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神社在职人员自己说出「商店」这个词,我多少受了点打击。那边果然是商店啊。我倒也没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就是了……我和千反田一起站起身来,按照十文字指示的方向拉开了拉门。
来到走廊里,一阵微弱的喧哗声传入耳中。我们马上凭其确定了商店的方向。穿着鞋袋的千反田轻手轻脚地快步前行,而我的脚却快被冰冷的地板冻麻了。
来到走廊尽头,我们轻轻拉开木门。
避邪箭、竹耙、不倒翁、护身符,商店里各色商品琳琅满目。负责待客的是三位巫女装扮的女性。不过可能是因为时间关系,已经用不着三人值班了吧——蹲坐在木门前、从门缝里寻找伊原的千反田,一下就看到了目标。伊原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明显比其他两人要闲。与十文字相同,她同样穿着白衣绯裙,脑后也束了个长辫子。
不,不对劲儿。伊原没留长发。如此看来,大概是假发吧。伊原留长头发再束起来就是这种感觉吗?
「摩耶花同学。」
千反田出声道。伊原回头对千反田露出笑脸,看到我又皱起了眉。无奈在不能在客人面前造次,因此她只是微启樱唇,低沉而简短地说:
「不许看。」
大过年的还真是不留情面啊。不想被人看到这身打扮,你干嘛还来打工啊?
「新年快乐。」
千反田小声道。伊原点点头,看了看周遭状况,然后把上身转到木门这边说:
「新年快乐。这身和服真棒啊,非常漂亮。」
「谢谢夸奖。」
「振袖的?」
「不,这件是小纹(Komon)的。振袖要留到大学再穿。」
Komon?『common sense』的『common』?是指『一般和服』吗?连和服界都被英语侵占了?
「我还有一小时就收工了,小千你一会儿要干什么?」
「我可能得去大厅接受招待。福部同学呢?」
「白天来过,不过又赶回去看什么『新春电视剧特别节目 风云急小谷城』了。应该马上还会回来。」
即便说着话,客流也没有停滞的样子。说到底,伊原坐镇的窗口前基本就没什么商品。我反射性地问道:
「你负责什么啊?」
「抽签。还负责指路、失物认领和换零钱。」
现在也有人在伊原面前自行抽签。客人似乎只需扔一百日元到铺着白纸的木盘里,然后完全自助就行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伊原奋力强调道:
「白天可是很忙的!」
她好像也承认自己现在很闲。
不过,这家伙说她白天很忙也未必就是谎话。我也发现,正坐的伊原身边放有一个盆,盆里装满了钱包、手机、钥匙、折叠伞等等的东西。
「帮工的人巡逻很认真,一发现值钱的东西就会马上送到这来。迷路的小孩也有不少。所以你听好了,白天我可是很忙的。」
就算你不那么强调,我也没怀疑你在工作中偷懒啦,一点都没有。
千反田把话题从伊原的工作上引开:
「抽签,感觉真好呢。我也来抽一次吧。」
说罢,千反田站起了蹲坐的身子。看她转身准备离开,伊原出声道:
「哎,你要去哪儿?」
「绕到外面……」
「没关系啦,在这边抽就可以。」
得到店员的许可,千反田从手提袋中拿出钱包,又从钱包中拿出了一百日元。伊原看着那个手提袋说:
「啊,这个也不错。感觉很高档。」
「嘿嘿。」
饰物受到夸赞,千反田也开心地露出了微笑。我觉得有点意外。
千反田和同龄女孩的价值观有些差异。因此,我觉得「因为手提包被称赞而高兴」这种普通女孩的反应和她并不相称。当然,这不过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仅仅略知一二却要揣测他人全部,此乃傲慢之过。今年把它改掉吧。
在立下这个不靠谱决心的我旁边,伊原若有所思地嘟囔道:
「也对。所谓手提袋,这种才算是普通的……」
嘛,里志平常提的那种麻布手提袋的确不算多数。
难得的新年参拜,我干嘛不也抽一签呢。于是继千反田之后,我也往伊原手里放了个百元硬币。伊原把二百元放进木盘,然后递了一个六边形筒过来。
「好,请吧……愿主保佑二位。」
这台词不对吧,我说。
先抽的是千反田。她一点点撕开了那张浆糊粘着的小纸片。还没等我开抽,她就用兴奋的声音叫道:
「哇,是大吉!」
那可真是恭喜恭喜了。不过我也得跟千反田学学,希望手里的签别太糟糕。想着,我也撕开了自己的签。
「…………」
「怎么了,折木同学?」
「不,没什么。看来今年想必会好事连连呢。」
伊原看着我,挥起白衣袖子把手指比在面前说:
「……你抽到末吉了吧!」
我的表情就那么好懂吗?叹了口气之后,我将手中的签展示给二人——
『冲天稻穗,鸟食则稀。风折万象,慎行则吉。』
后面以大大的字体写着——
『凶』。
3
凶签很罕见,物以稀为贵,因此凶签是好东西。
从这个完美的三段论来看,今年刚打头我的运气就不错呢。我撇开伊原那如同看待被弃小狗一般的视线,回到了喧闹的大厅里。
千反田非常高兴:
「凶签到底是在怎样的东西呢?我很好奇!」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端详从我手里抢走的签。新年伊始千反田就好奇了,还真是应了签上的『凶』字。看她实在太过单纯,我不得不开口:
「看我抽到凶签,你就那么高兴吗?」
但是千反田却满脸的莫名其妙:
「折木同学不是不相信这些东西吗?」
嘛,那倒也是。
若问信与不信,我的确是不信。不过低概率事件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发生,要说我全不在意,那也是撒谎。
想着这些,我没能即时做出回答。见状,千反田一下把头探了过来。
「…………」
「怎、怎么了?」
「对不起。」
她突然低头道歉说。
「是我任性了,其实折木同学也很在意吧。」
我想要回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总之快还我。」
说着我伸出手。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眼前穿过——一脸严肃的十文字快步走过大厅。
「啊,好的。非常感谢……不过,那张签你打算怎么处理?」
「谁知道呢……」
还能怎么处理啊。只能在神社里找个地方扔掉了吧,不过就这么扔了我也不放心,或许还是系到神木上比较好?想着,十文字又从我眼前穿了过去。说不定她知道什么合理的处置方法。
「…………」
本以为十文字已经离开,不想她又翻了回来。大概是看不过去了,千反田忍不住出声道:
「佳穗同学。」
虽然的确很忙,但十文字好像也没有急到分秒必争的程度。她闻声停住脚步,缓和下表情有些抱歉地说:
「对不起,爱瑠。连杯茶都没端上。」
「不,那倒无所谓。出什么事了吗?」
十文字扬了扬嘴角——我已经明白这就是笑容了。在现在这种环境下,估计是苦笑吧。
「算是吧。有个打工的孩子把锅打翻了,待客的丸子汤和甜酒全都在重做。」
「这可是……」
千反田睁大眼睛:
「那孩子烫到了吗?」
「不,没有。他本人往后跳了老大一步躲开了。」
运动神经那么好,为啥还会把锅打翻啊?
虽然多少比白天有所下降,但晚上来的参拜者还是很多。招待来客自然得用甜酒,另外,这边的宴会也马上就要开始了。十文字之所以得在大厅中东奔西走,估计就是因为锅子被打翻了吧。
千反田行动非常果断:
「我去帮忙。」
说着她准备起身,然而十文字却制止了她。我在一旁也觉得这样并不可行。
「不,爱瑠你就算了。」
「为什么?别看我这样,其实要说做菜……」
「你的厨艺我倒是知道。不过你就打算以这一身装扮进厨房?」
闻言,千反田恍然大悟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红底彩绣、蝶舞清风的华丽和服,再怎么看也不是能下厨房的打扮。千反田似乎也明白了这点: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十文字稍作思考,然后干脆决断道:
「那就去仓库里取点酒糟过来吧。进了门左手边,就放在大面上。」
「好的,左边对吧!」
千反田立刻拨开裙摆站起身来。然后她转向我说道:
「抱歉,能帮我看一会儿手提袋吗?」
她的钱包就装在手提袋里。
不过,就算再怎么信奉节能主义,我也无法安坐看着身着和服的千反田独自去帮忙。
「我也去。」
「真对不住,那就拜托了。」
留下这句话,十文字便快步走出了大厅。千反田自己拿起了手提袋。
要不要穿上大衣呢?我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反正就一会儿的事儿,应该用不着吧。
在大门处,我一边穿着靴子一边向千反田问道:
「她说是仓库,对吧。」
「是的。」
便宜没好货。我这双靴子虽然用的是金属扣,但鞋口很小,只能一点一点把脚塞进去。左脚穿好后,我一边穿着右边的靴子一边说道:
「就是稻荷神旁边那个吧……好,穿好了。」
我将格子门拉开。
寒风迎面吹来,我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提出要帮忙了。
出门不到一秒,我就怀念起屋里的火炉来。
参拜人数似乎没什么变化。院中篝火烧得正旺,周围的人影也没有减少的感觉。估计是先前做好的甜酒还有剩吧,拿着纸杯的身影依旧很多。
「就是那儿吧。」
我指着杂屋说道。不知是不是穿着草屐不好走路,明明出来得很急,但现在千反田却被我落在了后面。
杂屋很破旧,即使在夜暗之中也很明显。木板墙也好房顶也好,看起来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要是用力踹上一脚,这房子可能真的会像小品里一样塌掉。荒楠神社的经营也已举步维艰了吗?还是说这种院落边角的杂屋根本没有修缮的必要呢?稻荷「正一位」的赤旗立在旁边,然而这么一对比,立着「荒楠神社」白旗的杂屋就更显得破落了。白旗桩子似乎不深,立得不太稳,所以它被一条塑料绳拴在了杂屋屋檐上。真能凑合。
只有一处闪闪放光,那就是门。铝合金制,看着还很新。估计是最近才换的,上个时代的影子可以为证——那扇门还要靠上闩来锁:先上好闩,然后再用挂锁锁上。然而,明明是外来人流集中的元旦,现在门上的挂锁却开着。该说是少根筋还是胸襟开阔呢?或许是屋里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吧。
我拿下门闩,走进杂屋。
「要是有个灯就好了……」
但是屋里却找不到照明设备。想想也是,这座杂屋好像连电线都没拉,没有灯也是理所当然。
「她是说『进门左手边』来着吧?」
一时间,我和千反田困惑起来:这座杂屋进门之后,左手边是一面墙。
