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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谭先生,你说得不错。现在一个谜团打破了,别的话回头再谈。…包朗,我们忙了一个早晨,应得休息一会哩。走吧。
七、霍桑的闲情
霍桑所说的休息,我听了很觉突兀。我自从上夜里发见这案子以后,精神上一直没有安宁过。就我的体格方面着想,休息当然是我十二分赞成的。不过这案子刚在发展的进行程序中,而且进行到了最高的尖顶,显然有欲罢不能的趋势。霍桑怎么在这当儿要休息?他每次探案,不得到最后的结果,不肯罢休。此刻他忽然有这句话,莫非这案子也已有了结果了吗?否则案情正在急剧地进展,怎么可以中途停止呢?可是我们到他的爱文路寓所以后,我向他一问,竟又不得要领。
我问道:“霍桑,我们当真就休息吗?这案子不必再进行了吗?
霍桑答道:“不,进行的事情正多着,不过此刻却无从进行,所以我们不能不暂时休息。
我疑惑地说:“怎见得无从进行?譬如你刚才发现的一粒子弹,也须加一番确切的证实。吴小帆那支手枪的口径究竟是不是和这子弹符合…”
他阻住我。“这个已不成问题。刚才谭纪新不是已经证实了吗?他是军人,对于这种东西的经验比我还丰富,他家里所有的手枪一定也不少。所以他只看一看,便说这粒弹子是一英寸的百分之三二口径(。32)里放出来的小号弹。这话当然可信。我也很同意。你也知道吴小帆的手枪是一英寸的百分之四五(。45)口径,大小显然不同,故而这一点无庸再行证实。
“那么这支。32口径的手枪是什么人的?你又从哪里去取证?
霍桑低头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这一点我现在还无从入手。
我说:“凭空里当然无从入手。你对于这小手枪的主人可是一些没有头绪?
霍桑在手表上瞧了一瞧,仍低着头,不答话。
我又道:“现在看起来,那个按门铃的人所处的地位更加重要了。这个人至少可以做一条线路。你可有方法找到他?”
霍桑略略抬起些头。“是,这个人的确重要,不过眼前我实在没有法子查明他。
“那末你几时才可以查明?”
“很难说。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一星期或一个月后,也许终于查不出来!
我觉得霍桑的话带着些哑谜性质。他当真没有把握吗?还是卖关子不肯告诉我?我自然耐不住。
“霍桑,你这话很费解。照你说,假使这个人终于不能查明,那末这案子难道也就终于不能破获了吗?”
“唔,你这句话确有强烈的可能性!”他的头又低下去,眉峰间更皱紧了。
我又说:“那末,你难道承认失败了吗?”
他点点头。“是,我怕如此。”
我禁不住动了感情,说:“不!你决不会如此!你的话必非由衷。霍桑,你何必玩那卖关子的老把戏?”
霍桑忽仰起身子,笑一笑。“包朗,你忘怀了。我们回来是休息的,何必动肝火?算了。午膳时分过了好久,我想你的肚子里一定也有些饥饿哩。”
扫兴的话已种了些转机的因子。他明知我在这种状态之下决不能够进食,所以在未进午餐以前,他又给我进了一眼开胃剂。
他拍拍我的肩,附着我的耳朵,说:“包朗,别发脾气。十多年来,我一再劝你养成些耐忍力,不料至今还毫无成效!现在请你再耐一下子。今天夜里我准备去冒一冒险。我还需要你的臂动呢。…
唉,有转机了!霍桑并非失败。他说晚上要去冒险,明明表示他对于这案子的进行,已有一定的方向,此刻大概时机未到,故而还不肯说明。我熟知道他的脾气,案情的进展如果没有到成熟的时期,若要勉强他发表,那是万万办不到的。这时候我自然也不愿作无效果的尝试。
