩挥了挥手,不想听两人的解释,冷涩地说:“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不想管,雪姬,这一次只要你帮我拿到超级武器,我就能签发文件,证明从此之后你跟国家毫无关系,然后通过安全渠道送你去全球任何一个国家定居,开始无人打扰、老死不相往来的新生活。”
他走向幕布那边,揿下遥控器,幕布上便出现了一个巨大而古老的正方形院落。那图像是航拍得来的,大院四面,随着地势高低,散布着许多简陋的小院、草房、茅棚。
图像以幻灯片的形式顺序播放,将古老大院四周的道路、山势一一展现出来,事无巨细,完备之极。
“这就是八方人马殊途同归的目的地,一个隐藏于大山深处鲜为人知的土司大院。当然,所谓的土司头人,在中国的解放战争前后屡遭批判查办,已经家破人亡,鸡犬不留。现在,那只是个经常闹鬼的空院子,所有山民就算上山砍柴、下河提水时都绕着它走。可是,所有与黄金堡垒有关的藏宝图都无一例外地指向那里,我不得不相信,那大院就算不是黄金堡垒的最终归宿,至少也是一条揭示真相的重要线索。”金延浩抱着胳膊,自顾自地凝视银幕,沉浸于深层思索之中。
叶天翻阅过许多与中国西南大山相关的地理资料,也浏览过上万幅卫星图片、航拍风光片以及间谍线人们实地拍摄的写实照片。他知道,这种土司大院是本地特有的建筑,见证了土司头人们靠着枪械、烟土、黄金、水牢、酷刑统治少数民族的历史,每一座土司大院下都埋葬着几百条无辜生命,画面上那座也不例外。问题是,如果大院下埋藏着惊天秘密,为何到现在都没能发掘出来?任何人都不会怀疑政府和驻军有足够的力量掘地三尺,找到日本人留下的宝藏。
“土司大院一战,将是最后一场盛宴。在大菜上桌前,我们必须解决掉鞋带洞里藏着的秘密,吃完这道小小的开胃菜才行。”金延浩转身,也顺势将话题拉回来,并且随手揿了两次遥控器,银幕上出现了淘金帮雷燕的影子。
第10章 二战日本兵的地底密室
雷燕讲述二战日本兵出现的那段故事已经无需赘述,幻灯片连续翻动,图片和注释文字表达的就是那件事。
“关于这件事,除了当事人外,最清楚内情的就是我,因为我重金收买了淘金帮中层头目中的七成,把他们说的话反复斟酌挑拣,就得到了最后的真相。”金延浩随手定住了画面。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叶天低声叹息。
他很清楚,淘金帮的帮众隐居深山,日子过得极为艰苦。这些人一旦到达山外,看到了另一个花花世界后,就绝不会重返山里,安于以前的生活。这种情况下,只要有适当的诱因,分崩瓦解是很自然的事,因为任何人性格中都有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的软弱面。
“黑夜金达莱离开本土打天下,靠的就是一手钱、一手枪。有了这两样,无坚不摧,无所不能。”金王子颇为自负地说,并且指着画面上的一段文字,清晰地读出来,“大山中至少有六个地方存在‘鞋带洞’这个名称,但日本兵出现的就是虎跳峡西南大溪旁边的那个。要去那地方,必须经过看鬼谷。日本兵身上带着一些能证明他真实身份的东西,军衔证、战地照片、军队高层下达的‘玉碎’命令密电、日本军队的电讯密码本以及一枚挂在他脖子上的身份铜牌。他说过,他来自地下战壕,战壕里原本有十一个人,其余十个都被他亲手杀了,尸体剁碎,丢进了地下暗河里。他还说,鞋带洞最深处有进入地下战壕的暗门,是出于机关高手的设计,普通人找不到。从他身上搜到的战地照片内容是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宫,里面堆满了枪械和食品。雷燕等人曾带着日本兵回鞋带洞去找路,但没有成功。”
文字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惜它并未揭示鞋带洞的秘密,只是证明了雷燕的谎言越来越多。
二战失败时,日本高层下达过一道“玉碎”命令,其本质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敌人同归于尽”。在这种思维方式的主导下,很多日军部队采取了孤注一掷的自杀式攻击方式,重创敌人,然后战死沙场。
当然,一小部分日军因特殊的历史原因,没有收到或是没有执行这一命令,偷偷地苟活下来。叶天以为,鞋带洞下的日军就是苟活者之中的一小撮。
“我们也许可以进入那地方,探究这一小队日军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要藏身于洞底?”金延浩沉思着说。
叶天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黑夜金达莱的政治野心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估,甚至比该国的现任主席筹谋得更长远。但是,历史经验无数次表明,某些小国暴君穷兵黜武的结果唯有坐等失败而已,金王子也摆脱不了这种悲剧命运。
“咳咳,咳咳咳咳”,雪姬忽然低声咳嗽起来。她转过头去,抽出纸巾捂住嘴,后背很辛苦地躬起来,用力咳嗽了三声,纸巾背面渐渐透出殷红的血迹来。
叶天吃了一惊:“雪姬,你受了内伤?怎么回事?”
