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问题是,罗伯特有什么理由杀害纳森?”
“我想就跟罗伯特杀害哈灵顿一样,是被艾凡斯逼的。”
“为什么不把尸体丢进壁炉?跟哈灵顿弃尸在同一个地方,不是省事多了吗?”班提出疑问。
“会不会是一次丢两具尸体,尸臭会浓到引起注意?”克伦应道。
“我想……”奈吉接着说。“是为了不让我跟爱德因为纳森不见,担心而去寻找他的下落,所以才伪装成自杀的。”
“可是,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能说是罗伯特干的。”
“从纳森的信,可以知道他的生命受到艾凡斯威胁。”
“会不会是艾凡斯追上来杀了他的?”
“我想下手的是罗伯特,因为动脉被一刀两断,而且胸口的墨水图案指的是罗伯特。”
“罗伯特怎么有办法事先埋伏呢?他怎么会知道纳森逃到这里来了?”
“爱德跟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爱德想到为什么了。”
是贝丝——奈吉说。“贝丝不是好几天以前就一直不见踪影吗?”
“今天有看到啊。”
“爱德想到,艾凡斯可能事先把贝丝从罗伯特那里抱去寄养。然后艾凡斯故意给纳森逃跑的机会。他假装忘记上锁,让门开着,然后等纳森逃脱了,就放掉贝丝。贝丝会头也不回地跑回家。艾凡斯知道,纳森除了我们两个以外没有人可以投靠。而罗伯特只要看到贝丝回家,就知道纳森来了。”
“等一下,奈吉。”亚伯打断。“你说的内容哪里怪怪的。是哪里不对呢?唔,算了,你先继续说完好了。”
“知道纳森能写古文的人,对艾凡斯来说全是绊脚石,必须除掉才行。哈灵顿读过纳森的《悲歌》,所以派罗伯特去杀掉他。哈灵顿被弃尸在壁炉最底下,而且腐烂得颇严重,所以应该是在杀害纳森之前动的手。可以给我红葡萄酒吗?我渴了。”
“奈吉说了足足有一个月分量的话呢。”
“里面没掺鸦片酊。”班把杯子递过来说。
喝完之后,奈吉继续说:“纳森在信里提到他很担心我和爱德的安危,怕我们会遭到艾凡斯的毒手。就像他担心的,我们被盯上了。”
“艾凡斯为什么要对你们下手?”克伦问。
“知道纳森拥有极高的古文造诣的人没有几个。”奈吉答道。“读过他写到一半的《悲歌》的人也很少。纳森在信里说了,哈灵顿读了《悲歌》,爱德和我也看过。爱德和我还有哈灵顿,是艾凡斯把赝作当成真的古诗公诸于世时的阻碍。即使未完成,也要把《悲歌》当成中世纪古诗公开的话,更是如此。我想这次的攻击是一个警告。警告我们如果说出去,他真的会取我们的性命。”
“那你们今后还是会有危险?”
“喂,这下岂不是糟了吗?”
“艾凡斯又要利用罗伯特下手了吗?l
“就算是罗伯特,也不会那样唯命是从吧?”
“不,如果是以诱饵命他行动也就罢了,若是恐吓,除非哪一边死了,否则是终生有效的。”
“杀掉伊莲小姐,对艾凡斯也有利。”奈吉说。“纳森也告诉过伊莲小姐他有运用古文创作的能力,所以伊莲小姐也是艾凡斯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之一。罗伯特会杀害伊莲小姐,或许也是艾凡斯指使的。然后再把它拿来当成恐吓的材料。”
“好可恶的家伙。”
“但现在艾凡斯已经被弓街探员盯上了,他应该会安分一点吧?”
“他有可能干脆地收手吗?”
