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有个工作区,里面放着两张工作台和几个工具架。有个货板上放着个形似海绵橡胶的东西,像是个正在雕塑的人体形状。
已经完成的雕塑是用纯白色丙烯酸制成的多人组像。三座雕像都包括母亲、父亲和女儿三个人。三座雕像的形式各不相同,但每座雕像中女儿的目光都远离父母,面容也很混沌。女儿的脸上只雕刻了鼻子和眉骨,却没有眼睛和嘴。
一座雕像上的父亲是个背着几个工具包的士兵,但工具包里并没有携带武器。他的眼睛闭着。博斯在他身上看见了照片里多米尼克·圣阿内洛的影子。
博斯指着父亲是士兵的这座雕像问维比亚娜。
“这座雕像是关于什么的?”他问。
“你问这是关于什么的?”维比亚娜说,“这是关于战争和家庭的分崩离析。可我觉得我的作品不需要太多解释。看着它你也许能感受到一些东西,也许感受不到。对艺术不应该进行解释。”
博斯点点头,他感到提的这个问题把局面搞糟了。
“也许你会注意到这座雕像和在伯格芒看到的两座是一组。”维比亚娜说。
博斯比刚才更用力地点头,似乎想极力表现出理解对方的样子。维比亚娜的话让博斯想去伯格芒看看另外两座雕像。
他看着这些雕像,然后往房间里走,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它们。博斯分辨出三座雕像里的女孩是同一个人,但年龄不尽相同。
“三座雕像里的女孩分别几岁?”他问维比亚娜。
“十一岁,十三岁和十五岁,”维比亚娜说,“你的观察力真棒。”
他猜三座雕像不完整的脸与被遗弃有关,反映了不知自己来自何方的心情,反映着无名的痛楚。博斯很清楚这种心情是什么样的。
“这些雕像很美。”他说。
“谢谢你。”维比亚娜说。
“我没见过我父亲。”博斯说。
话一出口,博斯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没想借自己的身世引开话题。雕塑所展现出的力量使他情不自禁地说出来了。
“我很抱歉。”她说。
“我就见过他一次,”博斯说,“那年我二十一岁,刚从越南回来。”
他指着描述战争的那座雕像。
“我找到他,”博斯说,“去了他家。很高兴我去见了他。不久之后他就去世了。”
“很小的时候我应该还见过我爸爸一次,但我不记得了。之后他就死了。他是在你去的越南牺牲的。”
“我为你感到遗憾。”
“不用为我遗憾。我很高兴。我有了个孩子,还有自己的艺术。如果能从那些贪婪人的手里保住这个地方,那一切就完美了。”
“要保住这幢房子吗?这房子要卖吗?”
“已经卖掉了,正等待市里批准改建成住宅。买主想把现在的每间公寓再一分为二,把我们这些艺术家赶走,却把这里称为河边艺术公寓。”
博斯在接话前思考了一阵。维比亚娜给了他改变话题的机会,他可以谈正事了。
“如果告诉你我有个办法能把事情搞定,你会怎么样?”博斯问她。
维比亚娜没有马上回答,博斯转身看着她。这时她说话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问。
***
[1]洛杉矶轻轨有蓝线、绿线、金线和博览馆线四条。
[2]洛杉矶的日裔聚居地。

✬✬✬
37
听到博斯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以后,维比亚娜·贝拉克鲁斯霎时愣住了。博斯给维比亚娜看了州政府颁发的私人侦探执照。他没有说出惠特尼·万斯的名字,但告诉维比亚娜是通过她父亲找到她的,她和她儿子从血缘关系上来看,有可能是一大笔遗产的继承人。倒是维比亚娜先提起了万斯,她说过去几天在媒体报道里看到了亿万富翁身故的消息。
“你说的是惠特尼·万斯吗?”维比亚娜问。
“涉及具体的名字之前,我希望在基因上确证你们是直系亲属,”博斯说,“如果你同意,我将提取你的唾液样本去实验室做DNA测试。测试需要几天,如果确认是直系亲属,你可以请与我合办这件案子的律师或自己请个律师做代理,这是你的自由。”
维比亚娜像完全没弄明白一样摇着头,不知所措地从工作台边拉出一把凳子坐下了。
“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她说。
博斯记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档电视节目,节目里有个男人走了很远,把一张一百万美元的支票从不知其名的捐助者送到想不到会有如此好运的受助者手中。博斯意识到自己就像那个送支票的男人,只不过那男人送的是一百万,他送的却是好几亿。
“是万斯对吗?”维比亚娜问,“我看你没有否认。”
博斯久久地看着她。
“是谁有什么区别吗?”
