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一点,弗兰克·莫雷蒂出现。他走过时,记者对他喊出一个问题。他什么话也没说。阿格妮斯让他进屋,他和阿格妮斯在一起待了一个小时,然后他离开,绕到后面,来到嘉娜这套公寓的小院。我透过后门上的窗户看到了他。他挥挥手。
“那个女人让我疲惫。”我让他进门时,他说。
“那坐一会儿,”我说,“来杯咖啡?我已经煮好了。”
他点点头。我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咖啡。他没有立即坐下。他走过去看我放在前门旁的靴子。
我拿出奶和糖,关掉电视。我们两个人坐到厨房的桌旁。
“我知道她会说英语,”莫雷蒂说,“但她如果不想回答某个问题,就装糊涂。她会唠叨捷克语。但我最终让她承认,她孙子昨天晚上来看她了。但我仍然不知道他在过去一周半的时间里待在哪里,或者有谁在帮他。我们在克林顿路靠近公园的地方找到了他的车。我猜,他每晚都把车停在那儿,然后回到这里睡觉。你对此有什么高见?”
我搅拌着咖啡。“我没有想法。”
他皱起眉头。“你也打算对我讲捷克语?”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西蒙昨晚离开时,我见到他了——大约十一点半左右。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其他时候可能也来过这儿,但我不知道。”
“你们聊了什么?”
“他说嘉娜·弗莱彻不是他杀的。”
“那当然。”
“我劝他找警方。把事情搞清楚。”
“你这样做很好,”莫雷蒂干巴巴地说,“使用劝说的办法。”
“我做不了什么事,”我说,“他有枪。”
“真的吗?”
“他说他有枪。但我没看见枪。你在他身上找到枪了吗?”
莫雷蒂喝咖啡时眼睛也一直盯着我。“你也许可以先让我问个问题,”他说,“然后我再回答你的问题。你昨晚去树林了吗?”
“没有,”我说,“但你已经知道这一点了。你检查过我的靴子了。”
莫雷蒂耸耸肩。“你昨晚穿的可能是另一双鞋。”
“我需要打电话给律师吗?”
“你如果打电话给律师,我会认为你心里有鬼。”他揉了一会儿眼睛,“不过,阿格妮斯证实了你刚才的说法。她昨晚看到你和她孙子谈话了,她说你之后一直待在外面的草坪上。你没有跟着他进树林。这是我从她那里得来的有用信息之一。她说,西蒙离开之后,你在外面待了十到十五分钟。下雨了,你还在外面待着。她说这很古怪。”
“可能吧。”我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猜雨水让我感觉很舒服。”
莫雷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问:“你对兰尼克有枪这一点有多大把握?”
“我不能肯定,”我说,“但我觉得他有枪。他说那是一把俄造枪。马卡洛夫。问问阿格妮斯吧。她也许能告诉你答案。”
“我不指望她还能再告诉我什么事,”他说,用一根手指敲着咖啡杯,“我们没有找到什么枪。如果他有枪,你会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用枪自卫。”
“也许他根本没机会。”
“也许吧。但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枪。”莫雷蒂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决定和我分享一些信息,“到目前为止,我们确切知道的是,有人把他活活打死了——用的是一种相当重的物件。不管凶器是什么,袭击者把凶器带走了。他也把兰尼克的钱包带走了。所以这可能是一次失控的抢劫。”
“抢劫?”
“当然。在过去一年里,柏树公园附近发生过多起抢劫和袭击事件。这还只是有人报警的记录。那不是一个你晚上想在那儿流连的地方。”
我审视着莫雷蒂的脸,试图弄明白他是不是认真的。“你并不真的相信这是抢劫,对吧?西蒙·兰尼克在树林里遭遇了劫匪?”
“你的看法呢?”他问,“我应该相信什么样的说法?”
“如果有人正在找他呢?”我问,“在树林里等着,正在监视他祖母的房子?”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就是杀害嘉娜·弗莱彻的那个人。”
莫雷蒂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对此事的看法——是西蒙·兰尼克杀了嘉娜·弗莱彻。”
“我知道你的理论。我觉得你应该重新考虑这个案子。”
他把双肘放到桌子上。“你得给我个理由。你想让我相信,一个未知的人杀了嘉娜,这个人昨晚躲在树林里,希望能有机会杀掉西蒙·兰尼克。他的动机是什么?”