“啊,是信啦。”亚伯突然插口说。“刚才我觉得怪怪的地方就是信。外套被法官的助手扣押了,所以你们是在那之前读到信的吧?那么你们应该知道墨水印指的不是你——奈吉才对啊。那为什么又……”
“不要像审犯人似地逼迫奈吉。”看起来已经睡着的爱德开口说。
“像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逼问,奈吉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了。在衣服暗袋发现纸张时,我们没想到那是写给我们的信。因为有很多事得处理才行,所以我们先把那张纸藏到房间里。接下来就发生了那一连串的骚动,然后一直到昨晚,我和奈吉才一起读了那封信。”
“你们把信拿给法官看了吗?”
“还没。”
“那可是重要的证据。必须交给法官,指控艾凡斯才行。”
“有两个难处。”爱德说,但他看起来像是正用意志力把因药物作用而涣散的意识硬拉回来。
“爱德,没关系,我来说明。第一点是解剖教室和实验,这一切全靠罗伯特的资金支持。”
“这是个大问题呐。”
“所以即使我们猜到攻击爱德的可能是艾凡斯的手下,也不能告诉铁夹。如果控告艾凡斯,罗伯特一定也会被追究杀人刑责。万一被判有罪死刑,丹尼尔老师的一切……”
“我们的一切……”班垂头丧气。
“还有一点,就是法庭根本不能相信。”爱德一口咬定,决绝得宛如利鞭。
“爱德,我可以把你父亲的事告诉大家吗?”
爱德点点头,再次闭上眼皮。
“爱德的父亲是教堂的杂役。有一次教堂的银器失窃,爱德的父亲蒙上嫌疑,被补入狱,在审判中被判有罪,判处绞刑。事后抓到了真的小偷,但那个人有门路,而且如果判他有罪,之前的误审会引发问题,结果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撕下判官的皮,底下就是行刑人。”爱德喃喃说。
“很多法官都会索贿嘛。”克伦说。
欧洲各国盛行有给的官僚制度,但唯独英国,无论是国会议员还是治安法官,都是由贵族及绅士阶级无偿性地自发服务。这个制度自都铎王朝以来,经斯图亚特王朝到现令的汉诺瓦王朝,承袭不衰。官僚虽然是受到社会尊敬的光荣职务,但也有不少恶德法官认为收贿就是当法官应得的油水。
“虽然约翰阁下似乎不是。”
“谁晓得呢?”爱德耸耸肩膀。
“纳森在信里说,”奈吉继续说道。“监狱里也有像他那样明明无辜却锒铛入狱的人,或只不过在路上捡了一先令就被判流刑的人,毫无天理可书。”
“艾凡斯让市长、贵族这些大人物得利,拉拢他们做靠山。就算把他告上法庭,首先陪审团就……”亚伯叹道。
“法律是放过大苍蝇、专抓小虫子的蜘蛛网。”克伦说起老生常谈的警句来。“不管是哈灵顿还是纳森,艾凡斯都不是亲自下手,而是逼罗伯特去做的。那么这要是高明的律师,就可以把一切的罪过都推到罗伯特头上,让艾凡斯无罪脱身。如果他再暗中收买陪审团的话……”
“这么说来,”亚伯猛然想起似地说。“奴隶审判的判决结果昨天出来了,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昨天乱成那样,根本没时间看报。已经结审了吗?”
“昨天晚上我父亲从去旁听的朋友那里听到结果,兴奋极了。据说被告的奴隶那一方的律师非常厉害。商人已经将陪审团全数收买了,胜券在握,然而昨天审判一开始,律师就要求与同一时间在另一个房间进行的审判更换陪审团。法官允许了。商人没机会收买新的陪审团,没有被金钱玷污的陪审团真挚地聆听辩论,做出了无罪的判决。”
“太厉害了。”
“还是应该告诉约翰阁下。”班主张说。“感觉他可以信赖。”
“审理杀人这类重罪的不是治安法官,而是中央法庭。那里的陪审团肯定都是些邪魔歪道。”爱德说完,呻吟起来。“药效好像退了,可恶。亚伯,再给我加了鸦片酊的葡萄酒。”
“你不是说你不想中毒吗?”
