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背后。警署就在前方三百米处,他刚才就在里头接受询问。
接下来该做什么?秀悟仰望着警署,再次缓慢地迈出步伐。不知为何,脚下软绵绵的,柏油人行道走起来仿佛棉花糖铺成的道路。
“你到底去哪儿了……”秀悟紧咬的牙关之间挤出隐隐颤抖的低喃。
他仅仅和爱美共度一个晚上,却如此眷恋她的一切。爱美出现在那绝境之中,与他相遇,然后如同幻影般消失无踪。她现在究竟在哪里?是否平安无事?
他想见爱美。不,见不到她也罢,他只想知道爱美是否安然无恙。
秀悟迈出不踏实的步伐向前走,便见到人行道的起点有一个白线围起来的吸烟区。秀悟被吸引般地走进吸烟区。摄取尼古丁或许能让一头雾水的头脑清晰一些。
秀悟从外套口袋中取出香烟盒与抛弃式打火机。
秀悟叼起香烟,正要在香烟前端点火,此时口袋中的智能手机开始振动。
“这种时候会是谁呀……”
秀悟叼着香烟取出智能手机。液晶屏幕显示着“小堺学长”,秀悟眉头一皱。
这次都是因为去代小堺的班才会莫名卷入这个案子。虽说责任不在小堺身上,秀悟对他还是感到五味杂陈。
秀悟用空下的手拿起香烟,碰了碰“通话”键。
“小堺学长,你好。”
“噢噢,速水,你现在有空吗?田所医院那件事好像搞得你有点惨啊!”电话中传来粗糙沙哑的嗓音。
秀悟下意识地将智能手机稍微拿离脸旁。
“是啊,是很惨。”
“抱歉呀,我不应该拜托你代班的。你今天不来医院了吗?”
“我联络过部长,我受了伤,还要接受警察侦讯,就先请了三天假。刚才正好结束侦讯。”秀悟半是讽刺地大叹一口气。
“啊,是吗?呃嗯……速水……你和警察说了些什么呀?”
“咦?当然是跟案件有关的证词……”
他不太懂小堺为什么会这么问。
“也是,当然是那件事。嗯,那个,警察有问起我的事吗?”
“啊?警察没问。为什么要问学长的事?”
“是吗?哎呀,毕竟原本是我当班,该怎么说……或许要负点责任。算了,没有就好。”
“噢……”秀悟听见小堺不知所云的解释,只能含糊地回答。
“那就这样啦。我会再联络你的,你好好休息啊。”
小堺留下这句话后,便挂断电话,徒留空荡荡的电子音。秀悟望着智能手机,一脸疑惑。
秀悟不明所以地将智能手机收回口袋,再次叼起香烟,点燃烟头,深深吸入一口。烟雾渐渐充融入部。尼古丁溶入血液中,随着血液流动渗进脑中。毛躁的神经稍微平稳了下来。尼古丁已经快变成自己的镇静剂了。秀悟隐隐感到自我厌恶,回想起自己与金本的对话。
香烟大概燃烧到一半时,秀悟忽然感受到些微不快,皱起了脸。仿佛有虫子爬过大脑表面,这究竟是什么?
秀悟轻按头部,寻找不快的来源。他与金本的对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到底是什么?是哪里古怪?
秀悟拼命回溯着记忆,下一秒,脑中灵光一闪。秀悟的身体仿佛被电击棒集中似的,猛地僵住。短小的烟蒂从口中落下。
“……六十五名?”半开的口中继香烟之后,缓缓落下嘶哑的低语。
六十五名,金本的确说了:“确认过总计六十五名患者。”田所医院的三楼与四楼各有八间四人病房,也就是说,院内足以收容六十四名住院患者。加上那名住在五楼秘密病房的男孩,就是六十五名。但还是很古怪。
四楼最深处的病房有一床是空着的。我用了空病床的床单藏起佐佐木的遗体,但是金本却说总共有六十五名患者,他等于是说田所医院满床了。
是金本弄错了?他只是不小心说错了人数?当然也有这个可能,但假如他没有弄错……
爱美果然是躲在那一个空病床里,假装成患者?所以警方才找不到她?但是金本说是在院内人员的陪同下一一确认患者的身份。
秀悟仰天望向早已日落的天空。只有一个解释符合一切的脉络。这个假设实在太过异想天开,但除此之外无法说明这一切。
爱美不是假装成患者。
“爱美……原本就是田所医院的患者?”秀悟低语道,闭上了双眼。
脑细胞快速处理脑中的资料。假如爱美就是那间医院的患者,她就不可能是被小丑绑架后抓进医院。那么爱美和小丑为何要说谎?