“他一直在看新闻,”我说,“他知道兰尼克是你认为的嫌疑人。如果兰尼克死了,你继续追查嘉娜之死的可能就降低了。真正的凶手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如果这就是他的想法,那么他应该什么都不做。这样我可以继续怀疑兰尼克,而他则仍然是清白的。”
“也许他不耐烦了。也许他自制力不强。”
“你在虚构一个关于他的故事,”莫雷蒂说,“很好。但我不需要虚构的故事。我需要证据。”
他是对的。“脚印呢?”我说,“如果有人正在监视这栋房子,那么他一定在这儿看见了兰尼克,然后跟着他穿过树林。应该有一串足迹。”
莫雷蒂点点头。“应该会有。在理想的状况下。我来给你讲讲我们发现的脚印。最近有三组脚印穿过公园的棒球场。在棒球场的内野,这些脚印都非常清晰。有一组通往树林的脚印属于西蒙·兰尼克。另一组脚印属于发现尸体的慢跑者。第三组脚印可能属于凶手。他的脚印通往树林,然后又离开了树林。”
他停顿,喝了口咖啡。“但在树林里面,情况就不同了。地上覆盖着好多层树叶。根本就没有明显的脚印。我不知道我们能否确定有人在跟踪兰尼克。”
又是停顿。随后莫雷蒂长出了一口气。“老实说,”他说,“如果我觉得有人跟踪兰尼克,我倾向于认为那个人是你。但阿格妮斯为你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兰尼克穿过树林应该需要大约十分钟,在那段时间里,你一直在后院。除此之外,还有棒球场的三组脚印。我知道那些脚印不是你的——尺寸不对。所以兰尼克不是你杀的。”
“是的,不是我。”
“这意味着我需要找到另外一种解释,”莫雷蒂说,“在我看来,最可能的解释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兰尼克撞上埋伏在公园附近的某个人——这人原本想抢劫他,结果把他给杀了。”我摇摇头。“我不相信这个解释。”
“你没必要相信。但这种解释和我已有的证据吻合。”
“我也不相信是西蒙·兰尼克杀了嘉娜。”
莫雷蒂摊开双手。“关于这个问题,你想辩论多久,我都奉陪,”他说,“但事实仍然是兰尼克认识嘉娜,他有侵害女性的前科。我不能因为你有另一套理论,就排除兰尼克在嘉娜被害案中的嫌疑。”
他看起来很真诚,我想道,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筋疲力尽的警察。他那双疲惫的眼睛稳稳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但我不确定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我不知道弗兰克·莫雷蒂到底是否真诚。
“这不只是个理论,”我说,“事实是,嘉娜当时正在试图证明加里·迪恩·普鲁伊特无罪——证明他没有杀妻。这意味着真正杀了普鲁伊特妻子的人有理由想让嘉娜永远沉默。你对普鲁伊特的案子很熟悉。你是那个案子的首席警探。”
我有点希望他能否认。但他并没有。
“是的,我是那个案子的首席警探。”莫雷蒂说。
“你从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我说,“我是从加里·普鲁伊特那里得知的。”
他没受到丝毫影响。“马龙先生,我觉得我们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任何事情。”
“普鲁伊特还告诉了我别的事情。他说嘉娜打算和你谈谈他的案子。她找你了吗?”
“是的,她找了。我3月份和她谈过。”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嘉娜的死和凯西·普鲁伊特的死之间可能存在联系。”
“只有杀害凯西·普鲁伊特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两者之间才可能存在联系,”莫雷蒂耐心地说,“而我碰巧知道,凶手现在待在丹尼莫拉的监狱里。”
“如果凶手不在监狱里呢?如果加里·普鲁伊特是无辜的呢?”
“他有罪。我就是这样告诉嘉娜·弗莱彻的,我也正在这样告诉你。”
“如果你错了呢?”
“我没错。但你可以跳过这个问题,告诉我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去查谁。”
我摸着咖啡杯的边缘。“先让我问你一件事。嘉娜有个塞满关于普鲁伊特案笔记的文件夹。她去世之前,我在她书桌的抽屉里见过这个文件夹。文件夹现在不见了。是你拿走的吗?”
“不是,我没有拿走任何文件。”
“那么就是凶手拿走的。”
“我想到的是其他可能性,”莫雷蒂说,“她把文件放到了别的地方。或者她把文件扔了。”
“我再问你一件事。你们3月份交谈时,她提到过卢克·道尔和埃利·道尔吗?”
他向我展露一个宽容的微笑,好像他一直在等着我提起道尔家兄弟俩。“是的,”他说,“嘉娜觉得可能是他们杀了凯西·普鲁伊特。是加里·普鲁伊特把这个想法灌输给她的。”
“那么你是怎么回应她的?”