进膳时他有说有笑,但所说的只是闲文,并没有半句述及这件案子。我自然也不便开口,只索接受他的劝告,试着练习我的忍耐力。
午膳完毕,已是两点三刻。霍桑和我都假寐片刻,这是我们的饭后休息的老习惯。不料我醒觉的时候,霍桑已经出去了。仆人施桂告诉我,霍桑临走时曾说,他往银河路去投一封信,不久便可以回来。我默念银河路就在公园的西面,不知道他往银河路的哪一家去。我从来不曾听见过他在银河路有什么朋友。并且送信的事,他为什么不假手邮局或仆人,却亲自劳驾?因此我料想到他此次投信,也许和这案子有关,不过这里面有什么曲折,我无从捉摸。
我又想起他所说的冒险的话。他要冒什么样的险?又怎么确定在今夜?莫非他对于案中的真的已经有了把握,所以定意今夜里去捕捉吗?并且那凶手又是一个狠骛可怖的人物,不免要抵抗争殴,故而他才有冒险的话?自然,这些问题不是凭空推想得出的,我也不愿意多费脑力,只能等他回来了再说。可是我的面前的烟灰盆中形成了一个小丘,霍桑还不回来。幸亏初秋的日曼很短,好容易挨到天黑,我才接到霍桑的一个电话。他约我立刻到民权路中华茶馆里去,还叫我把他的手枪一起带去。这消息自然够兴奋,我立即赶得去践约。
我到达中华茶馆的二层楼时,正值食客们鼎盛的当儿,热闹异常。这是一家上等菜馆,布置成全欧化,价格也特别昂贵。但是每夜里华灯初上,总有很多专在女人面前装阔的少年男子们,挟着女友,在精致的小室中把杯谈心。我不知道霍桑怎么违反了他的素性,竞选择这个地点。
他看见我,先笑着说:“包朗,你诧异我选择这个地点吗?我就为着你啊。”
我应道:“是的,我的确诧异。但是你怎么说为我?”
他仍含着微笑。“你不见那一对对的漂亮的伴侣吗?你若使略略运用些观察力,便可以供给你不少小说资料。”
我忙道:“不,这是托词。我知道你选择这个地点一定另有作用。”
“哈,哈!我瞒不过你了。你知道这地点距离公园很近啊。”他说到公园的字样,语声特别放低。
我立即会意。“那末今夜里我们的任务可是就在公园中实施?”
霍桑略略点了点头,但并不接话。
我继续问道:“今天下午你在外面干些什么?”
这时候一个穿雪白制服的传者送上一小瓶白兰地来,随即退出去。霍桑自己拔去了瓶塞,一边斟酒,一边又点了点头,只是不开口。
我又低声问道:“你可有什么进展?”
霍桑也低声答道:“进展得很多。不过你还得耐一下子。这个地方不便谈这样的话。”他把斟满的酒杯送到我的面前。“你喝一杯,提提神。”他忽然凑近我的耳朵。“你带来了几支手枪?”
我也低声应道:“两支。”
霍桑又点点头,接着便开始饮酒。
我心中觉得牙痒痒地。从手枪和白兰地酒这两点看来,霍桑先前所说冒险的话似乎并非危词耸听。但冒险的地点怎么竟在公园里?
霍桑又向我说:“包朗,我知道你最喜欢吃咖喱鸡。这鸡腿还算嫩吧?”
老实说,这当儿我的心思实在不在鸡上。不但鸡的嫩不嫩,我没有感觉到,连所吃的是否鸡腿,我也不曾注意。我只随便点点头。霍桑却似乎吃得津津有味,神态上显得非常闲暇。过了一会,他忽又把头凑近我的面部。
“包朗,你瞧那刚要走进寿字座里去的一男一女。你可知道他们有怎么样的关系?”
我斜着目光瞧了一瞧。那男的穿一身笔挺的淡棕色西装,女的穿一件茄花色薄纱的窄袖西衫,右肩上缀着一朵白绸的大花。那纱衫的质地既薄,丰腴的肌肉和曲线都豁然显露。他们并肩地走着,且走且谈。男的满脸笑容,又低头曲腰地显一种假殷勤的媚态;女的却带一种矫饰的傲态,但眼角眉梢间,又处处流露着荡意。这种状态,我在平日已经看不惯,何况在这个当儿,更没有闲心思去注意。霍桑的兴致偏偏很高。他见我不回答,又继续发表。
“你瞧不出吗?唔,我可瞧出来了。他们今天是第一次相识,并且相识的时间一定还不到三个钟头。…嗯,你疑惑我的话?老实告诉你,我知道他们是刚才从卡尔登散出来的。瞧,那男子的手中拿着的报纸外面,不是还裹着一张‘荡妇心’的说明书吗?”