“疼痛逐渐淡去的舒适妙不可言,我第一次体验到。这比妓女更加诱人,让人无法自拔。”
“只能一点点唷。”亚伯说着,又给了他镇痛剂。
“自杀的人,”爱德散漫地说着。可能是被鸦片驱逐了自制力。“命该如此,无论他们是否自觉。生来就与人世扦格不入,是一种罪吗?他们注定在遍尝种种失望、种种经验以前,先自我了断。”
“爱德,别再说话了。”奈吉蹙起眉头。
“幸福与不幸相同,一样逼人自绝。不,幸福夺走的人命更多。何故?因为他们疲于适应捉摸不定的幸福。不幸的逆境,反而更让人能够承受。”
“亚伯,你刚才说艾凡斯那家伙有政府人员当靠山是吧?”班确认道,亚伯用力点头。
“因为他让他们荷包满满。”说完后,亚伯接着说“可是”,然后他说:“如果置之不理,爱德和奈吉今后也会碰到危险。”
“真是两难呐。”班与克伦吐出叹息。
爱德垂下头去,坠入了梦乡。
隔天早上。
“爱德呢?”
早餐餐桌上只看到奈吉,因此丹尼尔问。
“他发烧了……”
这么说的奈吉自己也眼眶泛黑而且浮肿,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奈吉,你额头上的瘀青是怎么回事?”
“撞到而已,没什么。”
“我去看看爱德。”
老师就要站起来,奈吉制止他:
“他在睡觉。”
“不要吵他比较好是吧。他吃了退烧药吗?”
“吃了。”


第12章
吃完早饭后,克伦第一个出现并大声问:“爱德呢?”奈吉连忙把手竖在嘴巴前,用拇指比了比丹尼尔。
“老师早。”
“聼说爱德发烧在睡觉。”
“啊,化脓了吗?”
“化脓?”老师耳尖地听到。
“奈吉,你的额头怎么撞出个包来?”克伦问。
“撞到了。”奈吉回以告诉老师的相同说词。
这时班还有亚伯也来了,丹尼尔的私人解剖室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地问着:“爱德情况怎么样?”然后留意到奈吉额头上的瘀伤。
“原来你们都知道吗?爱德从昨晚就不舒服了吗?化脓是在说什么?是肿瘤吗?”
“他们被攻击了。”
木头奈吉摇头制止,克伦却一下子说了出来,把老师吓坏了。
“最好也告诉老师。”亚伯说,克伦说明丹尼尔上床休息后发生的事。
“因为这样,所以明明知道敌人是谁,却无法公开告发他.”
“奈吉,你额头上的伤也是被人攻击而受伤的吗?”
“不是,是我昨晚撞到的。”
“对,昨天还没那个伤嘛。”
“你是跟爱德吵架,被他揍了吗?”
“怎么可能?爱德伤成那样,哪有力气揍人?”
“除非脑袋坏掉,否则爱德才不可能打奈吉哩。”
“他喝了鸦片酊,昨天有点怪怪的唷。”克伦指着太阳穴说。“还长篇大论起幸福与自杀的关系。”
“只要能封住艾凡斯的嘴,”班一反常态,吐出大胆之书。“罗伯特就没有理由攻击爱德他们了。”
“封住他的嘴?怎么封?干掉他吗?”
“那个叫艾凡斯的就没有什么弱点吗?亚伯,你知道什么小道消息吗?”
亚伯正在思考的时候,丹尼尔问奈吉:“爱德是什么情况?”
“半夜药效退了,伤开始痛起来,我调了掺鸦片酊的酒给他,所以他现在还在睡。”
“伤口我们检查过了。班,你不是记录起来了吗?”
