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花瓶”、让“花瓶”与危险与诅咒与死亡离得十万八千里,这是我最应该做的。而此时能救“花瓶”的最佳办法,就是求倒霉蛋帮忙。
阳光斜射在倒霉蛋的侧脸上,他看上去显得有些虚弱。我缓步绕到他的正面,我惊讶地看见他鼻翼上竟然挂着泪水——他竟然哭了。他挑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没有挪动位置,也没有擦那滴眼泪,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让我怀疑他是不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方才哭了。
此时我浑身上下也正被极度的疲惫所占满,我吃力地弯下身来,动作轻缓地和他正对着躺了下来。他礼貌性地冲我淡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让人看了异常舒服,使人心安。我躺下之后,先是开口轻声说了一句“谢谢”,这不仅是出于口头上的礼貌,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感谢。他方才可是救了我的命的,他是我的恩人。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也只有说了这句“谢谢”。他并没有说“不用客气”之类的话,只是轻缓地往后拉了一下嘴角算是对我的回应。我看着他脸上的神态,似乎他正陷入在自己独有的情绪之中,或许是在惦记他很可能已经出事却仍未找到的朋友吧,也或许是为了方才消失的那古旧银十字架而悲伤吧。
看他此时的样子,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再开口求他,话就堆在嘴边却说不出来,但我知道我不得不开口。我潜意识地在等着他问起我是不是有事儿,哪怕是寒暄的语气也好。这样我或许就能顺着他的问话说出我的请求来,虽然我知道这么想有点儿太自私太过分。并且此时他仍处于自己的状态之中,并没有太多地关注我。
我鼓起勇气,厚着脸皮说道:“我、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一定要救救我也受到了诅咒的女朋友。”这两句话之间,没有任何一点儿停顿,我是怕说完前半句后,脸皮厚度不够支持我继续说出后半句,索性直接一口气都说了出来。说完这两句话,我长长吸了一口气,并没有直接吐出来,而是含在了肚子里,似乎想给自己一点儿勇气,用来接受他极有可能的拒绝。
足以让我欣喜万分的是,他并没有拒绝我的请求,虽然也并没有继续深问我女朋友的情况。他带给我的感觉就是他有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事情在考虑,其他一切事都不能跟他正考虑的那件事来相提并论,除非你跟他讲的事情有可能对他正考虑的那件事有所裨益。他平缓着语气说道:“咱们得做一个交易。”
他的平缓语气和微微泛红的眼珠似乎有点儿不搭调,但看他那表情又是一脸的认真,我不禁有点儿纳闷儿,因为我着实不知道此时的我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和我的这个请求相交换。他没有等我继续应他的话,而是如方才的我一般急切地提出了他所说的交换条件,并且说这些话时神色忽然有了激动的成分,是那种不受自己主观意识控制的激动:“你要协助我一起找到天脐,因为只有找到天脐才能找到我的朋友。一旦你的伙伴中有人阻止我们去找天脐时,你要帮助我。”他最后一句说得语气比之前几句要重很多,或许那“帮助”两个字包含了“除掉障碍”之类的意思吧,只是他没有说破,我也没有细致斟酌此事。此时我所关注的,只有他已经答应救“花瓶”这一件事。为了表示我乐于做这个交易的诚意,我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还不确信地低声向我确认道:“你确定?”
