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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喝水,一定要带容器来装水。可那天上午直到陈教授被害,虽然有不少人进出综合办公楼,但门卫没有看见有手里拿着杯子或此类容器走进综合办公楼的人,就连带包进楼的也没有。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进陈教授办公室喝水的,一定是办公楼里的人。但是警方调查下来发现,当天上午,没有人承认自己曾走进过陈教授的办公室。这就奇怪了,难道这些水会凭空消失吗?所以在我看来,一定是有人说谎,换句话说,杀死陈教授的人一定是这栋综合教学楼里的人,而非外来犯罪。直到这里,你都听明白了吗?以上推论就是我排除外来犯罪可能的依据。”
殷悦道:“那纯净水万一是陈教授用来洗手的呢?”
肖晨摇头:“不可能,因为用纯净水洗手这种举动的前提是他找不到洗手间又突然有某样东西弄脏了自己的手。可没有人拘禁他,况且洗手间的门也没锁,所以你的这个假设不合逻辑。”
殷悦点点头。
“好,那我继续。现在我们知道凶手是楼里的人,那一定是陈教授认识的。凶手进入办公室,说来倒点儿水,陈教授同意了。可当凶手装完水后,陈教授的某个举动或者某句话激怒了他,让凶手顿起杀意。我之所以会认为凶手是临时起意杀死陈教授,是因为如果是蓄谋已久,自然不会挑这个时间段来犯罪,太危险了,而且没有必要带上杯子。接下来要讨论的,就是凶手为何要在缢杀陈教授后,再用利器划破他的尸体。这个举动让警方百思不得其解,可在我眼里,很简单,因为我找到了这个。”
说着,肖晨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是证物袋,不过殷悦看不清袋子里的东西。
“这是在陈教授办公室里找到的玻璃碎片,当我拿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凶手虐尸的理由了。警方虽然没有注意,可作为陈教授的学生,我知道陈教授用的杯子并不是玻璃做的,而是陶瓷杯。按照逻辑推理,玻璃碎片一定是凶手留下的。那凶手一定是用这个玻璃杯来陈教授办公室装水,然后被陈教授激怒,打碎了杯子,就在弯腰收拾玻璃碴的时候起了杀意,然后上前勒死了陈教授。可意外的是,凶手的手被玻璃划破,凶手在勒杀陈教授的同时,也把自己的鲜血沾在了陈教授的身上。
“被缢死的人是不会流血的,即使擦拭掉血迹还是会被检测出来,警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凶手只能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水果刀,然后虐尸使其流血,这样就可以掩盖凶手残留在陈教授身上的血迹。这就是为什么凶手要虐尸的原因。如果发现得早,凶手来不及让手上的伤痕愈合,警察只要一个一个检查就可以知道谁是凶手。可惜现在离凶案发生的时间太久,凶手手上被玻璃划开的伤口怕早就愈合了吧。
“说了那么久,已经知道了凶手是大楼里的人和为何虐尸这两件事,接下去要谈论的是凶手的身份之谜。在看案件资料时,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警方从陈教授裤子的右侧口袋中,找出了香烟、钱包、打火机和手机。如果你把这些东西一件件塞进裤子口袋里,你就会发现,这么做会使你非常难受,很别扭,特别是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所以我认为,这些东西不是陈教授放进口袋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凶手干的!”
“那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殷悦试探性地问道。
“别急,马上就要说到了。”肖晨用认真的口吻说道,“所以新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陈教授曾告诉过我,犯罪时凶手不会做多余的动作,每件事都是有意义的。显然,这些东西本来不在右口袋,而是被转移过来的。那么是从左口袋转移过去的吗?不是,因为没有意义。而陈教授身上穿的是衬衫,没有口袋可装,推理至此,我们又会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凶手拿走了陈教授的外套,而这些东西本来应该装在外套的口袋里。这点被大多数人忽略了,他们没有注意那天陈教授来学校时穿了件怎样的外套,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知道,陈教授的外套被凶手带走了。”
“凶手带走他的衣服做什么?”
