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盯着地面,默默点了点头。

搭档:“实际上,你在梦里杀妻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处理尸体。这部分也是你那种梦最相近的部分,对吧?”

中年男人:“对,有时候就是直接面对我老婆的尸体,并没有杀的过程。”

搭档:“嗯,这正是我要说的…整个情况说起来稍微有点儿复杂,因为有好多细节和附着因素在其中,我们先说主要的。因为你是亲眼目睹着母亲死去,所以你对此并不抱任何期望——期望她复生,这对你来说过于遥远了,所以你把全部期许都放在你父亲身上——你希望父亲没有被治罪,这样至少你还是单亲家庭,而非失去双亲。所以你杀妻的梦的重点就在于处理尸体。在梦中,你把尸体处理得越干净,对你来说就越等同于逃避法律制裁。也就是说,虽然失去母亲,但你还有父亲。在法律上讲,假如谋杀后可以毁灭掉全部证据而无法定罪,被称为‘完美谋杀’。因此,你的梦在着重重复一件事,制造完美谋杀,借此来安抚你的假想:父亲不会因杀妻而被定罪。这样你就不会失去双亲,童年也不会那么凄惨了,同时也不会从小就背负着那么多、那么重的心理压力…我们都知道,所有的指责和议论都来自于你父亲的罪。”

中年男人深吸了口气:“…你说得对…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开始有那种想法,但是后来忘记了,我以为…我不会再去想了。”

搭档:“你对童年的回忆耿耿于怀,直到现在,所以在考虑结婚的时候,你坚定地排斥你母亲那样的女人,因为你怕会重蹈父亲的旧辙——你深知是母亲的凶悍和外遇造成了这种极端的结果,而最大的受害人其实是你。但同时你又难以割舍母亲曾经对你的关爱,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你会做那种梦,你所想的就是你梦里所表达的:‘虽然母亲死去了,但是她的血却带有她的意志,热切地流向我,企图给我最后一丝温暖。’不过,当你结婚并且有了孩子之后,你的那层心理欠缺稍稍被弥补了一些——你太太的温婉和家庭所带来的温暖,让你不再对母亲抱有任何幻想和假设。”

中年男人面色凝重地点了下头:“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搭档:“但是从小失亲和背负指责、议论这一层阴影却丝毫没有减退,反而在同你儿子的对比后更加强烈了。你说过,大约是在三四年前开始做这个梦的,对吧?那时候你儿子多大?八九岁?”

中年男人:“是的,8岁多,不到9岁…和我看到我爸杀我妈的时候差不多大。”

搭档:“嗯,所以,你开始重新回忆起童年时期的遭遇;所以,你通过这个梦用这种方式来…就是这样。”

中年男人看着搭档:“为什么我的梦竟然用这种方式,而不是直接表达出来?”

搭档:“因为你亲眼目睹了一切,你亲身经历了那些不该你背负的东西,在现实中你早就已经对此不抱任何期望了,甚至在梦里都是用某种转移的方式来表达出你的愿望…呃…我能提个建议吗?”

中年男人:“没关系,你说吧。”

搭档:“你从没把这些告诉过你太太吧?其实你应该把这一切告诉她,因为你已经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你背负的太多了。”

中年男人淡淡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但没吭声。

搭档:“好吧,这件事由你来决定。”

中年男人:“我老婆是很单纯的那种人,从小生长在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环境中,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让我继续扛着吧,我不想让她和我儿子知道这些。我受过的苦,已经过去了,再让他们知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我知道,跟她说也许能让我减轻一些心理负担,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是增加了不该承受的东西,何必呢?还是我来吧,只要那个梦并不是我的企图就可以了…对了,你…您觉得,我还有别的心理问题吗?我不会伤害我的家人吧?”

搭档:“从你刚刚说的那些看,你没有别的问题了,你是一个非常非常负责的人,也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您过奖了,只要那个…不会遗传就好,我生怕…您知道我要说什么。”

搭档点点头。

我和搭档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后,才回到诊所。

我边整理着桌子边问搭档:“你看到他哭或者明显表示难过了吗?”