“确定!”我压着声音,果断地说。
他脸上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可见他口中的那位朋友之于他的重要性,和“花瓶”之于我的重要性定是相差无几。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话题,根本顾不得在脑子里梳理语言,直接开口质疑道:“你方才是用那个十字架救的我们,那十字架救了我们之后就不见了,你还能救得了我女朋友吗?你还有其他的十字架,或者用别的什么救?”我尽量压低着声音,免得包爷他们几个乱掺和进来。说完这一大串话后,我紧紧盯着倒霉蛋的脸上看着,我生怕他表现出他并无法救“花瓶”的态度或者倾向,我的心“咚咚咚”地跳得有些快,我就这样紧绷着神经盯着他看,焦灼又忐忑地静待着他的回答。
“用我的命。”
倒霉蛋的回答让我无比惊诧,他的这句回答太过突兀了,我甚至觉得他这就是一句搪塞的话,或者压根儿就是随便开的一句玩笑。先不说他是否真的要发疯般用自己的命来换取我帮他找天脐救朋友,单说他的命是否真的有救“花瓶”的功效着实让人不得不质疑。因为诸如“用我的命”“我把命给你行了吧”“不还钱把我命拿去”“哥们儿能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此类意气风发的表述往往都只是情绪化地口头说说而已,通常是屁效果没有。可是他的神态告诉我,他是认真的,好像是认真的。
他在我的脸上看了一眼,随后举重若轻地虚弱一笑,之后便徐徐讲了起来,关于那神奇的十字架,关于他要找的朋友,关于他的命,关于他的家族,关于他的决定。

第十七章 奔袭而来的千狼大军

倒霉蛋生于一个古老的家族,他的家族世代相传着两个神奇的故事,其一是关于方才救我们用的那个十字架的;其二就是关于他们家族人的“命”的。
这要追溯到公元1270年,一直封存天脐的圣彼得大教堂附近地带的不知名瘟疫频频发生,当时倒霉蛋的祖先曾竭尽全力协助教堂神职人员救助染了瘟疫的百姓,虽然因为瘟疫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很快结束,最终造成除神职人员之外几乎所有人暴毙。倒霉蛋的这位祖先不顾已经染病的家人安危,依然奔走于救助百姓的路上。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虽然没日没夜地跟瘟疫患者近距离接触,但是倒霉蛋的这位祖先竟然健康依旧,后来倒霉蛋的这位祖先从一位神职人员那里得知,神感念其精神,赐予了他不受疾病瘟疫侵扰的无上力量。神职人员还交给了他这个十字架,并且称当他寿终正寝后,他的精魂便会附着在这十字架之上,他的后世人便有一次机会可用这十字架救人一命。倒霉蛋的这位祖先的后代,除了这之外,还得到了另外一个“恩惠”,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命来解救任何一个他们乐于解救且至少有一息尚存之人。这种“恩惠”并不等同于“起死回生”,因为明确表示被救助的对象至少是有一息尚存之人。
数百年来,他们家族将十字架、将“恩惠”的秘密一代代传承下来,一并传承的还有操控这两件事的方法和秘诀。因为祖辈们一直过着相对太平的日子,并且总想把这些恩惠留给后人,十字架便一直没有被应用,直到传到了他的手上,直到方才他用那十字架救了我们几个看似毫不相干之人。他的多数祖辈都将自己的生命用以救助他人,并且多是毫不相干之人。他一出生就被告知,如果他的生命可以用来救助另一个尚存一息的生命,那么他便真正领受到了神的恩惠与旨意,也便可以得到永生。
一直以来,倒霉蛋都是玩世不恭的坏少年,从小听着关于祖先关于天脐的故事长大,同时从家里各位祖先留下的或文字或口头相传的故事、传说中得知了更多关于天脐的内容。并且他要寻找的那位朋友的父亲就是在民间专门研究天脐的。他们俩通过对大量资料和信息的汇总,最终决定了要来寻找天脐,他想解开被他们家族传承了数百年的这个秘密的源头,他们的行动竟然得到了妻子、孩子以及家族几乎所有人的支持,他们终于来到了这里。
