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对男朋友心生不满,大约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不太正常。”
“谁都这么觉得。”
“他不是去追别的女生了吧?”
“没有。”关月青略带得意地说,“他也追不到。”
“可是你们最后还是走到了订婚那一步,说明冼驹对你还是不错的。”
“物质上的照顾确实是越来越好。”
毕业以后,关月青和冼驹都顺利找到工作,可作为职场新人,两人要学的东西太多,日子并不轻松。忙碌的工作让两人一起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好不容易下班后一起吃顿晚饭,话题也大多是平淡的日常。所幸从第二年开始,两人都已经适应了工作上的事情,加上收入上比先前宽裕,生活很自然地回到了正轨。
但不知是不是在一起时间太长彼此没了新鲜感,两人在一起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有一见面就说不完的话,大部分时间两个人各忙各的,互不干扰。好像两条并列行驶的快车,知晓对方的终点,深谙只要这么一门心思行驶下去,就不会出什么差错。虽然相安无事,可总让人觉得缺少了点儿什么。
主动打破这种状态的是关月青,是她提出了无论如何想再看一次萤火虫的要求。
“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在订婚之前再去一趟山里吗?”
“你想回去看萤火虫啊。你想回到被告白的地方,女人啊,就爱执着于这些有的没的,是不是?”
“说得好像你不是女人一样。”
“我可不会对消逝的事情念念不忘。”
关月青白了她一眼,说:“自从那次实习之后,他再没有带我看过萤火虫,即使是市郊的几座山也没带我去过,更别说亲手捉一只了。”
“那虫子生命很短的,不捉就对了。”
“他可不是出于爱护动物的心理。相反,每次他都很不耐烦,说什么季节不对,或者是栖息地被破坏了也见不到萤火虫什么的,每次都能说出好多理由,反正就是不愿意陪我去!”
肖馨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那山里住宿条件一般啊,路也不好走,不知道这几年变什么样子了。”
“再荒凉的地方我们都去过,他还是挺喜欢户外运动的。”
“那是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吧,路那么远,到了也不一定就能看见萤火虫。万一还要亲手捉虫子多辛苦啊。”
“当初就不该捉,带你去看就可以了。”
“年轻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无畏无惧的,为什么男生一毕业就变得无聊了呢。”
关月青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墙壁,她一定是在内心梳理着冼驹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痕迹。戛然而止的感情,事后再评述谁对谁错也没什么意义了。
见好友陷入沉默,肖馨开口安慰:“可他最后还是陪你去了,算了吧。”
关月青轻轻叹息:“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别再想了。”
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一辆货车从侧面驶来,冼驹躲闪不及,两辆车重重地撞到了一起。
事已至此,幸运活下来的人却还在埋怨过去的恋人。但是关月青深知这并非吹毛求疵,这真的是跳脱出来,理性地审视了感情中隐藏的问题才发出的感慨。
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发现了前任的出轨证据可能也恨不起来吧。关月青心里其实是无奈多于愤慨。
肖馨看了看手表,已经将近七点,两人商量去附近一家中餐馆吃晚饭。
“等我先洗个头吧。”关月青挠着头皮,头发已经不像早晨出门时那样清爽了。
“好。你自便吧。”
“不客气了。”
天气日渐炎热,长发披散着久了也会让人闷得难受。关月青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拿出洗发水和毛巾,闪身进了卫生间。
关月青在洗手池里浸湿头发,打好洗发水,认认真真地清洗了一遍。洗完,她用毛巾擦拭头发,顺手把水池塞子拔掉。稀少的泡沫和几缕长发随着水流绕来绕去,最后消失于旋涡中心,关月青擦拭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
她慢慢走到肖馨面前,一脸认真地说:“有件事可不可以帮我确认一下?”
2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所以还是问问你比较好。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征兆?”
“知道什么?难道说你们发现什么了?”
偌大的餐厅里,柴原和吴燕坐在一隅。吴燕从警察的话里听出了玄机。
“你老公没告诉你吗?”
“我们早就离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答案着实出人意料,柴原的期望落空了一半。
“是尸检的结果,发现你女儿怀孕了。”
“你说什么?”吴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也没想到。”
吴燕早上接到柴原电话时虽然有点意外,可一想到警方既然联系到自己,肯定意味着有重要的事情传达,正要加班的她立即约在了公司附近的餐厅见面。可是,现在的她内心难以平静了。
“多久了?”
“几个月吧。听说不大。”
“他就把孩子带成这样。”吴燕的话里带着十分讥讽。
回想起那天晚上两人在医院的表现,柴原终于理解他们都陷入悲痛又不能分担情绪的原因了,但为什么当时没能想到离婚的可能呢?
