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中省殿回来,怎么可能会什么都没查到?!”

  中省殿是什么地方,刘安顺是伺候过先帝的老人,想要抓他把柄简直难如登天,从一开始,她们就设好了局,抓不到把柄,就制造一个把柄出来!

  苏婕妤想起在中省殿的人手是祁贵嫔安排的,她陡然看向祁贵嫔。

  却没料到祁贵嫔一脸死气沉沉地埋着头,她不知在想什么,半点不在乎坤宁宫中的形势转变。

  云姒在听见卢冬勋的话后,一直紧攥着帕子终于松开,闻言,她倏然抬头看向苏婕妤:

  “苏婕妤好像很笃定中省殿一定能查出什么?”

  苏婕妤心底忍不住恐慌,禁军怎么会没查到小宋子?

  不应该是小宋子被查出来,然后捅出云姒和中省殿勾结,暗害皇后娘娘么?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苏婕妤意识到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看向她,似乎都因云姒的话对她产生了怀疑,苏婕妤脑海中的那根弦忽然崩了,她顾不得什么证据不证据,她拔高声道:

  “熙修容装什么无辜?”

  “当初刘安顺救了你,让你在中省殿一待就是两年,后又让你进和宜殿伺候,这一路顺风顺水,你难道敢说和中省殿不曾有勾结?!”

  满宫哗然,众人忍不住惊疑,熙修容和中省殿?

  云姒仿佛被气得够呛,胸口不断起伏,她直接冷下脸:

  “你放肆!”

  “中省殿历来只效忠于皇上,要是本宫能够轻易让中省殿改变效忠对象,岂不是视皇室恩威于无物,你究竟是何居心?!”

  话落,云姒攥住了谈垣初的衣袖,她咬唇不安地看向他,似乎是怕他会信了苏婕妤的话。

  谈垣初握住她的手,只冷漠地扫了眼苏婕妤: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苏婕妤没想到他铁了心不信她,心肺都在疼,忍不住哭着道:

  “嫔妾句句属实,皇上不信嫔妾大可去查!整个中省殿谁不知云姒在中省殿时,刘安顺对她极好,不让她做一点活,名义是奴才,却活得比主子还要自在!”

  “这么久,她事事顺遂,难道您就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她么?!”

  谈垣初听见事事顺遂四字时,只觉得讽刺。

  他亲眼看着女子一路走过来,几经生死,人人都容不得她,称得上坎坷,岂能用事事顺遂概括?

  甚至,她前不久就在他身边差点小产。

  如今更是被人陷害谋害皇后,各个恨不得要了她的命!

  苏婕妤居然将这一切称作事事顺遂?

  至于苏婕妤口中的刘安顺对女子甚好,谈垣初其实不曾在意,他惯是了解女子,她想要讨好一个人,从来不是一件难事。

  刘安顺能一直坐在中省殿管事这个位置上,就说明了他不是个没脑子的。

  自不会做出自掘坟墓的事。

  云姒也被苏婕妤口中的事事顺遂恶心到了,人人只瞧她如今风光,全然不记得她当初的做低伏小。

  苏婕妤见谈垣初一脸不为所动,眼底陡然窜上茫然,她不解,为什么话说到这种地步,皇上还是这么信任云姒。

  她几乎豁出了性命,却半点没有动摇云姒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苏婕妤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她不甘心啊!

  她余光忽然瞥见了被查出不对的玛瑙珠串,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熙修容觉得自己无辜,那玛瑙珠串又作何解释?!”

  云姒还未说话,一道虚弱平静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你想要解释,本宫可以给你。”

  这道声音格外耳熟,苏婕妤陡然转过身,云姒也抬眸,内殿的珠帘被掀开,皇后娘娘被百枝扶着走出来,皇后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和虚弱,百枝通红着一双眼,忍不住地擦了又擦。

  云姒轻抿了抿唇。

  皇后被扶着出来,她服身要行礼,被谈垣初拦住:

  “你刚醒,出来做什么?”

  皇后忍不住呛咳了一声,许久,她才低声虚弱道:“臣妾再不出来,熙修容就要背上谋害臣妾的罪名了。”

  万般证据,都不如皇后这一句话有用。

  苏婕妤没想到不仅皇上不怀疑云姒,皇后居然也不曾怀疑过云姒,她忍不住拔高声音:

  “娘娘!”