为了避免遭到不必要的麻烦,他们让朋友中的一个计算机高手做了那张假的证件,随时拿出来蒙蒙像我们这种粗人,以便更好地保护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刚到这边时,就遇见了一大卡车外国人正逃命一般离开这里,但他们两个还是毅然选择了继续前进。
来到这里的当天晚上,他们就听见了不断起伏的怪异声,那声音就像是透过密网传出来的一样,让人忍不住着魔其间。他和朋友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不觉间他已经在这声音之中走了很久,这声音依然让他觉得遥不可及。就在他继续走下去的时候,听见了朋友刺耳的喊叫,那喊叫声像是一个人从高处往下掉落时发出来的,这喊叫声离他也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但他并没有听见有人摔落在地的声音。他惊慌失措地边喊着朋友的名字四处找寻着,一直找了很久一点儿影子都没找见。他感觉到他的朋友就是被那声音吞噬掉的,而那声音的主人就是他们一直想要寻找的天脐。
只有他的朋友出现在他视线之内,并且依然活着,哪怕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他才有可能用他的十字架或者用他的生命来救他。但他拼命地寻找却没有一点儿线索,他曾试着用和朋友多年培养起来的感应法来感受彼此,但他依然失败了,这证明他的朋友已经不在人世,同时也证明他已经无力救他朋友的命。他之前说让我帮他找到天脐,进而找到他的朋友,实际上只是要找到他朋友的尸体,把他的尸体带回给他的老父亲。
他遇见我们时表现出来的狼狈样儿,都是有意装出来的,他认为我们可以带他找到天脐,而他的朋友一定就在离天脐很近的地方。
他说了几乎所有事情后,诚恳地看着我说道:“你要带我、帮助我找到天脐,找到我的朋友,我们把他的尸体运送回去,我去救你女朋友的命,你别反悔。”他说完后嘴角流露出一丝纯净如水的微笑,就像未涉世事的小孩子。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觉得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被他的神态、被他的话语给触动了,说不出话来。
“小印子。”包爷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用胳膊肘把身体撑起来,抬起眼睛朝包爷的方向看去。只见包爷冲我招了招手,想让我去他那儿。我拄着地面坐了起来,在倒霉蛋的胳膊上像是安慰似的轻拍了两下,站起身绕过倒霉蛋的身体,朝着包爷那边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我故意在脸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嘻嘻地在包爷身边坐了下来。
包爷先是语气轻松地低声问我和那老外都聊了点儿什么,是不是聊到了意大利妞之类的,我打着哈哈随便应付了过去。包爷歪着身子往我耳边凑得近了些,随后更压低了声音说道:“虽然他救了咱,咱感激他是应该的,但我觉得这人来历不浅,咱还是防着点儿好。”没等我应话,一旁的汪三挪着屁股也凑了过来,用眼睛瞥了一眼正背对着我们躺着休息的倒霉蛋,带着一副小人嘴脸说道:“这老外不是想吞了咱那财宝吧?”亲耳听到汪三说出这句话,我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我之前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威猛无比的汪三竟然能说出这么让人作呕的话来。我真想挥起拳头揍得他满地找牙,但为了顾全大局只好硬生生忍了下来,可是他却没皮没脸地继续说道:“虽然他方才是救了你们,但保不齐回头就把咱都干掉,这小子,兴许真就有这个能耐。”见我和包爷都没有应他的话,汪三嘴里低声念叨着“小心为妙,毕竟还是一个老外”,并就地躺下来晒起了太阳。
