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柱子并非在任何角度任何光照下都是透明的。绕着它们走时,会有东西突然跳入视野,就像琥珀里的苍蝇一样,嵌在柱子的深处——然后又消失了。柱子里的东西有几十个,全都不一样。它们看起来跟真的一样,可是有很多像是都占据了同一块空间。

“全息图像,”卡尔弗特说,“就跟地球上的博物馆一样。”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解释,因此诺顿对此有些怀疑。他又检查了其他的柱子,并且看过存储其中的图像,心中的疑惑就更重了。

手持工具(不过是给奇异的巨手持握的)、容器、带键盘的小机器(键盘的设计显然是供超过五根手指的手使用的)、科学仪器,还有十分传统的家用器皿——若不论尺寸,放在任何地球餐桌上都不会有人注意……所有东西都摆在那儿,还有几百件无从辨认的东西,全都胡乱塞进同一根柱子里。毫无疑问,博物馆应当按照一定的逻辑来陈列物品,按照物品的联系来区分摆放。而这里看起来像是把一堆东西随意堆在一起。

他们已经拍摄了二十根水晶柱里的难以描述的物品,这时,这些物品彼此截然不同的特点给了诺顿一丝解谜线索。也许这里并不是展品陈列,而是一份目录,根据某种虽然武断却十分合乎逻辑的系统收录进来。他想起所有字典和按字母顺序排列的清单都和这里一样,把不同的东西硬凑到一起来,并且把这个看法告诉了同伴。

“我明白你的意思,”梅瑟说,“罗摩人看见咱们把——啊——凸轮轴(camshaft)和照相机(camera)放在一起,没准儿同样会感到惊讶吧。”

“还有书(book)和靴子(boot)。”卡尔弗特使劲儿想了几秒钟,补充道。这个游戏可以玩上几个小时,他心想,同时脑子里想到的词也越来越不正经。

“就是这样,”诺顿回答,“这里或许是一份目录,收录的是一些三维图像——模板——或可称之为立体蓝图。”

“有什么用途?”

“你知道那个有关生机人的猜测吧?说它们本来并不存在,直到需要它们,并且把它们根据某处存储的模板制造——组装起来。”

“我明白了,”梅瑟若有所思地慢慢说道,“这么说,假设罗摩人需要一把左撇子用的魔鬼叉子[43],那他只要敲出正确的代码,就能在这边造出一件复制品来。”

“差不多吧。不过千万别问我操作细节。”

他们穿行其间的柱子尺寸越来越大,现在直径已达到两米多。柱子里的图像也相应变大,有确凿的理由相信,罗摩人坚信应当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存储模板。诺顿心想,要是这样,万一需要存储某种真的很大的东西,他们该怎么办。

为了增加考察范围,四位探险者各自分头在水晶柱之间穿行,并且以最快速度拍下那些稍纵即逝的图像,焦距一对准就按下快门。这真是运气好到吓人,诺顿告诉自己,不过他觉得这是他努力得来的。这里是罗摩人造物品插图版目录,他们不可能作出比这更好的选择了。可话说回来,也没有比这更让人沮丧的选择。这里一样实实在在的东西也没有,除了光影组成的让人琢磨不透的图案——这些物品看似真实,却并不真的存在。

尽管知道这一点,诺顿还是不止一次地产生难以抗拒的冲动,想要用激光切开一根柱子,这样就可以把一样实实在在的东西带回地球。他酸溜溜地对自己说,这就跟猴子伸手去拿镜子里的香蕉是一样的。

他正在拍摄一样看起来像某种光学设备的东西,这时卡尔弗特的喊声传来,他赶紧跑了过去。

“头儿——卡尔——威尔——看这个!”

乔时常一惊一乍的,可是有这样的发现,再兴奋也不为过。

在一根两米粗的柱子里有一套工艺精良的安全索具,不然就是制服,明显是为一种比人高的直立生物准备的。那东西中间有一条很细的金属条带,绕在不知该叫腰间、胸节,还是地球的动物学无法命名的部位。从这里向上有三根细支柱,直竖出来,越变越细,头上顶着一个完美的环形束带,直径刚好一米。束带上间距相同地分布着几个绳圈,只可能是用来绕在胳膊或者是上肢上的。绳圈有三个……

这东西上面有很多口袋、搭扣和肩带,工具(或者是武器?)从里面伸出来。还有管子、电线,甚至有些小黑盒子,如果是在地球上的电子实验室,这些东西就再应景不过了。整个布置几乎和太空服一样复杂,尽管这东西显然只能遮蔽穿着它的生物的部分躯体。

那这个生物是罗摩人吗?诺顿自问。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不过它显然是个智慧生物——普通动物根本对付不了这样精巧的设备。

“高大约有两米半,”梅瑟思索道,“还没算脑袋的高度——且不管脑袋长什么样子。”

“还有三条胳膊——估计腿也是三条。跟蜘蛛的设计一样,只是尺寸大了很多。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大概不是。我们会根据自己的形状设计机器人,应当想见,罗摩人也会这样做。”

乔·卡尔弗特不同寻常地没有像是一脸敬畏地看着这件展品。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知道咱们在这儿?”他稍微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很怀疑,”梅瑟说,“咱们甚至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尽管水星人的确做了次很好的尝试。”

众人一直站在那里,简直没办法挪动半步,这时,中轴区的彼得呼叫他们,声音里满是急切的担忧。

“头儿——你们最好快出来。”

“怎么了——生机人过来了?”

