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静了片刻,谈垣初看向许顺福:

  “让常太医去长春宫给小公主诊脉。”

  话音甫落,许顺福和云姒都倏然看向他,两人眼中都是错愕,许顺福看了眼云姒姑娘,又看了眼皇上,心底了然什么,不敢再磨蹭,转身离开殿内。

  倒是云姒呆呆地看向谈垣初,她被酒水呛得杏眸有点红:

  “……您不去长春宫?”

  谈垣初朝她招手,等人磨蹭地挪到他怀里,他才轻描淡写道:“不去。”

  她有一点说得没错,小公主早没事晚没事,偏偏这个时候传来身体不适的消息,容昭仪的目的不言而喻。

  今日后她就得进后宫,彻底有了位份,却是不抵容昭仪的位份高,又失去了养心殿这一层保护伞,如果今日他丢下她不管,谈垣初已经能够想象她在后宫的处境绝对算得上艰难。

  云姒慢了半拍,她这时候意识到不对劲,她没喝过酒,从来不知道喝酒后脑子会有点晕乎乎的。

  她还想矫情一番,结果全部被这个变故打断,她摇了摇头,想把脑海中的晕乎劲都甩出去。

  结果人没觉得清醒,反倒一头撞在谈垣初胸口,谈垣初被撞得一懵,他低头看女子,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没再去想长春宫的事,他勾起女子下颌,果然见她杏眸迷迷瞪瞪的,谈垣初扫了眼她刚才端起的酒杯。

  只有拇指大小的酒盅。

  她居然喝醉了?

  谈垣初一时间什么情绪都散了,女子在他怀中瓮声瓮气:“您别晃……晃得奴婢头疼……”

  云姒是真觉得脑子疼,她分不清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谈垣初的问题,眼前的谈垣初一直在晃,叫她有点反胃。

  但她意识中还记得一点,他是皇上,不能殿前失仪。

  她一直忍着,不敢吐。

  她这个状态,戏自然是看不下去了,谈垣初有点无奈,至于戏台上的伶人,谈垣初看了许顺福一眼,伶人很快就退了下去。

  谈垣初吩咐许顺福:

  “让御膳房送份醒酒汤去养心殿。”

  听到他的话,怀中女子艰难地仰起头,一双杏眸水盈盈的,闷声问他:“奴婢……醉了么?”

  谈垣初被逗乐了。

  她这个时候倒是还记得规矩,还能记得一口一个奴婢。

  谈垣初本来没那个心思的,硬是被她直勾勾地看出一点旖旎来,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问她:

  “头疼不疼?”

  云姒被亲得有点懵。

  她没听清他的话,趴在他怀中吸了吸鼻子,她脑子里乱乱的,隐约感觉到她被人扶了起来,有人问她:

  “能不能走?”

  这句话云姒听清了,于是她点头,觉得不舒服,她又摇头。

  一边摇头,她一边艰难地站了起来,但她瞧不见她站得扭曲,谈垣初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确认暂时无法同她交流,便打横抱起了她,准备带着她离开。

  但他一碰她,她就开始挣扎,手臂和手肘都在用力:

  “别动我……”

  云姒声音都泛了点哭腔。

  谈垣初险些没抱住她,两人站在台阶上,适才若是他松了手,她人掉下去,最轻也得摔出个好歹来。

  谈垣初不着痕迹地耷拉了一下眼皮,他眼底情绪有点暗。

  他一直都知道女子平日中对他的甜言蜜语能有三分真就不错了,但谈垣初从没想过,在她醉酒后,会对他这么抵触排斥。

  人人皆说,酒后吐真言。

  醉酒后,不清醒时的举动反而映衬出她心底真实的想法。

  谈垣初淡淡地垂眸看了她许久,那点旖旎早消失不见,四周有点安静。

  他抱着她走下台阶,她又要挣扎,哭腔越来越明显,在要走出摘月楼时,她甚至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谈垣初心底堵得慌,皱了皱眉:

  “你信不信朕真把你扔下去?”

  云姒忍不住了。

  她极力推开他,他就是不松手。

  ——她真的忍到了极限。

  在谈垣初这声落下后,她不再推他,而是改为攥紧他的衣襟,骤然“呕”了一声。

  滴答、滴答——

  许顺福目瞪口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谈垣初浑身僵硬在原地,浑身紧绷:

  “云、姒!”