我不理会。霍桑的话是否出于观察,或是信口而发,我都没有兴趣。我的脑室完全被那将要发展而不知如何结局的案子所盘踞,已没有丝毫余地容纳别的事情。
霍桑又很高兴地说:“他们的来路我已说明白了。他们的去路,你可也猜得出?…嗯,你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大概总不出三东一品…”
我耐不住括四道:“霍桑,你何必瞎费心思?他们这种勾当,怎么值得我们注意?我们今夜的事情既然带着危险性质,那才得先谈一谈一茬桑忽挥挥手,笑着答道:”不!我看你的神经太紧张了,才想教你松一松。现在别多说,好好地喝几口酒,吃些东西。我们餐要以后,就得动身往公园里去。时间已经差不多哩。“
八、公园中
秋天晚上的公园和夏天已显然不同。我们进园的时候,恰交八点半相近,游人已很稀少。偶然有几对情话吗瞩的男女,大都深藏在树荫底下或假山背后。这些野鸳鸯只求人家不去惊扰他们,他们却决不会干涉人家的事情,所以对于我们的任务不会有什么妨碍。公园中的灯光不算得怎样明亮,那也有利于我们的工作。我常相信人们若使学欢在黑暗中行动,他们的步子显然已距离堕落的境界不远。现在我们虽也企图利用黑暗来掩识我们的行动,不过目的是恰恰相反的。
霍桑走到靠地边的一个茅亭面前,站住了向亭的前后左右窥察。亭中空虚无人,中央有一支厚砖的棋桌,四面有四只石凳。亭后一颗柳树,粗大可三四人合抱,凉风残憾地吹过,发出些细碎的声响。事的四面有一条小小的木桥,横跨着池面。池中留着半残的荷叶,有几只还撑着作亭亭之状…这真像一个阀阅的旧家,虽因着时势的推移,家况已日趋式微,然而外表上还勉强地摆着空虚架子。
霍桑低声向我道:“包朗,我们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你把手枪给我。我在亭子里等候。你可伏在那柳树后面。”
我拿出一把手枪授给他,问道:“我们到底有怎样的任务?我所担任的工作是什么性质,你总得说个明白。
霍桑附着我的耳朵,说:“我已经约一个人到这事中来会谈。我相信这个人有凶手的嫌疑,不过我所依凭的只是理想,物证方面一些没有把握。所以跟前这个约会,只是一种虚冒,实际上是很危险的。因为这个人的背后有很大的权势,万一我料错了,后果正难说。
“嘱,你想会有怎样的局面?
“这个人也许因畏罪的缘故,利用暴力来对付我。所以你伏在树背后,应得随时留意。要是那赴会的人是单身,那我尽可以对付,你用不着露面。假使来的人另有伴侣,你就不能不小心戒备,必要时你得助我一臂。
我应道:“好,我明白。但这个约会的人究竟是谁?现在你总可以说明了啊。
霍桑哈了一声,似乎有宣布的意思了。不料一个岔子又打破了我的希望。那时木桥那边的花丛中仿佛有人行动,又有些轻微的语声。霍桑立即在我的手臂上轻轻一拍,他的身子一闪,走进茅亭里去。我也不敢留领,加紧一步,避到了那大柳树的背后。
暗淡微源的电灯和星光中,隐约透露出两个人形,慢慢地渡木桥过来。那是一男一女。那男子的一条手臂,穿在女子的腋下,紧紧地挽着,且行且切切地谈话,中间还夹着笑声。当他们经过茅亭的时候,连头都不回,分明不会瞧见茅亭中的霍桑。
这两个人不像是霍桑所期望的人物,我们只受了一次虚惊。不过我却不便再到茅事中去,就静悄悄地伏在树后。这个约会的人,霍桑虽没有说明,我猜想很像就是那个张康民律师。张康民是靠法律生活的,我们若使像霍桑所说,毫无物证,想凭空虚冒,那一定无效,而且这个人也不肯随便罢休。那末霍桑所说的冒险,显然并非夸张。不过转念一想,霍桑要和张律师谈话,又何必约定这个时候和这个地方?而且张康民是律师,也不致愚蠢地用暴力对付。那又不像是他。这个人是谁?或者另有什么不相干的人吗?霍桑又怎样知道的呢?