“不是——比这更严重。天快黑了。”

 

 

第四十三章 撤退


诺顿刚从之前用激光烧出来的洞里钻出来时,感觉罗摩的六个太阳似乎还跟以前一样明亮。他想,彼得肯定是搞错了……这可不像他呀……

可是彼得已经料到了这个反应。

“天黑得很慢,”他抱歉地解释道,“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注意到一丝变化。但这一点确凿无疑——我读取过数据。亮度已经下降了百分之四十。”

现在,随着诺顿的眼睛从玻璃神庙的昏暗中适应过来,他已经相信彼得的话了。罗摩漫长的白天正在走向终点。

虽然这里还跟过去一样温暖,诺顿却发现自己正在发抖。他曾经有过一次这种感受,那是在地球上的一个美丽的夏日。那时天色不知何故突然变暗了,仿佛黑暗凭空降临,或是太阳的伟力消失了——尽管当时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这时他才想起来,原来是发生日偏食了。

“就这样吧,”他阴沉地说,“咱们回家。所有设备都留下——咱们再也用不上啦。”

现在,诺顿满怀期望地想,计划的一部分将会证明其价值了。他之前选择伦敦作为此次劫掠行动的目的地,是因为它比其他地方都靠近扶梯,贝塔扶梯的梯脚就在四公里之外。

他们用半个地球重力条件下最舒服的旅行模式,迈开步子,一路小跑地出发了。诺顿估计这样的步子能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抵达平原的边缘,同时不会体力透支。他心里十分清楚,抵达贝塔扶梯后,他们还要往上爬八公里,不过等众人真的开始攀爬了,他会更有安全感。

快到扶梯时,第一次震颤传来了。震颤很轻,诺顿本能地扭头看向南方,以为会再次看到大小角附近的焰火表演。可是罗摩似乎从来都不彻底地重复自己,那些针一样尖的山峰周围就算又有放电现象,那也实在太微弱,根本看不见。

“舰桥,”他呼叫道,“你们注意到了吗?”

“是的,头儿——非常微弱的震动。可能又改变飞行姿态了。我们正在看速率陀螺仪[44]——还没有变化。等等!有读数了!可能刚刚检测到——每秒不到一微弧度,但是一直在转向。”

这么说,罗摩要开始转向了,尽管慢得几乎无法察觉。之前的震动或许都是假警报——但这一次,无疑是来真格的了。

“速率正在增加——五微弧度。喂,你们感受到刚才的震动了吗?”

“当然。启动船上的全部系统。咱们可能得赶紧撤离了。”

“你觉得罗摩已经在变轨了吗?咱们距离近日点还远着呢。”

“我猜罗摩可不会照着咱们的教科书运转。快到贝塔扶梯了。我们到那儿要先休息五分钟。”

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并不够用,感觉上却像是过了一年。因为现在光线正毫无疑问地在变暗,并且暗得越来越快。

大家虽然都带着手电筒,可现在一想到这里要变得漆黑一片,就还是无法忍受。他们在心理上已经十分习惯于这里无尽的白天,简直记不起当初第一次探索这个世界时的条件了。他们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逃离这里——逃进厚达一公里的柱面墙壁之外,太阳的光照之下。

“中轴区指挥台!”诺顿呼叫道,“探照灯能工作吗?我们可能马上就要用上它。”

“没问题,头儿。这就打开。”

在他们头顶八公里处,一道让人心安的光亮了起来。尽管罗摩的天光正逐渐熄灭,可相比之下,探照灯光看上去还是惊人地暗淡。不过探照灯过去帮助过他们,如果需要,它还是会再给他们指路的。

诺顿恶狠狠地想,这将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最漫长、也最让人精神崩溃的攀爬。不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走得太急;万一体力透支,那他们就只能瘫软在这道垂直的崖壁某处,只能等到停工抗议的肌肉允许他们继续前进。如今,他们肯定已经是所有执行过太空任务的人里面体能最好的。可是血肉之躯,能力终归有极限。

经过一个小时的跋涉,他们来到了扶梯的第四段,这里距离平原大约有三公里。从这里往上的路程会轻松很多;重力已经降到地球水平的三分之一;虽然时不时地还会出现震动,但再也没有异乎寻常的现象发生,而且光线还算充足。他们变得乐观起来,甚至在想会不会离开得太早了。然而,有一件事情确凿无疑,他们再也回不来了。刚才是他们最后一次踏足罗摩的平原。

正当众人在第四层平台上做十分钟休息时,乔·卡尔弗特突然叫道:

“什么声音,头儿?”

