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女唱过了一段,又唱道:“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舒莹再也忍不住,叫道:“没出息!没出息!什么梦啼妆泪,什么门前冷落!”那歌女愕然停唱,怯怯道:“夫人,小女子唱得不对么?”舒莹道:“你再不要自称小女子,记着,你是尊贵无比的姑娘。我们女子,都是上天花神降世,焉能如此自轻自贱!”
那歌女被吓得六神无主,迭声道:“对不起,对不起。”邢鉴辙陪笑道:“不好意思,我老婆子酒量小,才吃了两杯,便有些上头啦。”低声道:“你要让合城的人都知道天女会天权使者正在这里饮酒么?”
舒莹醒过神来,挥挥手道:“你莫要唱啦。一听这些哭哭啼啼的调门儿,我老婆子就窝心得很。”那歌女道:“是。”浅浅道一个万福,退下台去。
舒莹没了心情,闷闷吃了几杯,忽然间眼波一转,向邢鉴辙笑道:“鉴郎,你看我美不美?”她此时的打扮又老又丑,但声音娇媚之极,双目如漆,勾魂夺魄,邢鉴辙早已呆了,柔声道:“阿莹,你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我此时之心,便如当日在雪下黑洞中一般。”舒莹心中一荡,悠悠道:“什么男尊女卑还是女贵男贱,我通统不想管了。鉴郎,咱们两个,你爱着我,我爱着你,谁也不尊,谁也不卑,你说好不好?”
却听一个女子声音脆生生道:“不好!我讨厌你们!”楼梯响处,上来一人,正是墨菊香剑楚杉杉。
第四章千结萦心
二人一惊,舒莹一把拉住邢鉴辙手腕。邢鉴辙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念头飞转:“我务必三招内将这女子制住,我和阿莹才有全身而退之望!”刹那间出了一层冷汗。
楚杉杉上得楼来,又道:“不要跟着我,我讨厌你们!酒保,你死了么,把这两人给我轰出去!”
舒莹低声道:“别动,不是冲咱们来的。”邢鉴辙点了点头。
一个男子声音由下至上,道:“师妹,师妹,你先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楚杉杉道:“不好!”另一名男子声音道:“师妹,那么你跟我们回去。”跟着上来两人,却是郑东丰与唐西功。
酒保跟在后来,却哪里敢将二人轰出去,只陪笑道:“这位小姐,菊花厅在这里。”楚杉杉一脸气恼,进厅坐了,伸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道:“拿酒来!”那酒保哈腰道:“是。本店有杏花村、杜康、汾酒、女儿红,小姐要哪样?”楚杉杉道:“什么酒烈要什么!”酒保道:“是是,那是汾酒了。菜肴呢,溜炸炒烹……”楚杉杉道:“不要菜,只打酒来!”啪的一只金元宝扔在桌上,“快去!”酒保拾了元宝,道:“是是是。这就来咧!”跑下楼去。
楚杉杉道:“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走?”
郑东丰道:“师妹,你那天负气走了,师父快急死啦。我跟西伟也急啊,我们……”楚杉杉道:“你们讨厌!”
舒莹以眼神向邢鉴辙询问。邢鉴辙右手蘸些茶水,在桌子上写道:“不动声色,探听消息。”舒莹微微点头,道:“老头子,我们再来一壶吧?”邢鉴辙一副小富即安的满足之情,道:“那就再来一壶。酒保,再打一壶杜康来!”一名楼门伺候的伙计应声下去。
不一会,两个酒保一齐上来,给菊花厅、桂花厅各送一壶酒。
楚杉杉自斟一杯,粉颈一仰,一口干了,又拿酒壶斟上,复饮一杯。如此连饮八杯,一壶酒已经干了,拍桌子道:“酒保,打酒来!”
舒莹、邢鉴辙眼神一换,都是一样的心思:“这墨菊香剑倒是好酒量。”
却听郑东丰道:“师妹,你何必这样自苦?”楚杉杉道:“笑话!我在这里自斟自饮,好不痛快,你什么眼神,看着我苦?”见酒保第二壶酒送到,伸出莹莹玉手抓去。却听壶盖一声轻响,却是郑东丰比她快了一步,抢先抓过酒壶放在自己面前,顺势坐下来,说道:“好!师妹,既然你想一醉了之,大师哥就陪你喝便是!”斟了一杯,仰头干了。
唐西功不甘示弱:“不错。我看着师妹心里痛苦,自己有多少快乐,也什么都算不上了。”拿过酒杯,也自饮一杯。
那酒保见势头不对,想走想看,慢吞吞下楼。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却是楚杉杉将酒杯摔了,冷冷道:“酒保,再换一个杯子来。什么东西,也敢用我喝过的酒杯!”那酒保倒也机灵,陪笑道:“小人拿三个来。”
郑东丰、唐西功二人脸色微红。郑东丰耐着心似的道:“二师弟,你回去伺候师父好啦。师妹心情不好,我留在这里劝劝就是,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唐西功奇道:“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啦?大师哥,师妹是我发现的,我若不告诉你,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更别说坐在这里跟她说话了。”郑东丰沉下脸来:“二师弟,我这当大师哥的,不能说你了吗?”唐西功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怎么不能说?你为长,我为弟,自然要说什么便说什么。管他什么蛮不讲理、欺人老实,做师弟的,也只好什么都得听着。”郑东丰在桌子上一拍:“二师弟,你要跟我为难不成?”唐西功倒有些害怕,但看了楚杉杉一眼,忽觉勇气大增,说道:“大师哥,今天咱们三人都在,就把话敞明了说罢:你喜欢师妹,可我也喜欢师妹。咱们两个,注定要有一人称心如意,另一人灰心丧气。究竟是谁,不是排行说了算,也不是武功说了算,而是师妹说了算!”言下之意,好象他自知排行既低、武功也差,只不过在师妹心中的位置,恐怕比大师哥要高出一些。
舒莹听的明白,悄悄伸出大拇指一翘,眼光向邢鉴辙剜了一剜。邢鉴辙知道她是对楚杉杉赞赏,微微一笑,在桌上写道:“可惜没人跟我争。”舒莹甜甜一笑,露出两排黑牙,邢鉴辙却觉得无比温馨醉人。
郑东丰霍的站起身来,双拳紧握,看样子便要跟师弟在这里决斗一场。但尚未头昏,强自压抑怒气,脚下来回走了两步,目光盯着师弟,点头道:“好,好啊!二师弟,看不出你还有这个胆子!咱们就问问师妹好啦。师妹,你来说说,我们两个,你究竟喜欢哪一个?”楚杉杉两眼要冒出火来,胸脯急剧起伏,忽然大声道:“你们全是傻瓜!我爹爹给你们取名字,一个东,一个西,果然是一点没错,你们是什么东西!”东西两个字拖着长腔,用尽气力,看来当真气得急了。一个侏儒打扮得怪里怪气,刚要登上戏台,吓得脚下一慌,一交扑倒,怀中五六个绒线球、两只苹果滚落出来,更有一条活鱼啪啪乱跳,那小丑手忙脚乱扑拿,惹得楚杉杉也不自禁嗤的笑出声来,却接着两手捂住面容,伏在桌子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