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真当他是个傻子么?

  归秋守门,一见他就立即高呼,给殿内的人提醒,德妃行苟且之事绝不是第一次,否则,归秋岂能这般娴熟?

  德妃所谓的被人算计,是指什么?

  难道是指苟且之事败露,被人今日设计让他来亲自捉奸?

  怒到一定程度,谈垣初直接被气笑了,狗奴才还在不断求饶,吓得下身流出黄色腥臊液体,谈垣初脸上的怒意却是一点点消失,他看向德妃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陡然出声:

  “许顺福。”

  外间许顺福一惊,忙忙推门进来。

  谈垣初指了一下不断求饶的奴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拖下去喂狗。”

  他说是喂狗,人就绝不会死在喂狗前。

  那个奴才吓得涕泪横流,浑身瘫软在地,不断磕头,呼天喊地地求饶: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是一时心迷鬼窍,求皇上饶命啊!”

  许顺福怕皇上更怒,赶紧让人拖着这奴才离开。

  这奴才被拖了很远,拖入外间吞人的暗色中,哭声依旧徘徊在殿内,让众人心底发凉。

  所有宫人跪了一地,胆小的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目睹德妃和宫人苟合,今日她们还能有命活下去么?

  没有人知道答案,但不妨碍他们觉得害怕。

  云姒在等坤宁宫的动静,确认皇后已经出发去了翊和宫,消息也渐渐传到后宫妃嫔耳中,她才出发去了翊和宫。

  她早有准备,来得不早不晚,落后了皇后娘娘一步,却是赶在了其他人前面。

  这一点无可厚非,她的褚桉宫本来就距离翊和宫不是很远。

  云姒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宫人被拖下去,宫人衣裳凌乱,下身湿透,被拖过身边时,还传来一阵腥臊味,云姒差点呕出来,她极快地看了一眼,在宫墙的灯笼下,看清宫人身上些许暧昧的痕迹。

  猜想成真,云姒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德妃竟然真的这么大胆?

  她和秋媛对视一眼,都觉得后背有点凉,云姒迟疑地望向前路,忽然有点不敢往前走。

  但殿前的宫人已经看见了她。

  云姒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庭院中跪了一地的奴才,云姒还瞧见卢冬勋的禁军也跪在游廊上,她心底骇然,今日一个不好,在场的人没几个活得下来。

  云姒心底已经开始后悔来这一趟了。

  唯一没有跪下的人就是皇后娘娘,云姒站到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云姒觉得她很亏,今日一事可不是她的杰作。

  她顶多帮忙叫了一下谈垣初罢了。

  外间又响起喧闹,是后妃们逐渐到了,云姒瞧见皇后娘娘脸色一变,她心底了然,今日是皇室丑闻,越少人知道越好。

  皇后直接上前,拦住了后妃:

  “都给本宫站住!”

  安才人闷头赶来,还没进翊和宫呢,就被皇后娘娘拦下了,她一脸纳闷,试探性道:“娘娘,嫔妾是听说德妃娘娘身体不适,特意赶来探望的。”

  皇后没有理会她,直接对宫人和禁军下令:

  “拦住她们,不许任何人踏进翊和宫,敢违反命令的,都给本宫去冷宫待着!”

  冷宫两字,让一众妃嫔打了哆嗦,到底什么事,居然会惹得皇后娘娘下这么严重的命令。

  翊和宫的大门被缓缓关上,一众妃嫔被拦在门外,有人看见了在里面的云婕妤,都有点惊愕和不公,凭什么云婕妤能进去?

  苏婕妤也冷眼看向云姒。

  她们在不公的时候,云姒心底也觉得欲哭无泪,她呐呐地看向皇后:

  “娘娘,嫔妾也出去吧。”

  皇后娘娘静了片刻,语气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来都来了,和本宫一起等皇上出来吧。”

  云姒艰难地扯了扯唇,一看就知道翊和宫没什么好事,谁知道她留下来会不会被谈垣初迁怒?