  皇后转头看向狼狈的苏婕妤,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

  百枝却是没她好性子,恨不得上前手撕了苏婕妤:

  “你闭嘴!你怎么有脸喊娘娘?!”

  皇后拦住了她,她声音不轻不重,却是传遍了殿内:

  “熙修容一贯谨慎,在送来珠串时就提醒过本宫,让本宫请太医检查过珠串无害再佩戴。”

  她话音甫落,苏婕妤浑身就是一僵,不敢和皇后对视。

  皇后却是没让她再自欺欺人:“本宫请太医看过,这珠串送来时没有问题。”

  问题只会出现在坤宁宫中。

  皇后垂眸看向这段时间经常进出坤宁宫的苏婕妤,自嘲地轻扯了扯唇。

  明明有德妃的前车之鉴,她怎么就不涨记性呢。

  苏婕妤一而再的偏执和埋怨,她明明都看在眼中,怎么就奢望苏婕妤真的会吸取教训,是真心知道悔改了呢?

  她识人不清,先害了自己的孩子,后又差点害了自己。

  皇后喉间忽然涌上些许腥甜,她惯来能忍,咽下这口腥甜,她轻声道:

  “这段时间,只有你时常请安后留在坤宁宫中。”

  谋害她的人是谁,根本不言而喻,她心底早有了答案。

  苏婕妤脸色煞白,她还想要再争辩:

  “娘娘是宁肯信她,也不信嫔妾么?”

  “她会让您检查珠串,或许就是为了让您掉以轻心!”

  皇后平静地看向她:“她若有这般手段和心思害本宫,何必在珠串上做手脚?”

  在珠串做手脚,是生怕别人不会怀疑她么?

  苏婕妤倏然哑声。

  皇后闭上眼,不再看向她,她只是平静地阐述了一件事:

  “这宫中谁都可能害本宫,唯独熙修容不会。”

  作者有话说:

  小谈:我只想知道卢冬勋是怎么个事?

  女鹅:这个么……

  【女鹅还是很小心谨慎的】

第123章 “抱歉,没能替他积福。”【营养液加更】

  唯独熙修容不会。

  不止是满殿不解, 谈垣初也不由得掀起眼看向她。

  苏婕妤跪坐在地上,哭着抬起头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想要一个答案。

  百枝忍不住又擦了一把眼泪, 却觉得怎么都擦不干净。

  云姒轻抿了抿唇。

  面对所有人的疑惑, 皇后忍不住地呛咳, 脸色极度惨白却泛着一抹异样的潮红, 许久,她哑声道:

  “因为熙修容早就知道本宫命不久矣。”

  她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活不久的事实。

  她瞒了许久。

  当初只是为了不让德妃得势,如今也没有必要再瞒下去。

  皇后抬眼,和满脸不敢置信的苏婕妤对视:

  “熙修容即使想要本宫的位置, 也根本没有必要涉险。”

  她只要耐心等上些时间, 凭借皇上对她的心意,她就能干干净净地接手这个位置,何必弄脏自己的手?

  她一直教云姒中馈事宜,要的就是云姒诞下皇嗣后, 能够协助她管理六宫。

  云姒明知这些事,她不是个傻的, 自不会在这时害她。

  满殿哗然。

  谈垣初也不由得皱眉变了脸色,他怒而冷声:“太医呢!”

  常太医就在殿内,要上前时, 被皇后拦了下来:

  “皇上, 臣妾清楚自己的身体, 没必要再诊。”

  谈垣初冷下脸:“别说话, 回去好好休息。”

  对谈垣初来说, 皇后一直都是皇后, 他从未想过动摇皇后的位置, 人人都想要中宫的位置, 但在这个位置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像皇后一般没有私心?

  皇后抬眼看向谈垣初,她眼底有点恍惚,许久,她心底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本来以为在听到她命不久矣时,皇上会觉得松口气的。

  他在替云姒腹中皇嗣铺路。

  什么能比一个嫡子更能名正言顺地得到储君的位置?

  但他没有。

  纵他有千万种私心,却也一直敬重她,她从一开始就不贪图情爱,皇上也给了她所有想要的,其实,她这一辈子也没差什么了。

  世间男子多是薄情,喜新厌旧之辈。

  又有几个女子在嫁人后能始终如一地得到夫君的敬重。

  皇后心底苦笑,若非她轻信了旁人,凭借皇上的信重,这宫中岂有人能动摇的她的位置?

