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婷慢慢举起汪树德的照片,笑容慢慢凝固在蔡世忠的脸上。
“你一定认识这个人,而且印象深刻。你也一定知道,他现在跟你一样,生活在云龙市市区。”燕婷盯着他,目光如剑,“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你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漏过了汪树德,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在乎多增加一个受害人的。”
蔡世忠面色阴沉似水,他眉峰紧皱,盯着那照片,忽然叹息一声:“难道你们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去?”
燕婷摇头:“我们发现,陈建平偷偷跟踪汪树德,现在,你只需告诉我,他那样做的目的。陈建平跟汪树德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他们惟一的共同点,就是你。”
“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告诉你们任何事情。”蔡世忠脸阴得能拧下水来,“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到我。”
蔡世忠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门边走去。身后的武警战士发出一声低喝,但燕婷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将他带回去了。
她本来就没指望能从蔡世忠这里得到什么情况,她只是想看看蔡世忠知道这件事后的态度。现在,她已经得偿所愿。
继续监控陈建平,再派人保护汪树德。
正想打电话给陆羽,他的电话先到了。
“我想去趟双桥乡。”陆羽说。
燕婷轻叹一声,她想打电话给陆羽,要说的也是这件事。上一次和袁轻舟去双桥乡,因为获知蔡世忠落网,所以俩人在那里停留的时间不长,只是听村里两位老人说了蔡世忠及其父母的悲惨遭际遇便返回市区。现在,她还想知道那件事之后的一些事情。
燕婷当然希望陆羽能够同行,但又对他的身体,生出些忧虑。
“我会照顾自己的。”电话那边的陆羽说,“何况,还有你在。”
燕婷心上瞬间一暖,她知道自己肯定没法拒绝陆羽同行的要求了。于是约定出发时间,她回去跟张坚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去超市买了些吃的,便开了车,去接陆羽。
因为已经去过一回,所以这次轻车熟路,天黑以前就到了双桥乡。
找了乡里最好的一家旅馆,让陆羽休息。几小时的车程确实已经让陆羽有些劳累,每次当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的时候,就是他体力的临界点,这在重症肌无力的症状中叫做眼敛下垂。躺下,不知觉中居然睡了过去,醒来,燕婷就坐在窗边,窗外已是繁星点点,微开的窗户,透过一丝清新的空气,暖暖的,带些春的味道。
陆羽恍惚了一下,有点不知身在何处。
“对不起,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他带些歉意地道。
燕婷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你睡的时候,我也睡了一会儿,刚醒。”
接着,她站起来,伸展双臂,惬意地道:“虽然只是睡了一会儿,但我睡得非常踏实,而且,没有做梦。”
陆羽一怔,他知道睡得踏实和没有做梦对燕婷意味着什么。
他想说什么,但燕婷已经轻声道:“也许,这是因为跟你在一起的缘故吧。”
陆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面上微露窘态。那边的燕婷似是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况,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道:“饿了,想出去吃点东西吗?”
乡镇的夜晚,静谧极了,不过9点多钟,街道上已经鲜有人迹。两边的店铺,光盏微弱,愈发映衬出天空星辰的璀璨。空气里弥漫着暖暖的花香,那风从前面吹过来,温柔地抚娑着人的面庞。慢慢走在小街上,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好像有首久远的歌,缓缓流淌在心间。
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家小饭馆。随便点了几个菜,正吃着,燕婷的电话响,是双桥乡派出所那个所长。燕婷上次来,就是他陪着去了蔡世忠老家所在的那个村子。这回来,之前燕婷就跟他通了电话。
于是征求过陆羽的意见后,告诉那所长小酒馆的名字,不一会儿,所长就开着辆车赶来。简单的寒暄过后,话题首先落在了汪树德身上。
“这人我听说过,但没见过。我到所里的时候,他早就走了。”所长微胖,肤色黝黑,看起来朴实中带些精明,“但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查了档案,又问了所里退休的几个老人,算是掌握了一些情况。”
燕婷连忙说“谢谢”。
“汪树德大概是1969年被开除公职的,那会儿的事情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可以想像。文革里,很多事情现在看,都非常荒唐。老蔡家出那事情,当时在乡里震动很大,老蔡媳妇和汪树德的关系,很快被人揭发出来。那时候,乡里派出所分成两派,说白了就是保皇派和造反派。汪树德是保皇派的,造反派的人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好几顶大帽子扣他脑袋上。汪树德不仅因为那事被开除公职,还被造反派的人给关了起来。但那会儿乱,过了半年,保皇派占了上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又把汪树德给弄了出来。汪树德可能因为那半年受了罪,出来后人一下子变得非常低调。又过了半年,他就离开了双桥乡,然后直到文革结束才回来。到那时,大家才知道他到了市区。”
“看档案,他的妻子跟他离了婚,应该也是那会儿的事吧。”陆羽问。
“没错,他跟老蔡家媳妇那档子事一出,他媳妇当即就跟他离了婚。他那媳妇,泼辣得很,哪能容忍他背后干这种事。”
陆羽点头:“汪树德离开后,就把他的一双子女全带到了市区?”