“声音!——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尖厉的哨声——音调正不断降低,你肯定能听见。”

“你的耳朵比我的年轻多了——哦,这下听到了。”

哨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会儿就变得十分响亮,甚至刺耳,并且音调迅速降低。然后突然听不到了。

几秒过后,哨声又响起来,重复刚才的过程。声音哀婉,令人动容,就像灯塔上响起了汽笛,向浓雾笼罩的夜晚送出警报。这哨声是个信号,并且十分紧急。它虽然不是为他们的耳朵设计的,但他们能听得懂。随后,像是为了双重保险,太阳光也来参与传递信息。

阳光先是暗到几不可见,然后又亮起来。明亮的光珠形如球状闪电,沿着六道重新照亮世界的峡谷快速滚动。光珠运动节奏一致,催人昏昏欲睡,都是从两极向柱面海移动,这只能表示一个意思:“去海里!”阳光在召唤,“去海里!”这些召唤难以抵挡,每个人都感受到一种冲动,想要回过身去,抛却俗世,到罗摩的海水里去。

“中轴区指挥台!”诺顿急忙呼叫道,“你们能看见出什么状况了吗?”

彼得的声音传来,他听起来十分震惊,而且相当恐惧。

“是的,头儿。我正在观察整个南岸大陆。那边还有不少生机人——包括一些大块头。有塔吊、推土机——还有许多拾荒者。它们全都在冲向柱面海,速度比我之前所观察到的都快。有一个塔吊——就在海边!和吉米一样,但是下落速度快多了……撞上海面时摔成了好几块……鲨鱼来了……在撕扯塔吊……嗯,这一幕真是让人难受……

“现在我正看向平原。有个推土机似乎坏了……正一圈一圈地绕圈子走。现在有两只螃蟹在撕扯它,把它撕成碎片……头儿,我看你最好快点儿回来。”

“相信我,”诺顿深有同感地说,“我们已经在拼命赶路了。”

诺顿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印象,罗摩正在像准备迎接风暴的船一样,给舱口钉上固定板条,尽管这个印象并没有逻辑基础。他再也无法保持完全理性了。在他脑海里,有两股冲动正在激烈斗争——他必须逃离,同时又想追随天上不断闪耀的道道电光,遵从它们的旨意,和生机人一起奔向海洋。

还有最后一段扶梯——然后再休息十分钟,好缓解肌肉的疲劳。然后继续出发——再走两公里,不过还是尽量别想这些——

一串串让人抓狂的、音调不停降低的哨声突然停了。与此同时,沿着“直谷”峡槽快速流动的光球也停止了奔向海洋的步伐。罗摩的六道条状太阳再一次变成六道连续的光带。

不过太阳很快就暗淡下去,有时候还会闪烁几下,像是有大股的能量从不断衰竭的能量源头抽了出来。脚下时不时传来轻微的震动——舰桥报告说罗摩仍然在以几乎无法察觉的缓慢速度转向,仿佛一根指南针在对微弱的磁场作出反应。也许这还让人放心一些,倘若罗摩停止了转向,诺顿就真的要担心了。

彼得汇报说,所有生机人都消失了。整个罗摩内部,仅有的活动就来自几个人类,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沿着北半球弯曲的内壁向上攀爬。

诺顿早就克服了第一次攀爬时的眩晕感,可是现在,一种新的恐惧正袭上心头。在这里,在从平原向中轴区没完没了的攀爬途中,他们太脆弱了。万一罗摩完成了姿态调整,开始加速怎么办?

可以想见,罗摩的推力方向将在自转轴上。如果推力指向北极,那还没什么问题,他们会被更加结实地顶到正在攀爬的陡坡上;可万一推力指向南方,那他们就有可能被扫到半空中,最终落回身下远处的平原。

诺顿试着安慰自己说,罗摩就算加速,其加速度也会非常小。佩雷拉博士的计算最有说服力,罗摩的加速度不可能超过地球重力的五十分之一,不然的话,柱面海就会漫上南岸高崖,淹没整片大陆。可是佩雷拉一直在地球上舒舒服服地做研究,头顶上可没有好几公里高、向外延伸出来、像是随时都会劈头砸下来的金属墙壁。而且说不定罗摩的设计就是要周期性地洪水泛滥呢——