她站起身,朝博斯走来,指着群像中有士兵的那座。
“这周我了解了他的一些事,”她说,“他帮军队制造直升机。他的公司制造战争用的武器,亲生儿子却被这些武器杀害了。他的这个儿子就是我从来没有机会了解的父亲。我怎么能拿这笔钱呢?”
博斯点点头。
“我想这要看你如何用这笔钱,”他说,“我的律师说这是一笔能改变世界的钱。”
维比亚娜看着博斯,但博斯知道她在想别的事情,也许他的话让她产生了什么想法吧。
“好,”她说,“帮我提取唾液吧。”
“但你得清楚,”博斯说,“这些财产目前在公司有权势的人手里,他们不会轻易放手,或许会千方百计对遗产继承进行阻挠。被改变的不仅是你的生活,遗产继承手续办理完以前,你还得采取措施保护好自己和儿子。从现在起,你谁都不能信。”
维比亚娜犹豫了,博斯的话显然起到了他想达到的目的。
“会威胁到吉尔伯托吗?”维比亚娜不禁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她把目光转回博斯,“他们知道你来这儿了吗?”
“我路上都在防备着,应该没有人跟踪,”他说,“我会把我的名片给你。如果感到有什么威胁,看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太不真实了,”她说,“拿着咖啡上台阶时,我还在想没钱买松香呢!我已经七周没有卖出过作品了,我能拿到一份艺术津贴,但这份津贴仅能维持我和儿子的生活。我正在雕刻下一部作品,但没钱去买需要的材料。这时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把这个关于钱和继承的疯狂故事告诉了我。”
博斯点点头。
“现在能提取你的唾液样本了吗?”他问。
“提取吧,”她说,“要我做什么?”
“张开嘴就行。”
“没问题。”
博斯从外套内袋里拿出试管,打开试管盖,拿出棉签走近维比亚娜。他用两根手指捏住棉签,用棉签头上下擦拭着口腔内侧,并不断转动棉签以便充分提取。提取完以后,他把棉签放回试管。
“为以防万一,我们通常提取两次样本,”他说,“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我们继续。”她说。
博斯重复了提取唾液的过程。博斯的手进入维比亚娜的嘴里,让他觉得自己冒犯了对方。但维比亚娜丝毫不为所动。他把第二根棉签放回试管,封住试管盖。
“周一我提取了你母亲的唾液样本,”他说,“分析时同样会用到她的DNA。实验人员想辨认出她的染色体,和你父亲和祖父的区分开。”
“你去过圣迭戈了?”她问。
“是的,我先去了奇卡诺公园,然后去了你妈妈家。你是在那儿长大的吗?”
“是的。她依然住在那里。”
“我给她看了张照片。是你见到你父亲那天照的。照片是你父亲拍的,因此他没在照片里。”
“我很想看看。”
“照片没带在身上,下次再给你看。”
“那她应该知道继承的事情了。她怎么说?”
“她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她把你的住址告诉我,说让你自己做出选择。”
维比亚娜似乎在玩味着母亲的话,半晌没有出声。
“我得走了,”博斯说,“有进展后马上联系你。”
博斯递给维比亚娜一张仅有名字和手机号码的便宜名片,然后向门口走去。
博斯走回去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前停在法庭附近停车场的车。他边走边不断看着周围,查看有没有人跟踪。确定没人跟踪以后,他走到租来的切诺基那儿。他打开车后盖,掀起里面的垫子,拿起垫子下面放着的备用轮胎盖和工具箱,取出早晨藏在那儿的信封。
他合上车后盖,坐上驾驶座,打开信封。信封里放着标注“H-W”的试管,试管里放有惠特尼·万斯的唾液样本。另两个试管上标注着“J-L”,里面是加芙列拉·利达的唾液样本。他用一支记号笔在两个保存着维比亚娜唾液的试管的管壁上写下“W-W”两个字母。
他把维比亚娜和她母亲的备用样本试管放进外套内袋,把另两支试管放回信封。他把信封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打电话给米基·哈勒。
“我取到了他孙女的唾液样本,”他对米基说,“你现在在哪儿?”