“你找我只是想告诉我这个消息吗?还是他让你找我的?”吴燕想起来自己从没有给警察留过任何联系方式。
“我原以为妈妈会更容易观察到女儿的变化,所以想直接问你。现在看来不行了。”
“如果是这样他自己为什么不和你说?把事情推到我这是想说这是我的失职吗?”
“和他没关系。再说他也大吃一惊。”
柴原在电话里把结果告诉张彦之后,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听到那一连串的反问也能猜出对方惊愕的样子了。
“不是他给你我的电话的?”
“电话是从张睿斯手机里找的。”
“但是我没法提供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们只是偶尔通电话,我上次见她还是这学期刚开始。我不记得她哪里有异样。”吴燕继续说,“不对。后来我们也见过一次,那次是她爸出差,我带她在外面吃饭,但是我也没看出她有什么变化。”
“看不出来是正常的。”
若是肉眼就能看出来,事发当天赶到现场的医生总不至于无动于衷。柴原要问的也是最近有没有明显的生理反应,再推测是否留下其他的线索。
“但是我觉得你就是问张彦之也问不出什么。”
“为什么?”
“他根本管不好孩子。”
“据我了解,张睿斯在学校的表现还不错。”
“那是孩子自己努力的结果,和张彦之有什么关系。”
“这就不知道了。”
“他除了工作还可以,生活真是个没什么意思的男人。自以为是,以为只要花钱就能满足家人的一切需求,对孩子也宠得不像话,什么都依着她。不加判断地给予很不利于孩子成长。”
“看来你们分歧很大。”
“他工作上一板一眼,但是对家里的事情不是很关心,就算能用钱买来有品质的生活,但那种堆出来的生活有什么意思,他本身就不是个能主导生活的人。”
“听你形容好像是他很乏味。既然这么讨厌他,当初干吗留下女儿和她一起生活,你带走不是更好吗?”
“是那孩子自己选的,那时她已经上初中了。”
“出于物质方面的考虑?”
“多半吧。反正他们父女关系很好。”
可是从吴燕的穿着打扮来看,经济条件也绝对不会差到哪儿去。而且品味入时,和张彦之不在一个层面,所以即使从外貌也能感受到二人的不同。想到这,柴原不禁又后悔起了那晚的疏忽。
吴燕像是在安慰自己,“算了,现在说这些没用了。”
“其实在电话里,他已经跟我说他一无所知了。”
“你看,他就是这样,一到关键时刻就不行。”
柴原不由得笑了笑,承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调查的。
彼此都不能为对方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吴燕因为要赶回去上班,决定就此告别。临走,她希望最后不管是什么结果都要告知她,柴原爽快地答应了。
独自坐在隔间的沙发上,柴原又一次体会到一无所获的滋味。不知该不该高兴,这一次他倒是提前做了准备。
柴原拿出手机联系凌沐,昨晚他们就商量好今天的行动计划:兵分两路,柴原与吴燕见面,凌沐去市内几大医院地毯式排查,完事两人再汇合。
“喂?”凌沐接通了电话。
“你那边怎么样?”
“不怎么样。这太吵,我换个地方和你说。”
门诊大楼内到处都是排队的病人,凌沐索性就走出来了。
“刚问完一位大夫,没见过死者。”
“你去了几家医院了?”
“这是第四家了。”
这一上午的走访可以用马不停蹄来形容,凌沐昨天列出来的大型医院还有七八家。
“下一个要去哪儿?我这边完事儿了,我去找你。”
“已经谈完了?她都说什么了?”
“没有好消息。”柴原把吴燕的情况讲了一遍,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这种谁都想不到的情况说是节外生枝也不为过。
末了,他们约定好在下一家医院的正门处见面。
凌沐在离医院一个路口远的地方停好车,步行前往。如他所料,柴原还没到,他在正门边上人流较少的地方站住,左右来回张望,不知道柴原一会儿会从哪边出现。
大约过了一刻钟,柴原健壮的身影从马路对面的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他们同时看到了对方。医院门前这段路车流不断,柴原走走停停了几次才过来。
“快点儿吧,争取今天都问一遍。”
“我看够呛,就算医院不会关门,大夫总得下班。”
“算上明天应该没问题了。”
“那肯定够了。但是我刚才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什么?”柴原非常好奇。
“她真的会来正规医院吗?”