他的嘴脸让我认识到,如果想判断出一个人的德行和品格,一定要在巨大利益关联时作出判断。因为一切让人仰视的光芒,都极有可能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变得暗淡无光,甚至变成让人唾弃让人绕道而行的肮脏污秽,并且整个变化过程只需要一瞬间,让你瞠目结舌的同时,只能暗骂人性真丑恶。
和汪三的屁话比起来,方才包爷本是有些过分的话,竟显得不那么过分了。包爷用关切的语气轻声说道:“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夜幕降临了,顾好自个儿,遇着情况别逞能。”我知道包爷这话是在叮嘱我,我歪过头看向他,他正眯缝着眼睛看向那硕大的太阳,嘴巴可爱地微微努着。看到这个情景,我忽然鼻子里一酸,很想轻声对他说一句“谢谢”,不只是为了这一路上来的照顾,也不只是为了方才的这句关切叮嘱,更是为了一直以来他大大小小无数次的帮助和扶持,他待我就像兄长对待弟弟一般,但愿不会出现像当年汪三和包爷之间的情况,我总感觉这一切都存在着强烈的宿命感。“谢谢”这个词都到嗓子眼儿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也许是因为着实有些激动吧。
包爷嘴里又像是祈祷一般嘀咕道:“但愿咱进去以后还有机会见着这大日头。”
我又把视线转向那硕大且光芒锐利的太阳,也在心里暗暗祈祷着,虽然已经临近落山,但那光芒却依然很是锐利。我知道接下来我们会不可避免地遇着不可预知的凶险,我不敢祈求这些凶险都躲着我们走,只希望这些凶险不至于要了我的命,“花瓶”还等着我去救她呢。想到这儿,我的目光不经意地转移到了倒霉蛋的后背上,心里面开始纠结难受了起来,如果救“花瓶”真的只能用这位兄弟的命,我和“花瓶”会不会一辈子都内疚?但如果让我在这位兄弟的命和“花瓶”的命之间选择,我肯定又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住“花瓶”的命。虽然我很清楚,这对这位兄弟是何等不公平。
这时已经躺下身的包爷忽然弹跳了起来,似乎连坐起身蹲起身的过程都给省略掉了,直接由躺着的状态弹跳着站了起来。他用极快的语速大声喊道:“起来起来都起来,好像有情况!”我们所有人都快速起身,慌慌张张地作着随时战斗的准备。这时已经站起身来的郑纲又迅速趴在了地上,他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倾听了片刻,边起身边用手指一连指着两个方向说道:“好像是狼,这两面都有。”他所指的位置是除了我们刚刚出来的装有财宝的大山洞,以及我们即将进入的装有“天脐”的大山洞之外的两面。
这两面距离我们数百米开外,无一例外全是高大的山峰,虽然那山峰的高度还不至于像这两座那样耸立入云,但至少也都得把头仰到四十五度以上才能望见山顶,并且高山连绵不绝,直接把这两座耸立入云的山峰给连接在了一起。那山峦越往上地势越发陡峭,我警觉地把视线在那山顶上扫视着,心里暗想这群狼难不成真的能冲到这么高的山顶,再从上面冲下来?那么这群狼恐怕不摔死也得摔个半残吧。
我刚刚放松下来一点儿,立即又紧张了起来。
“在那儿、那儿,来了来了,半山腰,那儿也有…”汪三惊异的喊声和伸手指给我们看的景象,让我们都不禁愣住。一群群狼如潮水般从半山腰朝着我们这边聚拢狂奔而来,我还纳闷儿这群狼怎么会凭空出现在了本就没有高大植被覆盖的半山腰上,细看才发现,原来那里有数十个不太显然的山洞,那群狼竟然是从那些山洞里冲出来的。我再横扫着视线,除了距离我们十几来米远的藏有天脐的大山,以及对面那座藏有宝藏的大山外,连绵的山峦半腰处,每隔一段就有一波狼正在往这边聚集而来。
我有些慌了,就连包爷和郑纲都有些慌了。
我们几个纷纷向四处察看着能够让我们迂回的地方,可看来看去,恐怕也只有我们刚刚出来的那座藏有宝藏的大山了,此时我们已经来不及冲过去了。大群大群的狼已经挡在了那座大山的石门前。他们身上并没有铜甲,但他们一个个剽悍异常,比那些穿着铜甲的更称得上是狼兵。