环境很幽静。秋虫在草丛中低吟。一阵夜风,吹得我头上的柳叶籁族地乱飞。一水气中挟着大理菊的幽香。这种种都足以引起人们的诗兴。但我们的心思却完全集中在乱丝般的疑问和不可思议的任务上,环境的优美竟也无暇欣赏。
过了十五分钟光景,我不免越发无聊。我探头瞧瞧霍桑。他却很静说地靠在茅亭的木柱上吸烟。我暗忖与其这样干枯待无聊,还不如重新向他问几句话。也可以解解寂寞。不料我还没从柳树背后走出,忽听得霍桑咳一声干嗽。唔,这干嗽声一定有某种含意。果然,咳嗽声刚终了,接着的是得得的皮鞋声响。我的听觉告诉我这细碎而高税的声响像是女子的高跟鞋。那末我们不会受第二次虚惊吗?
星光又照见一个女子,从一排山樊篱后转出,直向着茅亭来。奇怪!是个单身女子!这女人会有关系吗?
“吴夫人,我在这里。”
这差霍桑的招呼的声音。吴夫人?更使我十二分惊异。我从树背后伸长了头颈,仔细地向亭中瞧。那个赴约的女人已经跨进了茅亭。伊的剪影显示出伊当真是吴小帆的夫人谭娟英。
“谭娟英就是凶手?还是今夜伊是代表什么人来的?”
自然,我自己不能解答这疑问。在这惊疑不决的当儿,我并没有忘记我的任务。我先向那山英镑边仔细一瞧,不见有第二个人。那山樊高才及肩,一倘使有人走过。逃不了我的视线,不过要佝偻着身子走,那就应当别论。我又瞧瞧木桥的对面,也静悄悄地没有人影。那末伊真是单独来的,不会扶什么伴侣。我的责任减轻了,急急地注意到茅事中的情况。
霍桑和谭娟英的会面,似乎不会经过什么寒暄的会语。当我的视线瞧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对立在茅亭的门口,开始作正式的谈判。
霍桑说:“吴夫人,你能到这里来践约。足见你的态度非常光明。现在我们不妨开城市公。你尽可以照实说明白,绝对不必有什么疑迟顾忌。
霍桑的话说完了,谭娟英默不作答。鲜境又恢复。微风送来一声两声枝头的残衅和树根下的卿卿飓镇的吟声,打破些这严冷而紧张的环境。这是幕什么戏?会弄但吗?霍桑的话很含混。我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下文。
一会伊冷冷地答道:“你要我说什么?”
霍桑应遵:“你便把你们和这姓沈的已往的关系说明白便行。至于你在昨夜里的行动,我已经略知一二,你说不说倒没有多大关系。”
又是一度静寂…是一种使人难耐的货寂。语气已有些头绪。这女人上夜里有过行动!那当然是指的案,但是我知道路桑是在采取洋攻的策略,实际上他并无把握!这策略会产生效果吗?