肖晨说:“凶手一定另有目的!凶手为什么要带走外套,难道他很喜欢那件外套吗?这个假设自然是不成立的。他带走外套只有一种解释:这样可以让凶手摆脱嫌疑。外套消失的同时,我发现除了外套之外,还有两件东西也不见了——刀具和满地的玻璃碎片。同时消失的这三样东西会有什么联系?我想不用我多说,你肯定已经想到了用外套包裹起玻璃碎片和刀具,然后带出陈教授的办公室,这样就说得通了。
“在案发现场,多逗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同样的,多带走一件东西也多一分危险。凶手冒着危险带走陈教授的外套,这说明一个问题:凶手自己身上没有可以装下这两件东西的‘容器’,所以必须用外套包裹住刀具和玻璃碎片。至于为什么不把麻绳带走,我想可能是因为凶手知道绳子表面很难留下指纹的关系吧,而刀具和玻璃碎片上有凶手的指纹,所以必须带走。言归正传,凶手自己身上没有口袋,说明没有穿外套,那么,凶手一定是穿着没有口袋的衣服行凶的,这让我联想到了连衣裙。所以我开始怀疑凶手是个女性,所以凶手只能借用陈教授的外套来带走刀具和玻璃碎片。经过调查后发现,当天穿没有口袋或者没有大口袋衣服的人,只有三个人——你、陆晨老师和潘思佳老师。”
“既然有三个嫌疑人,为什么你最后锁定我呢?”
“日光灯的开关。”肖晨缓缓说道。
“什么?”
“因为凶手离开陈教授办公室的时候,没有随手把日光灯关上。”
殷悦看了一眼肖晨,嘟囔一声:“可能是他忘记了……”
“不可能!”肖晨斩钉截铁道。
“你为什么说不可能?有什么依据吗?”
“我从头说起吧,案发时间在下午一点至两点,凶手为什么开灯呢?因为在一点十分到一点三十分的时候,陈教授办公室窗户口停着一辆运送教科书的卡车,以至于房间里光线完全被挡住了,所以凶手才开灯。可当凶手要离开时,却发现关不了灯。在这里我先说明一下,为什么凶手必须关灯,因为如果不把日光灯关上,警察就会知道凶手是在一点十分至一点三十之间行凶,这样对凶手很不利。可凶手却没有关灯,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凶手无法把灯关上。”肖晨语气平和地说。
殷悦的脸色变得铁青,像是一个搞恶作剧被抓住的孩子一样。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肖晨放缓口气,柔声说道,“凶手为什么不会关这个灯?因为她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开关的电灯,这种从德国进口的开关,在关灯时必须按住大约两三秒钟,灯才会灭。可凶手却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凶手下午从来不上课,而你们三位老师中,只有你是自从办公室装好这种日光灯后,下午和晚上没有上过班的老师,所以不必在临走的时候关灯,以至于在行凶之后无法关上灯!”
气氛沉静下来,车内死一样寂静。在这一刻,殷悦没有说话,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了表情。她默默地坐在车里的副驾驶座上,目光凝固。
肖晨把目光移向窗外,发现雨早就停了。
殷悦低着头,问道:“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肖晨没有回答,他转过头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这个送给你。”肖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长方形盒子,递给殷悦。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铂金的项链,吊坠是一颗很小的爱心,爱心上又刻着一排英文字母。
殷悦红着眼圈,对肖晨说:“能不能给我戴上?”肖晨点点头,笨手笨脚地给她戴上了项链。看着他笨拙的模样,殷悦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肖晨被她这一笑弄得莫名其妙。可他们目光对视了片刻后,殷悦又开始哭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地说着重复的话。
肖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殷悦发红的双眼,感觉心里涌出一股酸楚。他忍住悲伤,探过身来把她抱住。殷悦没有反抗,只是侧过脸,闭上了眼睛。
就在闭眼的瞬间,她感觉到了肖晨的鼻息,以及他嘴唇的温度。
接到钟旭电话的时候,肖晨正窝在家里上网,这几天他没有去学校。他想一个人静一静,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张涛知道了他的病情,硬要拖他去医院,为此两人发生了争执,搞得很不愉快。所以他想暂时离开宿舍,回家住一段时间。
对他来说,死亡其实并不可怕,他十八岁时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
肖晨接起电话,开门见山地问钟旭找他有什么事。“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你家一次,有点事要和你谈谈。”钟旭的口气很诚恳,看来确实遇到了什么麻烦。肖晨先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并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钟旭。
半个小时后,钟旭穿着公安刑警的制服走进他家,他们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肖晨给钟旭倒了杯水。
“关于陈教授的案子,我想你应该知道些什么。”钟旭声调不高,但语气坚决。
肖晨自顾自地泡着茶,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见他没有反应,钟旭严肃地说:“你是学法律的,应该很清楚。你明明知道杀死陈教授凶手的身份,却不告诉警方,已经触犯了刑法,构成了包庇罪。”
“那请你逮捕我吧。”肖晨低头沏茶,冷冷说道。
“肖晨,我这么信任你,我把你当做战友、伙伴,甚至兄弟,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钟旭脸孔涨红,声音也激动起来,“你明明知道谁是凶手,却迟迟不告诉我,还骗我说自己不想再管这个案子了,你这算什么意思?”