  想到今日是谁的杰作,云姒陡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进来时,被拖下去的人不是陆淞。

  云姒蓦然抬头看向殿内跪着的奴才,果然,在一众奴才中间,她看见低眉顺眼的陆淞。

  陆淞一贯如此,再得主子看重,他也向来低调不起眼。

  在和宜殿时如此,在翊和宫时也是如此。

  许是她看得久了,陆淞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忽然抬起头也朝她的方向看来,四目相视间,他眯了眯眼,又垂下了头。

  云姒却总觉得在他眼底看见了一抹可惜。

  电光石火间,云姒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也终于弄清楚了陆淞的目的。

  ——他在借她的手铲除德妃。

  云姒不着痕迹地一瞥,果然,看见了归秋紧紧盯着陆淞,而陆淞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脸上是和四周宫人一样的不安慌乱。

  云姒心底倏然沉了下来。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今日殿内和德妃在一起的人,本来应该是陆淞才对,否则归秋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向陆淞。

  陆淞生得一副好相貌,这宫中一年不见皇上一次的妃嫔不在少数,久而久之,漫漫长夜间,这些妃嫔会生出点别的心思,云姒其实不觉得奇怪。

  德妃在一众奴才里挑中陆淞也是不足为奇。

  云姒觉得德妃挑中谁不好,偏挑中陆淞,云姒了解陆淞,曾是个心比天高的人,众人耕地他要读书,如今身有残缺怕早就是他的心病,德妃若真的和他有什么,岂不是在日日提醒他,他不再是个男人这个事实?

  陆淞怎么可能受得了?

  他表现得再恭顺,心底也只会觉得耻辱。

  难怪他会在那日请她带皇上来一趟,陆淞不会容忍德妃,但他拿德妃没办法,德妃向来谨慎,再和他欢好估计也会挑选时间。

  只有初一和十五,德妃会彻底放肆。

  所以,陆淞选在了这一日,也怪不得陆淞什么都不和她说。

  这种事情,陆淞只会恨不得知晓内情的人都消失,怎么可能再告诉她?

  云姒眼底倏然冷了冷。

  陆淞不仅算计了德妃,许是也摆了她一道,如果今日她是亲自请皇上前来的,她要怎么解释她是如何知道德妃和宫人有龌龊一事?

  唯一叫云姒觉得纳闷的是——陆淞到底是怎么做到偷龙转凤的?

  许久,云姒等得腿都酸了,殿门终于被推开,云姒眼神陡然一闪。

  云姒不着痕迹地朝殿内瞥一眼,适才殿门打开,云姒也闻到了殿内不同寻常的香味。

  熏香不对。

  心底的疑惑有了答案——德妃中招了。

  如果是她亲自带皇上前来,怕是只会让人觉得今日一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德妃和宫人有染是一回事,她设计当众揭穿此事,让皇室颜面有失,也容易引得皇上和太后心底对她生出不满。

  谈垣初一出来就看见了她,云姒忙忙服身行礼,她略有点不安地看向他。

  谈垣初的怒意在看见她时顿了一下,声音还有冷意:

  “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姒不安地扯着手帕,语气有点说不出的苦闷和懊悔:“嫔妾……一得消息就来了。”

  怪她来得太快,也怪其余妃嫔来得太慢,导致只有她一人进来,也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她的不安太明显,一副怕被迁怒的模样,让谈垣初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

  皇后适时上前,挡在云姒前面,解释了一下情况:

  “其余妃嫔被臣妾拦了回去,云婕妤撞见了那宫人,臣妾就自作主张让她先留下了。”

  云姒也在这时忙忙道了一句:“嫔妾什么都不知道。”

  极力想要撇清关系。

  谈垣初没看她,他扫了一圈殿内的奴才,再想到适才归秋替德妃守门的情景,眼底蓦然寒了下来,他声音冰冷:

  “翊和宫所有的奴才,拖下去,处死。”

  他话音甫落,众位宫人还未求饶,所有人就倏然听见一阵哭声,压抑得厉害,似乎是害怕极了才忍不住泄出来的哭声。

  众人顺着哭声看去,在看见站在柱子后的皇长子,瞬间有点哑声。

  皇长子哭得厉害,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应该被殿内动静吵醒就跑了出来,结果就听见皇上这么一句吩咐,直接吓哭了。

  谈垣初看向他的这个长子,他哭得手足无措,茫然不安地喊:

  “父皇……”

  谈垣初眼底神色晦暗,令人捉摸不透。

  一直沉默的皇后娘娘终于说话,她叹了口气:

  “祸不及他人,皇上生德妃的气,却也要顾及一下大皇子,翊和宫所有人都被处死,只怕会惹得宫中人心惶惶,猜忌不断。”

  顿了顿,皇后娘娘声音低了下来:“此事终究难于宣于人耳,若是传出去,对皇室颜面也是难堪。”

  此事必须要处理,却是越安静越好。

  云姒不由得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人善良不是件坏事,但这宫中人却很难对得起她这份善良。

  苦于自己罢了。

  但谁都不能说皇后说得没理,谈垣初静了片刻,他没应皇长子的哭声,态度格外冷淡:

  “送大皇子回去。”

  许顺福立即抱着皇长子离开。

  等皇长子离开,四周又静了下来,众人浑身瑟瑟发抖,又不敢出声求情。

  就在云姒暗自在想谈垣初会如何处置德妃时,谈垣初终于薄凉出声:

  “德妃突感风寒,不良于行,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打扰德妃养病。”

  众人低头,这养病谁知道会养到什么时候,又能不能养好?

  谈垣初的话还在继续:

  “宫人照顾德妃不力,殿内伺候的奴才,杖毙。”

  “其余人,杖责三十,打回中省殿!”

  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

  一时间,庭院中分成两种情况,一边是鬼哭狼嚎求情,一边宫人却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杖责三十,许是会撑不过去,即使撑过去也会折了半条命。

  但总好比被判了死刑好。

  云姒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陆淞,却见陆淞一点不见慌乱,她皱了皱眉头。

  宫人也是有品阶的,在殿内伺候的宫人领的月钱也会高一点。

  她之前总能看见陆淞跟在德妃身边伺候,难道在翊和宫内,陆淞根本不算是在殿内伺候的?

  等再看见归秋咬牙切齿地看向陆淞时,再联想陆淞进翊和宫的时间,云姒立即在心底确认了这个猜想。

  她心底倏地一沉,她一点都不替陆淞欢喜,甚至对陆淞的警惕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云姒甚至有点怀疑,皇长子出现得这么巧合,真的是被惊醒的么?

  归秋被拖下去时,也在求饶,一个劲地说:

  “皇上,娘娘是被陷害的!求您明鉴啊!”

  陆淞在归秋出声时也没有露出慌乱,果然,等归秋消失在殿内,也没有攀扯出陆淞。

  云姒不觉得意外,一旦归秋攀扯出陆淞,就代表她早知道德妃和陆淞之间有首尾,所谓陷害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她对德妃的确忠心,不可能再给德妃扯出一条罪名。

  如今只是这般,她和德妃都咬死了是有人陷害,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因为皇长子心软?

  云姒偷瞥了一眼谈垣初的脸色,觉得归秋和德妃的期盼是要落空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好歹毒的心思!

  小谈:还是我好吧?

  【这章是营养液加更】

  【这件事还有后续,也就是陆淞的戏份】

第99章 回顾

  德妃病了。

  消息如风一样迅速传遍皇宫, 不仅如此,皇长子搬入了皇子所的消息一同传来。

  宫中所有妃嫔都是一惊。

  祁贵嫔这几日一直告病未曾去请安,自搬离正殿那一日后, 她本来觉得没什么消息能让她情绪再有波澜, 但她高估自己了, 她控制不住地一惊:

  “什么?!”

  德妃也栽了?

  祁贵嫔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祁贵嫔和德妃相识多年, 对德妃的了解区别常人,那惯是个谨慎的,行事向来让人挑不出错来,怎么可能会一朝被人扳倒?

  铜芸见她不信, 忍不住些许苦涩:

  “消息千真万确, 皇长子已经开始搬离翊和宫。”

  祁贵嫔倏然噤声。

  须臾,等确认铜芸说得是真的,她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怔愣和茫然。

  她膝下有公主,如今却被降为四品贵嫔, 搬离长春宫正殿,德妃膝下有皇子, 如今也卧病在床,皇子搬入皇子所。

  她们以为她们有了皇嗣后,在宫中的位置就固若磐石。

  直到今日, 事实才告诉她们——根本不是这样!