不对,这样想也太荒唐了。几万亿吨的质量竟会突然起动,加速度足以把他甩脱下来,这念头真是太荒唐了。不管怎样,最后这段路程里,诺顿绝不会让自己距离扶手太远。

仿佛好几辈子都过去了,扶梯终于到尽头,只剩下几百米嵌在内壁的垂直梯子了。这一段没必要爬,因为这里重力轻微,在中轴区,一个人用绳索就能轻松地把另一个人拽上来。就算是在梯子底部,一个人的重量也不会超过九公斤,到了梯子顶,重量为零。

于是,诺顿套着吊索,放松下来,时不时抓一把梯级,来对抗虽然微弱,却仍旧试图将他推离梯子的科里奥利力。最后一眼望向罗摩时,他几乎忘记自己抽筋的肌肉。

现在的亮度相当于地球上满月时的夜色,整个罗摩的景色都无比澄清,可他已经看不清太多细节了。南极如今在闪光的雾团中,已经有一部分无法辨识,只有大角从迷雾中伸出来,正对着他,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海对面那片虽然仔细测绘过,却仍然无从了解的陆地上还跟过去一样,随处散落着补丁一样的田地。那里距离太远,只有一点点大,又充斥着复杂的细节,靠眼睛看,根本看不真切,诺顿只能看个大概。

他的眼睛绕着柱面海的环带看了一圈,第一次注意到扰动的海水中有个规则的纹路,像是海浪扑上以几何图形般精确安置的礁石。罗摩的变轨动作正在产生微弱的效果。诺顿相信,如果他让巴恩斯中士驾驶着已然消失的“决心”号渡过柱面海的话,她肯定会很乐意在这种海况下出海航行。

纽约、伦敦、巴黎、莫斯科、罗马……他向北岸大陆的城市一一道别,希望罗摩人能原谅他所造成的损害。也许他们会理解,这一切都是为了科学。

这时,突然间,诺顿已经到中轴区了,一双双手焦急地伸出来抓住他,催着他穿过气闸舱。诺顿双手双脚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让他几乎没办法自己行动,于是他乐得让其他人像对待半瘫痪的病人一样帮他一把。

随着他进入中轴区正中的凹坑,罗摩的天空在他头顶围拢过来。随着气闸舱通往内部的舱门永远地挡住这片景观,诺顿心想:“最靠近太阳的地方,罗摩的夜晚却降临了,真是奇怪呀!”

 

 

第四十四章 宇宙推进器


一百公里勉强算是安全距离了,诺顿心想。现在罗摩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矩形,正好露出整个侧面,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诺顿利用这个机会,让“奋进”号飞进阴影里,从而减轻飞船制冷系统的压力,还做了些没有及时进行的维护作业。罗摩具有保护作用的锥形阴影区随时都有可能消失,诺顿打算尽量把它利用起来。

罗摩仍然在转向,现在已经转过十五度左右,很可能还会有大的轨道调整。在联合行星,人们已经兴奋得近乎癫狂,但“奋进”号里对此却只有一丁点儿回应。飞船的船员们不论身体上还是情绪上都已经疲惫至极。离开北极基地后,除了基本的值班人员,每个人都睡了十二个小时。诺顿本人还遵从医生的命令,使用了电镇定手段。即便如此,他还是梦见自己在没头没尾的扶梯上攀爬。

回到船上的第二天,各方面差不多都恢复常态了,探索罗摩已经仿佛是另外一段人生。诺顿开始处理堆积起来的公务,并且制订未来的计划。可是他拒绝了那些采访要求,也不知他们怎么混进勘探局,甚至太空卫士的无线电通信线路的。水星一直没有消息,联合行星大会暂时休会,不过一个小时之后就会继续开会。

诺顿正在享受离开罗摩三十小时以来的第一个好觉,却被人粗鲁地摇醒了。他晕晕乎乎地咒骂着,睁开一只惺忪的睡眼看看卡尔·梅瑟——随即像所有优秀船长一样,一下子清醒过来。

“停转了?”

“是的,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去舰桥。”

整艘飞船都醒了,就连笨笨都知道有事情正在发生,并且发出焦躁的叫喊声,直到麦克安德鲁斯中士飞快地打着手语把它们都安抚下来。然而,诺顿一边坐进椅子,系好腰间的安全带,一边心想,这会不会又是一次假警报。

罗摩此刻跟他们距离太远,看起来像是个粗短的圆柱体,隔着罗摩的一条边能看见太阳边缘刺眼的光芒。诺顿操纵着“奋进”号,让它轻轻地躲回人造日食的阴影里,看见珍珠般璀璨的日冕重新出现在点点星光的背景之中。有一道巨大的日珥,至少有五十万公里高,爬升的距离太远太远了,上部的枝枝杈杈看起来就像是一株深红色的火树。

这么说来,我们就只好等着了。诺顿心想,要紧的是,不论要等多久,都不能感到无聊,要随时做好应对准备,还要保持所有设备运转良好,并做好记录……

这可真奇怪。恒星方位正在偏移,像是他启动了推进器,让飞船翻滚起来。可他什么控制键都没碰过,何况就算飞船真有什么动作,他也该马上就察觉到。

“头儿!”卡尔弗特从领航员的位置上着急地说道,“我们在翻滚——看看星星!可我这里没有收到任何设备读数!”