“她自首了?”肖晨的回答出乎他的预料。
钟旭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们相信她所说的话吗?”肖晨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当然……当然相信。她描述的犯罪过程非常详细,有些只有凶手知道的细节她也都能说清楚。”钟旭应道。
“要是我说,凶手另有其人,你信不信?”
钟旭有点意外,没想到肖晨会这么说,他忙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殷悦是替罪羔羊?”
“这么说对,但也不对。”
钟旭有点急:“你话别总说一半,讲清楚,你还知道些什么?”
放下手中的茶杯,肖晨才缓缓说道:“还记得陈教授的死前留言吗?”
“当然记得,3W。”
肖晨又说:“既然是教授留下的死前留言,那么必定是指明凶手身份的暗号。那么请你告诉我,‘3W’是什么意思。”
钟旭的语气有些生硬:“我不知道,反正现在已经抓住了凶手,暗号破解不了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说,凶手另有其人。”
“就因为解读不了这个暗号,你就说凶手另有其人,太牵强了吧?”钟旭有点不高兴。
“我只是告诉你真相而已。”
“难道你已经知道这个暗号的秘密了?”钟旭狐疑道。
肖晨点了点头。
钟旭怔了一下,不无意外地说:“你确定没有开玩笑?那你告诉我,这个‘3W’到底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答案很简单,简单到就连一年级的小学生都能看出来。”肖晨干笑一声,说道,“教授留下的‘3W’,其实是……”
就在这时,钟旭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是局里同事小张打来的。
“对……我是钟旭……你说什么……怎么会搞成这样……那她现在在哪儿……嗯……我马上过去……”钟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挂上电话,他深吸了口气,面色沉重地对肖晨说,“出了点意外。殷悦在公安局里服毒自杀了。”
当肖晨和钟旭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刚刚结束。走出抢救室的医生摇摇头,说已经尽力了。
此时,殷悦的父母也刚刚赶到。殷悦的母亲红着眼圈,接过医生拿来的死亡鉴定书,她的手不停地哆嗦,花了很长时间才签上名。签完名后,她扑倒在殷悦父亲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嘴里不住地重复同一句话:“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看见钟旭,小张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她说要去上厕所,我也没在意,谁知道……”
钟旭问:“她现在在哪儿?”
小张回道:“犯罪嫌疑人的尸身已经推到太平间去了,她服的是氰化钾剧毒,医生说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听见“犯罪嫌疑人”这五个字,肖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当他听到噩耗时,悲痛如同洪流决堤般向他袭来,他对自己说,必须挺住。
“我想去看看她。”肖晨说。
小张迟疑了一下,但看在钟旭的面子上,还是替肖晨联系了医院的工作人员,带他去了太平间。一走进太平间,肖晨就看见了身上盖着白布的殷悦。小张主动上前帮他把盖在殷悦身上的白布掀开,让他看了一下她的脸后,立刻又盖上了。
“我想单独和她说说话。”肖晨对他们说。
钟旭朝他点点头,拉着一脸疑惑的小张一起出了门,留肖晨一个人在太平间里。
肖晨轻手轻脚地拉开盖在殷悦脸上的白布。殷悦神色安详,看来死时没有多大痛苦。暗光下,肖晨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殷悦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儿她自己就会醒过来。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冰冷的触感让他知道,殷悦已经离他远去,再也不会重回讲台了。肖晨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殷悦颈处闪闪发亮,看清后才知道,原来是他送给她的那条项链。
她死的时候,还戴着他送的项链。
肖晨低下头亲吻了她冰冷的双唇,他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也是最后一次……
“你先去,不用多久,我就会来陪你的。”他轻声说。
肖晨心里比谁都清楚,杀死殷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如果他没有去找她,如果他不揭穿她是凶手,如果他没有对她动心……可惜没有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谁都不能改变。
他没有想到殷悦会去公安局自首,然后自杀。
肖晨在太平间待了很久,走的时候,他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警方的工作依然忙碌。徐建国和钟旭回到局里,处理案件的收尾工作,包括对嫌疑人的口供整理和物证的汇集。徐建国让钟旭去找肖晨,因为听殷悦说,她一切的罪行都在她的学生肖晨的推理下显露出来,并听取他的劝告投案自首。显然,肖晨在这起案件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徐建国曾想向上级汇报,以不公开的形式奖励一下这位英勇的大学生,但被钟旭拒绝了,以他对肖晨的了解,肖晨断然不会接受公安局任何形式的奖励。因为他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
上头的任务布置下来,可麻烦的事也来了。
钟旭一连几个星期联系不上肖晨,去他家里或学校里都找不到他。钟旭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地方。他抽空去了一次长安墓园,殷悦火化后就葬在了这里。殷悦的墓碑前,并没有肖晨的身影,可奇怪的是,墓碑前放着许多毛绒玩具。看来殷悦生前很喜欢这些东西,他拿起其中一个,发现这种娃娃是市区的一家游艺城里钓来的,这倒给了他一点启发。
第二天中午,他想去游艺城找肖晨,就在他准备离开家的时候,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封邮件竟然是陈教授发给他的。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一定是定时发送的邮件,是在陈教授被害前就写好的。
钟旭坐在电脑前,点开了这封电子邮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生怕看漏了一个标点符号。看完后,他的心情降到了谷底。他想起肖晨那天对他说的话:凶手另有其人。现在看来,肖晨的话确实没错。他把这封信打印出来拿在手上,披上外套出了门。
钟旭找到肖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一个人坐在游戏机前,聚精会神地钓着娃娃,手边摊放着一堆代币。钟旭走到他身后,没有急着叫他,而是看他把代币用完后,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肖晨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钟旭。
“怎么又是你?”肖晨平淡地说。
钟旭说:“我来找你,是为了殷悦的事。”
肖晨把脸别过去:“她已经死了,没什么好说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杀死陈教授的人并不是殷悦,对吗?”钟旭继续说。
肖晨转过头看着钟旭问:“你怎么知道的?”