“我告诉她,加里·普鲁伊特乐意把这个想法兜售给任何一个想听的人。他试图把这个想法兜售给他的律师,他的律师又试图把这个想法兜售给我。但我不想买。”
“为什么?”
“因为除了曾在她任教的高中念过书,道尔家兄弟俩和凯西·普鲁伊特没有任何联系。忘记这兄弟俩吧。”
“我做不到,”我说,“我觉得是卢克·道尔杀了嘉娜。你问我你应该去查谁。这就是我的答案。”
“哦,真不幸,他失踪很久了。”
“也许他并没有失踪,”我说,“也许他昨晚就在树林里。”
莫雷蒂把椅子往桌子后面推了推,然后站起来。我也如此。我看着他揉揉眉毛,好像眉毛有点痛。听见他叹了口气。
“自从他开枪打死表弟埃利后,已经有一年半没人见过卢克·道尔了,”他说,“但你想让我相信是他杀了嘉娜·弗莱彻、乔琳娜·哈利维尔和西蒙·兰尼克。我应该相信吗?”
我想到壁炉架上的木制立方体。“冰棒棍。”我说。
“哦,天哪,”莫雷蒂说,“不要再提冰棒棍了。”
“卢克打死表弟,继而失踪——这也是你负责的案子。你调查过了。所以你肯定去过卢克的拖车。你肯定见过他做的模型。所以当我对你说起树林里的冰棒棍时,你应该想到了卢克·道尔。”
“不,我没有想到。”
“一分钟都没想到过他?”
“也许想到过一会儿,”莫雷蒂说,“然后我又想到,也许有孩子在树林里吃过冰棒。你看,你要想想自己是不是走得太远了。你住在一个死去女孩的公寓里,而且很明显你和囚犯谈过,去拖车附近晃荡过。谁知道你还做过什么别的事。我也许不能阻止你,但没必要跟随你的思路。你无法说服我卢克·道尔和嘉娜·弗莱彻的死有关,因为没有理由认为,在嘉娜去世那天,他就在嘉娜附近。更不要说杀她了——也没有理由认为他听说过嘉娜这个人。”
第28章
插曲:1996年8月下旬
嘉娜·弗莱彻和卢克·道尔裸体躺在星光之下。
嘉娜尽力把一切都记在心里:他们身下羊毛毯子的质地,从卢克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夜晚的空气洁净的气味。还有其他气味:谷仓的旧木材,她自己的汗水,卢克的汗水。还有一种流连不去的东西,对奶牛的气味的记忆——并不讨厌,因为这里很久之前就没有奶牛了。
不过,这里还有其他动物:高高的木梁上的鸟。嘉娜可以听到它们在上面沿着木梁跳动。谷仓的屋顶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梁。一对鸟儿飞起来,嘉娜看着它们飞走。看着它们在星空下的身影。
“这些是什么鸟?”她问卢克。“短嘴鸦。”她说。
“简单点。”
“乌鸦,”他说,“那儿还有燕子,但燕子的个头要小得多。”嘉娜注视着一颗看起来比周围其他星更亮一些的星。
“它们是坏兆头。”嘉娜说。“燕子?”
“乌鸦,天才。”
“那是神话,”卢克说,“我在哪儿读到过,它们很善良。当父母年老体衰了,它们会反哺父母。”
“它们能记得谁是父母?”
“当然。它们很聪明。听说它们还能记住人类的脸。它们会认出从前见过的人。”
有东西掠过屋顶光秃秃的支架——也许是只乌鸦,也许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鸟。嘉娜找不到那颗亮星了,然后又找到了它。
她指着那颗星。“那是什么星?”
“哪一颗?”卢克说。
“亮的那颗。”
他把脑袋歪到嘉娜的肩膀上,顺着嘉娜的胳膊朝上看。“那可能是人马座的一部分。”
“真的吗?”
“你看见茶壶了吗?”他说,“人马座看起来像个茶壶。”
“我觉得它看起来像个弓箭手。”
“那是一个拿着弓的半人半马怪物,但中间部分看起来像个茶壶。”
嘉娜试图辨认出茶壶、半人半马怪物或者弓。“我觉得那不是人马座。”
她把胳膊放下来,卢克的手摸到她的手。一阵微风穿过谷仓,拂过嘉娜的皮肤,感觉凉凉的。
卢克握紧她的手。“看到了吧,”他说,“这样很好。”她闭上眼睛。“是的。”
“我们可以一直像这样开心,对吧?”