搭档想了想:“没有。”

我:“他算是心理素质极好的那种人了,我以为他会哭出来的,那种童年…想起来都是噩梦。”

搭档:“他不需要再哭了。他几乎是从小眼里含着眼泪长大的,但我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抱怨和仇恨,他也丝毫没提过有多恨那些议论过他的人。从这点上来说,他能平静地面对这些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很男人的那种男人,如果是我,我想我可能做不到。”

我:“嗯…但是他坚持不和家人说似乎不大好,我怕他会压抑太久而…”

搭档:“你放心吧,他不会的。对他来说,那种肩负已经成为动力了,他只会比现在更坚韧。”

我:“嗯,这点我相信…你留意到他开什么车了吗?”

搭档:“没细看,是什么?价值不菲的那种?”

我点点头:“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搭档:“不,他能承受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那么现在的一切,就是他应得的。”

14 摇篮里的混蛋(上篇)

“不是我,是我弟弟。”说着,憔悴的中年女人叹了口气。

搭档点了点头:“哦,没关系,方便的话,你先说一下他的情况吧。”

中年女人:“他…可能有妄想症。”

搭档:“已经确认了?”

中年女人:“没有,不过,差不多吧。”

搭档皱了下眉:“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心理医生呢?”

“因为…这是之前找过的那些心理医生收集和整理出来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她从包里翻出一沓厚厚的资料,放在了桌子上,迟疑了几秒钟,“这是所有的资料,之前的心理诊疗都是失败的。”

搭档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资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都看过了?”

中年女人:“看了一部分…之前找过心理医生,但他们通常在接触我弟弟一次后就放弃了。”

搭档:“为什么呢?”

中年女人:“我只知道其中一个原因。”

搭档:“例如?”

中年女人:“我弟…嗯…骂人…”

搭档:“你刚刚说你只知道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说还有你不知道的其他原因?但你是怎么知道还有其他原因的?”

中年女人:“有几个医生晚上打电话给我,说第二天不用去了。我问医生是不是他又骂人了,他们说没有,但是不用去了…具体为什么,我真的不清楚。”

搭档:“原来是这样…你猜测过吗?”说着,他不慌不忙地从桌上拿起那一沓厚厚的资料开始翻看。

中年女人:“我想…也许是他又发病了吧?”

“嗯?”搭档头也没抬,“这倒是新鲜,因为病人发病,医生反而拒绝治疗?你弟弟多大了?”

中年女人:“45。”

搭档:“结婚了?”

中年女人:“离婚了。”

搭档:“离婚的原因呢?”

中年女人:“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女方提出来的。”

搭档:“有孩子了吧?”

中年女人:“有,是个女孩,现在都很大了,在上高中,但是不认他。”

搭档抬起头:“不认?不认识还是说…”

中年女人:“她讨厌他。”

搭档点点头:“哦…是这样…能多说一些你弟的情况吗?”

中年女人想了想:“我们家就这一个男孩,所以从小家里都比较关注他。我妈去世早,因为我是长女,所以差不多在他十几岁起就充当了我妈的角色…我承认我有点儿惯着他,包括我爸对他也是这样。他没考上大学那两年,都是我四处托人给他安排工作,但他后来都没做几天就不做了。一方面是他不愿意做,另一方面是那些工作本身也不是很好。过了几年,他考上大学后,我们全家都松了一口气。他毕业后,我们赶紧在老家安排他结了婚。开始几年他还算好,本来我们都以为没事儿了,没想到孩子还没满月他就辞职了,拿着全部积蓄跑来这里,说是要创业…”

搭档愣了一下:“嗯?等等。你刚刚说孩子还没满月,他就拿着全部积蓄走了?没留生活费?”

中年女人点点头:“…这个…没有…我知道是有点儿过分,不过可能是我们那几年为了让他平静地生活,太限制他了吧?所以才…说起来也不完全赖他。”

搭档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好,你继续。”

中年女人:“嗯。大概孩子5岁之前吧?他都没回来过…后来就…嗯…离婚了。其实这也有我们的问题,当初家里就是想让他踏实下来,也没问他是不是愿意,可能他们之间没什么感情,所以才这样的。”

搭档:“那几年他在做什么?”

中年女人:“不清楚,我见过几张不同的名片,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

搭档:“然后呢?”

中年女人:“离了婚之后…”

搭档:“等等,中间就这么跳过了?离婚的具体原因呢?你刚刚说过是女方提出来的,没有别的了?”