丹尼尔看了班的纪录。“如果就像上面写的,伤口本身不算严重,但如果化脓就有点棘手了。消毒得不够彻底呐。”
“对不起。”弟子们垂头丧气。
丹尼尔再读了一次纪录,沉思了一下。然后他站起来。
“我去看看。谁去弄盆热水上来。”
老师把脚弯成外八走上楼,亚伯和克伦跟在后面。班到厨房去准备热水。
解开绷带时,爱德微微睁眼。他就宛如仍旧身处梦境似地面露微笑,“话语无法抚慰者,”他喃喃说。“药草抚慰之。药草无法抚慰者,解剖刀抚慰之。解剖刀无法抚慰者,死亡抚慰之。”
“希波克拉底如是说。”克伦说出引用来源时,爱德又再次落入沉眠了。
涅莉捧着装热水的桶子跟班一起上楼来。
涅莉慌乱得几乎就要掉眼泪,奈吉推着她的肩膀要她离开房间。
丹尼尔粗胖的手指挤出脓液时,爱德闭着眼睛,微微皱起眉头。
“他一定正梦到被狗咬吐子。”汪汪——克伦学狗叫。“都咬住人了,怎么叫啊?”亚伯指出矛盾。“被狗咬和被猫抓,哪边比较可怕?”班端出无聊的话题。
“那寓意是在比较男人的暴力和女人的攻击力吧。”
“无聊透顶。”
“男人最要不得的病,就是把一生的爱情倾注在女人的屁股上。”
“这话是哪个名人说的?”
“我刚想到的。”
弟子们拼命瞎扯的时候,丹尼尔用泡了酒精的布擦拭肿起来的伤口,包上新的绷带。然后他说了:“解剖刀无法治愈者,时间治愈之。”
回到楼下时,仿佛重现前天的情景一般,盲眼的治安法官在助手及助手的助手左右搀扶下来访了。
“今天的法庭是宋达斯阁下负责,所以我可以专心处理这个案子。我不忍心把伤者叫到法官邸去,所以上门拜访了。爱德的情况如何?可以说话吗?”
“他现在吃了镇痛药睡了,有问题请问我吧。”奈吉说。“可是昨天的事就像坦尼斯先生看到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好说的。”
“你知道可能是谁攻击你们吗?”
“不知道。”
“奈吉,告诉我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
“是吗?”
奈吉抿起嘴唇。但是与坦尼斯的铁夹相比,那只不过是藤蔓编成的草夹罢了。
“我来说吧。”丹尼尔自告奋勇。
绝不能让爱德与奈吉再次遭到攻击。比起守住解剖教室,丹尼尔选择了保护两名爱徒,让他们免于再次遭到攻击的恐惧。
弟子们踹飞桶子,想要盖过老师的话,但这次没有成功。因为查理刚吃过早饭,肚子饱饱,懒得去追桶子。
从休姆那里听到的罗伯特与艾凡斯的事、从爱德与奈吉那里听到的纳森伪造古诗的事,还有艾凡斯与哈灵顿想要占有古诗的事。对罗伯特的疑心、攻击者可能是艾凡斯派来的推测——丹尼尔把这些全都说出来了。
听完丹尼尔言辞笨拙的说明后,法官问:“你们要告发艾凡斯以及罗伯特吗?”
丹尼尔沉默了一下,说:“这些都是推测,并没有绝对的证据。”然后他坦白地说出解剖教室是靠着罗伯特的资金援助来维持,万一罗伯特被问罪,教室将会关闭,自己的研究也将无以为继,因此他绝对不是故意要陷哥哥于罪。
“确实,状况都指向这两个人,却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证据。”法官说。“有一点令我不解。你们宣称遭艾凡斯幽禁的少年纳森逃脱后,为了投靠爱德及奈吉而来到解剖室,却遭到罗伯特杀害,但罗伯特怎么能够事先埋伏?”
“关于这一点,”克伦得意洋洋地说出利用罗伯特养的狗的假说。
“这是爱德推测出来的。”亚伯揭开推理来源。“是爱德告诉奈吉,奈吉再告诉我们的。”
“艾凡斯与罗伯特,我会派人彻查这两个人的底细。如果找到不动如山的证据,丹尼尔医师,你要控告他们吗?”