雪姬展开纸巾,三口血在纸上印成了三朵怵目惊心的红花。
金延浩漠然回答:“那不关你的事,既然你不肯加入我们,又何必假惺惺地关心她的身体?”
“那是…我的事,你先出去,我想跟叶天单独谈谈。”雪姬挺直了身子,直视金延浩。她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纵横交错的红色纹路,如同一只烧坏了的裂彩釉瓶。
金延浩摇摇头,淡淡地说:“妹妹,我想要你知道,任何时候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家人,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已经心有所属的男人。”
在雪姬的逼视下,他不甘心地慢慢踱出了山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原先清纯秀丽的雪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叶天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既惊骇,又苦涩。
雪姬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指尖每触到一条纹路,都会浑身颤动一下,嘴角抽搐几次。
“我中了苗疆的怪蛊‘烈焰情思罩’,起先还能靠着高效抗生素、雪莲灵芝膏以及自身内力压制,不让它发作。可是,大熔炉一役后,我感觉自身的抗体全都失效了,蛊虫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黑夜金达莱与苗疆四大蛊术家族的合作,本来就是与虎谋皮的高风险行动,发展到现在,能勉强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别为我难过,如果没有这次的邂逅,我宁愿你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她苦涩地笑着,声音中透着难言的苦涩。
那些红纹毫不规则地爬满了她的脸,像老榕树的须根一般,了无头绪,也看不清根源。
叶天心中一恸,脱口而出:“雪姬,我当然记得你原先的样子,如果你不搅进这件事里就好了,你为什么要来——”不管雪姬心中怎么看他,他一直把雪姬当妹妹、好朋友、可以同生死共患难的同袍。
“你来,我就来了。当然,我是小国的公主,父亲和国家生养了我,一旦有所差遣,我必须来。所以这一次,既是为你,也是为国。叶天,你不是我,体会不到身为金家人肩上背负的重担有多么沉重。”雪姬回答。
叶天无言以对,因为任何人一旦被卷入政治漩涡之中,就会身不由己,个人命运必须屈从于国家命运,直至变为国家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被牢牢地捆绑在国家战车之上,直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中国历史上,最不幸的帝王之女要数明末崇祯皇帝的女儿长平公主、昭仁公主。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夜,北京城破在即,明崇祯帝朱由检挥剑杀死幼女昭仁公主,长女长平公主右手被斩断昏死过去,成了令后世历史学家扼腕叹息的典型例子。纵观亚洲历史,各小国的太子、公主无一例外地都成了本国的中流砥柱,个人的前途早早地与国家前途契合在一起,真不知是大幸还是大不幸。
从这种意义上,叶天怜悯雪姬,因为他看得出她根本就不快乐。
红纹持续了五六分钟后,渐渐退散,雪姬的脸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蛊术使人身体发生的诡谲改变如魔如幻,永远都找不到最好的应对办法。
“我好了。”雪姬摸摸脸颊,露出酸涩到极点的苦笑。
“我们必须化友为敌吗?”叶天问。
雪姬坚定地回答:“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我们是没法自由选择的,既无法选择国籍,也不能选择信仰。叶天,我把这些归结为宿命。”她凑近叶天的耳朵,用最轻微最羞涩地声音接下去,“叶天,我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爱上你了,这就是我的宿命,无论在生命中的哪个阶段,无论时间早晚,只要跟你一见面,就会爱得不能自拔。相术师们说过,这种姻缘,就叫做‘持花照镜、临江望月、竹篮提水一场空’。我不服,但又不得不服,因为你心里早就存下了另外一个人,不再为我留一丝空间。”
身在海豹突击队时的快乐时光在叶天脑子里一节节回溯着,他与雪姬的交流已经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如果没有沃夫子离世的突变,他也许会一直留在队伍里,但是最终能否与雪姬步入婚姻殿堂绝对是个未知数。
“方纯。”他叫了一声,那名字仿佛一剂醍醐灌顶般的凉药,使他脱离悱恻缠绵之海。
彼时,雪姬的眼睛距离他只有两寸,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嘴唇也只隔着寸许,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唇上的温度。只要向前一送,就可能如胶似漆地热吻起来。
“雪姬,归根结底,你是我的兄弟,也只能是我的兄弟。”叶天说。
“你的眼睛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我只恨上天捉弄,让我们认识太晚。”雪姬退回去,眼睛里的炽热情感一丝丝降温。
稍后,她仰起头,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可我还是没有把握住,将自己奉献给你。曾有那么多人锲而不舍地追求过我,我从未垂青于任何人,只有你。那时候,我常常想,第一个要了我的男人,必须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是你,一飞冲天、万鹰之王的海东青。”
外面,有人急匆匆地奔跑过来。
金延浩在问:“怎样了怎样了?”