“一双子女?”所长皱眉,“汪树德只有一个儿子,哪来的女儿?”
燕婷和陆羽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户籍资料不可能错,汪树德到市区后,根本没有再婚的历史。这时候,所长忽然一拍脑门,一迭声道:“我明白了。”
燕婷和陆羽一齐盯着他看。
“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儿,是老蔡媳妇生的。”所长摇头苦笑。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信息,燕婷赶紧追问详情。所长道:“老蔡媳妇和汪树德的事,本来没人知道,后来老蔡媳妇怀了孕,也没人把它跟汪树德联系起来。老蔡媳妇生了个闺女,长得跟汪树德那叫一个像,村里开始有了风言风语。那种事,其实就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老蔡因此知道了媳妇跟汪树德的奸情,这才酿成后来的悲剧。”
“那女孩后来怎么跟了汪树德?”
“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能想像。老蔡夫妻俩全死了,他们的儿子在村里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受了不少苦。刚出生的女娃,一定是哪个好心的村民帮着抚养,然后,汪树德到了城里后,又来把他接了回去。”
燕婷和陆羽猜度事情应该就是所长讲的这样。
“汪树德还算不错,没有忘了这个女儿。”陆羽感慨道。
“我问了几个老人,他们说其实汪树德还是个不错的人,为人热情,乐意帮助人,跟周围人相处也还算融洽,多少年没跟人红过脸。”所长道,“那年月,他跟老蔡家媳妇那叫通奸,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要搁在现在,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燕婷不置可否,转向陆羽道:“资料显示,汪月清在1994年那年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但究竟出走的原因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汪树德一定知道。”陆羽道,“他们一家背后,有这么复杂的背景,那生活一定跟普通人家有些不同。”
燕婷点头赞同。
天色已晚,店家要打打烊了,于是搭所长的车回旅馆,跟所长约好了时间,明天一早就去蔡世忠老家的那个村子。
燕婷和陆羽的房间紧挨着,互道晚安之后,各自回房。陆羽躺在床上,下意识就去倾听隔壁的动静。他想,那个看起来坚强的女孩,今晚还会失眠吗?
敲门声响起,飞快地起身奔到门边,开门,外面站着燕婷。
“我只想能够在你身边,跟在飞羽堂里一样。”燕婷低头轻声道,似是怕陆羽不理解,又加了一句,“你知道,好好睡一觉,对我来说,是件多么难得的事。”
那晚的下半夜,陆羽还醒着,看着边上另一张床上的燕婷。燕婷呼吸均匀,面上神态也很安详,她必定已经久违了无梦的夜晚,所以,这样的时刻,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陆羽有些想上前拥住她的冲动,但是,他还是在心里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这个夜晚,无论对睡着的燕婷还是醒着的陆羽,都过得飞快。
雄鸡打鸣,现在只有在乡村或偏远的小镇上才能听到。
陆羽睁开眼,燕婷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倚坐在那边的床上冲他微笑。睡眠对于女孩来说,真是最好的化妆品。这个早晨的燕婷,看起来不仅精神好了许多,就连肤色,都开始变得带些红润。
“不好意思,总是你比我先醒。”陆羽慌忙起身。
“我知道昨晚你一定睡得很晚,你把你的睡眠,都送给了我。”燕婷嘻嘻一笑,“好了,你去洗漱,我到外面看所长来了没有。”
陆羽走到外面,燕婷和所长已经坐在厅里的椅子上等他了。
去到蔡世忠老家所在的村子,只用了40多分钟,只是路况不好,颇为颠簸。村里还有许多老人,村长书记一块儿陪同燕婷一行三人,走访了其中的几位。因为之前已经来过一趟,所以有些老人还记得燕婷。
这次,燕婷想了解的重点是,蔡世忠父母离世后,他的生活状况。
老人们回忆往事,讲述得颇为琐碎,但归纳一下,情况和来之前,燕婷陆羽想像的差不多。蔡世忠的童年,是在村里吃百家饭度过的,但这过程,却颇为曲折。刚开始时,大家同情这个失去父母的孩子,都主动把他领回家,给他吃的穿的。但时间长了,很多村民对此开始感到麻木甚至厌烦,最初的同情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他们开始渐渐疏远冷落那个成天在眼面前晃悠的孤儿。要知道,那时候,村民的生活也不宽裕。到后来,蔡世忠为了填饱肚子,必须每天端着碗到村民家里乞讨。那样的生活一定很屈辱,它们对于蔡世忠悲惨的童年,无异于雪上加霜。