“我们可以。”
他在嘉娜身边动了动,让自己更舒服些。“你之前想错我了。你一开始并不喜欢我。”
她记得他们相遇那晚,在州际高速的服务区。
“我第一秒挺喜欢你,”她说,“但第二秒就不喜欢了。”
他笑了。低沉、温和的笑。笑声渐渐消失,他深吸一口气,在一个哈欠中把气吐出来。嘉娜睁开眼睛,凝视着星星。不是看某一颗,而是看一整片星星。她看到一个红点从星星中间经过,一闪一闪的。一架飞得很高的飞机。
卢克的呼吸慢慢变成一个稳定的节奏。嘉娜听着。飞机飞出她的视线。她的手从卢克的手中滑出,她在毯子上慢慢地坐起来,进而又站起来。
她绕过卢克,发现自己的衣服堆在地上,胸罩和内衣在上面。她穿上这两件,又穿上衬衫和牛仔裤。卢克的衣服也堆在一起——在星光下,最上面是一件黑色的金属物——一把点三八左轮手枪。
她在扣牛仔裤的扣子时,意识到卢克正侧身躺着,注视着她。
“你在做什么?”他说。
她在黑暗中微笑。“想着我也许可以散个步。”
“如果我不希望你去散步呢?”
“那我就待在这儿。”
他爬起来,盘腿坐在毯子上。“你如果去散步,会去哪儿呢?”
“廷巴克图注。”
“路很远哦。”
“那就先走到池塘,作为开始。”
他向后仰着,以胳膊支撑身体。“你很平稳。”
“平稳?”
“镇定。”
“我就是这样,”她说,“平稳又镇定。”
“你在假装没看见它吗?”
“看见什么?”
他朝着自己的衣服和左轮手枪点点头。“枪。”他说。
“我看见枪了,卢克。”
“你不打算把枪拿起来?”
“你想让我把它拿起来吗?”
“我想你做一个人会做的事。”
嘉娜弯腰捡起枪。“你想和我去池塘那儿吗?”她说。
“别管池塘了,”卢克说,“池塘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想要我车的钥匙吗?在我裤子里。”
“你会把你车的钥匙给我吗?”
“你可以拿走车钥匙,”他说,“你有枪。”
嘉娜用枪指着他。“我应该这么做吗,拿走你的车钥匙?”
“这是最理智的事。”
“然后呢?开枪打你?”
“我得说,应该先开枪,再拿走钥匙。”
她把左轮手枪的击铁往后扳。“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吗?”
“我有个很棒的想法。”他说。
“很明显,你没有。”
她突然举起枪,把枪管抵在下巴下面,她的脖子感受到冰凉的铁。她扣动扳机,听到击铁击打在空空的弹巢上的声音。
“嘉娜——”
她又扳动击铁,接着又扣动扳机。她又如是做了五次,在这个过程中,卢克一直在说“停下!”。她试过每个弹巢之后,把枪扔到他们之间的地上。
他已经站起来了,正在穿衣服。
“太蠢了,”他说,声音激动,“你永远都不应该那么做。你要永远假定枪里有子弹。”
嘉娜背对着他。“不要再假惺惺的了,”嘉娜告诉他,“你如果到现在还不相信我,不如一枪打爆我的头。”
他在她身后,很安静,但她能想象到他在扣衬衫的纽扣,拿起左轮手枪。她听到机械的声音,可能是枪膛打开,又关上。他可能已经在枪膛里装了一发子弹。她等待着他把枪口对准她的后脑勺。
但他没有。他走到她后面,用一条胳膊环住她的腰,另一条胳膊绕到她的胸口。“我很抱歉。”他说。
1996年6月7日
嘉娜微笑着离开服务区,想着那个穿着橙色T恤的鼓手卢克,还有他那个弹低音贝斯的傻瓜朋友。她开着祖母的别克名使,在州际高速上向东行驶——香烟的臭味和香水味——她到达锡拉丘兹后,上81号公路向南行驶。
她把宾厄姆顿一家酒吧的名字潦草地写在公路图的空白处。康克林街的迪诺酒吧。卢克和他的乐队明天晚上会在那里演出。她在锡拉丘兹和宾厄姆顿之间,有一百二十公里的路程可以决定。乐队可能很糟糕,卢克可能很无聊,那么她就浪费了一天时间。乐队可能很出色,卢克可能难以抗拒,而她可能会与一个鼓手纠缠在一起,永远也到不了纽约。
她到了宾厄姆顿后继续往前开,心里有一丝遗憾。纽约还有其他音乐人。
她越过州界,进入宾夕法尼亚州,进入左侧车道,超过一排半拖车。风从她身边的窗户吹进来。她在别克名使的磁带机里把梅莉莎·埃瑟里奇的专辑调得很响。
午夜过后不久,她决定休息一下。她在一个叫哈福德的小镇下了州际公路,把车停在一家埃克森加油站。孤独的服务员没了一颗门牙和大部分的头发。他正在听一台便携式收音机里的摇滚台。
女洗手间藏在一个很远的角落,在堆放在一起的汽水箱和薯片架后面。嘉娜发现洗手间出奇地干净,虽然没有卫生纸。
她从洗手间走出来,在牛仔裤上擦着手。服务员没有看见她,他正埋首于一本狩猎杂志。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汤姆·佩蒂的一首歌:《你我会再相见》。