“在车上,”哈勒说,“在中国城二龙戏珠门下面。”
“我五分钟后到。我带来了她和她母亲以及万斯的唾液样本,我会把放着样本的包裹给你,你送到实验室去。”
“很好,今天他们就要在帕萨迪纳开始遗嘱认证了。因此DNA测试必须抓紧点,拿到结果后我们才能展开下一步行动。”
“我已经上路了。”
星巴克在百老汇街和恺撒·查韦斯街的十字路口。博斯没用五分钟就把车开到了那儿,看见哈勒停在中国城双龙戏珠门门口漆成红色的林肯车。他把车停在哈勒的车后面,打开闪烁的警灯,然后下了车。他走到前面的车旁,从驾驶座后面的那扇门上了车。哈勒坐在他身旁的车座上,面前的折叠桌上放着一部打开的电脑。博斯知道他正在借用星巴克的无线网。
“他来了,”律师说,“博伊德,去星巴克买点咖啡过来。哈里,你要什么咖啡?”
“我不用。”博斯说。
哈勒把一张二十美元的纸币递到驾驶座,司机一声不响地下车关上门。车上这时只有博斯和哈勒两个人了。博斯把装有试管的包裹递给哈勒。
“尽量保管好。”博斯说。
“放心,我会的,”哈勒说,“我马上就直接送过去。如果你同意,我会送到塞莱特实验室。那里离这儿很近,信誉也不错,通过了美国血库学会的认证。”
“你觉得行就行。接下来怎么办?”
“今天我把这些采样提交给实验室,周五会得到肯定或否定的答案。爷爷和孙女之间有四分之一的染色体是重合的,这意味着实验室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多米尼克阁楼上找到的东西呢?”
“那得再等等。我们先看看DNA测试的结果如何。”
“好吧。你看过遗嘱认证文件了吗?”
“还没,不过晚上会拿到。据说认证文件写着过世的人没有直系血亲。”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先等塞莱特实验室的验证。确认了血缘关系以后,我们再把证据整合起来,要求法庭颁布一项禁令。”
“什么禁令?”
“让法庭停止对财产进行分配。我们就说:‘先等等,我们手头有真正的继承人,有手写的遗嘱,还能证明其真实性。’为其后的反攻做好准备。”
博斯点点头。
“对方马上会进行反击,”哈勒说,“对你、我、惠特尼的继承人进行反击。别犯错,和他们公平竞赛。看着吧,他们会试着抹黑我们,说我们说谎。”
“我提醒过维比亚娜,”博斯说,“但我想她意识不到对手有多么残忍。”
“等DNA测试结果出来再说吧。如果正如我们想的那样她就是继承人,那我们就要采取措施保护好她,也许要让她搬家,把她藏起来。”
“她有个孩子。”
“孩子也得藏起来。”
“她的工作要用到很大的地方。”
“工作的事可以缓缓再说。”
“好吧。”
博斯觉得这个方案不一定能顺利实施。
“我把你‘改变世界的钱’这个说法告诉她,”博斯说,“她这才改变了初衷。”
“这么说总能奏效。”
哈勒低头望向窗外,查看司机是不是在外面等。司机还没过来。
“我在阿普兰机场听人说你对地牢达人提起了诉讼。”哈勒说。
“别叫他地牢达人,”博斯说,“听起来像开玩笑。我认识被他绑在那儿的女人,克服梦魇她还得经历很长时间。”
“对不起,我只是个没有感情的辩护律师,他找好律师了吗?”
“不知道。但你不会接这个案子的。他是个卑鄙的心理变态者,你才不愿意和这种人为伍呢。”
“你说得没错。”
“要我说,这家伙应该被判死刑。但他没杀过人——至少就我所知没杀过人。”
博斯看见窗外的司机站在咖啡店前。他拿着两个咖啡杯,等待被召回林肯车。在博斯看来,他似乎在看着街对面的什么东西。接着,博斯见他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才……”
博斯一边问,一边侧过头望着林肯车的后窗外面,想知道司机究竟在看什么。
“你说什么?”哈勒问。
“我想问你的司机,”博斯说,“你雇他多久了?”
“你是问博伊德吧。大概快两个月了。”
“他是你的某个改造对象吗?”
博斯转过头,观察哈勒身后窗外的情况。哈勒以前常雇客户做司机,以帮助他们偿还律师费。
“我帮他解决过几次车的擦碰事件,”哈勒说,“怎么了?”
“你在他面前提到过塞莱特实验室吗?”博斯问,“他知不知道你要把样本送到那儿?”
