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悬疑小说上一章:山海秘闻录
- 悬疑小说下一章:反骗案中案2 作者:常书欣
“阿落,晚饭只吃拉面怎么够?”仁井忽然不着边际地说。
“啊?”昌夫一时不明就里。
“我好像记得今天早上开会时田中科代说过,如果找到指纹,就请客吃寿司……”
“你这混蛋,没要紧的话你倒是记得牢!”田中沉着脸笑骂。
众人放声大笑,这笑声对他们来说久违了。
次日,小吉夫绑架案和新宿舞娘被杀案合二为一,并案侦查。两边的侦查总部都搬到了位于皇居护城河边的半藏门会馆中,这间会馆归属警察共济组合,内设好几间会议室。
联合侦查总部对宇野的审讯也改在警视厅总部进行。既然很快就能以杀害舞娘的罪名对他提起正式逮捕,那么与其再将他移交给新宿警署,不如关押在警视厅总部,对两边的侦查总部来说更为合适。本来嘛,两个侦查总部争着调查同一名罪犯,人人都觉得颇为古怪,所以昌夫觉得新的安排十分妥当。但新宿警署方面似乎相当不满,在联合侦查总部第一次开会的时候纷纷朝昌夫他们投来忿忿的目光,其中有一位像黑帮似的叫嚣:“你这种大学毕业的菜鸟也能当助理审讯官?!”
这突如其来的发难令昌夫摸不着头脑,含糊地回应了一声:“啊?”事后才感到愤然不已。
宇野和近田律师的会面一大早就安排在警视厅总部的接待室进行。近田理直气壮地拒绝看守在场,连站在门外都不允许。而且两个人面谈时说话的声音很小,在门外根本听不见。面谈大约持续了三十分钟。大场向近田询问谈话内容时,近田一脸敌意地回答:“为什么要告诉你?”尽管如此,他脸上却多少流露出沮丧的神情,让人感到在这次面谈中他并没能获得重要的证词。
“近田先生,宇野确实是真凶,您不妨劝他主动招供。如果老老实实地承认罪行,说不定能争取酌情减刑,不是更现实吗?”
对大场的建议,近田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走出警视厅。
再次审讯宇野时,大场一上来就问起了与律师会面的事。
“你和近田律师都谈了些什么?”
“没谈什么。”
“没谈什么为什么要求见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拜托律师?快跟我说说。”
“不是什么大事儿。”
“还保密?你这就是说话不算话了。你不是跟检察官说不让你见律师就不开口嘛,所以我把近田律师给你叫来了。见了面还不开口,你就是不守信用了啊!”
“不是不开口,只是不想说呗。”
“那还不是一样嘛。”大场掏出烟,取出一支叼在嘴上,还递了一支给宇野。但宇野照例说了句:“还是这位警官的烟好。”伸手朝昌夫要了支喜力。
“听说检察官问了很多你小时候在札幌的事?”大场说。
“嗯,是啊。”
“我问这些,你就昏倒,他问你就没事。这算什么意思?”
“那个检察官打人呗。这叫侵犯人权吧?我告诉近田先生检察官打我的时候,近田先生勃然大怒呢!”
“别胡说八道了,什么打人?不就是为了让你清醒清醒才拍了你几巴掌嘛。成本检察官和我说过了。”昌夫在一旁冷冷地说。
“反正他打我耳光来着,这就是暴力。”宇野噘着嘴反驳。
“唉,算了。我说,你想起当初碰瓷的事之后,心情如何?”
“不能说。”
“这也不能说?那好,以后你有什么要求,我也不理你。”
“因为我说不清啊。”
“那就好好想想,该怎么说呗,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大场劝道。
宇野盯着袅袅上升的青烟看了一会儿,说:“变轻松了。”
“变轻松了?为什么?”
“我会变成傻子,原来是有原因的。现在总算知道了,所以觉得很轻松。”
“原来如此。”
“嗯,至少我不是生下来就傻。所以,怎么说呢,感觉像是得救了……而且我小时候受了那么多的罪,就算干了些什么,多多少少也应该被原谅吧……”
“放屁!被别人偷了的人再去偷,难道就该原谅?”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至少情有可原吧?”
“这就是你的借口?”
“大场先生,你不明白,所谓的恶,都是有缘由的。我偷东西的毛病不光是我自己的错,让我变成这样的是爹和娘。”
“你是说,你爹娘做的坏事报应在了你身上吗?”