“是有人告诉我的。”说完,钟旭扬了扬他手里的纸,“你现在能告诉我‘3W’的含义吗?在这个案子里,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这个死前留言。”
肖晨不答一言,拎着书包起身向门外走去。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殷悦的动机吗?”游艺城里的声音太过嘈杂,钟旭提高了音量,对着肖晨的背影吼道,“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也知道你喜欢她,可我需要真相,作为公民你有义务协助警方调查!”
“最后一次。”肖晨转过头,看着钟旭说,“以后请你别再来打扰我。”
钟旭愣了一下,马上点头:“可以,我保证以后不影响你的学习,无论碰上什么案子,绝不再来找你。”
肖晨面目严肃,稳健地解释道:“我们看到这个暗号的时候,是蹲在转椅边上看的,也就是从左至右的顺序。可我忽略了一点,陈教授是坐在转椅上被杀的,那么我们的解读就出现了问题,‘3W’就不是原来的意思,而需要自右向左倒过来读——因为陈教授是坐在椅子上垂下手臂写在转椅扶手上的。看符号的视角也要从上面俯瞰,那么所谓的‘3W’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ME。这就是陈教授想告诉我们的,虽然他被杀死了,可杀死他的人,是他自己!”
听了肖晨的解释,钟旭不禁哑然。
第十五章 善与恶
钟旭警官:
当你收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是的,我已经不在人间,当然也不是去天堂,应该是下了地狱。我会在第十八层的刀锯地狱里受苦,在那里,我愿意用一百三十五亿年的时间来偿还我的罪孽。可能我这么说,会让你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我想表达什么。没关系,让我慢慢说给你听,我相信你一定会很感兴趣。
你知道我是一名数理逻辑学教授,是S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顾问,可很多人忽略了我另一个身份——一个平凡的父亲。
在很久以前,上天赐予我一个美丽的天使,她就是我的女儿陈嘉仪。她很漂亮,也很聪明,我和我的爱人都非常宠爱她。小仪从小就非常懂事,很听我们的话,这让为人父母的我们省了不少心。但幸福的日子只维持了十七年,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十年前,我可爱的女儿小仪由于交通事故意外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和我的爱人都崩溃了,我开始出现幻觉,仿佛小仪并没有离开我们。有时候我甚至听见她房间里有声音——她翻书的声音、打字的声音和看电视剧时发出的欢笑声。
我坚信小仪没有死,她还活着。
可我的爱人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故而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最开始发现她的病时,是她笑着和我谈论女儿车祸的细节时,我从她的表情上已经看出了不对劲,可我迟迟不敢把她送进医院,因为我知道她一去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她开始吞食肥皂,吃下去后就开始呕吐,把房间搞得一塌糊涂;她还曾把一只蟑螂放进嘴里咀嚼,吃得津津有味……直到她对着墙壁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我知道必须要送她去医院治疗了。这个时候,她已经认不得我是谁,根本不把我当做丈夫看。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她还扯着我的袖子,让我看天花板上的“小人”,我抬眼望去,却什么都看不见。我想,这应该是幻觉,是精神分裂症最常见的症状之一。
我爱人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两个月后,她躲过管理人员,推开大楼的窗户跳了下去,摔死了。我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手不停地颤抖,话筒掉在了地上。虽然她是个精神病患者,可那时她毕竟还是活着的,现在她死了,这个家毁了。
自那以后,我就独自生活。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噩梦般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个时候,我手里拿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看着照片上的女儿和妻子灿烂的笑容,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割破一样,那是钻心的痛楚。没有人能体会我的感受,我宁愿死的是我。妻子死后又过了两个月,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我开始尝试自杀。刚开始,我打开厨房里的煤气,然后把门关紧,躺在卧室里睡觉。我确实是个懦弱的人,怕死亡带来的痛苦,所以选择了懦夫的死法。尽管如此,我的自杀还是被破坏了——我的邻居闻到了煤气味,报了警。警察一脚踹开了我家紧锁的房门,把已经昏迷的我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我度过了危险期,竟然活了下来。但我仍不甘心,我要死,没人可以阻止我。出院后的第三天,我走在马路边上,突然之间蹿了出去!我整个人被一辆车撞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省人事。可奇迹又发生了,我只断了几根肋骨和少许肌肉损伤,我还是没有死!难道命运在捉弄我吗?为什么不让我去陪我的妻儿?我又试了好几种方法,身上虽然伤痕累累,可就是死不了。