秀悟不断思索。合理的答案只有一个,但这个答案太过绝望。秀悟以双手覆住了脸。
“爱美……就是共犯……”口中的呻吟饱含绝望,消逝在冬季的冷风中。
假设爱美就是小丑的共犯,的确能解释各种疑点。小丑是因为爱美通风报信,才会对一行人的行动了如指掌。甚至是在爱美手术结束后没多久,田所正要从背后偷袭小丑,当时小丑仿佛身后长了眼似的,准确察觉身后的攻击。爱美可能是当时察觉田所的行动,以眼神暗示小丑。
下一秒,秀悟察觉令他畏惧的真相,浑身僵硬。
他有一件事一直无法理解。那一晚,小丑为何会强行将爱美从透析室带到一楼去?如果小丑真的想为情人复仇才闯进医院,这个行动完全不合逻辑。但假如宫田与爱美是同伙,一切就合理了。因为情况生变,他们要避开人质的耳目处理突发情况。
而这个突发情况会是什么?答案很简单,就是佐佐木。
爱美被带到一楼前不久,佐佐木对爱美说了些悄悄话。爱美当时提到,佐佐木是提醒她“小心院长”“还有一个人”,但其实爱美说了谎。
佐佐木一定是这么说的:“你应该是这间医院的住院患者吧?”
“女人只要化了妆,就能变成另一个人呢。”
耳边再次响起爱美愉快的台词。爱美化着相当浓厚的妆容,看起来一定像是另一个人。事实上,田所和东野直到最后都没发觉她是院内的住院患者。然而佐佐木却不小心发现了,还跑去四楼最深处的病房确认。那里就是爱美的病房。
爱美察觉佐佐木的行动,便以“去厕所”为由联络宫田。她假装被宫田抓走,实际上却和他一起下了楼,再搭乘电梯前往四楼……
以小刀刺杀了佐佐木。
“哈哈……哈哈哈哈……”秀悟的喉咙发出丝丝干笑。
我当时拼了命想救出爱美,甚至做好被枪击的觉悟。爱美却欺骗了我,背地里拿刀刺杀佐佐木。我当时以为自己在与小丑对峙,真正可笑的小丑却是我自己吗?太讽刺了。
秀悟回想起小丑听闻佐佐木遭到杀害时的反应。小丑当时看起来确实很吃惊。这个名为宫田的男人不知道爱美杀了佐佐木。他可能以为爱美只是回到自己的病房,想办法敷衍来确认病房的佐佐木。
没错,宫田并不打算杀任何人。那个男人最初得知的计划内容可能会是:
一方面,他带着爱美闯进医院,爱美会告诉他人质们的行动,他则是同时找寻“秘密手术”的资料。另一方面,爱美装成人质潜入一行人之中,一边观察田所等人的举动,监视田所以免他带走资料。当他们发现资料或是时间不够的时候就通知警察,对聚集而来的大量媒体公布田所医院的犯行。
不过,这个计划只有最后的内容不一样。爱美一开始就打算杀死田所一行人……也包括宫田。
秀悟撞飞田所手上的手枪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思考到这里,这个答案自然可想而知。爱美混进粉尘之中,先是从裙子口袋取出事先藏好的小型电击棒,以电击棒制伏秀悟的行动。接着她捡起手枪,以手枪射杀田所与东野。那把电击棒应该是爱美和宫田前往一楼的时候,宫田连同小刀一起交给她的。而宫田当时因为预料之外的情况傻在原地,爱美就趁机靠近他,将枪口压在宫田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爱美将手枪放在宫田的遗体附近,伪装成是自杀。之后便带着装有三千万日元的手提包奔上楼梯,回到自己位于四楼最深处的病房,卸掉妆容,恢复患者的身份。
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秀悟当场跪倒在地。他产生错觉,自己像是被丢进无重力空间,平衡感不翼而飞,分不清前后左右。