“报应什么的,太复杂,我不懂。”宇野抽完了一支烟,把烟头狠狠地掐灭在烟灰缸里,“我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搭理我,我也没有想干的事。所以,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呢?”宇野滔滔不绝地说着,昌夫忙不迭地作记录。
“你现在弄明白了?”
“多少明白了点儿。”
“明白什么了?说给我听听。”
“说不好。”
“那就好好想想,有的是时间。你以前没有思考过这么复杂的事情吧?”
“因为我是傻子嘛。”
“别老说傻子傻子的,你可不傻。我要说多少遍你才明白?”
“我现在有了一件想干的事,总算松了一口气。”
“什么事?”
“不能说。”
“又是不能说?今天不是应该什么事都说明白吗?”
“我没这么答应过。我只是说过,如果让我见律师,我就开口说话。”
“你就说说吧!”
“不行,我不想说。这件事和大场先生的调查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由我说了算!”
“不,跟大场先生没关系。”宇野往椅背一靠,移开视线。
“宇野,那我就进入今天的正题了。你不是不承认曾经和喜纳里子去过热海吗?可惜,你的谎话被我们识破了。十月十一日,东海道线下行的温泉二号列车,铁路局回收的车票里,有一张上面带着你和喜纳里子的指纹!”大场终于出牌了。
昌夫不由得挺起身子,观察着宇野的反应。只见宇野微微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情,却并没有很吃惊。
“你又跟我撒谎了,所以我觉得你所有的话都不能再相信了。宇野,你曾经和喜纳里子一起去热海旅游了吧?快说!”
“啊,去了。”宇野不情愿地承认。
“为什么之前要说谎?还有,你和里子一起藏在吉原老印刷厂的事,当初你可是一口否认呢。难不成如果你和里子在一起的事情败露了会对你不利吗?”
“没那回事。”
“那就从一开始老实回答!你越不说实话,审判的时候就越对你自己不利,这等于是你在勒自己的脖子,懂吗?”大场呵斥道。
仔细看去,宇野的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们在热海都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泡泡温泉,吃吃刺身,在海边走走……就是这些呗。”
“你和里子都说了些什么?”
“回东京去新宿重新开始之类的。”
“我再问一遍,你俩是恋爱关系吗?”
“不算吧……哪个女人会真心喜欢上我这样的傻子?”
“别谦虚了,小子,你在脱衣服俱乐部的舞娘中间不是挺受欢迎吗?有的还说,宽治人纤瘦,长得又帅,应该去参加东映电影公司[87]的新人选拔。”
“真的?”
“是啊,所以说什么傻子不过是你自己死心眼儿地那么认为罢了。你在大事、小事上都不说实话,作案时还知道擦掉指纹,不是高智商罪犯是什么?”
“高智商罪犯?”
“是啊,托你的福,现在整个东京的刑警都忙得团团转。啊,对了,接着说刚才的事——里子说要去新宿重新开始,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还是接着偷东西呗。我只能靠这个赚钱。”
“没出息的混蛋!唉,算了。你和里子在十月十日回到东京后直接去了新宿。里子当天就在歌舞伎町的‘巴黎女人’找到了工作,你也住进了歌舞伎町的大和馆——这些没错吧?”
“嗯,没错。”
“后来呢?”
“后来就不知道了。”
“什么?你该不是说你们一到新宿就分手了吧?”
“嗯,就是这样。”
“少胡说!那你为什么要住在歌舞伎町附近?不就是因为离里子很近吗?”
宇野答不上话来。他朝昌夫伸出了两根手指,做了个讨要香烟的手势。
“你听到里子的尸体被发现的消息时,既不惊慌也不难过,为什么?”
“那位警官先生,烟,我要烟!”
“都在这儿了,你请便吧。”昌夫给了他一整盒喜力。宇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把滤嘴一端在桌面上敲了几下,使烟叶塞紧。
“喂,宇野,赶紧老实回答!”
“有些事情,我是不大能搞明白的。”
“什么事情?”
“我也说不清。”
“那就好好想想,抽口烟好好想!”
“别人说的喜怒哀乐,我是没有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笑啊、哭啊,我都不会,也没法明明白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所以就算听到里子死了,我也只是觉得:啊,是真的吗……就这样。”
“与我无关,对吧?可是别人都觉得是你杀了她啊!”