忽然一声狼嚎响起,如果我说被这狼嚎吓了一个大跟头,那是扯淡,但这声音确实把我吓得打了一个大激灵。我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狼嚎的壮观,那声音发出之后,我只感觉脚下的地面都随之颤动了起来。并不是仅仅因为那声音之大,而是感觉那声音本就连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声音恢弘开阔,在这群山围绕出来的空间里不断回荡。
待那声音落定后,上千匹狼在同一瞬间向前大步奔跑,竟然又在同一瞬间猛然停住。
地面被它们的奔跑震得颤动了起来,这不是比喻,是真真正正地颤动了起来。就好像这整块区域就是一张巨大的鼓面,而那上千匹狼的数千只狼蹄充当着鼓棒的角色,正处于震动鼓面上的我们就像是案板上待宰的鱼肉。而那发出第一声嚎叫的狼,就是发号施令者,像是一个将军。
我完全惊住了,就算是军人也未必能做到像这群狼般齐整。
片刻过后,那狼嚎声再一次响起,上千匹狼组成的狼群又同时飞冲而来…
一个声音把发蒙的我们都吸引了过去,我们几乎同时看到了希望——巨人正在施展他的驭兽术。
只听巨人嘴里不断大声冒出我们听不懂的一种语言,他的声音渐渐变大,大得让我觉得鼓膜都有些受不住。巨人仰起头,大大地张开双臂朝着天空中摇摆了起来,我看见他的两条手臂正在空气中画着某个怪异的图形,同时他语速也一刻比一刻快,快得让我们根本听不出个数来。他手臂画怪异图形也一次比一次快,快得根本看不见他手臂的位置,只能看见两条影子在空气中不断穿梭。
狼群正在朝我们越靠越近…
巨人语速和动作正在不断地加快…
“管用了,管用了。”欧阳兴奋的喊叫声让我转头看向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的狼群,飞奔在前面几排的狼们跳起身子时竟然像是被谁给迎头揍了一棍,猛地摔倒在地。可紧挨在后面的狼们竟然还是毫无畏惧地踏着前狼的身体继续狂奔而来。被踩踏倒地的前狼的嘶鸣声响彻整片山谷,同时血液也迸溅在空气中。

第十八章 直下云霄的金甲头狼

那狼嚎声越来越凶,一声紧接一声地响起来,刚毅刺耳的同时又带着咆哮一般的愤怒,那些奔跑的狼也没有再停下来,前排狼显然感受到了巨人的威力,嘴里不断有血液迸溅而出,但它们竟然都没有倒下去,而是一直朝着我们冲来,大批的狼此时距离我们已经不足十米。
我带着绝望的眼神回头看向巨人,此时巨人竟忽然跪倒在地,伸开双手在自己异常宽阔的胸膛上一连捶打下去,忽然起身仰头朝天喷出一大口冒着热气的血液来。那血液并没有落下来,而是被他再次舞蹈起来的双手控制着散了开来,随后又朝天空中飞去。
电光火石间,耳边就响起“快、快看天!看头上”的声音,这难以抑制的惊叫声竟然来自郑纲。天空中不知从哪里飞来,还是由巨人那血液变成的一群群黑鹰羽翅相连地朝着太阳飞去。
我听见包爷惊讶地大声说道:“群兽掩日,萨满禁用的法术!”随后边折身朝巨人跨步而去边大喊,“快去扶他!”
我还没反应过来包爷的喊叫,只听见那狼嚎声忽然急转直下地变了声调,马上就要扑到我们身上的前狼纷纷用前蹄把自己定在地上,被后面惯性扑上去的狼给活活踩死在脚下。一时间血液在我们四周蹿飞迸溅,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数百只黑鹰此时已经遮住了太阳,太阳光没有一丝漏下来,虽然天光依然从别处的云天上洒下来,但天色已经和太阳刚刚落山的样子相差无几。
包爷他们几个已经把巨人扶住,让虚弱的巨人坐在了地上,巨人抬头看着那遮天蔽日的群鹰,带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嘴里说道:“夜幕降临…”
这时汪三又复述起了起居注上的内容:“杀身之险后,夜幕降临,待见金甲头狼开门,方可入内…”
还没等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对“头狼”质疑,一声非同寻常的狼嚎就在云霄间响了起来。
包爷兴奋地大叫道:“头狼把我们当成大单于了!”