冥冥之中,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控制着我,它的名字叫命运。我命不该绝,所以我不会死。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们家会支离破碎?原因是小仪死了,可我却没有考虑过,她是怎么死的。是啊,罪魁祸首应该是撞死她的司机。这件交通意外事故就这么草草了结了,我不能接受这个结局。于是,我开始着手调查这个案子。
发生交通意外事故的时候,是午夜时分。按照平时的习惯,小仪早就到家,这时应该已经在床上睡觉了。可那天她却一直没有回来,手机也关机,我和我的爱人都非常焦急。直到医院来了通知,我们才知道小仪出了意外。可问题是,平时的小仪是大家眼中的乖乖女,有什么理由会让她这么晚还在外面晃悠不回家呢?按照这个思路,我想,一定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而小仪心情不好就喜欢出去散步。所以,我去了小仪的高中了解情况。接待我的是小仪的班主任郭老师,是个外貌憨厚的中年男子。他对我的态度很好,我问他小仪在学校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放学后不直接回家,而是在马路上乱逛。郭老师想了想,摇头对我说不清楚。可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他一定有事瞒着我。
于是,我假装离开学校,走出校门后,我进入学校对面的咖啡厅里静待学生放学。
放学后,我看见小仪班级里的一个男生,便跑上去问了他同样的问题。这个男生曾经来过我家,叫什么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他问小仪借过书,所以我认得他。刚开始,他也支支吾吾,不敢说清楚真相。我火气上来了,对他吼道:“小仪活着的时候对同学们都那么好,现在她死了,连一个站出来说真话的人都没有,如果她泉下有知,一定很心寒。”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那个男生偷偷告诉我,那天英语考试的时候,一向英语成绩不佳的小仪竟然考了全班第一,而她同桌那个全班英语成绩最好的女同学只考了第二,这引起了他们的英语老师的怀疑,认为小仪在考试中作弊。于是那个英语老师就在课堂上狠狠地教训了小仪一顿,有些话骂得很难听,并让她以后不准再偷看同桌的试卷,不然就让她退学。至于那个英语老师为何那么肯定小仪作弊,是因为小仪的女同桌一口咬定,小仪在考试的时候不时转头偷看她的试卷。而那个英语老师,非常信任小仪的同桌,一点儿也不怀疑她在撒谎。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女儿,在大庭广众下被人这样冤枉,她心情一定糟糕透了,所以才会不回家,在外面散步直至午夜。这一切,都是那个英语老师和小仪同桌的错!他们对小仪泼脏水,间接导致了这出悲剧的发生。除此以外,伤害小仪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开车撞死小仪的司机。根据他的描述,当时车行驶在路上,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他来不及刹车,便撞了上去。可我不信事情会那么简单,我也不信小仪会为了这么一点儿事情自寻短见。所以,我决定要去调查这个司机,看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这个司机是个送货员,我调查了他单位的地址,然后在他单位的门口等他。
记得那天下着小雨,我还打着伞。他下班后,我一路尾随着他,想找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而这个笨蛋根本没有发现身后跟着一个人,自顾自走进了一家小饭店。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立刻上前和他搭讪,而是鬼使神差地坐在他身后的桌子上。
没过多久,便来了他两个朋友。饭店很小,我可以听清楚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希望从他们的谈话中找寻一些关于小仪事件的线索。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三个天南地北地瞎聊一阵后,终于说到了正题。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问司机:“听说前段时间你出了点事儿,要不要紧?”司机大手一挥,豪迈道:“没事,是那个女孩自己不好,突然从小路里蹿出来,我来不及刹车才撞上去的。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我喝了点酒,当时脑子有点发蒙,说不定还能提早刹车躲过去呢。”另一个满脸麻子的男子惊道:“你开车还喝酒?胆子真够大的呀!”司机微醺,脸上带着一股骄傲的神情说:“还好哥们儿我当时机灵,立刻打电话让我那双胞胎哥哥替我去检测酒精含量,不然我一定吃不了兜着走了。”皮肤黝黑的男子又问:“你撞到人后,没有马上报警,而是等你哥哥来了之后才报警送女孩去医院的?那得耽误多少时间呀!”司机答道:“这有什么办法,我可不想坐牢。再说,那个女孩一看就知道没得救了,送早送晚都一样。好了,不说扫兴话了,来,干杯!”三个人举起手里的酒杯,把杯中的劣质啤酒一饮而尽。
此刻,我心中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
眼前这个司机,简直就是地狱里的恶魔!他不把小仪当人看!也许就因为晚送去医院几分钟,所以才导致小仪死亡。而他还在这儿侃侃而谈,炫耀自己如何躲过法律的制裁。我不能容忍这种行为,我要为小仪报仇!可是,按照司机的描述,小仪是突然从小路冲出来的,那么这就奇怪了?小仪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
难道身后有人追她?