“速率陀螺仪运转状况?”

“十分正常——我这里的读数为零。可我们正以每秒钟好几度的速率打转!”

“这不可能!”

“可不是吗——可你自己看……”

如果所有仪表都失灵,人就只能依靠自己的眼睛了。诺顿一点儿都不怀疑,群星方位的确在缓缓转动——那是天狼星,正在划过飞船左舷的边缘。要么是宇宙——重新变成了哥白尼之前的样子——突然决定绕着“奋进”号打转,要么就是群星一动不动,是飞船正在转圈。

第二种解释似乎更有可能,可是这又涉及一些难以解释的矛盾之处。如果飞船真的在以这样的速率自转,他肯定能感受到——就像老话说的,屁股都知道。所有陀螺仪也不可能在彼此没有关联的情况下,在同一时间全部失灵。

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奋进”号上的每一个原子都被某种力攫住——只有强大的重力场能产生这样的效果。至少,在已知的力场里只有这一种……

突然,群星消失了。太阳那夺目的圆盘从罗摩的身后出现了,强烈的太阳光把群星赶出了天幕。

“你能读取雷达数据吗?多普勒效应数据怎样?”

诺顿已经做好雷达也失灵了的心理准备,可是他猜错了。

罗摩终于起程了,它正以0.015个重力加速度微微加速。诺顿心想,佩雷拉博士该高兴了;他之前判断最大加速度在0.02。而在罗摩苏醒的过程中,不知为何,“奋进”号像水面上漂浮的杂物一样被卷了进去,在不断加速的飞船后面一圈一圈地转个不停……

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加速过程一刻不停。随着速度不断增加,罗摩与“奋进”号的距离越拉越大。随着距离的增加,飞船的异常动作也渐渐停歇了,正常的惯性定律再次开始起效。刚才那一会儿,他们究竟是被何种能量所裹挟,所有人也毫无头绪,只有猜测了。诺顿庆幸早在罗摩启动推进器之前,自己已经让“奋进”号与之保持一段安全距离了。

至于说那推进器是什么原理,如今有一点可以肯定了——尽管除此以外全是谜团。推进器在推动罗摩进入新轨道时,既没有喷射气体,也没有发射离子束或等离子束。中士兼教授迈伦的描述比所有人都精当,他在震惊之余,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牛顿第三定律完蛋啦。”

可是第二天,当“奋进”号用尽最后一滴推进剂,把自己的轨道向外推时,依靠的还是牛顿第三定律。这个改变虽然很小,却将轨道近日点距离增加了一千万公里。这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是让飞船制冷系统的负荷达到百分之九十五——还是全船壮烈殉职。

他们完成自己的变轨动作时,罗摩已经在二十万公里开外了,迎着夺目的太阳,很难看见它。可是他们还是能通过雷达精确测量出它的轨道,而他们越是观察,就越是感到困惑。

他们一遍遍地检查数据,直到不得不得出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看来,水星人的所有恐惧,罗德里格的所有壮举,还有联合行星大会上的所有慷慨陈词,其实全都是徒劳无功。

诺顿一边看着最终数据,一边想,也许罗摩的计算机在安全导航上百万年后,却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没准儿仅仅是把某个等式的加号改成了减号,如果的确是这样,那可真是个宇宙级大笑话啊。

之前所有人都已经确信,罗摩将失去速度,从而被太阳的重力所捕获,变成太阳系里新的行星。可它的举动恰恰与此相反。

它正在获得速度——却飞向了最糟糕的方向。

罗摩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地坠向太阳。

 

 

第四十五章 凤凰


随着有关罗摩新轨道的细节越来越清楚,人们越发无从得知罗摩怎样才能逃脱这场灾难。只有少数彗星曾经在这样近的距离上与太阳擦肩而过。到了近日点,罗摩距离那座氢元素熔融翻滚的炼狱只有不到五十万公里。任何固体材料都经受不起如此近距离的高温炙烤;构成罗摩外壳的坚硬合金远在十倍于此的距离上就会开始融化。

“奋进”号如今已经经过了它自己的近日点,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此刻正慢慢与太阳拉开距离。罗摩则一马当先,运行在其更靠近太阳、速度更快的轨道上,而且看样子已经深入日冕的最外层。“奋进”号占据了观赏这出大戏最后一幕的最佳位置。