  她总不长教训,哪怕是到如今,得人一分好,也总想回报回去。

  皇后压着喉间涌上来的呛咳:

  “皇上,这件事和熙修容无关,请皇上不要冤枉了她。”

  云姒轻颤了下眼睑,都这个时候了,皇后娘娘居然还在替她说话。

  “朕知道,”谈垣初:“许顺福,送皇后进去休息。”

  许顺福不敢不应,忙忙上前搀扶皇后娘娘,恭敬低声:“娘娘,这里有皇上,您就别费心了。”

  皇后没有再反驳,在她转身时,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衣摆。

  皇后一顿,她低头看去。

  看见了泪流满面的苏婕妤,苏婕妤忍不住哭意,咬声质问她:

  “嫔妾曾经一直对您言听计从,可您从未信过嫔妾!”

  看似偏袒,但实则一点信任也没有。

  云姒才得了位份半年有余,和皇后娘娘又能接触多久?!

  此等隐秘的事情,皇后娘娘都能告诉云姒,却从未像她透露过一分。

  要是早知道皇后命不久矣,她怎么可能做出今日这等自投罗网的事情?!

  苏婕妤眼底压着崩溃,她哭着问:

  “云姒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的都偏心她?!嫔妾不服啊!”

  云姒和她无仇无怨,她为何处处针对云姒?

  她曾经喜欢的人和曾经敬重的人,都在她和云姒之中选择了云姒,她要怎么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事实?

  皇后被问得扯唇,平静反问:

  “你觉得你能对得起本宫的信任么?”

  谈信任,有些言之过早。

  她会将事情托盘而出,是她要让云姒放心地和她合作,这只不过是筹码罢了。

  可苏婕妤永远不懂这个道理,她只会觉得别人心有偏颇。

  皇后一点点抽出自己的衣摆,她看着依旧不曾有过一丝反省的苏婕妤,忽然道:

  “你知道在慎刑司的那些奴才已经招了么?”

  苏婕妤的哭声戛然而止。

  慎刑司的奴才?

  她小产后,害了她的秋素被送进慎刑司,却在短短时间内暴毙,谁都知道是有人在杀人灭口,但慎刑司的奴才被关押起来审问,一直都没有结果。

  皇后会在这时特意提起这件事,只能和她小产有关。

  皇后真的有一直在查这件事?

  她查出凶手了?

  苏婕妤陡然抬起头,她跪着爬向皇后娘娘,许顺福忙忙让人拦住她,没再让她接近皇后娘娘,苏婕妤仍是不断挣扎朝皇后伸手,她哭着问:

  “谁?”

  “是谁害了嫔妾的孩子?!”

  她的手只差一点就能碰到皇后的衣摆,但没人敢让她再上前一步。

  苏婕妤等这个答案等得太久,她满心期待的孩子丧命,彻底坏了身子骨,再不能有孕,她疯了一样找有孕的法子,甚至不惜饮人血。

  人人都觉得她魔怔,但谁知道她喝那药时,也都是强忍着恶心。

  谁想饮人血,她只是想要个孩子!

  苏婕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怕皇后娘娘不告诉她,她冲皇后磕起头,一直不知悔改甚至还要质问皇后的人忽然认起错:

  “娘娘,嫔妾错了,都是嫔妾的错,您答应过嫔妾的,会替嫔妾查清凶手,您告诉嫔妾吧!”

  皇后看向一身狼狈的苏婕妤,忽然觉得她是真的挺可怜的。

  她这一辈子都毁在这宫廷中了,甚至临死前还在给杀子仇人做棋子。

  皇后是心软,但不代表她会以德报怨,她的声音不轻不重:

  “人人都猜到了是谁,唯独你猜不到,你和祁贵嫔合谋害本宫时,她难道什么都没告诉你么?”

  苏婕妤陡然一怔。

  皇后却是不再看向她,转身回了内殿。

  她和苏婕妤之间,早在苏婕妤准备要害她时,就两不相欠了。

  苏婕妤哭着去拉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得越来来远,苏婕妤心底忽然泛起一股针扎般的疼,她知道从今往后,皇后娘娘再也不会管她了。

  皇后娘娘的身影消失在内殿中不见,苏婕妤好像陡然回过神,她转身扑向祁贵嫔:

  “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是谁害了我?!”