中年女人:“因为…大概他没怎么回过家吧…”

搭档:“你没问过?”

中年女人:“具体没问过,不过好像是我弟打了她…这个不能确定。”

搭档点了点头。我突然对眼前这个女人还有他弟弟厌恶至极。

中年女人:“离婚后他好像轻松不少,专心做自己的事业,家里也觉得男孩子就应该去闯荡,这样也挺好,没想到后来出事儿了。据他说交了个女朋友,但是那个女孩不同意…”

搭档:“不好意思,还得停一下,有句话我没听懂:他交了个女朋友,但是女孩不同意?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女人显得有些尴尬:“就是说…那个女孩…不是很愿意…”

搭档皱着眉看着她:“这不算是交女朋友吧?这算是你弟纠缠人家吧?”

中年女人垂下眼睑,沉默了好一阵儿才开口:“嗯,是有点儿问题…”

搭档:“好吧,接下来?”

中年女人:“他可能找那女孩找得有点儿频繁,后来女孩报警了…这部分在资料里面有。”她对着桌上那沓厚厚的资料扬了扬下巴,“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正好赶上报警的时候他打电话给那个女孩来着,那女孩比较坏,就用免提给警察听,也凑巧那天他心情不大好,就说了一点儿脏话,结果…”

听到这儿,我有点儿按捺不住了:“凑巧?是一贯如此吧?”

中年女人:“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可能他那时候就有点儿不大正常了,但他原来真的不是这样的。”

搭档瞪了我一眼,接下话茬:“你先接着说吧,我们想在见到他之前多知道点儿信息。”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结果警察就把我弟抓了,大概关了半个月后放出来的。我接他出来的时候,他哭了,看来受了不少罪…唉…现在的女孩太坏了…这么点儿事儿就…报警,有什么不能好好谈的…”说到这儿,她眼圈红了。

搭档把纸巾递了过去。

中年女人缓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了下去:“当时我弟工作也丢了,我们就让他休息一段时间,换换心情。结果我弟脾气有点儿直,咽不下这口气,没几年又跑去找那个女孩,其实那次找她只是想让她道歉。”

搭档:“道歉?你弟弟让那个女孩道歉?”

中年女人:“就是哪怕象征性地道个歉,没别的意思。但我真不知道现在的女孩都是怎么了,让我弟弟被抓我们就不计较了,但是她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据说态度还很恶劣,我弟弟可能是在气头上,也可能是发病了,没忍住就打了她几下…后来,那个女孩家里人来了,又报警了…”

搭档:“在什么地方打的?”

中年女人:“这个…具体我也不清楚,是在街上吧?我不知道。”

搭档:“为什么你这么轻描淡写?一个30多岁的男人对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女孩纠缠个没完,然后对方报警了,你弟因此当街打她…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过分吗?”

中年女人想了想:“可能是稍微有一点儿过分,但他是个病人啊,那个女孩肯定刺激他了…”

搭档打断她:“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儿吗?”

中年女人:“第一次不知道,第二次知道了。”

搭档:“你们告诉他的?”

中年女人:“不是,是女孩的父母查到了我家电话,然后打给我爸的,让我弟别再…嗯…纠缠她…”

搭档:“你父亲怎么说的?”

中年女人:“我爸当时倒是很清醒,提醒对方不要干涉年轻人的感情问题,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

我有点儿听不下去了,于是拿起桌上那沓资料随手翻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资料大多是之前的心理诊疗者所收集来的,里面是一些人对中年女人的弟弟的看法。

“他很狂妄,刚愎自用。”

“他是疯子。”

“他用尽各种方法骚扰我,电话、短信、传真、邮件,甚至还骚扰我身边所有的人,并且编造肮脏的谎言诽谤我。”

“他从没成功过,但是假如你听他描述,会以为他曾有过辉煌的过去。”

“据我所知,他只会欺负女人,甚至当街动手打——当然,只限女人。”

翻看了数页资料后,我大体了解到了资料中所提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中年女人:“…所以说他因为这件事受的打击太大了,之后就再也没去找过那个女孩,一心扑在事业上。在我弟第二次被抓之后,我曾经跟那个女孩谈过,央求她换个工作单位,然后改个名字,这样我弟就找不到她了,也就不会有麻烦了。”

搭档笑了:“你让那个女孩改名字?”