“这……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审判会交给中央法庭。”法官说,拿起办公桌上的纸。
“哦,那是爱德的伤势纪录。是我验伤,要班记录下来的。”亚伯说明。“是在为验尸做练习。像这样详细记录下来,会很有帮助对吧?”克伦说。“验尸请交给丹尼尔弟子吧。活体记录也没问题。”
“约翰阁下,我有个请求。”亚伯说。“请不要让艾凡斯发现当局正在调查他。听说那家伙有市长和上院议员罩他。如果碰上有人碍事,他可以轻易铲除掉。万一他发现有人在调查他,不晓得会使出什么手段。”
“罗伯特医师做了很多缺德事,这是事实。”克伦倾诉说。“一直以来,他不晓得掠夺了丹尼尔老师和爱德多少研究成果,当成自己的功绩发表。”
“我不能只站在你们这边行动,我必须查证你们的说法是否全属事实,因为爱德和奈吉撒了相当多的谎。你们也是,谎称在壁炉底下找到的尸体是在解剖台上发现的。纳森遭到艾凡斯囚禁,后来逃脱到这里的事,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不是真的。”
“有证据。”奈吉说。“纳森写了一封信给我们。我放在卧室,我现在就去拿。”
“我也一起去。安,麻烦你扶我。坦尼斯,你留在这里。”
“你们待在这里。”丹尼尔命令三名弟子后,和法官一起上楼。
“爱德,我们进去了。”奈吉敲门之后说。“约翰阁下和丹尼尔老师也一起。还有安小姐。”
“听说你伤得很重。”法官在安的牵引下,走近爱德的床铺。
“我可以摸你吗?爱德。”
“请便。”
“好像发烧了。”
“信在这里。”
奈吉把几张折起来的纸放到法官手上。
“它藏在纳森的衣服暗袋里,可是我们没想到是写给我们的信,而且当时有许多事得忙,所以就疏忽了……”
“忙着助手脚伪装成他杀是吧?”
“对不起。所以我们先把信暂时放在房间里,一直到前天晚上才读了它,然后得知纳森遭到艾凡斯幽禁的事,还有伪造古诗的事。”
“安,念给我听。”
法官在奈吉搬来的椅子坐下。
丹尼尔看到安一边出声念信,一边观察着爱德及奈吉的表情和动作。信件内容证明了弟子们的说词。
安读完信之后,“爱德,”法官唤道。“问你似乎也是白费功夫。你一直顽固地对我撒谎。”
“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丹尼尔又为弟子辩护。“全都是为了保护我、我的标本,还有我们的解剖教室。”
“丹尼尔医师,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请到我的书房来。我也有事想告诉阁下。安小姐,方便的话,可以请你回避吗?我来带路。”
“照医师说的做,安。”
“老师,我呢?”奈吉问。
“看你要陪着爱德,还是待在楼下都行。”
丹尼尔执起法官的手,领他到书房。
“医师,请你先说吧。”
“请原谅爱德冒犯的举动。爱德对于法庭有着根深柢固的不信任。爱德出生在南安普敦附近的城市,他的父亲是教堂的杂役,在一次银器丢失时被当成窃犯,在审判中被判有罪,判了绞刑。后来发现这是一起误审,却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他和母亲在故乡无法容身,来到伦敦,但后来母亲也病死了。”
“真教人同情。”法官丰腴的嘴唇叹息般地说道。
“这件事爱德不太想被别人知道,所以我才请安小姐回避。”
“但我必须告诉安。安是我的眼睛,也就是我的一部分。我知道的事,安也必须知道。”
“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这对爱德来说是一段辛酸的往事,请您了解。”
“我会留意。对了,关于爱德的伤……”
“约翰阁下也发现了吗?”