她走出前门时,看到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别克名使旁边。她拿出钥匙,绕到面包车前面,看到卢克·道尔靠在她的车上,面带他那种轻松的微笑。
“我知道这样似乎有点怪,”他说,“但我可以解释。”
然后出现了两个嘉娜。一个嘉娜认为,这样的确似乎有点怪,他不应该出现在宾厄姆顿;也许他的演出取消了。另一个嘉娜慢了一步,想道:他在跟踪你。他是个开着面包车的疯子。
嘉娜向后退。她应该尖叫。加油站服务员可能会听见她的叫声。他可以成为目击者。她本打算尖叫的,但她在后退时撞到了什么东西,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不是卢克的手——是他那个傻瓜朋友的手。他早就到了嘉娜身后。
以后,她会想起试图挣脱他的那种感觉,试图用钥匙戳他大腿的那种感觉。她会想起加油站收音机发出的声音——汤姆·佩蒂的新歌《国王公路》。
适合绑架的音乐。
她看着卢克拉开面包车的门。他们两人把她架进去。车门猛地关上。没有音乐了,只有卢克·道尔的身体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和他说话的声音:“不用担心,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九十二天——就6月7日到9月6日——这就是她和道尔家兄弟俩待在一起的时间。她在面包车的后部度过了最初几个小时,脚踝被绑在一起,双手被铐在身后,嘴里塞着一块破布,破布由一块大手帕绑好、固定。
他们开车向北,前往宾厄姆顿,沿着与她相反的路线走。然后他们下81号公路,沿着12号公路开了一百六十公里,径直前往罗马城。嘉娜当时不知道这一点。她当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也不知道去那儿需要多久。感觉就像永远。
她和卢克单独待在面包车里。傻瓜朋友拿着她的钥匙走了。她猜,他一定是开着她祖母的车跟在后面。
卢克起初默默地开车,然后打开收音机,不停地调台。嘉娜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但嘴里的破布把她说的一切都变成嗡嗡乱语。她试着假装发病——用力呼吸和颤抖,好像旧疾正在发作。卢克通过座位之间的空隙回头瞥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路面。“别闹了。”他说。
她继续装病,但只装了一小会儿。她担心自己会真的开始喘不过气来。她把脸颊贴在面包车的地毯上,专注于用鼻子平静地呼吸。卢克关掉收音机,开始自己哼唱。他似乎充满了紧张的能量。他从仪表盘上拿起一根鼓棒,在旁边的座位上敲出一段复杂的节奏。
旅程结束时,他把鼓棒扔到一边,似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把面包车停在路边并关掉引擎,什么话也没说。他转过身,打开侧门,向嘉娜展示一把刀和一把左轮手枪。他用刀子割断捆绑她脚踝的绳子,然后把刀折起来,放好。他没有解开手铐。他把她拖出来,让她靠在面包车上。
她看到树木和夜空,还有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小路一直延伸到黑暗中。卢克把面包车停在一辆拖车后面,但公路就在拖车的另一边,离得并不远。没有那个傻瓜朋友的踪影。
她挑衅地抬起下巴,说:“把破布弄出来。”声音含混,但他听出了要点。他把枪塞到背后,让她转过身来,抠住手帕上的结,直到把它解开。他又把她转过来,把破布从她嘴里拉出来。
她吐了好几口唾沫,想把破布的味道全部吐掉。“我有哮喘,”她说,“你再把那东西放进去,会要了我的命。”
卢克怀疑地瞟了她一眼,打开面包车的乘客门,拿出她的手提包。他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用鞋尖清点一遍。
“我没看到吸入器。”他说,把一只手放在她的喉咙上,把她推回到面包车的车身上,“你没有哮喘。如果你对我撒谎,我们就没法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