来人低声汇报:“向下的第一钻探队得手,打通向下的密室,摄像头也垂直送进去,有重要发现。”那人喘了几口气,继续说,“目前,向右的第二钻探队仍在工作,向左的第三钻探队则放弃目标,钻机声纳探测设备给出了明确信号,左侧没有异常,只是实体山腹。”
金延浩在听到第一段汇报时,已经兴奋地连连叫“好”,听完全部汇报后,大声说:“告诉第一队,重奖重赏。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无需任何解释,叶天就明白那段对话的意义。有胆子觊觎超级武器的,就不会是白痴傻子。他发现的鞋带洞秘密,金延浩也能发现。
雪姬很快地从痛苦的感情纠葛中跳出来,低声说:“我们在钻探,找到目标后再扩孔进入,这是北方盗墓者常用的手段。这次,我借海豹突击队的名头,从俄罗斯租借了三台最先进的高频钻机,切削能力很强,工作起来相当顺手。”
立刻,叶天有了小小的疑问:“钻探这件事淘金帮也该想到,为什么没有着手实施?”
金延浩大步走进来,得意地代替雪姬回答:“的确,他们能想到,但是以他们的能力,只能找到最普通的钻机,用于坚硬的山体之上,钻头磨损严重,无论时间还是财力上都耗不起。再说,俄罗斯‘宇宙刺客’型钻机是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事故后的封存物品,没有俄罗斯总参谋部最高长官尼古拉·马卡罗夫将军的签字认可,谁都无权动用。”
他是如此兴奋,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搓手,如同一个即将当上新郎官的年轻小伙子。
叶天明白了,猛地转头盯着雪姬。
“为了国家,我可以孤注一掷。”雪姬淡淡地说。忽然间,她的鼻孔中又淌下了两行鲜血,来不及擦或者堵,那些既红又稀的血便全都滴落在皮衣的前胸。
“我去看新情况,你要不要去?”金延浩并不在意雪姬的异常,眼中放射出灼灼光芒。
雪姬摇摇头,疲倦地坐下。
“那好,我去,看看日本人在鞋带洞底下遗留了什么!”金延浩扫了叶天一眼,瞳孔中闪烁着近乎兽性的贪婪之色。
叶天冷笑:“恭喜你,在迈向黄金堡垒的路上更近了一步。”
金延浩瞪圆了眼睛,握紧了拳头,大声说:“国家荣誉高于一切,我做这些事,不为自己,为的是国家和民族。”
他风一般地转身走出去,步子又大又急。
叶天焦灼地望着雪姬,短促而沉重地叹了口气:“雪姬,我们早就知道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遗留机械是碰不得的,上面的残留辐射量超高安全警戒线四千倍,即使是使用了最先进的单兵防辐射装备,也有五成以上遭污染的机会。你咳血、流血如此严重,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出山,到省级大医院进入高压氧舱就诊。再耽搁下去,就会…”
强辐射对人体造成的危害非常恐怖,能将一个身体健康的大活人摧残为千疮百孔、生不如死的病危者,一天天眼看着自己走向死亡地狱。
一瞬间,叶天觉得自己跟雪姬的距离正在无限拉远,不仅隔着生死分界线,而且隔着平民与公主的地位沟壑。若她是平民,就不必强迫自己做那些事,正是因为脖子上套着“公主”这根黄金锁链,她才迈入了以生命押注的轮盘赌沼泽。与她相比,身为平民百姓的他,反而活得更轻松、更自由。
“我自从答应帮他,这条命就已经不想要了。生命如同火炬,总要熊熊燃烧一次的,既然不能为爱情而死,那就为国家而亡吧。叶天,我始终都很遗憾,因为我们曾经走得那么近,你曾经那么信任我。”雪姬艰难地笑着,像一只中了箭的无名小兽。
叶天伸出手,又无力地垂下。这是在道路不畅、医疗条件差到极点的山区,看雪姬的状态,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叶天,我爱你。”她说,“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才说服别人留在鞋带洞一带,等着见你最后一面。而且,我必须告诉你,超级武器是跟超强辐射有关的,接触它的人无一例外都要死亡,就如当年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事故一样。那是死神的舞蹈,生人勿近,近则永坠噩梦。”
叶天不忍心拒绝雪姬的好意,只好点点头。
“谁在那里?”雪姬突然挺身,厉声喝问。
一个瘦削扁平的影子从放着投影机的桌子下面缓慢地腾挪出来,右手平举着一支拉满了弦的自动弩,弩箭的箭镞上泛着诡异的幽蓝光芒。