博斯根据事实进行推理。早晨他忘了在家里和前面的街上检查有没有监视探头,但他记得和克莱顿在警察局前台争论时克莱顿提到过哈勒。他知道哈勒,这说明他们也监视了哈勒。对手可能会制订出计划,在他们到达塞莱特实验室或样本被提交给实验室之后把样本拦截下来。
“没,我没告诉他我们会要去哪儿,”哈勒说,“我没在车里说过这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你可能被监视了,”博斯说,“他可能是监视团队的一员,我刚才看他朝什么人点了点头。”
“妈的,他死定了,我这就把他——”
“等等,我们好好盘算盘算这事。你——”
“等下。”
哈勒举手阻止博斯再把话说下去。接着他拿开手提电脑,收起折叠桌。他直起身体,把手探过车座伸向方向盘。博斯听见后车厢一下被打开了。
哈勒下了车,走到后车厢边上。很快博斯听到后车厢砰的一声关上了,哈勒拿着一个手提包回到车里。他打开手提包,开启里面一个暗格。暗格里藏着台电子设备,哈勒打开电子设备的开关,然后把手提箱放在两人之间的车座上。
“这是台干扰器,”他说,“每次到监狱找客户谈的时候我总会带上它——想偷听律师和犯人间谈话的人多了去了。如果现在有人监听我们的谈话,他们就只能听见一阵白噪声。”
博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我也刚买了一个,”他说,“但没有放在如此机关精巧的手提包里。”
“这个手提包是以前一个客户当作部分律师费给我的。是个贩毒集团的送货人。入狱以后他就用不上公文包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还有别的私人实验室可以送样本的吗?”
哈勒点点头。
“伯班克的加利福尼亚解码实验室,”他说,“我找了他们和塞莱特实验室两家,但只有塞莱特实验室肯接这活。”
“把包裹给我,”博斯说,“我负责把试管送到塞莱特实验室。你送一个伪装的包裹到加利福尼亚解码实验室,让对方以为我们在那儿做分析。”
博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维比亚娜和加芙列拉的备用样本试管。惠特尼·万斯没有备用试管。针对可能会出现试管落入对方手中的情况,他故意做了些误导,用签字笔改掉标注在试管壁上的首字母。他把W-W改成H-W,又随意地把J-L改成J-E。接着,他拿起装有试管的信封,拿出装着沾有惠特尼、加芙列拉和维比亚娜唾液的棉签的试管,把试管放进大衣口袋。最后,他把两根改写了首字母的试管放进信封,交给哈勒。
“你把信封交到加利福尼亚解码实验室,让他们就这两根试管做个比对,”他说,“别让你的司机和任何其他人知道你觉得自己已经被跟踪了。我这就去塞莱特实验室。”
“好的。但我还是想踹他。你看他在干什么。”
博斯又看了看司机。司机不再望着街对面了。
“之后再对付他不迟。我会帮你的。”
哈勒在拍纸簿上写了些东西。写完以后,他撕下写着字的那页纸递给博斯。
“这是塞莱特公司的地址和联系人姓名,”哈勒说,“他正等着我把包裹带过去。”
博斯知道那个地方。塞莱特实验室在洛杉矶警察局鉴证组所在的加州州立大学附近。开车去那儿只需要十分钟,但要看有没有人跟踪则需花上半小时。打开车门以后,博斯转身看着哈勒。
“时刻把毒贩送的手提包放在身边。”他说。
“别担心,”哈勒说,“我会的。”
博斯点了点头。
“把样本交到实验室以后我就去找艾达·汤·福赛思。”他说。
“很好,”哈勒说,“希望她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博斯下车的同时,博伊德正好走到了驾驶座边,博斯什么话都没说。他回到车上,坐在方向盘后面,看着哈勒的林肯车从十字路口沿着恺撒·查韦斯路往西开。通过十字路口的车很多,但博斯没有发现跟踪林肯车的可疑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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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采取了包括绕查韦斯河谷的道奇体育场一圈等防跟踪措施以后,博斯顺利地把样本送到了塞莱特实验室。把三根试管交给哈勒指定的联系人以后,博斯把车开上5号高速公路向北驶去。他在伯班克的马格诺里亚街的出口驶离高速公路,继续跟想象中的跟踪者兜圈子,并在吉美拉快餐买了个巨无霸汉堡。他在车上吃了汉堡,吃汉堡时一直看着停车场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吃完以后,博斯把包装纸放进纸袋,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他以前在洛杉矶警察局的搭档露西娅·索托打来的。