罗摩跟太阳距离有五百万公里,并且仍在加速,这时,罗摩开始织茧了。直到这时,“奋进”号的望远镜把功率开到最大,仍然能看见明亮的、形如小棍子的罗摩。突然间,罗摩开始冒出火花,仿佛透过地平线上的雾气看见一颗明星。它仿佛正在土崩瓦解。诺顿看着罗摩崩解的画面,想起这样奇伟壮观的存在就此消失,心中感到无比沉痛与惋惜。紧跟着,他意识到罗摩仍在那里,只是整个笼罩在明亮的雾气当中。

然后就消失了。罗摩刚才所在的地方有一个明亮的、像星星一样的东西,看不出圆面——仿佛罗摩眨眼间缩成了一颗小球。

众人过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罗摩的确消失了:它现在被包裹在一个能够反射一切的球体里,这球体直径约有一百公里。现在他们能看到的只有球面靠近他们那一部分倒映的太阳本身。在这个保护泡的后面,可以想见,罗摩一点儿不会受到太阳地狱般的炙烤。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泡泡的形状变了,太阳的倒影变长了、扭曲了。球形变成椭球形,长轴指向罗摩飞行的方向。就在这时,飞船收到机器人观察站发来的异常报告,而这些机器人观察站两百年来一直都在监视太阳。

太阳磁场出现了某种变故,位置就在罗摩附近。闪闪发亮的椭球形周围形成了百万公里长的磁力线,这些磁力线穿透日冕,将日冕丝丝缕缕炽热的、离子化的气体加速到足以摆脱太阳重力的强大束缚。虽然这一切眼睛还看不到,但是轨道上的观察设备汇报了磁通量和紫外线辐射量的每一点变化。

而现在就连肉眼都看得出日冕上的变化。在太阳高高的外层大气里出现了一根泛着微光的管道,足有十万公里长。它沿着罗摩的轨道略微弯曲,而罗摩本身——或者说围绕着罗摩的保护壳——看起来就像一枚闪闪发亮的子弹头,鬼魅般沿着穿透日冕的管道越飞越快。

罗摩仍然在加速,现在速度已达到每秒两千公里,但这还是无法摆脱太阳的束缚。现在,罗摩人的策略终于明朗了——他们之前如此靠近太阳,就是为了从源头抽取太阳的能量,从而让自身获得更高的速度,向着他们那无人知晓的最终目标进发……

目前来看,他们不光是想抽取能量。对此谁也不能确定,因为距离最近的观测器也在三千万公里之外,不过还是有确凿迹象表明,物质正从太阳流入罗摩之中,仿佛它在补充自己在上万个世纪的太空漂泊中泄漏和损失的物质。

罗摩绕着太阳越飞越快,此刻速度已经比一切穿过太阳系的物体都要快了。再要不了两个小时,罗摩的运动方向的改变就会超过九十度,而它已经给出了最后的、近乎鄙夷的证据,证明它对这个被它大为惊扰的世界毫无兴趣。

罗摩正在偏离黄道带,向下进入南半天,远在所有行星运转的平面之下。这个方向直指大麦哲伦星云,以及银河系之外那些孤独的漩涡星系,不过这显然不可能是罗摩的最终目的地。

 

 

第四十六章 插曲


“请进。”诺顿听见轻微的敲门声,心不在焉地说道。

“有些新闻要给你,比尔。我希望赶在其他船员插手之前,第一个告诉你。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专业领域。”

诺顿似乎仍在走神。他躺在那里,两手交叉,枕在脑后,眼睛半闭着,舱室里的灯光很暗——他没有真睡着,只是掉进了白日梦,或者是私密的幻梦里了。

他眨眨眼,突然回过神来。

“抱歉,劳拉——我没听明白。什么新闻?”

“别说你忘了!”

“别逗我了,你这个坏女人。最近我脑子里在想好多事呢。”

医务官厄恩斯特沿着滑槽拖过一把固定椅,在他身边坐下。

“尽管星际危机来来去去,但火星上官僚体系的车轮还是要滚滚向前,无可阻挡。不过我猜罗摩还是帮了大忙。幸亏你不必得到水星人的批准。”

灯亮了。

“哦——洛威尔港已经批准了!”

“不光如此——还已经生效了。”劳拉瞥了一眼手上的单子,“即刻生效,”她念道,“没准儿就是现在,你的小儿子已经在妈妈肚子里了。祝贺你。”

“谢谢。等了这么久,希望他不会介意。”

和所有宇航员一样,诺顿在干这一行时就做了绝育手术;因为人如果在太空中待上好几年,由辐射引起的种种基因变异不光是个风险——而是一种必然。远在两万亿公里外的火星上,承载他的基因的精子已经被冰冻保存了三十年,一直等待决定它命运的时刻。

诺顿心想,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家,迎接新生命。他已经获准休假——这就是宇航员所过的平常家庭生活。既然任务实际上已经结束了,他可以放松下来,重新想象自己和两个家庭的未来。是的,是该回家待一阵子,弥补失去的时间了——在很多方面都是如此……