某种热烫的物体突然从胃袋涌向食道。秀悟弯起身躯不停呕吐。他出院之后毫无食欲,几乎没吃东西,口中只溢出黏稠的胃液。近似于痛楚般的苦味扩散在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秀悟吐出胃中所有的东西,仍然止不住恶心。秀悟不断干呕着。一个路过的年轻女子露出看馊水的眼神盯着秀悟,接着快步离去。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秀悟的胸口仿佛腐烂了似的,他忍着恶心,如同坏掉的卡式录音机,不断低喃。
爱美不可能是犯人。这莫名其妙的情况使得他思绪混乱,大脑擅自创造出愚蠢的妄想,就只是如此。
有没有,还有没有线索能否定刚才的假设?秀悟双手猛抓头部。指尖撕裂了头皮,刺痛一掠而过。这股痛楚稍微冷却沸腾的脑浆。
周遭的人们对秀悟投去怪异的眼神。秀悟毫不在意,蜷缩在原地。
就算爱美真的是医院的患者,还是有几个说不通的疑点。首先,秀悟不懂爱美有何动机帮助宫田复仇。没错,宫田的动机是情人——佐仓江美子遭到杀害,但是秀悟不认为爱美会如此憎恨田所等人。
更何况,假设爱美就是共犯,她一定会把各种证据藏在自己病房的床头柜里。化妆品、沾有血液及灭火剂的衣物、卸妆液,以及抢走的三千万日元。她要是放着不管,警方总有一天会发现这些东西。院内因为需要运送大量患者前往其他医院,现场陷入一片混乱,但顶多只有昨天和今天。她即使带着这些物品逃亡,院内仍然留有住院患者的信息,警方肯定会循着这些记录逮捕她。
“啊!”秀悟抬起头。
他想起一件决定性的事实——宫田开枪射伤了爱美。假设两人是共犯,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没错,爱美才不是杀人犯。这全都是我的幻想。他们要是共犯,根本没必要在左上腹留下那么大的伤口……
秀悟一想到这里,思绪顿时凝结,脚下仿佛随之崩塌。
“手术疤痕……”秀悟望着逐渐落入黑暗的夜空,悄声呢喃。
他明白了一切,所有线索全都联系在一起。
但是最后的事实未免太过残酷了……
秀悟仰头朝天,描绘脑中组合而成的真相。内心不可思议地平静。
那一晚小丑闯入之前,待在值班室内的秀悟曾经听见枪声。他一直以为那一枪是用来破坏后门,但宫田是田所医院的员工,他知道电子锁的密码,根本不需要特地开枪破坏后门。
宫田当时是朝着什么开枪?
……是爱美。爱美当时悄悄溜出了医院,而宫田正是朝着爱美的腹部开枪。
秀悟回想起爱美腹部的伤口。枪伤在左上腹,是一条斜行的伤口。他要是早点发现伤口的意义,或许能更早察觉这件案子的真相。后悔一点一滴侵蚀秀悟的内心。
爱美是为了消除腹部的伤疤……才自愿在医院后方让宫田开枪射击腹部。
现在仔细一想,爱美身上的枪伤跟摘除肾脏的手术疤痕,两者位置正好相同。
那间医院里进行的“秘密手术”,爱美也是那项手术的牺牲者之一。而她让宫田沿着伤疤开枪,避免造成致命伤,小心翼翼地除去了手术疤痕。
假如爱美受到枪击后经过一定时间才抵达医院,她的体能状态未免太过良好。她一定是中弹之后没多久就闯进医院让秀悟治疗,才将出血量控制到最低。
爱美借着中枪这件事能获得两个好处:一个是伪装成遭到挟持的可怜被害者,将这个印象深植众人心中;另一个是除去狰狞的手术伤疤。
而实际上,秀悟确实动用自己所有的技术,尽可能漂亮地缝合那道枪伤。数周之后,那道伤疤将会逐渐愈合,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残留的疤痕。
田所等人是特地挑选几乎彻底失去意识,或是病情同等标准的患者来摘取器官。但是爱美的意识相当清晰,由此能导出一个结论。
那一晚,当秀悟得知“秘密手术”的真相时,田所提到的那名“术后恢复意识的患者”,就是爱美。