蔡世忠10岁那年,就离开了村子,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村人传说,他被人贩子拐到了山东,也有人说,是他自己离开了。直到多少年之后,有村里人去市区打工,无意中碰到了他,简单聊聊,才知道他当时是被市区一对膝下没有子女的老人收养了。那对老人供他上学念书,在他大学期间,因病相继辞世。
村人无法提供那对老人的任何情况。
关于汪月清,老人们有好几种说法,但都颇为荒诞,其中最为可信的一种是,其实蔡世忠的父亲并没有见过汪月清,蔡世忠的母亲躲在别处,生下孩子后,才回到家里。蔡父那时已经四处寻找妻子多时,期间也曾找过汪树德,但都没有结果,早已积聚了一肚子的怨气。妻子回来后,得知她失踪那么长时间,是帮别人生孩子去了,这才一怒之下,做出杀妻然后自杀的疯狂举止。
这种说法,和所长昨晚讲述的有些出入,但想来因为年代久远,再加上事情究竟怎么样,谁也没有参与其中。对于那孩子,有人说,蔡世忠的母亲回家前,将她留在了汪树德的一个亲戚家,后来被汪树德接到了市区。
离开村子的时候,燕婷和陆羽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趟双桥乡之行是否算有收获。所长和村民提供的情况,不过是一些细节,事情整体上,和他们之前推断的差不多。现在,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蔡世忠童年悲惨的际遇,都是因为他的母亲和汪树德有染才造成的,如果这是他潜意识里反社会人格的根源,那么,汪树德一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人。
他杀了很多人,又并不逃避可能受到的惩罚,那么,他为什么不选择汪树德作为目标?
“也许,现在该和汪树德坐下来谈谈了。”陆羽说。
32、塑胶模特
对于警察的来访,汪树德明显带有些抵触心理。
“我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以前的事,我已经忘了。”他说。
“我们刚从双桥乡回来,知道的已经够多。我们不想打扰你现在的生活,但是,有些事情,还需要你配合。”燕婷说。
汪树德面无表情,目光落在某个角落,不说话。
燕婷和边上的杜海明对视一眼,取出蔡世忠的照片:“请你看一下这个人,是否认识。”
汪树德只瞄了一眼,目光便移开,但眉峰却微皱。
“你一定认识他,你改变了他的一生。”燕婷盯着他道。
汪树德叹口气:“我也做过警察,警察这职业有时候真挺残酷的。我用30多年时间想忘记的,你们一开口,就让我的努力白费了。”
“既然做过警察,你一定能够理解。”燕婷道。
汪树德再叹口气:“没错,我认识他,蔡世忠,我还听说他杀了人,被你们抓了。我就想,他杀人,为什么不来杀我。我虽然不想死,但如果他要来杀人,我肯定不会反抗的。”
国内很多媒体都在关注云龙市的连环谋杀案,蔡世忠落网,虽然还没有宣判,但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你觉得你是个该死的人吗?”燕婷道,“蔡世忠选择的每个目标,在他看来,都是些该死的人。”
汪树德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如果从他的角度,我是个该死的人。”
“既然你符合他的选择目标,为什么他宁愿去帮助别人,偏偏放过了自己憎恨的人?”燕婷道,“我们想知道,你这些年,和蔡世忠是否有过接触,你们之间,是否还发生过什么。”
汪树德又恢复了他的冷淡,想了想,摇头。
“你帮我们,其实就是在帮自己,因为我们不能确定,你现在是否安全。”燕婷道。
这回汪树德吃了一惊:“你们不是已经把蔡世忠抓起来了吗?”
燕婷摇摇头,陈建平的事情还未确定,当然不能跟他提及。
看燕婷犹豫的神情,汪树德道:“不管怎么样,我还得谢谢你们。但我这把老骨头,死就死了,如果死在蔡世忠手里,也算我还了我这一生的孽债。”
汪树德态度坚决,接下来,不管燕婷和杜海明说些什么,他都摇头不语。
出门后,燕婷道:“他一定在隐瞒什么。”
“为什么?”杜海明问。
“从头到尾,他的目光不曾与我们的对视。虽然他看起来很冷漠,但实际上,内心却非常烦躁不安。他后来什么问题都不愿回答,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快点离开。”燕婷道,“如果他内心真的坦然,他为什么急着打发我们走?而且,当他自己说到蔡世忠为什么没有杀他的时候,更多的是感慨,而不是不解。”
“他在感慨什么?”杜海明皱眉自语。
“那也许就是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燕婷看起来心情沉重,“我总觉得蔡世忠的案子还没有完。如果他想杀死汪树德,完全没有必要假手他人。但如果他不想杀死汪树德,陈建平又为什么要跟踪汪树德,难道另有别的目的?”