“我过来可纯粹是为了公事啊。”劳拉微微抗议道。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诺顿回答,“对彼此的了解可不止于公事吧。再说,你现在又不当值。”

“这会儿你在想什么?”过了好久,医务官厄恩斯特问道,“但愿你不要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没想咱们俩。我在想罗摩。我开始想它了。”

“你可真会哄女人。”

诺顿把她搂得更紧了。他时常想,无重力环境里有一件最美妙的事情就是,你可以真的整晚搂着一个人,而丝毫不会影响血液流通。有些人还声称,在一个标准重力下的爱情太过沉重,他们再也无法从中获得乐趣了。

“有一个广为人知的事实,劳拉,是说男人跟女人不同,脑袋里总是同时想两件事。可是说真的——那个,我说真的——我的确有一种失落感。”

“我能理解。”

“别跟我这儿开门诊,原因不光是这一个。哦,算了。”他放弃了。这不好解释,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他的成功超过了所有合理预期,他的手下在罗摩里的发现足够让科学家们忙活好几十年。而且,最最重要的,他完成这一切时没有一例伤亡。

可他还是失败了。尽管人们可以无穷无尽地猜测下去,但罗摩人究竟什么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人们仍然毫无头绪。罗摩人把太阳系当成加油站——补给站——随你怎么称呼,然后弃之如敝屣,继续上路,去完成更加重要的事情了。他们甚至有可能压根儿不知道人类的存在。如此彻底的漠视,比任何蓄意侵犯还要恶劣。

诺顿最后一次望向罗摩时,罗摩变成一颗微小的星星,正越过金星,向外疾飞。他知道自己的一部分生命结束了。诺顿才五十五岁,可他觉得自己已经把年轻岁月留在那里,留在弧形的平原上,留在种种谜团和奇观中间,此刻正无可阻挡地飞离人类所触及的范围。不论未来授予他何种荣耀与成就,他的余生都将被一种兴味索然的情绪和错失良机的认知所困扰。

他这样告诉自己。可即便是在事发当时,他也本该想到这些。

而在遥远的地球上,卡莱尔·佩雷拉也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如何从躁动的睡梦中醒来,脑海中仍旧回响着从潜意识中冒出来的信息:

罗摩人不论干什么,都要好事成三。

 

 

[1]作者虚构的小行星。图勒为古代欧洲传说中位于世界极北之地“许珀耳玻瑞亚(Hyperborea)”的一个地名。1888年发现的小行星279就被命名为“图勒”,位于小行星带的最外围。——编者注(本书中注释如无特别说明,均为译注)

[2]Rama,印度教主神毗湿奴的第七个化身,也是印度史诗《罗摩衍那》里的英雄。

[3]天文学术语,指星体在天空中的相对亮度。一般也指“视星等”,即从地球上所见星体的亮度。在地球上看起来越明亮的星体,其视星等数值就越低。

[4]光变曲线是天文学上表示天体相对于时间的亮度变化图形,通常会显示出一种特定的频率间隔或带状。小行星光变曲线是一颗小行星的亮度相对于时间变化的光变曲线。一般小行星的光变曲线是由其不规则的表面造成的,当它们自转时被反射至地球的亮度也会改变,就会造成周期性的亮度变化,可以用于确认这个对象的旋转速率。

[5]Bill是William的昵称。

[6]为作者假想的太阳系第十颗行星,原名为Persephone,即希腊神话冥界王后珀耳塞福涅,并非已被发现的小行星冥后星,即罗马神话中的冥后普洛塞庇娜(Proserpina)。

[7]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的女主角,为罗摩的妻子,被视为吉祥天女的化身。

[8]希腊神话中的海之女神,也是土卫十四的英文名。

[9]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西部的城中城,被邻近的西好莱坞和洛杉矶市完全包围,为加州著名的高级住宅区。

[10]阿诺德·约瑟夫·汤因比(Arnold Joseph Toynbee, 1889—1975),英国著名历史学家。

[11]海因里希·施里曼(Heinrich Schliemann, 1822—1890)德国考古学家,曾发现了古代特洛伊城遗址(1871年),并曾挖掘过迈锡尼城(1876年)。

[12]亨利·穆奥(Henri Mouhot, 1826—1861), 19世纪法国博物学家,以重新发现吴哥闻名,著有《暹罗柬埔寨老挝安南游记》。

[13]潘多拉(Pandora)和偏执狂(paranoia)在英语里字形相似。

[14]弗朗西斯科·皮萨罗(Francisco Pizarro, 1471—1541),西班牙殖民者,曾征服印加帝国。

[15]马休·佩里(Matthew Perry, 1794—1858),美国海军将领。1853年7月8日,佩里率领舰队进入江户湾(今东京湾)岸的浦贺,要求与德川幕府谈判,史称“黑船事件”。