中年女人:“我当时真是求着她说的,之前的事儿都没计较,我只是不想再让我弟惹事儿了,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男孩…”

搭档:“这个…我能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吗?”

中年女人:“嗯,您说吧。”

搭档:“我觉得你的要求有点儿过分。”

中年女人:“可能吧。但是我弟弟有妄想症,精神上不是很正常,所以不能用…”

搭档再次打断她:“那当时为什么不带他去看一下呢?”

中年女人:“那时候我们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也就没找。”

“什么时候你们开始觉得他不正常的?”说完,搭档扫了我一眼,用微笑暗示我要保持平静。

中年女人:“3年前吧?那时候他决定自己创业,跟我借了不少钱。”

搭档:“大概多少?如果你觉得这属于隐私,可以选择不说。”

中年女人:“80多万。”

搭档:“你的积蓄?”

中年女人:“嗯,那时候我和我丈夫开了一家玩具厂,做得还算不错。另外,他还跟别人借了一些,包括我妹妹和一些亲戚。”

搭档:“你先生知道你借钱给他吗?”

中年女人低下头,叹了口气:“不知道…因为是我管账,他通常不问。”

搭档:“后来知道了吗?”

中年女人:“知道了…”

搭档:“怎么知道的?”

中年女人:“因为资金周转问题,厂子倒了…本来就是小厂。”

搭档:“你和你先生的感情受到影响了吗?”

中年女人的眼圈又红了:“我们离婚了。”

搭档:“你弟弟拿着那笔钱去做什么了?”

中年女人:“他真的是去创业了,不是乱花的。但是那几年很不顺,加上有人诽谤他的企业,所以一直不是很好。我弟还报过警,但是那些警察根本不管,说没有证据…”

搭档:“诽谤?是真的有人诽谤吗?”

中年女人:“应该是…吧…他说有。”

搭档:“是他跟你说的?”

中年女人:“对。”

搭档:“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诽谤’也许并不存在,只是他的妄想症?”

中年女人:“想过…”

搭档:“然后?”

中年女人:“虽然我也怀疑过,但觉得不大可能。”

搭档:“为什么?”

中年女人:“因为他那阵子忙得焦头烂额,但是企业就是做不好,我也觉得是有人从中作梗,才会这样的。”

搭档:“我能问一下他开的公司是做什么的吗?”

中年女人:“具体我不大清楚,我只知道其中一项是给那些企业家和知名人士出书。”

搭档:“出过吗?”

中年女人:“嗯,有一本…”

搭档:“是谁?”

中年女人说了一个名字,搭档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望向我,我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搭档:“除此之外呢?”

中年女人:“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搭档:“嗯…那么他后来感情上没再有什么吗?”

中年女人:“这个我不大清楚,他也不怎么跟我说,应该是有的。”

搭档:“为什么这么说?”

中年女人:“有时候逢年过节他回家时,经常半夜发短信,我曾经问过,他说是一些无聊的女人骚扰他。”

搭档:“哦…你弟现在在做什么?还在经营那家公司?”

中年女人:“他公司后来欠债倒闭了。”

搭档:“欠债?”

中年女人:“就是当初他向亲戚借的钱,还有银行的一些,那都是小钱儿,信用卡透支而已。除此之外好像还有那本书的问题。因为印刷厂总是找麻烦,所以那本书没印完,就因为这点儿事儿,那个出书的企业家准备起诉我弟。”

搭档:“你弟现在在老家?”

中年女人:“不,在本市租住的房子。”她说了一个离市区非常远的地名。

搭档点了点头:“嗯,这样吧,回头我们看下资料,你明天…下午,带他过来,我跟他本人接触下,你看呢?”

中年女人满怀希望地看着搭档:“好!”

中年女人走后,我直接问搭档:“资料你没看?这么一个肮脏的、垃圾般的混蛋…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接下来?”

“他是什么样的人关我什么事?我们的职业不允许因产生好恶情绪而失去理智。”我那个贪婪的搭档把钱收到抽屉里。

我有点儿恼火:“真打算接这个棘手的活儿?你别忘了,之前的心理咨询和诊疗全部失败了。”

搭档抱着肩靠在书架上,一脸的悠闲自得:“我猜他们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产生了情绪,因此也就忘记了那个最重要的目的。”

我:“什么?”