这些问题,也许现在只有蔡世忠和陈建平能够回答。
对于是否传讯陈建平,队里人的意见相驳。有些同志认为,传讯陈建平是解决问题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但另一些人认为,蔡世忠心思严谨,做事谨慎,如果陈建平真跟谋杀案有什么关系,那么他们一定早就计划好了,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传唤陈建平,只能打草惊蛇。而且,届时如果陈建平不配合,拒不交代,那警方拿他也没有办法。
燕婷持后一种意见,她主张继续监控陈建平,等待他的下一步举动。
监控小组由杜海明负责,他的监控记录显示,这几天,陈建平又跟踪过汪树德两回,每回都是直到晚上,汪树德打完牌回到家,他才离开。
“西郊那所房子,他又去过一回。这次,他在里面呆了整整一宿,第二天清晨才离开。”杜海明道,“我现在怀疑那所房子是否有什么问题,建议在合适的时候,想办法进去查看一下,说不定能有收获。”
燕婷也想到那屋里去看看,当即取得秘密搜查令,联系房东,取了钥匙过去。
锁已经换过了。
但这难不倒警察,很快就找来开锁高手,将锁打开,进到屋里。屋子就是寻常的郊区平房,特别宽敞,但里面四壁空旷,没多少家具。简单的床、桌子和椅子,没有普通人家的生活用品。进到屋里,燕婷等诸人一眼看去,就看到房间中央,立着一个人形塑胶模特。
商场超市,或者街边的服装铺子,常见这样的塑胶模特儿。它们穿着各式漂亮的时装,成为店家招揽眼球的工具。但是,这样的房子里出现塑胶模特,就有些奇怪了——如果它是存放在这里的,不应该直立在房子中央。
过去细看,燕婷等人更加吃惊,在这塑胶模特的颈上,有无数道划痕,深浅不一,显然是有人故意拿刀划上去的。
租赁的郊区平房、屋里的塑胶模特、颈间和腹部的刀痕,这些合在一块儿,不由自主就会让人心中生出些寒意——试想一些夜晚,有人站在这塑胶模特面前,一刀一刀挥过去,全都落在模特的颈项间。挥刀的人心中,是否带着强烈的恨意?他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得到宣泄。
也许,那不仅仅是宣泄。
替塑胶模特儿拍照,然后继续在屋里搜索。除了床上被子凌乱,有人睡过的痕迹,地上散落几个烟头外,便再无其他收获。周围邻居说的没错,这里显然无人居住,看情形,也就是最近陈建平来过几趟。
于是收队,小心地将锁处理好,不留下任何痕迹。
回到队里,将塑胶模特儿的照片送鉴证科。其实不用鉴定,谁都能看出来,模特儿颈间的划痕位置,与蔡世忠连环谋杀案中多名死者,致命创伤的位置相同。
难道在塑胶模特儿颈间和腹部留下划痕的会是蔡世忠?
那么陈建平在这场连环谋杀案中,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鉴定报告很快出来,那些划痕多达数百道,深浅不一,最近的划痕应该不超过一周。而在那一周里,据周围邻居反映,只有陈建平去过那屋子。
如果最近的划痕真是陈建平留下的,很自然的,可以把他的行为看成是一种演练。他要对付的人会是谁?
如果是汪树德,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还不动手?要知道汪树德每晚都很晚才从那棋牌室回家,途中尽可以下手。
如果陈建平的目标真是汪树德,那么那肯定和蔡世忠有关。难道汪树德本来是蔡世忠最后的目标,但因为他在杀死张亚婷后被捕,陈建平才帮助他完成心愿?