[16]天文长度单位,1秒差距等于3.26光年。

[17]早期的发光强度单位,1烛光等于0.981坎德拉。在现代用法中,1烛光也等同于1坎德拉。

[18]俄刻阿诺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提坦,大洋河的河神。大洋河是希腊人想象中的一条环绕整个大地的河流,代表世界上的全部海域。

[19]分别是希腊字母中的前三个字母(α、β、γ)的英语名。

[20]约翰·德斯蒙德·伯纳尔(John Desmond Bernal, 1901—1971),出生于爱尔兰,拥有爱尔兰、英国双重国籍。下文提及的著作为《The World,the Flesh and the Devil》,被克拉克誉为“科学预言中最耀眼的尝试”。

[21]Will是Willard的昵称。

[22]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Douglas Fairbanks, 1883—1939),美国默片时代演员、导演,是电影中佐罗的第一任扮演者;肖恩·康纳利(Sean Connery, 1930—),英国演员,是电影中邦德的第一任扮演者;稻垣浩(1905—1980),日本早期电影奠基人之一,执导了《宫本武藏》等一系列剑戟片。

[23]一种假想力,是对旋转体系中进行直线运动的质点由于惯性相对于旋转体系产生的直线运动的偏移的一种描述。由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科里奥利(Coriolis, 1792—1843)发现而被命名。

[24]毫巴,气压单位,1毫巴等于1/1000巴,1标准大气压为1013毫巴。

[25]“阿波罗11号”飞船的登月舱,尼尔·阿姆斯特朗和巴兹·奥尔德林正是搭乘“鹰”号登月舱完成了人类首次登月的壮举。

[26]法国巴黎北部十八区的一座山丘,又称蒙马特高地,以其夜生活和与凡·高、图卢兹-罗特列克和尤特里罗等艺术家有关联而著名。

[27]作者虚构的电影人和电影。

[28]让·西贝柳斯(Jean·Sibelius, 1865—1957)芬兰作曲家,其浪漫主义、民族主义作品有交响诗《芬兰颂》和《忧伤的华尔兹》。

[29]作者虚构的作曲家。

[30]英国铁路公司,连接伦敦与英格兰西部和西南部,英格兰中部和大部分威尔士。1833年成立,1838年首次运营,拥有当时世界上最长的铁路隧道。

[31]希腊圣托里尼岛旧名,又译名希拉,岛上有米诺斯文明遗迹。

[32]史密森尼学会(Smithsonian Institution)是美国一系列博物馆和研究机构的集合组织。该组织囊括19座博物馆、9座研究中心、美术馆和国家动物园以及1.365亿件艺术品和标本。

[33]Jimmy是James的昵称。

[34]飞扶壁(flying buttress),常见于哥特式建筑,尤其是大型哥特式教堂。是一种起支撑作用的建筑结构部件,凌空跨越下层附属空间(如走道、小祈祷室等)连接到顶部高墙上肋架券的起脚部位,用于平衡肋架拱顶对墙面的侧向推力。

[35]希腊神话中代达罗斯的儿子,与父亲使用蜡和羽毛制造的翼逃离克里特岛时,不听父亲劝告,朝太阳飞得太近导致双翼溶化,落海身亡。

[36]起源于十八世纪英国民间的迷信,认为人突然间的打冷战是因为有人走过了你将来的坟墓的地方。——编者注

[37]高速气流(Jet Stream),是行星尺度的大气环流。在地球上,指数条围绕地球的强而窄的高速气流带,集中在对流层顶,在中高纬西风带内或在低纬度地区都可出现。水平长度达上万公里,宽数百公里,厚数公里。中心风速有时可达每小时200至300公里的偏西风。

[38]摇摄是指在拍摄一个镜头时,摄像机位置不动,借助三脚架或人体进行任意方向的摇动拍摄。

[39]五朔节是欧洲祭祀树神、谷物神,庆祝农业收获及春天来临的传统民间节日。五朔节花柱是为庆祝五朔节而用彩带等装饰的柱子。

[40]a大蚊,双翅目大蚊科昆虫。体细长似蚊,足长,常见于水边或植物丛中,不叮咬人或牲畜。

[41]作者虚构的美国总统。

[42]原文“The buck stops here”。这块牌子实际上在杜鲁门的办公桌上。Buck指的是buckhorn knife,意为有鹿角刀把的猎刀。美国西部拓荒时期的扑克游戏玩家轮流坐庄,轮到谁坐庄就把猎刀放在谁面前。如果不愿坐庄,可将机会让给别人。所以有短语pass the buck,意为推诿责任,而the buck stops here,就表示责无旁贷之意。

[43]魔鬼叉子(blivet),一种视觉假象,不可能制造出来的物体。它的一端看起来是三个圆柱形的,过渡到另一端却成了两个连接的四边形柱体。

[44]速率陀螺仪,测量物体角速度的陀螺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