  作者有话说:

  女鹅:真的,所有人都能替我作证,真不怪我。

  小谈:呵。

  【嗯嗯,我作证。】

第62章 太医【评论加更】

  云姒呕了两声, 她不清醒,反而敏感许多,她觉得些许不安, 吸了吸鼻子, 待闻见一些难以描述的味道时, 她骤然抽噎地哭了起来。

  她瘪唇, 含着哭腔:

  “好、难闻……”

  谈垣初被气笑了,他艰难地扯了扯唇角,他被吐了一身,结果她倒是被难闻得哭了?

  温热顺着脖颈落下, 迅速地蔓延, 落到衣襟,有些滴在地上……

  谈垣初脑子都快炸了,他根本不敢想象。

  许顺福等一众宫人都被惊呆了,秋媛也差点腿软跪在了地上, 这是大不敬,人人噤若寒蝉, 生怕皇上会骤然发难。

  结果谈垣初只是怒道:

  “还愣着做什么?!”

  迎风而立,让这股味越散发些么?

  谈垣初要被这群没脑子的气死了,云姒喝醉了, 他们难道都喝醉了?

  许顺福等人这才赶紧动起来, 有人要去接云姒, 谈垣初没松手, 他挺冷淡地扯唇呵了一声。

  她吐了他一身, 还想干干净净地躲开?

  许顺福一言难尽地看向皇上, 这是什么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

  谈垣初抱着云姒一路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的人拦住了四周看热闹的人, 把她们挡在中间遮掩得严严实实。

  行至养心殿,谈垣初拉着云姒进了内殿,绕过屏风,直接进了净房。

  他容忍不了身上一股馊味,也很难接受云姒身上一股馊味,他头一次这么失态,脸色阴森森的,许顺福瞧着心底都发虚。

  热水一盆盆送进内殿,姑娘在里面,许顺福没进去,是秋媛带着一众宫女进去伺候。

  秋媛斗胆看了眼皇上,忙忙收回视线。

  谈垣初没让人碰云姒,他亲自将云姒剥了个彻底,让她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他不是第一次替她洗漱,但是是第一次这般用力,恨不得将她从头到尾都搓洗一遍,咬牙切齿。

  净房中水雾缭绕,云姒低耷拉个脑袋,呜呜咽咽的。

  浴桶中的水换了几遍,谈垣初脸色才终于缓和一点,他没好气地掐了一把女子的脸颊:

  “别装。”

  谁有她机灵?

  吐完就哭,让人只怀疑她根本没醉。

  女子身上透着绯红,是被他用皂子搓出来的痕迹,透骨生香,但谈垣初只要想到摘月楼发生的事情,就一点旖旎的想法都生不出来。

  女子趴在他怀里,哭声早停了下来,但就是一直哼唧。

  谈垣初披上外衣,将人擦干净抱起,等将人安置在床上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和脖颈,有点热,不知是不是热气熏出来的。

  但谈垣初还是有点不放心:

  “请太医来一趟。”

  时辰渐晚,太医院的太医也都下值,路元跑了一趟后,有点为难地回来,许顺福皱眉:“太医呢?”

  路元说话声音都小了下来:

  “奴才去太医院时,太医都下值了,只剩下常太医当值,但常太医在长春宫还没回去。”

  他当然没请到人。

  许顺福瞪大了眼,从摘月楼回来,皇上和云姒姑娘洗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加上途中的时间,常太医都去了长春宫快两个时辰,小公主什么病能叫太医诊治这么久?

  许顺福头疼地将消息回禀给了谈垣初。

  殿内,女子一股脑地往他怀里钻,谈垣初搂着人,衣裳敞开了些许,她本来就没好好穿衣裳,如今都凌乱地挂在身上,但即使如此,她身上依旧泛着热潮。

  听见许顺福的话,谈垣初脸一冷:

  “那就去长春宫请人,还要朕教你么?!”