“贝拉·卢尔德怎么样了?”她问。
即便没有对外公开,这种事在警察局内部也传得很快。
“你认识贝拉吗?”博斯问。
“在姐妹联合会打过几个照面。”
博斯记得露西娅是这个由洛杉矶警察局各分局拉丁裔调查员组成的非正式组织的一员。姐妹联合会的人不是很多,因此会员间的联系比较密切。
“她没告诉我她认识你。”博斯说。
“她不想让你知道她找我问过你的事情。”露西娅说。
“这次她经历了许多折磨。但她很坚强。我想她能扛过去。”
“希望如此。这事太可怕了。”
露西娅等待博斯告知更多细节,他却保持沉默。露西娅知趣地改变了话题。
“听说今天你对那家伙提起了诉讼,”她说,“希望能将他绳之以法。”
“他死定了。”博斯说。
“听到你这样说就好。哈里,什么时候一起吃饭聚聚吧,我很想见你。”
“不巧,我刚吃过呢。下次进城我就找你一起吃饭——我也挺想见你的。”
“哈里,到时见。”
博斯把车开出停车场,沿着圆弧形的路朝南帕萨迪纳开去。他每三十分钟从阿罗约道上艾达·汤·福赛思的家门口经过一次,每次都记下街上停靠的车辆,查看惠特尼·万斯长久以来的秘书和助手有没有被人盯梢的迹象。艾达的房子应该没被人盯梢,开过艾达家后面的小路几次后,博斯认为去敲门应该没事了。
他把车停在房子侧面的小道上,然后折到阿罗约道,走到房门口。福赛思的家比他在谷歌街景图上看到的要好很多,是一幢精心设计建造的加利福尼亚经典风格的建筑。他走上一个又长又宽的前廊,敲了下方格木门。他不知道艾达这时是在家还是在万斯宅邸继续上班。如果艾达还在上班,他会等她回来。
但他没敲第二下门就开了。他要见的女人打开门,像没见过他似的看着他。
“是福赛思夫人吗?”
“叫我女士。”
“福赛思女士,对不起,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上周去见万斯先生的哈里·博斯。”
艾达这下认出来了。
“哦,是你啊,你为何而来?”
“首先我想对你表达慰问。我知道你和万斯先生一起工作了很长时间。”
“没错。他的死非常令人震惊。我知道他年老多病,但万没想到一个如此有权势、如此有影响力的人会说走就走。博斯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想万斯先生委托你帮忙的事应该已经无关紧要了吧。”
博斯觉得应该直接把话跟艾达挑明。
“我来这儿是想跟你谈万斯先生上周让你寄给我的那只包裹。”
门口站着的女人应答前怔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你知道有人在监视我,对吗?”她问。
“这倒不知道,”博斯说,“敲门前我仔细观察过,但没发现有监视的人。如果真有人在监视,那你就更该请我进去了。我把车停在侧面那条路上。一直让我在门口站下去才会让人知道我来了。”
福赛思皱了皱眉,然后退后两步敞开门。
“进来吧。”她说。
“谢谢你。”博斯说。
前厅宽广幽深。艾达领着博斯走过前厅,进入厨房旁边的客厅,客厅里没有朝街道开着的窗。艾达指着一把椅子问博斯。
“博斯先生,你想坐下吗?”
博斯坐了下来,希望这能让她也坐下,但艾达仍然维持着站姿。博斯不希望两人的谈话变得对抗性十足。
“首先,我需要证实我在门口所说的话,”他说,“包裹是你寄来的,对吧?”
艾达这时抱起了胳膊。
“是的,”她说,“万斯先生让我寄的。”
“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吗?”博斯问。
“当时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博斯立刻担心起来。管理公司的人问过她包裹的事情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博斯问她。
“万斯先生死去,尸体被搬走以后,有人要我看好万斯先生的办公室,”艾达说,“查看时我注意到他的那支金笔不见了。这让我想起了他让我给你寄的那只沉重的包裹。”
博斯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艾达知道那支金笔的事情。可如果连她都不知道有份遗嘱,那其他人也都不会知道。这会使哈勒在行动时占得先手。
“将寄给我的包裹交给你时,万斯先生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让我放在包里带回家。他要我带到邮局,第二天早晨上班前寄走。我照他说的做了。”
“他事后问过你这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