搭档:“分析也好,催眠也罢,我们的最终目的,并非要知道‘他有多混蛋’,而是‘他为什么成为了一个混蛋’。”

我:“这还用问?不是明摆着吗?都是他家里…”

搭档:“等等,先别发火。你忘了吗?如果他真的有妄想症,那么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明白?我指的是病因。”

我依然没消气:“我以为你有自己的原则,没想到…”

搭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当然有自己的原则,但我从没忘记我该站在中立、客观的角度看待问题,否则是看不完整的。这个事儿等最后你就明白了,只是我需要见他本人后才能确定。”

我:“确定?你认为他真的有精神问题?”

搭档:“不,是别的,你没发现吗?”

我:“发现什么?”

搭档:“好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他得意地笑了。

【资料1】

性别:女 年龄:29岁 同被调查者关系:曾同事

注:内容全部来自电话录音,受访者拒绝面谈(以下部分略去提问问题)

“好吧,我接受,你要问什么?

“嗯,对,当初两次都是我报案的。

“你想象不出当时的状况,那会儿我才刚刚毕业,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当时是我同事,每天疯了一样骚扰我。

“不,他没能把我怎么样,但必须说明,那是我反抗的结果,他企图性侵我很多次了。原来经常找理由让我去他办公室,并且关上门,你知道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吗?他伸出手要抓我头发…你想象得到吗?在办公室,白天,外面就是同事!

“我的反应?你认为呢?我抓起烟灰缸差点砸过去…报案?那时候我才出校门,什么都不懂,怕得不行。

“疯?不,他没疯,他做这些的时候都是非常清醒的…例如他会在下班的时候堵截我,假如有人干涉或者有人在场,他就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就像是男女朋友吵架一样,但假如没人在,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为此他还动手打过我…当然,你以为他被拘留放出来后是第一次打我?之前就有。

“嗯,那次是他要我去他家,我不去,就那么在街上拉拉扯扯的,后来我喊‘救命’,有路人停下看是怎么回事儿,结果他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第二次是他抓住我手腕要跟我回我租住的地方,走了快有十公里,后来我手腕青了好久。当时他要跟着我上楼,我就在楼下等我舍友,死活不上去,他又是一个耳光…后来还是我舍友的男朋友来轰走他的。他知道舍友的男朋友不住在这里后,就经常来骚扰,半夜砸门,骂极难听的脏话…每次时间都不长,他怕我们报警。

“他半夜打电话、发短信,从没停过,每次都是说脏话、说下流的内容。这还不算什么,在我的入职登记表上有我爸妈家的电话,他还会打给他们,谎称我有孩子了,他要对我负责,这些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如果说真有病的话,应该是我快被他逼疯了才对…我爸妈当然管过,他们曾经抱着沟通的态度给那个畜生他爸打过电话,结果他爸居然装傻,说自己老了,听不见了,然后把电话挂了。等以后再打,就骂我淫荡,勾引他儿子又不负责。那个畜生知道后,就想尽办法骚扰我爸妈,还发匿名传真、邮件。我讨厌说脏话,但是提到那个畜生,我只能用脏话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嗯,我爸妈说过让我离开这个城市回去,但是我凭什么回去?就因为一个混蛋、垃圾、人渣,我就要放弃我的梦想?凭什么!

“你不明白,因为工作性质,我的电话不可能被彻底隐藏,他总能找到…请你站在我的立场——我为什么要因此换别的性质的工作呢?这是我的错吗?

“我接受你的道歉。第三次打我是在我新工作单位的门口,当时已经过去5年了!我没想到他又出现了,就像是一个噩梦。他来的时候把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丢在了公交车上,而他出现在我面前时,劈头就是一句‘如果不是来找你这个婊子,我就不会丢了那些东西!’这就是他的逻辑!然后抓着我几乎是拖着走,我拼命挣扎,最后还是有路人制止,然后他轮圆抽了我一个耳光,我当时都被打蒙了,直接摔倒,鞋也掉了,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他告诉我这事儿没完,然后又是骂骂咧咧走了。正因如此,我才第二次报警,他又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