  她趴在他怀中,脸颊滚热,一点点攥着他的衣襟,哽咽着说:“难受……”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可怜得不行,她害怕又难过:

  “……我是不是要死了……”

  谈垣初皱起眉头,他低头和她额头相碰,确认是真的有点热,他心底蓦然一沉,他有点分不清她这是喝醉后的反应还是适才洗漱时染了凉意,他被她磨得不行,那点恼意也不能对着这样的她发,低声斥道:

  “喝个酒,脑子也喝没了?”

  刚才还能有点规矩,现在却把死不死地挂在嘴边,谁教她这样规矩的。

  怀中人瘪了瘪唇,难过得要命,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凶我……”

  谈垣初被她哭得没辙,忍不住道:

  “谁把你养得这么娇气?”

  她也经常对他撒娇,但谈垣初心底不得不承认,这种性子不是他养出来的。

  她对他的撒娇都是带着目的性,何时像过现在?

  谈垣初视线落在女子眉眼,有片刻的温和,她曾经也该是被人捧在手心娇宠过,否则,她意识不清后不会是这幅模样。

  她还在闹人,谈垣初只能道:

  “没凶你。”

  云姒睁着一双杏眸看向他,她咽着抽噎,谈垣初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亲在她额头,亲在她鼻尖,也顺着往下亲在她唇角。

  待反应过来,谈垣初骤然一顿。

  怀中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她杏眸又攒了泪,不敢置信:

  “……你嫌弃我?”

  谈垣初矢口否认:“没有!”

  否认得太快,导致暴露了真实的情绪。

  谈垣初轻咳了一声,他不是嫌弃她,只是总忍不住想起摘月楼时发生的事情。

  殿内气氛虽然尴尬,但还算得上温馨。

  而长春宫却是冷凝一片,得了谈垣初的命令,许顺福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长春宫。

  他到长春宫时,长春宫混乱一片。

  宫殿内所有人都聚集在偏殿中,许顺福认得那是小公主住的地方,他心底咯噔了一声,难道小公主真的病了不成?

  一走近,许顺福就听见小公主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哭声不断,格外招人疼。

  许顺福踮着脚,勾头朝里看了眼。

  小公主哭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地往嬷嬷怀中缩,容昭仪也哭成了个泪人,想伸手去抱小公主,小公主却下意识地往嬷嬷怀中缩了缩。

  容昭仪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处。

  见状,许顺福有点惊讶,据他所知,容昭仪把小公主捧在手心疼,虽然小公主和奶娘亲近,但也是抵不过容昭仪的。

  他站了片刻,终于有人看见了他,一声高呼:

  “许公公来了!”

  容昭仪仓促转身,她看见许顺福时,下意识地朝许顺福身后看,可惜,许顺福身后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她想看见的人。

  许顺福觉得容昭仪在这一刻,整个人都有点颓废,眸色都黯淡了下来。

  他忍不住惊愕。

  这是怎么了?

  他穿过众人,给容昭仪请安:“昭仪娘娘。”

  容昭仪没看见想见的人,加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让她心力憔悴,对许顺福也不由冷淡下来,没有心力去笼络,她面无表情:

  “许公公来长春宫是何事?”

  许顺福有点难以启齿,他朝常太医的方向看了一眼。

  容昭仪注意到他的视线,倏然皱起眉头,许顺福没有第一时间说明来意,而是委婉地问:

  “皇上担心小公主,让奴才来问问小公主如何了?”

  闻言,容昭仪讽刺地勾了下唇。

  担心小公主?小公主身体不适的消息都传出去两个时辰了,也不见皇上亲自来瞧一眼!

  替小公主诊治的人是常太医,常太医拱手:“小公主是染了风寒,虽然不严重,但小公主到底年幼,得好好养一段时间。”

  许顺福一副了然的样子点头,他又朝小公主看了眼,轻咳了一声道:

  “那是不是该给小公主抓药了?”

  他来意明显不在此,容昭仪冷下脸:“许公公到底是来做什么?”

  许顺福哑声了片刻,讪笑一声,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

  “皇上让奴才来请常太医过去一趟。”

  容昭仪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小公主身子不适,皇上不亲自来看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把太医给请走?

  许顺福不敢对上她的视线,但常太医也替小公主诊脉过了,药方也都开了出来,常太医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剩下不都得交给长春宫的人了么?