“你是谁?”雪姬大声问。
那人脸上戴着一只黑色的宽幅口罩,将眼睛以下的部位全都遮住,但叶天还是从那支自动弩上判明了对方的身份:“阁下是红龙麾下嫡系部队铁血近卫营里的人?”一边说,叶天一边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铁血近卫营与海豹突击队交手最多,明里暗里不下百次,是近年来唯一能跟海豹突击队叫板的中东国家军事力量。该部队里的中层以上干部全都受训于俄罗斯,身兼克格勃的智慧与红场保卫队的悍勇。
“你猜对了。”那人小心地移动脚步,以雪姬为隔离点,与叶天保持距离。
“你闯到这里来,真的就是活得不耐烦了!”雪姬冷冷地说。
那人眨了眨眼睛,故作幽默地回应:“没错,我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临死也要拉一群垫背的,所以找上了你们黑夜金达莱。不过我运气不错,等你们弄清了鞋带洞的秘密,我只要伸手一拎,最终的工作成果就是我的了。”
叶天脚下刚刚一转,那人便急促提醒:“别乱动,我没有太多耐性的,箭镞上涂着阿拉伯沙漠响尾蛇腮腺里的剧毒。不想让她死的话,就老老实实站着。”
叶天只好举起手后退几步,免得对方狗急跳墙。
“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就是等金王子回来。”那人的左手探入右腋下,抽出一柄无声手枪,在裤腿上一蹭,卡啦一声,子弹便已上膛。他继续移动位置,找到了一个既能胁迫叶天、雪姬又能向门口发动突袭的绝佳地点。
“你为青龙做事?你的同僚们呢?在巴格达一役中神奇地消失后,都去了哪里?”叶天在等机会,与对方比拼耐性。
“别试图了解我,海豹突击队那套心理战术不管用的,毕竟全部教材已经沿用了二十年,再愚蠢的敌人也能钻研出解决办法来。叶天,我们商量一下,给我半个小时时间,我拿了资料就走,绝不动你的女人。”那人阴森森地笑着,隔着口罩,笑声沉闷沙哑,恍若地狱来的勾魂使者在笑。
“挟持我?”叶天冷笑。
“就算是吧。”那人也还以冷笑。
“这一战之后,必定有人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不介意留个名字吧?等到将来某天见到青龙,我也好说话。”叶天又问。他感觉到双方说话时的声波在山洞里震荡交汇着,形成一面声音的网,罩住雪姬,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沉默了一阵,悠悠地说:“还记得盟军的扑克牌通缉令吗?我大概是最后一条漏网之鱼了。在盟军的谍报系统那里,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叫‘歌姆勒’的代号。那是阿拉伯语的音译,实际意思就是‘满月’。我喜欢月亮,更喜欢在满月的夜里杀人。”
叶天皱了皱眉,扑克牌通缉令上的确有“月杀手”这个人。
“记起来了吗?”那人窃笑着问。
“红龙的贴身保镖、铁血近卫营的三大教官之一、阿拉伯最古老武术的正宗传承者、伊拉克军队中第一高手、中东国家三届搏击散打大赛的全能王…阁下的大名威震阿拉伯世界,久仰了,久仰了。”叶天不动声色地提聚内力,将身体潜能全部激发出来,等待与对方决一死战的机会。
关于“歌姆勒”月杀手的传奇故事,从两伊战争起一直流传至红龙政权倒台,是中东各国人民茶余饭后的最好谈资。据说,盟军方面实施“斩首行动”期间,月杀手也奉了红龙的命令,连续多次潜入纽约和伦敦两地,伺机展开刺杀政府要员的连环行动。不管怎么说,巴格达破城后,红龙败了,红龙政权倒了,但月杀手的金字招牌却还在,江湖上仍旧流传着他“月圆之夜、一刀割喉”的绝代风采。
“年轻人,你也很不错。巴格达破城之前,我曾计划过,要深入盟军腹地,手刃海豹突击队的全部精锐,把你们的脑袋一个一个挂在巴格达城外。很可惜,我不是决策者,而是一名必须服从命令的战士。所以,你、你们中的很多人才能安然活到现在。”月杀手持续移动步伐,把雪姬当成自己最完美的盾牌,不给叶天一丝暴起突袭的机会。
“这一次呢?”叶天问。他在问对方,也在问自己。
“无人得以永生,海东青也不会例外。”月杀手回答。
忽然,连接投影机的笔记本电脑启动了,银幕上随即出现了活动影像。叶天和月杀手都处于聚精会神的备战状态,无暇分心去看屏幕,只有雪姬强撑着抬头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