静境继续着,但论情势,不能再让它延长下去。霍桑导感觉到,使自己解围。
他又道:“吴夫人。有一点我可以给你保证。你当时的举动实在是出于迫不得已,和寻常的预谋行凶,性质不同。我料想这已往的一星期中,你为着这件事,一定感到十二分的不安;而且不安的程度也许比尊夫还要重些。”
策略转了向,是绥靖,不是袭击。可是它的效果还不见,对方仍不开口。两个人仍对立在茅事中,局势很尴尬。不过从另一方面看,不开口也就是效果,霍桑的作攻已找着了对方的弱点了。
霍桑从容地继续说:“吴夫人,我来说一说你昨夜里的经历,好不好?要是有错误,你尽管纠正。据我料想,昨夜里尊夫出诊回来时,你一定还没有睡。你昨夜在警署里告诉我,那时候你已经睡着,实际上是不确的。我知道这几天你刻刻关心着你的丈夫,决不能一个人先自安隆。后来你听得了你的丈夫在楼下的呼叫声音,你便疑心到这姓沈的来寻仇;因此你就带着手枪,悄悄地走下楼来。我知道这寻仇的事,你早有准备,所以手枪也早预备好。你走到楼梯脚下的时候,就看见那来客果真是你们的仇人,并且这伙人正和你的丈夫相持着,马上会有仙人的争斗,情势非常紧张。正在这时,外面又有人按铃进来。这个人你也许是认识的,因而…”
“不,你错了!我没有瞧见那个人。那按门铃的人好像到底没有进来。”
这是谭娟英在情不自禁地插口。霍桑的策略奏效了!
霍桑的声浪增加了紧努,忙着应道:“唉,不错!我错了。不过我相信那门铃声音,对于你当时的动作,一定很有影响。不然,你也许还有考虑的余地,不会立即采取急速的行动。当时你觉得情势太紧迫,再不能容你以迟,你便向着沈某的背部发了一枪。接着,你看见你的动作已有了成效,又怕门外的人走进来,便悄悄地回到楼上去。你的初愈,本想解除你的丈夫的危难,但结果反使俄蒙了杀人的嫌疑,你因此便后侮化惧起来。可是你没有解救的方法,虽清张律师帮忙,事实上也没把握,你自己又不敢出面自首。所以今天上灯时你一得到我的秘密信,知道我有方法可以解决你的疑难,你就遵守了我的约言,独个儿到这里来践约。吴先人,这一节我没有说错吗?我想我给你的这一封信。你还没有给个风谭纪新处长瞧过吧?”
霍桑最后的一句分明带着询问口气,但伊仍没有回话。不过我听了霍桑接统的语气。可见伊那时一定在动作上有过承认的表示。
霍桑继续遭。“唉,如些很好!假使这件事一经令兄的干涉,也许会生出意外的枝节,那说不定会反面弄坏…”
谭娟英忽接口道:“你既然已经完全知道了这件事,将我骗到这里来做什么?莫非要把我送到官厅里去抵罪?”
“不,吴夫人,我是不受官律的自由人。抵罪不抵罪,用不到我来执行。不过你如果要找答复这句话,那本有两点必须请你先说明白。”
“哪两点?”
“第一,那手枪的来由,我还不曾确实知道。那是一支三十二口径,是不是?
静默代替了答复。伊显然是默认了。霍桑又接续发问。
“这论是你自己的吗?…是本来有的,还是特地购买的?或者你是从令兄…”
“是!我从我哥哥家里拿的。”
“你公然向令兄要的?”
“不,我自己取的。刚才我已经把枪放在原处,他至今还没有知道”
“嗯,那很好。第二个问题,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要请你把你们俩和死者间的关系说一个明白。我想沈瑞卿和尊夫的仇恨,对于你大概也是有些关系的吧?”
一度顺流而下的问答,到这里又像遇到了暗礁,一时又阻滞不通。停顿约有一两分钟,娟英仍没有表示。酒桌又不得不继续努力。
他说:“吴夫人,你放心。我明明知道你们间的关系是有秘密性质的。我告诉你,我生平经历的秘密事情已经不知有多少。真有关得的事情,我自然可以尽守秘的责任。所以无论你有怎样的事,尽不妨实说。”
又是一度静默。我不再听得秋蜇和哀蝉,原因是我的神经太紧张,不容我的心思再穷骛。静寂中进出一声叹息,接着是一段动人的故事。
谭娟英缓缓地说:“唉!这件事我实在不愿意提起,可是现在已不得不说了!是的,你说得对,这恶汉所以和小帆结姻,主因也许就为着我。四年前,小帆和他同时从大同医学校里毕业。那时候我和他们两个人都已相识,不过我和小帆的感情比较密切些。小帆动身往美国去留学的时候,我们俩虽没有正式的婚约,可是彼此早已心许。沈瑞卿毕业以后,就挂牌行医。最初一年,他的医务并不发达;到第二年上。他忽然忙起来。等到小帆留学了三年回来,沈瑞卿已经造了洋房,出入汽车,非常阔绰。我原以为他的业务的发达,由于他的医术高明,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受人们的信仰。谁知道他秘密地干着那犯法的杀人勾当!”