一上午连续碰壁的经历让凌沐不得不做出新的思考。
“你是说⋯⋯”
凌沐点头。
“不管怎样,先把这些大医院挨个问一遍。”
此处是一家三乙医院,门诊大厅同样是人山人海。柴原和凌沐在排着长队的服务台向导诊护士问清了妇科诊室的位置,穿过人群,走向电梯那边。
妇科诊室在医院五楼,柴原和凌沐等到一位患者出来就立即进去了。科室里有两名女医生,柴原说明了来意又调出手机里张睿斯的照片给医生看,一位姓张的医生接待了他们。
医生拿着手机辨认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最早是五月中旬来过,您再仔细想想。”
医生转过身,在电脑键盘上敲了敲。“没有这个人的记录。”
“就是说没来过?”
“肯定没来过。”年轻医生像是做了最后诊断。
“要是用假名呢?”
“不太可能吧。再说只要来过的病人我都记得。这才一个多月,不会忘的。”
柴原决定放弃,问凌沐还有没有要确认的。凌沐只是摇摇头。对此结果他已经没有意外之感了。
“前面四家也是这样?”从诊室出来,柴原就问。
“这样一家一家地问本来就要靠运气。”
“效率太低了。”
“可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你说她会去什么样的医院呢?”等电梯的空当儿,柴原试图揣测张睿斯的心理。
“我觉得⋯⋯”凌沐没有任何想法。
“是大型综合医院还是专科医院?”
“私人医院呢?”
“那就是从保密性上考虑。”
“不对吗?”
“但是正规医院不是更安全?”
“对于那个年纪的学生来说,还是更注重隐私吧。我听说现在私人医院技术上也很成熟了。”
柴原拍了下凌沐的肩膀。“你是不是带人做过啊?”
“怎么可能!”凌沐大声反驳。
“但是公立医院现在也很注意保护病人隐私。”
“所以就要看死者更看重哪个方面了。”
“还有手术费用的问题,毕竟她最后没有走进医院。”
“对啊!所以是不是该从收费低的医院查起?”
这时下行的电梯到了,柴原说了句“好主意”后,两人就随着人流慢慢步入拥挤的电梯里。
来到一楼,凌沐提议先给剩下的所有医院打电话,咨询清楚手术价格再按照从低到高的顺序一一确认。这个方法得到了柴原的认可,可就在两人重整旗鼓离开医院之际,门诊楼前独自前行的张彦之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三个人默默对视了一下,还是柴原先开口了:“来看病?”
“你们肯定不是为了看病。”
“被你说中了。”柴原大方承认,“我看你也不像。气色挺好的。”
“要等做了检查才知道。”
“是吗,希望没事儿。另外说一句,妇科在五楼,我们已经去过了,没发现什么。”
张彦之来回看了看二人,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向门诊大楼。
“不用管他吗?”凌沐问。
“不用。”
走出医院,凌沐带着柴原回到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的柴原却忽然怔住不动了。
“怎么了?”凌沐也没上车。柴原却还是盯着车座没有反应。
“要不我去找他回来?”
“不,和他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
“我在想既然现在调查的起点被提前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它其实不是个孤立的案子了呢?”
“什么意思?”凌沐猜不透柴原的想法。
“先去后面的医院。这件事等我想清楚再去解决。”柴原一边说着一边上了车。
出租车在小区外的路边停下,司机并没有立即熄火,像是在等待指示要不要开进去。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关月青看到横在小区门口的电动挡车杆,决定就在此下车步行进去。
这片小区是在几年前修建的,虽然远离城市中心地带,但房屋设计舒适合理,加上小区内环境优雅,物业也很规范,非常适合居住。价格方面稍微贵了些,但也不是很离谱,仍然吸引了很多收入不错的家庭在此安居。
进入小区后,关月青沿大路一直前行。可能是下午的原因,一眼望去路上只看见两三个人在不紧不慢地走着,看样子都是这里的业主。修剪整齐的绿化带一直延伸至道路尽头,关月青则在第三个路口拐到了一条小路上。
昨天,关月青从班级的同学录上找到了张睿斯家的电话,很顺利地联系到了张睿斯的父亲。她在电话中提出了想要上门拜访的要求,对方稍作考虑后将时间定在了周日下午。按照同学录上留下的地址,关月青在一幢高层住宅楼前停下了脚步。她按了下电子门上的号码,很快门锁就“咔”地弹开了。
乘电梯到达张睿斯家所在的楼层,电梯门一开,关月青就看到一个身着便装的中年男子站在电梯间,原来对方已经在此等候了。
“这边请。”
张彦之轻声说了句,然后就开始在前面引路。从电梯间出来,右面第一间就是张睿斯的家。张彦之没有锁门,只是拉动把手门就开了。
这是间典型的宽景房布局,两室一厅,虽然还看不到其他房间的内部,可单是客厅就有大约五十平方米,中间人为地设置了中式隔断,让空间看上去更具层次感。正对着房门的就是宽大的阳台,整个客厅显得十分明亮。
“谢谢老师还专程跑一趟。”张彦之请关月青在客厅中央的实木沙发上坐下,自己隔着茶几,坐在了对面。
“千万别这么说,是我应该做的。”
“关老师刚刚接手我女儿的班级,不来也没关系。”
“那怎么行,这和时间长短没关系。”
“她表现还好吧?”