  祁贵嫔被她撕扯得手臂生疼,下意识地推开苏婕妤,铜芸也上前护住主子,一时间,殿内场景十分混乱。

  云姒没想到皇后娘娘一句话就能让这两人互生间隙,她看得目瞪口呆,没忍住护着小腹往谈垣初身后退了两步,生怕被波及。

  四周妃嫔也赶紧往后退。

  谈垣初一张脸彻底黑下来:

  “还不把她们分开!”

  宫人立即涌上前,费了好大的劲才分别拉开两人,苏婕妤和祁贵嫔的发簪都被拽掉了下来,祁贵嫔从未有过这么狼狈,她青丝凌乱地散在肩头,对苏婕妤恨到骨子中,在苏婕妤和皇后的对话中,苏婕妤无形中承认是她们二人合谋暗害皇后。

  偏苏婕妤半点没反应过来。

  不,也许苏婕妤反应过来了,但她知道她根本逃脱不了,索性不管不顾,拉着自己和她一起陪葬!

  祁贵嫔恨得心尖生疼,她再见苏婕妤的叫嚣,忽然扯唇,讽刺地冷笑:

  “慎刑司早不招供,晚不招供,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你心底难道一点没有猜测么?”

  “谁害你的孩子?当然是你亲自贴上去的德妃!”

  祁贵嫔嘲讽地笑:“活了大半辈子,才知道还有人上赶着被仇人利用,贻笑大方!”

  苏婕妤呆滞在原地。

  一切事情的细节在脑海中忽然串在了一起,为什么娘娘要让她等,因为娘娘那时也拿德妃没有办法,怕她冲动,才不告诉真相。

  为什么德妃死后,娘娘说很快就能查出凶手,因为德妃死了,慎刑司的人没了靠山,自然会老老实实地交代真相。

  为什么祁贵嫔在听说她和德妃合作后,一脸的古怪,脱口而出她是疯了。

  原来……原来……

  原来她们都知道真相,只有她被蒙在鼓中!

  被德妃临死前利用,还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苏婕妤忽然抱头崩溃地大哭大喊,满殿中都是她的哭声,她拼命地摇头否认: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偏偏是德妃!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祁贵嫔见她这样,讽刺地扯唇,和德妃共谋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余光瞥见落地碎成两半的莲花簪,陡然一顿,须臾,她扯唇自嘲,闭眼落下两行清泪,她有什么资格嘲笑苏婕妤呢?

  一而再被德妃算计的人,岂止苏婕妤一人。

  百枝这次没跟着娘娘进去,她冷眼看着苏婕妤后悔崩溃的样子,眼底皆是愤恨,知道苏婕妤害了娘娘,她恨不得将苏婕妤扒皮抽筋!

  百枝冲皇上跪了下来:

  “苏婕妤和祁贵嫔谋害娘娘,罪大恶极,请皇上严惩不贷!”

  她还不知苏婕妤和祁贵嫔被贬为庶人一事。

  云姒站得远了一点,她不意外苏婕妤的下场,但对于祁贵嫔,云姒却是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

  她瞥了眼谈垣初,谁知谈垣初也朝她看了过来,云姒一怔,就见谈垣初收回了视线:

  “庶人苏氏、祁氏谋害皇后,构陷嫔妃,罪不可恕,拖下去,赐白绫。”

  不等苏婕妤和祁贵嫔有反应,谈垣初忽然指向苏婕妤:“路元。”

  路元咽了下口水,和宫人上前拖着苏婕妤出去。

  众人还未回过神,苏婕妤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会死,眼底染上惊恐,她不断挣扎:“皇上!”

  苏婕妤不断地朝四周人看去,希望有人替她求情,临到终头,她陡然意识到她将唯一一个会替她求情的人推远了。

  苏婕妤被拖下去时,殿内众人还能听见苏婕妤挣扎呼喊的声音。

  倏然,一阵惨叫声响彻宫廷。

  外间再无女子哭喊求饶声,只有呜呜咽咽的沙哑哭声不断传来,似乎压抑着极致的疼痛。

  众人蓦然想到什么,惊惧地抬头看向熙修容。

  云姒被看得一懵,随即也很快反应过来,她脸色变了变,忍不住咬唇。

  临死前会请示皇上拔了苏婕妤舌头一说,是她怒时的气话,皇上不会当真了吧?

  事实证明,她想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