那少妇叹一口气,顿一顿,又自动揭发死者的罪行。
“医士是一种神圣的职业,唯一的目标在救人。可是沈瑞卿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假医上。他的行医的目的是打算个人的发财。他对待病人的态度是围着贫富阶级而不同的…对付有钱的人,趋奉,献媚,诈骗,只要可以弄钱,什么都做得出。对于贫穷的病人,他就敷衍了事,甚至拒绝不理。他只想发财,就完全忘掉了医士的天职,所谓医德更谈不到。所以他后来发现了一条发财的捷径,秘密地干着伤天害理的不人道的勾当!他在给妇女们秘密地打路!”
空气又静一静。凄凉的蝉声又一缕缕地刺激我的耳官。像沈瑞卿这样的医士,我国大都市中未尝没有。这种败类实在是新医界的障碍,也是新医界全体的耻辱。要是这少妇的话不是虚构,沈瑞卿不但死有应得,而且是死有余辜。我的愤慨当时并不曾发表。因为震桑既保守沉默,我当然也只有让这概念闷在肚子里。
谭娟英又说:“瑞卿对于我本来也是有意思的,但是我觉得他是个拜金主义者,行为卑鄙,所以慢慢地疏远他。他知道我和小帆的感情比较密切,使捏造种种的应话向我申诉,又施用种种离间挑拨的手段,希望达到他的目的,后来他又借重了金钱的势力来引诱我。我越觉得他的可增可厌,反而越发和他远离。本后我又发觉了他的不合理的业务和他的堕胎生涯的秘密,便觉这个人不但卑鄙浮滑,还是法律道德上的罪人,因此就决意和他断绝往来。他还不甘心,改变了手段,曾一再恐吓胁迫我。我都不理睬他。有一次在一条小街上他和我狭路相逢。他竟施用暴力,拦住了我,强班我一次。我自然更加痛恨他。
“我受了这一次耻辱,本想告诉我的父亲。但是我知道我的哥哥…纪新…的性情是很急躁的,又在军队里办事,只怕因此间出祸来,并且事情宣扬开去。对于我的名誉也有损害,故而终于隐忍着不响。”我一等小帆从美国回来以后,我们便立即结婚,借此打断这无赖的妄想。
“瑞卿对于我们的婚事自然是十二分失望和嫉妒的。从此他便和小帆不往来,而且是势不两立。在局外人瞧起来,还以为是同业生妒,其实内幕中有着这样一种隐秘。在我们婚后的半年以后,小帆的诊务逐渐忙碌起来。沈瑞卿却因着里路的秘密终于破露了。受了法律的处分。他入狱以后,不但不悔悟。还以为他的破露是小帆告发他的。这是那报信的成玉棠告诉我们的。其实这一点实在是冤枉。因为小帆虽也知道他的非法行为,曾面斥过他的罪恶,但因着我的劝阻,怕弄出意外的事情来,所以他实在不曾告发他。现在他越狱出来,竟敢公然来寻仇。我想起了前情,觉得这个人已经丧失了人性。像是一头害人的疯狗,留在世界上,只有害人,所以我就决心把他打死!
“是!这个败类的医士的确该死!”这是我的直觉的判断,当然也只有铜闭在我的胸臆中。这时候霍桑仍不岔口,只有一声同情的叹息。
女人又说:“‘霍先生,我敢说一句坦白的话。我相信我的举动直接固然为我们间的私情,间接也可以说为社会除去了一头害物。现在你一切都已明白了。你如果觉得我在法律上应当抵罪,我也愿意更。我决不赖。”
一故事太动人,我听得出神,几乎忘掉了我自己的地位,很想走近去,发泄几句闷在胸中的感慨和向伊说几句同情话。当然我的愿望不曾完逐,可是也没有落空。霍桑竟像代表我似地安慰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