“挺好的,很聪明。”关月青笑着点头。可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意义了。
“昨天接到电话时我很意外,没想到老师要来。”
“是有点儿突然,但我还是想尽快过来一趟。希望没有打扰到您休息。”
“没关系,周末我很少工作。”
已经在外企工作了将近二十年,张彦之十分认同“今日事,今日毕”的工作风格,通常都会安排好工作,按照进度在公司做完便准时下班。
“可是关老师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只是来慰问的话,我想说我的状态可能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差。如果是代表学校来寻求私下解决的方法,我觉得就不用谈了,我肯定会坚持我的想法。”既然对方不是警察,自己也不想浪费时间,张彦之把话直说了。
“不,您误会了。我今天是以个人名义来的,和学校方面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但我也没什么想说的,因为在查明真相之前我也不会盲目地怀疑谁,或者是要谁来负责。”
“我认同这种做法,肯定是要查清楚再做打算的,我今天只是想来看看。”关月青摆明了态度,“如果谈话中有您不想说的内容,您也不必告诉我,只是目前有什么发现吗?”
张彦之犹豫了一下,叹口气说:“疑点太多。”
“我也有同感。”
厨房里传出水烧开的声音,张彦之站起来朝厨房走去,再出来时他手中多了两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
“只是普通的绿茶。”
“不用这么麻烦,白水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
张彦之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坐下后继续刚才的话题:“关老师为什么也认为有疑点呢?”
“虽然和学生相处的时间还不够多,但每个学生的特点我已经大致了解了。我觉得以张睿斯的性格并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没错,这正是我要说的。我女儿不仅独立自强,处理问题的能力也比同龄的女孩子要高出许多。不是我自夸,这些年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她没让我费过心。”
“我明白,老师们对她的印象也很好。”关月青说,“所以,现在疑惑的不只是您,我们也觉得蹊跷,但说起这件事也不敢随便猜测。您觉得在这件事背后有什么原因,您所说的疑点太多究竟是指哪些疑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在查明真相前,我不打算和任何人透露。”
“要一个人解决吗?”
“只能这样了。”
关月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因为她怀孕才这么做的吗?”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全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说什么都没用,所以还是等有了新的进展再说吧。另外,您是怎么知道怀孕的事的?”张彦之看上去有些失望。
“警察说的。”
“请不要再告诉别人了。”张彦之恳切地说。
“您放心,我没有跟谁提起过,警察也应该只对我说过。”关月青赶紧解释。
也不知道对方是信了没有,张彦之只是叹着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根本不是我女儿会做出的事情。”
“但既然已经怀孕了,就必定存在那么一个人。您是要找出这个人对吗?”
“抽烟可以吗?”张彦之拿起茶几上的烟盒。
“请便。”
被如此周到地照顾着,关月青哪能再介意别人抽烟。
张彦之抽出一根烟在烟盒上磕了两下,站起来走到阳台,用金属打火机点燃,背对着关月青抽起来。
关月青看着一个中等身材的背影,觉得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连抽几口之后,他转过身说:“只有这么做才是正确的吧。”
“我能理解。”
“警察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警察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一定是报告写错了。”张彦之自嘲地笑了笑。
“我知道时也很意外,因为张睿斯给我的印象不是这样的,她在学校很少和男生有接触。”
“的确如此,所以我更想知道是哪个小子干出这种浑蛋事儿。”
平时,若是和朋友聚会,大家总会聊起各自的子女。每次听朋友说起担心女儿被别的小子带坏时,张彦之都有一种优越感。女儿各个方面都让他很放心,真是做家长的幸事。
“您没发现她在恋爱吗?”