  祁贵嫔忽然浑身瘫软在地, 她抬头看向铜芸, 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笑, 格外难看和苦闷心酸:

  “铜芸……”

  铜芸担心地看向她。

  却只听见她落下两行清泪, 怔怔地呢喃:“……公主不会回来了。”

  搬离正殿那一日, 她再如何叫嚣, 至今也总得清醒过来了。

  她的倚仗是真的离她而去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她不顾小公主安危, 利用小公主那一日开始,她和小公主的结局仿佛早就注定好了。

  祁贵嫔闭眼,泪水不断落下,声声哭诉悲恸凄凉:

  “皇上何至于待我这么薄情!”

  *******

  云姒回了盼雎殿,虽然谈垣初没有迁怒向她,但云姒回来后许久仍是觉得心有余悸,对陆淞也恨到了骨子中。

  秋媛也是一脸后怕,难得紧张得后背生出了冷汗,低声道:

  “主子,您说得没错,这陆淞不得不防!”

  她只见陆淞两三面,却总有一种陆淞对主子余情未了的感觉,但给了她这种感觉的陆淞,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在这次事件中拉主子下水。

  秋媛忍不住脊背发凉。

  人是怎么做到这一点?明明他表现得对主子那般愧疚和爱慕。

  一边说要替主子做一件事弥补主子,一边又能面不改色地陷主子于不义之地。

  秋媛见过很多表里不一的人,但陆淞仍是让她觉得皱眉,一个人的愧疚和恶意居然能够互不影响的并存么?

  云姒却是对陆淞的表现,既觉得意料之外,又觉得有点在意料之中。

  云姒至今都记得,那一晚她偷听到陆家父母的对话,在陆母只是想把她卖去做奴仆时,陆父忽然闷声来了一句“她生得好看”,一句话,他说得沉闷,却是把她拉下了深渊。

  后来,哪怕是在她被卖时,陆父也只是蹲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陆母出头,人人记得陆母刻薄,却仍旧觉得陆父老实。

  他沉闷得让人觉得他也不想这般做。

  陆淞多么像其父啊。

  许久,云姒终于出声,声音稍凉:

  “让人盯着陆淞。”

  秋媛郑重点头:“您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等翌日,皇长子搬入皇子所的消息传来后,秋媛也脸色不好地带来一个消息:

  “陆淞和皇长子一起进了皇子所。”

  云姒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她终于知道昨日陆淞为何有恃无恐,他登记在案的身份根本不是德妃的人,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皇长子的人。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皇长子会在当时出现,纵使皇上再怒不可遏,也不可能不顾及一点皇长子,德妃的奴才也许都会死,但皇长子的宫人却是能够逃过一劫。

  他早给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或许,她也是他曾经给自己安排的一条退路。

  云姒再想起陆淞每每对她表现出来的愧疚和不安,心底都不由得作呕。

  云姒杏眸冷凉,她从德妃一事中彻底意识到——不能放任陆淞下去了!

  秋媛也在皱眉:“他进了皇子所,再要对付他就是不易了。”

  皇上不会让后妃插手皇子所的事宜。

  云姒垂下眼睑:

  “那就让他来见我。”

  秋媛惊愕,有点迟疑:“经此一事,他还会来见主子么?”

  云姒听出她话中的不确信,却是扯了扯唇角,透着点讽刺:

  “他会。”

  伪善的人总喜欢给自己带上一张情深义重的面具,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不会摘下这个面具。

  翊和宫。

  陆淞挨了三十个大板,他的命很硬,没死掉。

  他躺在厢房中,能听见隔壁传来皇长子不断传来的哭声,他眼皮子都没掀动一下。

  不仅翊和宫大门被禁军把守起来,正殿也被严加看管。

  陆淞想起德妃,不由得轻扯了唇角。

  德妃现在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但那又如何,她自身都难保,连正殿的门都出不了,又能耐他如何?

  身后不断传来刺骨的疼痛,让陆淞根本睡不着。

  他厌恨德妃,却懒得费什么心思在德妃身上,德妃许他登堂入室的那一日起,就应该料到今日的结果才对。

  陆淞不禁想起了云姒,他紧闭的眼底闪过一抹惋惜。

  他是真心想借这次机会除掉云姒的。

  初入宫廷时,陆淞没想到会在宫中遇见云姒,他其实对云姒也没说假话,当年家中卖掉云姒后,很快赈灾大臣到了渝州城,灾情很快抑制住。

  陆淞一直都挺后悔去了那一趟县城。

  数年朝夕相处,他和云姒岂能没有一点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