“啊,是这样吗?”
“你小子还挺淡定啊,不过我们有目击者证词。十月十五日午夜前后,就在‘巴黎女人’打烊时,有人看到一名年轻男子在后门等着里子下班。那个人就是你吧!”
“有证据吗?”宇野面不改色地反问道。
“你不用嚣张。我问你,那个时间你在什么地方?”
“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当天晚上,你不是带着里子去了歌舞伎町的情人旅馆‘蓝色城堡’吗?说说那天发生了什么、里子当时是什么反应。”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见过她!”
“没见过?你不是也说没和她一块儿藏在吉原、没跟她去过热海泡温泉?结果怎么样?查到了你的指纹,谎话被戳穿了!这样下去,你会越来越紧张,审判时对你不利的因素也会越积越多。这次你如果再撒谎,被我们发现了,有你的好看!”
“唉,随便吧……”
“赶紧说!当时里子是什么反应?她是不是很害怕?十三日晚,小吉夫绑架案解除了报道限制,所有媒体都在争相报道,电视和收音机里都在播放绑匪的录音,里子一定也听到了吧?然后,她发现这个声音就是你。然后又想到你忽然弄到一大笔钱,不仅给了明男二十几万,还分给了她一些。那些钱该不会是赎金吧……”大场像话剧演员念台词似的滔滔不绝。
宇野一边吸着烟,一边低下了头。
“那天晚上,你和里子在旅馆亲热完,她就忐忑不安地问你:媒体争先恐后地报道的那桩绑架案该不会是你干的吧?你当然不承认,可里子不信,她说,那声音很像你,而且你那笔钱也……于是你开始意识到警察的手已经慢慢伸向了你俩,这可不好办了。所以,不管怎么说,如果不先解决掉眼前这个女人……”
宇野毫无反应。他的脸色好像有些苍白,又像是在跟谁怄气。
“于是你骑在她背上,勒住了她的脖子。里子大吃一惊,拼命反抗,你的两条手臂上留下的伤痕就是那时被她抓的。宇野,你挽起袖子自己看看!”大场命令。
宇野没有理会。
昌夫忖度着站起身,走到宇野身后,拉过他的手臂掀起衬衫,把已经结痂的伤痕推到宇野的眼前。
“想起来了吗?这就是里子当时反抗的证据。你呢?当时睁着眼吗?看着她的脸吗?快回答我!是你杀了喜纳里子!就因为你不肯承认,里子至今过不了三途川[88],只能在河边像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大场的手指在空中划过,宇野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到现在还不承认?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关于这桩杀人案,就算你不招供,检察官也可以对你实施逮捕和起诉。到底是继续装傻充愣、让自己越来越被动,还是老实交代、争取法官酌情定罪?这都由你自己决定。反正这辈子你是不可能从监狱里出来了。”
“真的?”宇野问道,满脸都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惊诧表情。
“怎么,你觉得自己还能从监狱里出来?”
“可是……”
“是不是又惊又气?警察已经收集到了不少证据,可你呢?既没有不在场证明也证明不了那笔钱的来历。难道觉得能逃过去?”
或许是大场的那句“不可能从监狱里出来了”大大出乎宇野的意料,他一时惊讶得张口结舌。
“怎么了?别不说话啊。只要我们开始调查喜纳里子被杀案,就会首先涉及杀人动机。我不知道你又会琢磨着编什么谎话,不过想要避开小吉夫绑架案恐怕是难上加难。”
“喂,大场警官。”宇野开口道。
“嗯?”
“我真的出不来了吗?”
“当然了!你还以为自己有救吗?未免太天真了!”
“嗯……”宇野不知在想什么。
“你能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吗?”宇野头一次跟上了审讯节奏。昌夫好像钓鱼的人终于看见了鱼漂开始在水面颤动,不由得停下手中的笔。
“‘一点儿时间’是多久?”
“等到下次律师来的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
“我也说不好。”宇野的表情似乎既有悲伤,又有愤怒。
第47章
自从被转到警视厅总部的拘留所,宇野宽治再次体会到身为阶下囚的滋味。在浅草警署的拘留室,多少还能感觉到外面街上的繁华,而眼下这座正对着皇居护城河的庄严建筑则俨然是权力的象征,越发让人感到与世隔绝。
另外,他还切身感受到警察组织规模之庞大。身为囚徒的自己在这个组织面前简直就像一粒芥菜籽般渺小。其实,人的生命就是很渺小的。
宽治觉得心中长年僵死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继而整个人开始复活。虽然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他觉得身体里涌动着难以名状的自我意志,恐惧和不安已一扫而空。
被剥夺了自由之后才体会到真正活着的滋味,这未免太讽刺。
“你杀了喜纳里子以后为什么不逃跑?为什么留在新宿?难不成你觉得没人能发现她的尸体?”