“没有。”张彦之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茶杯还在冒着热气,关月青扫了几眼客厅内的装饰,电视柜和沙发、茶几好像是成套的,设计简洁、颜色深沉。电视两侧的矮柜也仅仅体现出实用性,连家庭合影、陶艺之类的常见装饰都没有。
张彦之眺望着不远处的人工湖,吸了最后几口,然后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把烟摁灭。以前女儿在家时他总是站在阳台抽烟。
“她妈妈也没发觉吗,一般母亲观察得更细致。”
张彦之重新坐回来。“我们早就离婚了。”
关月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致歉。
“上次我们是一起去学校的,你不知道很正常。”
关月青再次环视了一遍房间,这里确实缺少了女主人的痕迹。
“没有再婚吗?”
“没有,从那以后我一直一个人抚养她。”
“一定很辛苦吧。”
“这是身为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辛苦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张睿斯不希望我给她找后妈,我觉得应该尊重她的想法。其实,这些年过来我觉得也挺好,不一定非得三口之家才美满,我觉得我们父女俩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
“我明白了。”关月青说。
关月青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水,温度已经正好适合了,她又喝了几口。
“我想看看她的房间可以吗?”
“当然,这边。”张彦之将关月青引到次卧外面推开门,一间二十几平方米的房间便呈现在眼前。关月青走进房间,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带有女生的气息。印有卡通图案的被子整齐地铺在床上,书架柜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课内书、小说和漫画。书桌上也有几本常用书,小型台历上还别了一张少女偶像团体的照片。
自从女儿出事后,张彦之再没动过房间内的摆设,这里还保持着房间主人最后离开时的样子。
“她平时就坐在那里写作业。”
关月青在房间内轻轻走着,这里和同龄女生的房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出事那天穿的衣服还在不在?”关月青问。
“不在了。你问衣服干什么?”
“没看见她的校服所以我问问。”关月青嘴角浮现出礼貌的微笑,“那件衣服去哪里了,是烧了吗?”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不吉利,又是件普通的校服,就没要,放在警察那边了。”
“现在还在?”
“这就不好说了,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
房间内整洁有序,甚至让人不愿再去碰触任何东西。关月青又看了几眼,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尽快告辞。
“节哀之类的话我就不说了,相信在查明真相之前您心里也听不进去。既然您决定要追查这件事,我也希望能尽快看到结果。今天谢谢招待了。”说完,关月青微微鞠了一躬。
“还有人想着她,我很欣慰。”
虽然年轻老师的到访曾让张彦之心生疑惑,但现在得到对方的支持,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也更加坚定了调查下去的决心。
从家中出来,张彦之坚持送关月青到电梯间,看着她走进电梯才肯离开。而就在电梯门关上后,关月青便立即拿出了手机。
魏立行从公寓楼出来,朝小区门口的方向走去。出去之后向右转沿街走大概三百米就能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小型便利店。店面虽然不大,可日常用品齐全,是魏立行经常光顾的地方。
魏立行一边走一边想着需要购买的东西,前方一张熟悉的面孔却打断了他的思路,连脚步都不由得慢了下来。对方也看到了魏立行,两人走近后,在小区门口停住了。
“要出门吗?”
“正要去买东西。”
“耽误你点儿时间,还有事情要问你。”
“可以。在这里吗?”
“嗯。”柴原左顾右盼,指着魏立行身后一处景观长廊,“那里不错。”
回廊那里一个人都没有,的确适合谈话。柴原主动提出坐下谈一定是准备了不少问题。不过见到他本人的那一刻,魏立行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就请问吧。”坐下后,魏立行说。
“还是学生的问题,我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下。你那个班的下课时间是从下午四点五分到十五分之间,那么这十分钟里有没有人离开的时间比较长?”
“你是说我班上的?”
“对。”
“好像没有谁出去时间特别久,预备铃响起时就都回来了。”
“他们下课时都做什么,去卫生间或者在楼道自由活动?”
“差不多是这样。不会离开特别远。”魏立行回答。
上次柴原针对关月青班上的学生进行了排查,但结果是都有不在场证明。那几个最后回到教室的学生也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当然,他们离开实验室也比较晚,不可能是嫌疑人。如果还要沿着之前的思路,就只有魏立行班上的学生有犯罪的可能了。
“卫生间在楼的另一侧,也就是说大部分学生有机会从休息室门前路过。”
“我不觉得谁有机会在下课时进入那里,很容易被看到的。”
“也不是没有机会。”
“可是我下课时去了仪器室那边,往返时并没有发现异样。”
“你看不见房间内发生了什么。”柴原一针见血地指出,“而你在仪器室的时候连走廊都看不到。”
魏立行点点头。“我是看不见,但还有我的学生。他们把显微镜放好就陆续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