但如果那晚陈建平不报案,蔡世忠完全有时间处理掉那些证据,警方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就将他捉拿归案。
燕婷把自己关在屋里,想得头都要裂开来,还是不得要领。
现在,似乎警方惟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监控陈建平,在他下手的时候,将他拿下。
晚上,燕婷又去了飞羽堂。
陆羽从双桥乡回来,便闭门不出,也不给燕婷打电话。燕婷虽然知道每次上门,都为了寻求他的帮助,未免有些功利,但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幸好,陆羽并不会在意。
陆羽看起来有些憔悴,好像很累的样子。
“对不起,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琢磨老蔡的犯罪心理,而忽略了案件本身。”陆羽居然露出些歉意,“从双桥乡回来,我就在想,即使悲惨的童年际遇,是老蔡反社会人格的根源,但是,在后来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必定还有些直接的动因,才能造就一个连环杀手。童年父母的非正常死亡,以及他亲历死亡留在心里的阴影,这些都可能导致蔡世忠后来畸变的人格,但是,并不是所有有过童年悲惨际遇的人,都会演变成连环杀手。蔡世忠后来被人收养,上学读书,大学毕业,开始工作,这些都是一个正常人的经历,在医院里,你们了解到他还是个很和善的人,能够正常与人交往,无不良嗜好。这就说明在之前的人生经历里,他差不多已经完成了心理学上自我修复的过程,他已经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燕婷当然赞同陆羽的观点。
“10多年前的雨夜,我向他求助,也许,正是那个夜晚,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穿雨衣男人的邪恶,四川小女孩的无助,这些都可能对他造成沉重的撞击。他对我隐瞒凌岚还活着的事实,背后的动因我们还不能知晓,但我知道,那对于老蔡,一定非常重要。”陆羽像是在对燕婷说,又像是自语,显然,这些问题对他的困扰也很大。
“还有一件事,必须依靠你们警方才能找到答案,那就是一开始就被我们忽略的,或者说没有下工夫去查询的。老蔡为什么从第一人民医院辞职,而且那么匆忙。如果医院同事反映的情况属实,他在逃避的女人是谁?如果是他女朋友,那么她是谁,现在在哪里?老蔡又因为什么事,不惜离开医院,也不愿和她再见面?”
燕婷不得不承认陆羽思考的问题很深刻,那是解读蔡世忠内心世界的几把钥匙,也是一个优秀的犯罪心理学研究人员,必须经历的思考过程。
她也很想知道答案,但是,现在她更关心的是案件本身——陈建平在蔡世忠连环谋杀案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是否参与了蔡世忠的案件。
现在,她能做的好像只有等待。
没有等来陈建平的任何举动,但另一个,他们寻找了很久的人,却突然回来了。
对于潘艳的寻查,一直没有任何结果。潘艳突然离开云龙市,不仅没人知道她的下落,甚至还有很多熟人,根本不知道她离开。警方查访了很多人,还与她老家所在警方取得了联系,同样没有任何消息。
但潘艳忽然回到了云龙市,还主动与警方取得了联系。
这天早晨,她坐在了刑侦队的会议室里,燕婷给她倒了杯茶,她握在手里,不停地转动,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必须要回来,虽然,你们这里是我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她说。
燕婷不想打断她,她主动找到警方,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在外地看报纸,知道了老蔡的事。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蔡那么着急让我离开云龙市,原来,他有他的计划。”潘艳情绪有些激动,“我犹豫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老蔡既然安排我走,一定是不想我破坏他的计划,但是,我知道老蔡是个好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冤枉他。”
“冤枉他?”燕婷怔一下,神情变得有些严厉,“我们在他家里,搜到了凶器和沾有死者血迹的衣服,他自己也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不管你们找到了什么,但我知道老蔡不是凶手!”潘艳声音也蓦然提高了许多,“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但我还是要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燕婷点头:“我也想知道,你到底能对我说什么。”
“还记得上次你去老蔡诊所,问他前一天晚上在哪里吗?老蔡没说,但我说了,他前晚跟我在一块儿。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潘艳道。
燕婷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次的死者是高新民,被人杀死在黄海影剧院里。燕婷当时已经开始怀疑蔡世忠,所以去老蔡诊所调查他前晚的行踪。当时,潘艳恰好在诊所里,她替蔡世忠做了不在现场证明。后来老蔡落网,警方也曾问起过潘艳替他做的不在场证明。当时他的表情充满揶揄,带些讥诮地道:“她是我的女人,我让她替我做点事说点话,有什么困难的?”
燕婷相信他说的话,巨龙街上,老蔡的威信很高。
而现在,回来的潘艳显然还在坚持她当时的证词。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老蔡前一天晚上,一直跟我在一起。”潘艳再急促地道。
燕婷瞪着面前的女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如果潘艳的话属实,那么,对于蔡世忠的案子,真要重新审理了。蔡世忠亲口承认他是6起凶案的凶手,但如果高新民死亡时间,他有不在场证明,那么,凶手一定另有其人。蔡世忠为什么要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他究竟在保护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