想到这里,我感觉后背爬满了蚂蚁般不寒而栗。那个时间段路上确实没什么人,如果一个女高中生独自走在马路上,一定会引起那些犯罪分子的注意。为了找寻线索,我立刻回到了家,找到了小仪的书包。我从她的书包里找到了一瓶未开封的冰红茶,从发票上来看,这应该是在D路的便利店买来的。我又看了看收银条上的时间,正是小仪被车撞倒的前十几分钟。那个时候小仪应该口渴了,所以才会去买饮料,可买好饮料为什么不喝而是直接放进包里?难道想带回家喝吗?不可能,因为家里有整整一箱冰红茶。所以我认为,小仪很有可能在买完饮料之后,立刻被某个人纠缠住了,她想脱身,所以急忙把饮料塞进书包里,开始逃跑。而跑出小路后,被迎面而来的车撞倒。为了证实这个想法,我特意去了那家便利店。
到便利店后,我借用我的好友徐建国的身份,调出了那天的监控录像。在画面中,小仪一个人走进店内,买了一瓶冰红茶。正当她准备离开时,我发现画面中有一名男子跟随着她走出了便利店。我问店员这人是谁。她回答我说,他是这一带的小混混,经常混迹于周边的网吧,经常旷课不去上学。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寻找这个男孩。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让我遇见了他。当时他正巧从便利店出来,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了网吧。他开卡的时候,我就站在他身后,很清楚地看清了他的名字。这一带和他熟的小混混不少,我挑了其中一个,给他塞了点钱,立刻就得到了我要的情报:在小仪出车祸的那天晚上,他从网吧消失了大约一个小时,回来的时候一副恐惧的模样。朋友们问他怎么了。他就说目击了一场车祸。这让我更加确定,跟踪小仪的人就是这个人。
这个小混混的名字,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天晚上他对小仪做了些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过,即使不问他,我也能想象得出,如此恶劣的家伙会对一个走夜路的女孩做些什么。难道请她喝杯咖啡吗?想到这里,我浑身战栗。然而,我的怒火继续蔓延,烧向了医院的那名主刀医生。为什么我的女儿送到了医院,推上了手术台,还会死呢?现在不都说科技先进,医疗水平日益提高吗?那个傲慢的医生,都是他的责任!医院也有责任,因为在我女儿接受手术时,心电监视仪竟然会突然出现故障。这个先不说,那个年轻的医生在动手术时,竟然不小心弄破了小仪脑内的上矢状窦,导致大量出血,最后抢救无效死亡。这种失误简直不可原谅!
以上这些,就是他们的罪行,而接下来,我要做的则是对他们一个一个进行最后的审判!