“歹徒并没有杀意。”
“我也这么想。”
“亚伯的观察相当入微,创伤的皮肤朝外侧翻开,也就是说,单面利刃——我猜凶器应是单面利刃——的刀刃是朝着外侧的。刺进去之后,再切开皮肤似地抽出。如果是要杀人,不会这样拿刀子。刀刃向外,意味着攻击者甚至没有伤害对象的意图。”
丹尼尔没有当场回答,因为他本身看到纪录时,也忽然萌生这样的疑念。
“也就是说,爱德为了让自己从嫌疑名单中被剔除,找认识的人攻击自己。攻击者原本只想腰他受点皮肉伤,却一时失手,比顶期中更严重地伤了他,”
“嫌疑名单?什么嫌疑?”
丹尼尔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尖了。
“不必明说你也明白吧。爱德有可能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凶手。故意负伤,假装自己是被害者,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手段。”
“这太荒唐了!”
丹尼尔嘴上否定,却也无法抛下那一抹疑念。他在这次的事件中见识到爱德耍了许多狡猾的小聪明。
“据安说,爱德是个相貌得天独厚的青年。”
“我想这评价并不夸大。”
“幸而我不会被外貌所迷惑。我就坦白说了吧,那名青年总让我有种狂妄自大,或是傲慢自负的印象。”
“爱德对阁下撒了许多谎,隐瞒了许多事,您会有这种印象也是难怪。但是我请求您,也请看看爱德好的一面吧。攻击负伤一事,真的不是艾凡斯的警告吗?艾凡斯已经逼家兄杀了两个人,要继续命令家兄下手杀害爱德和奈吉应该太勉强了。少年纳森写给两人的信中提到了他伪造了古诗,艾凡斯是要他们对那件事三缄其口……”
“关于那封信,并无法证实那真的是少年纳森所写的。也有可能是伪造的。”
“至少那不是爱德或奈吉的笔迹。艾凡斯应该持有纳森写到一半的《悲歌》叙事诗的草稿。只要两者相比对,就可以确认笔迹了。不过……万一艾凡斯发现当局在怀疑他……”
“你这些话都是站在艾凡斯命令罗伯特杀害哈灵顿及纳森的假设所做的发言。可是就像刚才我也说过的,站在我的立场,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我不能断定任何事。在掌握证据之前,我必须公平地看待双方。而爱德还有所隐瞒。”
“请等到爱德伤势恢复再询问他吧。”
“爱德的父亲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判死刑,他是这么说的吧?这件事跟艾凡斯是否有所关联?”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是听银行家休姆先生告诉我,我才第一次知道艾凡斯这个人。”
“如果艾凡斯是为了隐瞒赝作的事实而杀害哈灵顿及纳森,那么要阻止他继续行凶很简单。只要将古诗是赝作一事公诸于世就行了。”
丹尼尔沉思之后说了:“可是可以做为证人的纳森本人与哈灵顿已经不在人世。除非证实是艾凡斯指使罗伯特杀害两人,这个假说——我认为是事实,但没有证据,所以还是假说——有可能反过来被控告毁谤。”
“若是纳森的家人,应该知道他的笔迹。”
“啊,说的也是。已经连络到纳森的家人了吗?”
“只知道住在谢伯恩,不知道详细地址,所以我托驿马车送信给市长,请他询问各教区牧师,找出卡连家,通知家人儿子横死的消息,并前来伦敦领回遗体。这得花上好几天的工夫。”
“即使会遭到艾凡斯抗议诽谤中伤,只要先公诸于世,他就没办法对爱德和奈吉出手了。”
“暂时可以阻止他积极行动吧。”
“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公开才好……报纸吗?休姆先生的话,顾客里应该有并非黄色报纸的业界人士吧。可是他们愿意刊登未经证实的报导吗?不,我会尽全力拜托看看,不能再继续束手待毙了。约翰阁下,请您务必要正当地制裁那些邪恶之徒。证据……找出证据,是阁下及当局的任务,不是我们能够胜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