这次的狼嚎竟然听起来格外悦耳,这并不是因为我刚刚脱险心情大好,而是那声音里真的是充满了喜悦、兴奋的情绪,就像是从天空中传下来的鼓乐和鸣,柔润绵长,铿锵有劲,像是在层层云雾中环绕之后,被浮云擦拭过才传进我们耳郭一般。但又能听得出这声音是发自狼,那声音过后,环绕在我们周遭的上千匹狼忽然全部仰头嚎叫,那嚎叫的声音也是齐整无比,带着一股恣情挥洒的兴奋,充满了力量。
“在那儿,快看那儿,它在那儿!”郑纲大喊大叫着的同时,他的手正笔直笔直地指着那装有宝藏高耸入云的山峰。只见一匹体态庞大金光闪闪的大狼正从逾千米高的几乎直上直下的大山上朝下面飞奔而来,它纵身跃起,穿透环绕在山周的浮云稳稳落在几乎成九十度的山壁上,迅雷不及掩耳间又再次腾飞般跃起狂奔。虽然没有阳光直射,但白花花的天光打在他那副金色铠甲上依然刺眼,巨人缓缓站起了身子,惊讶地望着那在峭壁上往下飞奔的巨狼,不由得感叹着说道:“金甲头狼、金甲头狼,守护天脐的匈奴狼兵的大首领,竟然真的存在,竟然是真的…”随后高兴地说道,“大伙拿好家伙,准备头狼开门,进门见天脐了。”由于巨人实在是太过兴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禁又虚弱地咳嗽了起来。郑纲要过去帮他拿肩上的背包,又一次被他给拒绝掉了,随后他又像是不放心似的紧了紧背包的扣子,把肩带往里面挪了挪。似乎那里面装着比他命还要重要的宝贝,就连方才他先是试图用驭兽术驱散狼兵,又用萨满禁术招来或幻化出黑鹰的过程中,他都没有让这个背包离开过他的身体。
这会儿,那金甲头狼已经如金色闪电一般从云端之上蹿到了离地面有四五百米距离之处,我不禁仰头朝着那耸立入云的山峰上望去,我甚至觉得他并不只是从这千米之上蹿下来的,也不只是从这不知几千几万米的山巅上蹿飞下来的,而根本就是从云端、从天上而来。那金甲头狼再往下一连几跃,让人惊艳的景象又出现了,它并没有这样一路蹿到山脚下,而是在距离山脚下尚有百余米的距离时,猛地将四蹄同时蹬在山壁上,随着几块巨石被它蹬落而下,只见金光如离弦之箭朝远处地面上斜刺下来,头狼落地后顺势继续飞奔。随着它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它的体态我们也终于看得清晰了。这匹狼竟然有七八匹普通狼那么大,身上披着金光的纯金铠甲,四肢如钢柱般韧而有力,双眼似浴火的绿翡翠一般清澈而充满雄性,带着一股让人不敢去直视的凌厉之气。只见它又一遁地飞身,已经从层层的狼群上空跨过,直直地冲向大山而去——冲向那被起居注描述为“上下皆通天”的大山而去。
我顿时提了一口气在嗓子眼儿里,随着那道飞奔中的金色身影转身看着,一刻都不敢眨眼。我们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看着,所有的目光都会聚在那体态庞大、身材剽悍的金甲头狼身上,甚至我们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的频率都被它牵着。
就在这道金影从我眼前滑过,即将抵达山峰的一瞬间,我脑子里竟然胡乱预演着接下来的一幕——那巨大的金影猛地撞向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山峰,只听“哗啦”几声,巨石连续落地,那山峰上就豁出了一个容我们所有人通过的大门。可事实证明,我脑子里的这番胡乱预演实在是太过低级了。
那金影即将如我预想的那般撞向山峰的瞬间,只见它快速仰起脖颈来,整个身子忽然折换了方向,四蹄抓扣住石壁向上攀跃而去。不仅如此,它并不是像常理那般攀爬时或者挑路线最短的,或者挑坡势陡峭程度偏低的地方落脚和借力支撑,而像是正按照某个特殊的图形路线前进,时而向上急速跃起,时而斜着向某个方向跳去,甚至有时候又几乎平行地横向跳跃。我听见包爷在那儿嘀咕道:“天狼星?”他自己半疑问半惊讶地嘀咕完之后,又顿时翻然醒悟过来,激动得快要叫出来,“天狼星,对,它是按照天狼星的形状…”包爷的声音还没落地,只见那头狼在一大块突兀的石凸起上站定下来,忽然把身体腾空跃起四五米高,伴随着一场兴奋的歌唱般的嚎叫,朝着原地落去。
这狼嚎就像是大将军正在发出号令,下面的上千匹狼兵像应和大将军的号令一般,同时引吭高嚎,群狼的声音和那头狼之声和鸣在一起,又在这四周的石壁上不断撞击回荡,让我感觉这声音并不是借助于空气这种介质才得以传播的,更像是这里面的空气是被这声音推动着流动开来的,或许这可能得益于那群狼吼叫时促动了本不活跃的气流,也或许这声音本就和我们平常听见的声音有着截然不同之处。我甚至感觉到这一声声嚎叫不断拍打在我脸上,紧紧擦着我们的耳边流过,散落在我们周遭的空气之中,牵制着我心跳和呼吸的频率,甚至可以牵制我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