试想,如果小仪的同桌不诬陷小仪偷看她的试卷,小仪就不会被老师批评;如果不被老师批评,小仪就不会被人跟踪;不被跟踪,就不会慌张逃跑后被车撞到;不被撞到,她就不会被送进医院抢救;如果不进医院,就不会动手术;手术如果成功,小仪就不会死。所以,他们都有罪!小仪的同桌、小仪的老师、小混混、司机和医生,我要报仇,我要杀死他们。钟旭警官,看到这里,我想你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吧?没错,他们的名字分别是:殷悦、杨远威、黄劲羽、陆义军和张博峰。
这五个人的名字,我即使化成了灰都记得。
我的复仇计划,是要让他们自相残杀。是的,我花了好多年来实行这个计划,如果在我死后没有成功,那么我是失败的。我知道成功的概率很小,可我相信正义存在人间,恶人会有恶报。而我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让陆义军杀死张博峰。这看上去不可思议,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便如此,我也要尝试一下。
陆义军这些年来一直在做卡车司机,自从他和他的妻子袁佳婧结婚后,袁佳婧就嫌他这份工作不体面,想让他换一份工作。可陆义军除了会开车,其他本领一样也没有,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袁佳婧很后悔嫁给了不知长进的陆义军,想到自己当初年轻貌美而今年华老去,就不由得暗自垂泪。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当年那些没有自己漂亮的小姐妹们,如今的丈夫不是律师就是教授,都比自己强。而我,就是抓住了她这个想法,设计了一个圈套。顺便说一句,从她闺密那儿套点消息,用不了多少钱。所以我从不相信女人的友情。然后,我又花钱雇了一个扒手,在公交车上偷了袁佳婧的手机,再将手机丢弃在张博峰的宝马车旁边。等到张博峰下班后,发现了手机,刚开始他很惊讶,就打电话给失主,因为手机上有家庭电话。
听到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张博峰突然来了兴趣,于是便和袁佳婧约了个地方,说当面把手机还给她。他们见面后,风韵犹存的袁佳婧让张博峰眼前一亮。对于张博峰这个人,我也调查了不少时间,他生性好色,贪图肉欲,而袁佳婧也不是什么好女人。所以我断定他们见面后,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不出所料,他们开始频繁地约会,而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经常去酒店开房,陆义军被戴了绿帽子,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感觉出来。最后,还是我打了个电话给他,告诉他,你的老婆正在某某酒店几号房和别人睡觉。他急忙问我是谁,怎么会知道的。我不和他啰唆,只说了句“我是好心人”,就挂了电话。过了大约十几分钟,陆义军赶到了酒店门口。他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后,张博峰和袁佳婧手挽着手走出了酒店,这一切都让躲在角落里的陆义军看在眼里。
可是,怕老婆的陆义军不敢当着袁佳婧的面点破这层窗户纸,只得去找张博峰理论。而不讲道理的张博峰甚至在医院门口辱骂陆义军,之后,便开着宝马车扬长而去,留下怔怔发呆的陆义军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我听见陆义军对着张博峰的车屁股喊道,“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的!”我相信他,如果你当时在场,看见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和紧握的双拳,我想你也会相信的——他绝对会杀了张博峰。
接下来,是黄劲羽和杨远威。我知道杨远威和我一样,有一个宝贝女儿。她的女儿名叫杨诗钰,今年二十岁。谁要是敢动杨诗钰一根汗毛,杨远威就会杀了他,这点我相信做过父亲的人一定深有体会。而我,就是要让黄劲羽去动杨诗钰的“汗毛”。
最初,我得知黄劲羽一直没有正式的工作,家里人也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于是,在某个招聘会上,我装成某家知名企业的人事部主任,假装很欣赏黄劲羽的能力,和他聊了起来。讲到工作,我说:“只要你会一些英语,我们企业就可以用你。”他表示自己学习很差劲,英语更是一句也不会说。我笑着摇头,说:“没关系,我认识一位高中英语教师,可以给你补习。”然后我给了他一千元人民币,告诉他补习的费用是公司出的,只要他认真学几个月,就可以来我们这里上班。
白痴始终是白痴,黄劲羽竟然轻易地相信了我的谎言,跑去杨远威那儿报了英语补习班。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不过杨诗钰喜欢上黄劲羽,我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至少黄劲羽长得还算不错,又喜欢跟美女搭讪。即便这个计划失败,杨远威的女儿没有看上黄劲羽,我也还有其他策略。果不其然,时间一长,他们开始偷偷幽会,但这事不久就被杨远威发现了。他退还了黄劲羽所有的费用,让他滚蛋,并当着他的面强烈反对杨诗钰和他交往。但这有什么用呢?黄劲羽还是继续和杨诗钰热恋,这让杨远威万分焦急。
这一切都是我想看到的。
那天杨远威下班,正乘坐地铁回家。我故意坐在他的身边,接起电话,大声说道:“我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自杀,很简单,就是在墙纸上涂上……怎么样,我这部推理小说写出来,一定很令人惊讶吧?!”我相信我所说的话,杨远威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因为他从杨诗钰口中得知,黄劲羽有严重的密集恐惧症。而我等于在免费教授他杀人的方法,送给他一个不用自己动手,就可以杀死黄劲羽的方法。我挂了电话后,转头看了看他。杨远威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嘴角扬起了笑容,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知道,他要行动了。直到这里,事情正朝着我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我设计让他们自相残杀,可还有一个人没有考虑进去,那就是殷悦。