田所当时提到,那名恢复意识的患者仍然留有失忆的后遗症,所以对方相信田所等人的说辞,以为腹部的伤口是原本就留下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爱美确实恢复记忆了,只是不知道她是马上恢复意识,还是经过一段时间才取回记忆。同时,她也得知田所等人偷走自己的内脏。田所等人可能以为爱美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所以其中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
爱美得知自己身上的遭遇后,誓言报复那群玩弄自己身躯的家伙,开始拟订整个复仇计划。爱美首先决定拉拢同伙,她选中了宫田胜仁。宫田是田所医院的物理治疗师,他在为恢复意识的爱美进行复健的时候,应该会频繁接触她的身躯。爱美以自身为武器,善用美貌与易于吸引男性的气质,攻陷了宫田。
秀悟紧咬着牙根。
一切全都是谎言。她受到的枪伤,勾起他人保护欲的不安神情,煽动情欲的樱花色双颊,圆润的双眸,以及妖艳湿润的双唇。这些全都是诱饵,用来将我操纵于股掌之中。
狂暴的愤怒灼烧着秀悟的心头,同时他又回想起与爱美的那一吻,双唇的触感隐隐重现,妖娆地挑拨他的本能。
秀悟跪坐在原地,握紧双拳狠狠砸向柏油路面。麻痹般的痛楚沿着双手直冲脑门,除去了那甜美的记忆。
秀悟将体内的热度融于气息之中,细细吐出。停滞的思考再次开始加速运转。
宫田不善于面对女性,他一定彻底成为爱美的奴隶。没错,宫田口中的“情人”绝非佐仓江美子。
爱美才是宫田的“情人”。
自己的记忆之中存有相符的线索。当时自己奔下一楼,打算救出被带走的爱美,并隔着铁栅栏与小丑对峙。小丑看着我为了爱美拼命的模样,态度似乎相当烦躁。当时我以为小丑的不悦是因为自己妨碍小丑袭击爱美,但其实根本没这回事。那个男人只是嫉妒我而已。
于是宫田奉献自己的一切来协助爱美复仇。宫田或许以为自己化身成英雄,为了情人不畏生死,将丑陋的真相暴露在大众眼前。但事实上,他不过是颗弃子。
宫田看着爱美枪杀田所两人之后,将枪口压在自己的太阳穴,他究竟有什么样的想法?
秀悟不禁对宫田感到一阵怜悯。
“川崎……爱美……”秀悟几乎没有做动嘴唇,念出了这个名字。
这名字早已毫无意义,“川崎爱美”已经不存在了,她跟着三千万日元一起消失无踪。
一股空虚袭上秀悟的心头,胸口仿佛被挖出一个大洞。但此时,他察觉了某件事,无力地干笑了数声。
“啊,原来……你早就给过我提示了。”
秀悟脸上挂着令人不忍的自谑笑容,想起七本病历表中的某个名字。
“川崎13”
发现地为川崎,第十三位身份不明的住院患者。
“我叫作爱美,汉字是爱人的爱,美丽的美。”
爱美在自我介绍时,是这么自称的。
“13”……“13”……“ai mi”……“爱美”……
这个假名或许是她的小幽默。
当时是爱美从“新宿11”的病历表中找出那张接受过“秘密手术”的患者清单。但爱美可能只是将藏在手中的清单夹进病历表,然后假装在病历表里发现了纸条。
爱美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病历表列在清单之中?她有自信这么做不会被看穿?还是认为至少要给一点提示才算公平?如今秀悟已经无从得知答案。
我或许该感谢爱美。秀悟仰望着明月高挂的夜空。
特种部队破门之前,她原本可以直接射杀无法动弹的我,但是她并没有动手。她让我活下去,可能会提高她身份曝光的风险。
她放过我,是想让我为田所医院的恶行做证?还是说她在与我相处的这短短数小时,在这段虚假的关系中,无意间催生出些许真正的情感?
她的计划几乎完美无缺。而在她精心策划的种种之中,却突然出现一名代班的值班医师,也就是我。我对她来说等同于不确定要素,原本她应该……
秀悟一想到这里,仰望夜空的双眼突然瞪大,眼角甚至要撕裂开来。全身窜过一阵鸡皮疙瘩。
假设一切都按照爱美原本的计划,那她要怎么处置原本的值班医师——小堺?