大场仍在不停地追问。宽治一再否认自己杀了人,但对大场不起作用。
“你再问也没用,我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把尸体扔进旅馆的旧水井里也是临时决定的吧?因为刚好发现那里有一口井?要是没找到藏尸的地方,你又会怎么办?把她扔在房间里直接逃走吗?”
“我都说了不知道!大场警官,你真烦!”
“王八蛋,刨根问底是刑警的工作。难道犯人不承认,警察就跟着说一句‘是吗’,然后乖乖地相信对方?你倒想得挺美!一概相信犯人说的,我们还怎么查案?宇野,你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发现喜纳里子尸体的吗?”
“没兴趣。”
“嗬,还嘴硬呢。告诉你,都是我们这位落合警官的功劳!”大场朝坐在一旁奋笔疾书的落合抬了抬下巴。
落合抬起头,不带任何表情地与宽治对视了大约五秒钟,随即又低头作记录。
“就是他发现了你手臂上的抓痕,从而推断出那应该是勒死什么人的时候造成的,而被你勒死的那位,很有可能就是已经失踪的喜纳里子。根据这一推断,我们对歌舞伎町一带的情人旅馆进行了彻底的搜查——这就是所谓刑警的直觉。怎么样,明白吗?”
“啊,是嘛,真了不起。”宽治像是在听别人的事。实际上,对他来说,事到如今,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小子,居然开始伶牙俐齿了,打算承认了?”
“没有的事,只是单纯地表示佩服。”
“你发现窗外有一口旧水井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是觉得‘太好了,正好可以把尸体藏在那儿’,还是在心慌意乱之际发现有个绝佳的地方时觉得‘真是老天爷保佑’?”
“都不是。”
“说说看嘛。我猜你原本没打算杀了喜纳里子吧?是后来因为她怀疑你跟小吉夫绑架案有关,你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所以临时起意把她杀了?”
“大场警官,我刚才说过了,你可真烦人。”
“烦人?你这混蛋连人都杀了,还敢说老子烦人?!”大场变了脸色,瞪着宽治。
宽治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这种成年人的愤怒表情,他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立刻回忆起来了:在礼文岛时的中学教师、在札幌警察局少年犯罪科的警察,面对自己时都曾露出过相同的表情。
这些人对待事情都挺认真的。
“你看见尸体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愧疚?说到喜纳里子,虽然福冈警察局曾经签发过对她的逮捕令,但她本性并不是个坏女人,至少她是凭自己的身体挣饭吃,不像你,靠偷别人的东西过活。你为了保全自己而杀了她,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事到如今,还不打算拿出点儿人样儿好好悔罪吗?”
“喂,大场警官,我想问你件事儿——杀了人,会被判死刑吗?”宽治忽然提问。
大场一时语塞,落合也停下了笔。
“那要看具体情况。”大场回答。
“如果是眼前的情况呢?”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想知道呗。”
大场沉思了几秒钟,盯着宽治说:“杀了一个人的话,应该是无期徒刑;杀了两个人,就该判死刑了。”
“哦,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即使听见大场说到死刑,宽治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似乎反而十分感谢大场实言相告。
“你害怕被判死刑吗?”
“怎么说呢?这我倒没想过。”
“就算一开始嘴上说不害怕,到了最后也会绷不住的。果真杀了两个人,恐怕就没有酌情量刑的余地了,判死刑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大。”
“我说过了,没想过死刑不死刑的。对了,大场警官,能让我看看报纸吗?”
“干吗?”
“想看看报纸上是怎么写我的。近田先生说,我现在是闻名全国呢。”
“是嘛!不过,这里不准带报纸进来。这是规定!”
“报纸上是把我写成了大坏蛋吗?”