真是无巧不成书,殷悦研究生毕业后竟然会成为我的同事,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在设了那么多圈套后,我觉得自己是个魔鬼。我就像是和靡非斯特签订契约的浮士德一样,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如果他们四个都死了,那我就是凶手。而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最厌恶杀人犯。所以,我也必须死,我要制裁所有杀人凶手,包括自己。而能杀死我的人,就是殷悦。
我利用徐建国对我的信任,搜集了很多关于她的资料。让我惊讶的是,就在六年前,殷悦还在念大学的时候,曾经被人强暴过,从此有了心理阴影,再没有接触过任何男性。在F大,这件事除我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当年强暴殷悦的凶手没有被抓住,我假装对这起案子特别感兴趣,让徐建国把案子的相关资料给我整理出来。依靠着我的推理,我很快就找到了当时强奸殷悦的那个人——殷悦所在大学的门卫老头。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不少关于那起案子的细节。我没有报警,而选择放他一马,因为我要利用他告诉我的细节,假冒强奸殷悦的人,然后用恶毒的语言激怒殷悦,让她杀死我。
因为当时夜色很浓,殷悦并没有看清强奸她的人的模样,只要我能说出当晚的细节,她一定会认为我就是当年强奸她的人。暴怒中的她,是否会将我杀死?我不敢保证,我只能尽我所能去侮辱她,使她失去理智。仅此而已。
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可事情会不会依照我的愿望发展下去,我不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稍微有一些偏差,我的所有安排都可能前功尽弃,这就是蝴蝶效应,我深知这个道理。
可是,即使失败,我也毫无怨言。我曾经发过誓,此生绝不伤人性命。但是我现在的行为算不算杀人呢?我没有亲自动手,所以不算。那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会怎么样?世界上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我诱导的,没有人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如果这封信因为网络原因没有发到你手上,那么,这三起杀人案会不会就被当成单独的案件来审理呢?我认为很有可能。
但自从遇到一个叫肖晨的大学生后,我不再担忧了。因为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普通学生没有的特质和天赋,某种程度上,他甚至超越了我。他的洞察力和逻辑思维都非常敏锐,他正是我需要的人。我把我的一些分析方法讲给他听,他很认真,对我的一些方法表示了欣赏,并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意见。让我感到欣喜的,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唯一能够看穿整个事件真相的人,而是我遇见了知己。我们虽然名义上是师生,实则更像朋友。我们经常彻夜畅谈一些悬案,他对那些神秘案件的兴趣浓厚,给出的推论也常常让我咂舌,让我心生佩服之感。现在,我将他推荐给你,希望在一些事情上,他可以帮到你。
说到这里,我对一切罪行都已经坦白了。
钟警官,你一定在想,做出这种事情的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协助过警方办案,为社会作出过贡献,虽然犯下罪过,可我也以命偿命。若按照这个标准,我是善的。但设计伤害别人,这是恶的。那我究竟是善是恶,恐怕要由你们来定夺了。善恶本就是一对双生子,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亦没有绝对的恶。虽然设计杀他们确实是恶行,可难道他们害死我的女儿就不算恶行吗?每个人犯了一点错,叠加起来却让我女儿丧命!谁来替我讨回公道?所以,我要对他们一个一个进行审判,而这个审判官,就是我。
所以,对我来说,善与恶本就是同体的。
因为,如果世界上没有恶行,那我们又怎么能分辨何谓善行呢?当然,性善论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主流思想,儒家认为,人性不但本来是善的,而且是向善的。与之相比,我更愿意相信西方的性恶论。西方社会占有主导宗教地位的基督教思想中,“原罪”是理论核心。基督教认为,人生来就是有罪的。
是啊,他们都是有罪的,只是没有人能够惩治他们,在这个时刻,需要有人能够站出来,审判这群恶魔。
你看到的这封信,是我的认罪书。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来赎罪,但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依旧会这样做。他们毁了我唯一的女儿,所以我要报仇,即便是死我也毫无怨言。可是,我也给了他们机会。只要他们稍稍冷静,不那么冲动的话,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不过,要是他们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也是咎由自取。假设张博峰不去勾引有夫之妇,陆义军能够冷静地和妻子谈一谈,杨远威能不那么自私,只顾自己的女儿,黄劲羽不贪图小便宜,并且认真找份工作,殷悦不被我的言语激怒,而对我进行攻击,这样的话,我的这些计划只会成为你的笑料。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到时候大家就会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而你,钟警官,你现在还会认为我是个好人吗?
陈嘉仪的父亲 10月18日星期四(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