  心底这般想着,许顺福一点不敢表现出来。

  皇上的命令,没人敢阻拦。

  容昭仪只能让常太医跟着许顺福离开,但等二人一走,殿内骤然响起玉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又响起小公主被吓到的哭声。

  嬷嬷忍不住抱着小公主往后缩了缩。

  铜芸也跪了下来:“娘娘,小公主年幼,不能受到惊讶啊!”

  容昭仪被这一声叫醒,她回头去看小公主,小公主躲在嬷嬷的怀中,哭声不断,看向她的眼中都有点瑟缩。

  容昭仪整个人都僵在原处,理智一点点回拢,容昭仪忍不住退了一步。

  她今日都做了什么?!

  让小公主染了风寒,结果却是除了让小公主害怕她外,什么都没得到。

  容昭仪忽然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铜芸连忙去扶她,容昭仪含泪地看向小公主,嬷嬷收到铜芸的眼色,抱着小公主上前,小公主还要躲,容昭仪小心翼翼地去抱她:

  “是母妃不好,母妃日后都不会再这样,囡囡看看母妃。”

  小公主搂着嬷嬷的脖子,哭声越来越大,让容昭仪瑟缩地收回手,不敢再碰她。

  而出了长春宫,许顺福不由得详细问起小公主的状况:

  “小公主是怎么染上风寒的?”

  常太医是太医院院首,同样是谈垣初的心腹,他沉默了片刻:

  “我去时,小公主头疼脑热,却是浑身冰凉。”

  话音落下,许顺福不蠢,立刻意识到什么,常太医说得再委婉,也表达出了一个事情——小公主的风寒不是意外。

  许顺福变了脸色,他摇了摇头,唏嘘道:

  “这、这……糊涂啊。”

  这宫中没有不漏风的墙,容昭仪千不该万不该拿小公主的身体争宠。

  作者有话说:

  女鹅:难闻。

  小谈:你也知道?

  【这章是评论加更】

  【最近有看评论,争议很正常的!只要不是恶心刷负和人身攻击,我基本都能接受,不要吵架呀】

  【其实不管是写文还是什么,只要面向公众的,评论都不会只有一面的】

  【把评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夸奖式,一部分是激励式,然后有一些看似不好的评论但实际上长篇大论,费了很长时间打字的,看作是爱之深责之切,就很好接受了,而且有些评论会有干货的,看得多了,也能学到东西的】

  【企图给脸上添金,捂脸】

  【然后有些评论我不回复,是怕我说错话,或者词不达意,让争议更大,我真的挺不会说话的,不是觉得你们评论不好】

  【不吵架哈,今天说了很多话,就不放感谢名单啦,评论给你们发红包,你们开心一点呀】

第63章 婕妤

  许顺福带着常太医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谈垣初热出了一头汗,七月夜间也透着燥热, 女子一股脑往他怀中钻, 谈垣初推也不是, 不推也不是。

  直到殿外响起许顺福的声音, 他立即恼声:

  “还不快进来?”

  谈垣初替怀中女子拢了拢衣襟,不曾让她春光泄露一分,床幔被掀开,常太医根本没敢抬头看。

  一截皓白的手腕被送到他面前, 诊脉讲究望闻问切, 结果到这后宫,却是处处都是规矩和限制,没个能耐,轻易根本进不得太医院。

  常太医很快收回了手, 他问:

  “姑娘喝酒了?”

  谈垣初点头。

  常太医了然:“姑娘应该不耐酒水,乍然饮酒又加上受凉引起的低烧, 微臣开个药方,姑娘这两日不要吹风。”

  说到受凉时,殿内气氛有点尴尬。

  许顺福偷瞥了眼皇上, 谈垣初不自觉地一顿, 他轻咳了一声:

  “去开药。”

  养心殿今夜烛火亮了许久, 宫人熬药送进殿内, 谈垣初亲自喂她喝了药, 药中的安神药起了作用, 她逐渐不再闹腾, 她滚到了床榻内里, 蜷缩成了一团。

  等了许久,确认她真的睡着后,谈垣初才推门而出,他看向守在一旁的许顺福,疲倦地按了按眉心,不咸不淡地问:

  “什么事?”

  许顺福伺候他许久,他自然了解许顺福,许顺福回来时的脸色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只消一想,谈垣初就立即了然是长春宫出了事。

  许顺福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将常太医说的事禀报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