“没有。到目前为止,你只不过是嫌疑人,警方正在对你进行调查而已。报纸上整天被骂来骂去的反而是警察,什么警察到现在还没找到小吉夫;喜纳里子明明是绑匪的同伙,被杀是被灭口,可警察还是顽固地坚称绑匪是单独作案,不肯扩大搜查范围……都是这一类的话题。有的杂志更是神经病,说什么警察抓错了人,真正的绑匪另有其人之类的。”
“对,你们就是抓错了人啊,大场警官!”
“你少得意忘形!真凶不是你还能是谁?!我们一百多名刑警四处奔走,所有的可能性都一一排除了。你再扯这些没用的话,换作别的警察,早就掐死你了!”
“那可不行!”宽治微笑着说道,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解脱感。虽然没有了未来,可他终于看到了终点。相比从前那种身陷迷雾、无路可走的境地,这简直是太好了!
“有什么好笑的?人都死了,你还笑得出来?真是个冷血怪物吗?果真如此,我决不会饶了你!宇野,你老实说,你还长着颗人心吗?”大场脸红脖子粗地怒斥着。宇野看得出,那是真正的愤怒,不是在演戏。
“大场警官,我没骗你,反正我没打算出去。”
“什么意思?”
“等到了时候,我会跟你讲实话的。”宽治说。一瞬间,他感到终于解脱了。
“到了时候?到什么时候?”大场怒气冲冲地问。
“我还说不好。”
“那你说个屁!”
“不会等很久的。”
“真的?那就说定了,你可别耍赖!”
“嗯。”宽治点点头。
大场与落合对视了一眼。落合刚要站起身,就被大场制止了:“还是我去。”他又朝宽治说了句:“先休息一会儿!”便走出了审讯室。
宽治猜测,大场大概是去跟其他人商量一下。
趁此机会,落合试着与宽治聊天。
“你在新宿能看见代代木那边正在修建的体育馆的屋顶吧?”
“啊,不知道。”
“就是那个好像恐龙脑袋的屋顶。天气好的时候,从浅草警署的楼顶也能看见。”
“我不知道。”
“东京奥运会还有一年就要开幕了,你不期待吗?”
“跟我没关系。”
“别这么说嘛。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日本人啊!”落合像是要讨好宽治似的,不停地和他聊着日常生活里的事。宽治也很得体地附和着回应。自打出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像这样每天都能和别人闲聊。他觉得自己似乎很享受闲聊,至少,这比一个人被关在单人牢房里好得多。
傍晚时分,近田律师来与宽治会面,看守把他带到拘留所的接待室。近田对着塑料隔板和宽治打过照面,便说了声“稍等”,随即站起身来,拉开接待室的门朝走廊上望了望,对看守厉声吼道:“喂,你!不准偷听,明白吗?”这种毫不畏惧警察的律师真是太难得了!宽治对法律的力量赞叹不已。
“宇野,检察官和警察没打你吧?”近田凑近了问。
“没有,没挨打,多亏了您。”宽治诚恳地对近田低头致谢。
“审讯怎么样?他们对你进行长时间审问了吗?”
“嗯,每天都问到晚上十点钟左右。”
“太不像话了!晚上十点,也就是说,熄灯时间过后还在审讯?这是虐待嫌疑人的行为,我要去找刑事部长提出抗议!”
“这次我住的是单人间,反正没事可做,无所谓了。”
“不行,不能由着警察胡来。对了,我让你保持沉默,你做到了没有?”
“我坚持不了太久。”宽治皱皱鼻子说。
“是嘛。如果你能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我绝对有信心在公审的时候把案子给翻过来。”近田带着略微遗憾的表情说。他从一开始就告诫宽治保持沉默。他认为,如果警方拿不出物证,在查不清具体案情的情况下,法院就无法判处宽治有罪。虽然宽治不懂,但对于近田律师而言,真相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近田先生,上次拜托您的那件事怎么样了?”宽治问。他焦急地等待着与律师会面就是为了问这个。
“啊,都搞清楚了。我拜托了《中央新闻》的记者松井先生,他很热心地帮我找到了。这对他来说也是报道的素材嘛。他还说,如果警察以杀人的罪名对你实施逮捕和起诉,他想把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写成报道,到时候还希望你能配合。”
“嗯,都好说……”
“我知道你想什么。通过《中央新闻》札幌分局,我向北海道警察局一位相熟的刑警了解到一些情况……”说着,近田从皮包里取出记事本,开始叙述调查的结果。宽治集中精神,把每个字都记进脑子里——他发现,从前那个转眼就忘事的大脑如今正在高速地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