秀悟从口袋掏出智能手机,望着手机屏幕。小堺刚才打电话来的时候,态度相当诡异。
“医生不够……”
秀悟的独白缓缓融入冰冷的空气中。
为什么他至今都没发觉?只靠田所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进行“秘密手术”。活体肾脏移植在移植手术中算是较为容易的手术。但即使如此,这项手术绝不可能只靠一名医师单独进行,至少还需要另一名医师协助。
是小堺,是他协助田所进行“秘密手术”。小堺长年担任泌尿科医师,累积多年经验,不只是肾脏切除术,他也有过肾脏移植的经验。
小堺原本也会和田所等人一起在那一天丧命。
她会放弃杀死小堺吗?……不可能。那群人撕裂她的身体,偷走了她的内脏,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秀悟打开智能手机的通话记录,点选最上方的号码,果断拨出。呼叫铃响了数次,仍未接通。心中渐渐充斥不祥的预感。
秀悟将智能手机塞进口袋,使劲蹬地。他的工作地点——调布第一综合医院距离这里不到四公里,只要跑个二十分钟就能抵达。
秀悟感受颊上的冰冷,不断奔跑。
那个不知真名的女子正在他的脑中,静静绽放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日文中的“爱美”读音为aimi,英文字“I”音同ai,数字“3”日文训读则是mi。
第五章 终章
成群的上班族即将从车站踏上归途,秀悟穿梭在上班族形成的人形波浪之中,奔向车站对面的目的地。他往前一看,前方一百米左右出现了一栋八层楼高的巨大建筑物。这里就是秀悟的工作地点——调布第一综合医院。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秀悟原本就有些运动不足,长时间奔跑使得全身开始抗议。肺部刺痛,双脚仿佛铐上了枷锁似的,沉重不已。心跳加速到极限,心脏从体内不断敲打着胸骨。
秀悟的双脚仿佛随时都会罢工,但他还是催促着双脚,从大道往右转。下一秒,秀悟停下脚步。因为他看到前方数十米左右,有十台以上的警车团团包围住医院。
秀悟气喘如牛,拼命地摄取氧气,并且摇摇晃晃地走向医院。
数十名路人站在警方拉起的封锁线外,形成数道人墙,其中大多是身着西装的上班族。
秀悟努力拨开围观的群众,抵达封锁线外。
“不好意思,除了相关人员以外禁止进入。”
秀悟正想跨越封锁线,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察阻止了他。秀悟急忙从臀后口袋取出钱包,将钱包内的员工证出示给警察。
“我是在这间医院工作的医师,我负责的患者病情恶化,院方紧急呼叫我回医院。请让我进去!”
“啊,不好意思,请进。”警察赶紧抬起封锁线。
秀悟侧眼看了看警察,快步走进医院。
秀悟通过自动门后便定在原地。一楼的外来患者专用区里聚集了大量警官,以及穿着蓝色制服的人们,看起来应该是鉴识人员。
秀悟茫然地站在原地,接着立刻发觉认识的年轻护士身着便服,正要经过旁边。
“那……那个……”
“啊,速水医师,您好。”护士发现了秀悟,微微收起下巴,弯身行礼。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警察?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秀悟尽可能保持语调平稳,开口问道。
“咦?速水医师不知道吗?刚刚明明闹得那么凶呢。”
“我今天请假,不久前我负责的患者病情恶化,才把我叫了回来。”
“啊,原来如此。刚才发生大事了,泌尿科的小堺医师被人捅了一刀。三四十分钟前有人发现他胸前插着刀,倒在外来患者专用区的角落,当时有人试着对他施行心肺复苏术……不过还是来不及。”
秀悟仿佛听见脸色一下子刷白的声音。双脚瞬间一软,但他仍然咬紧牙关,勉强站立在原地。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大事一桩呀。”秀悟拼命从喉咙挤出声音。
“速水医师,您没事吧?您的脸色发青啊……”
“没事……我没关系。”秀悟虚弱地低声回答。
护理师狐疑地望着秀悟,然后快步离开医院。她或许是想尽快离开凶杀案现场。
……还是迟了一步。秀悟脚步跄踉,有如醉汉似的走出医院。他低着头走出封锁线,混在围观群众中慢慢前进。
我还是阻止不了她。秀悟勉强穿越围观的人墙,靠在电线杆上。自己的双脚早已无法支撑全身重量。他背靠着电线杆,缓缓滑落地面。秀悟双手抱腿,当场坐在地面,缩起身躯。快步踏上归途的人群在他眼前一一经过。
一切都结束了吗?啊,话说回来,金本好像提到,活页夹里的资料消失了一部分。她或许是为了让夺走移植自己器官的对象付出代价,便只夺走了那个人的资料。
即使她想继续复仇,我仍然无可奈何。
我……已经见不到她了。
忽然间,秀悟隐约听见有谁叫了自己。那嗓音既柔和,又妖娆地拨弄心弦。他在数十小时之前,一次又一次地听见这副嗓音。
“爱美?!”秀悟猛然站起身,瞪大双眼探看四周。
大约在前方十米处,西装笔挺的上班族浪潮中,能见到一道包裹在大衣中的纤细背影。
她的秀发整齐地剪到及肩,染成了茶色。但是秀悟仍然坚信。
是她。
“爱美!”秀悟声嘶力竭地大喊。
周遭的人们对秀悟投去惊讶的眼神,但是他毫不在意。
她一瞬间顿了顿,再次迈出步伐。她悠然地走着,仿佛在等着秀悟追上她。
秀悟打算追上她。但是他才刚抬起了脚,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秀悟伫立在原地,静静地目送娇小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之中。
冰冷的夜风夺走了身躯,以及心灵的温度。
蔷薇的香气乘着微风,缓缓掠过了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