「和右边弄混了吗?」
「怎么会,佳穗同学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但是左边没东西啊。」
我看向右边——时值夜晚,屋里又没有照明。杂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
「……没有吧,我觉得。」
「这就是说……」
「还在里面一点吗?」
我一边在黑暗中摸索,一边小心前行。虽然眼睛逐渐适应、视野稍微好了一点,但不注意的话还是会有危险。我慢慢深入杂屋试着寻找酒糟,然而手边却完全摸不到靠谱的东西。
「本来以为是个简单差事,没想到变复杂了啊。」
「那个,折木同学。」
不知是何时接近的,千反田在我背后出声道。那扇铝门好像被风吹得关上了,杂屋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了?」
「怎么说呢,虽然非常难以启齿……」
似乎是真的很难以启齿。只见千反田两手提着手提袋,看起来忸忸怩怩的。虽然一直都有话直说的千反田很少这样,但我还是没有停下在黑暗中探索的手。
千反田非常谨慎地说道:
「……这里是杂屋吧。」
「应该是吧。该说是杂屋呢,还是小屋呢。」
「折木同学是受佳穗同学所托,来拿酒糟的吧。」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理由啊。」
「如果是我有误会的话,还请见谅。那个,这里是杂屋。」
我叹了口气:
「那不就得了吗?」
黑暗之中,千反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不,是仓库才对。」
「哈?」
「应该是仓库。佳穗同学说,酒糟在仓库里。这里是杂屋,而酒糟应该在仓库里。」
……原来如此。用倒置法重复两次,任谁应该都能明白了。
我一时陷入沉默。脑中瞬间闪现自己敲着头说「啊哈,我家没有仓库所以弄错啦!」的图景,不过感觉不太合适,还是算了吧。取而代之,我小声如是回应道:
「你早就发现了吧。」
「呃呃,算是吧,虽然不太能确定。我只是知道社务所后面有个神轿仓库而已。」
「那你就早说啊。」
我时常会靠反咬一口来掩饰害羞。这是坏毛病,一会儿道个歉吧。总之得快点了——甜酒来不及做不说,主要是天太冷。
然而,就在我于黑暗中转身的时候。
杂屋外面,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道:
「哟,这门开着呢。」
接着,一个极其不祥的「喀啷」声响起。
「咦?刚才那是……」
千反田愣了一下,说。我冲向门口——因为太黑看不清,正确来说应该是「冲向我觉得是门口的位置」才对。很快我就找到了冰凉的铝制门把。
但是——
门却只是咔嗒咔嗒地响。我回头看向千反田。虽然依旧看不清轮廓,但我却感觉到她正满怀不安地歪着头。
「怎么了吗?」
虽然她看不到,但我还是耸了耸肩:
「咱们被锁住了。」
4
「呐,千反田。有没有一种说法说『元旦所做的事情会重复一年』?」
听我这么一问,她思考了一会儿说:
「怎么说呢……我认为应该没有那回事。否则的话,若是说『正月休息的话全年就都会休息』,那就太不合理了……但是折木同学,要说的话,比起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我更在意现状。」
墙缝间吹进的冷风刺得人脸颊直痛,不过,一丝光亮也随之流入了黑暗之中。我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那片漆黑。
眼前可见的有一把竹制扫帚、一把铁铲、一根填煤用的长棍和一个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纸箱,再加上身着和服,看起来有些苦恼的千反田。
此外,还有围困我们的四方墙壁。
事到如今我才挤出一句抱怨:
「怎么会这样啊。」
「说得是呢。想来……」
黑暗之中,千反田似乎笑了:
「会不会是不济的签运使然呢?」
我深深叹了口气。
当真是这么回事吗?
……不,不对。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路过的老头酒醉,没确认里面就把门上了闩。其二——也就是根本原因——其实不言自明,但我还是说了出来:
「抱歉,都怪我犯傻弄错了。」
千反田摇了摇头。
「不,一般而言,再怎么弄错也不会被锁住才对。」
话虽如此,但光就弄错地方这点我也该道歉。
所幸,虽说被锁住了,但这里不是无人工厂或是暑假中的校舍。虽然地处院落边角,毫不引人注目,但参拜稻荷神的人络绎不绝。只要呼救,要叫外面的人打开门闩易如反掌。
「那我就叫人了。我会使足了劲儿喊,你最好捂上耳朵。」
再怎么也没法让千反田来喊。于是我做了一两次发音练习。
「啊,等一下……」
该喊什么呢?多少是个高中生,「救命」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有人吗」如何呢。总之,只要喊出声就能有人注意到了吧。就在我深吸一口气,马上就要喊出声的时候——
「我说等一下啦!」
黑暗之中,突然有个白色东西伸了过来。一个柔软物体冷不防地堵住了我的嘴。我下意识地把声音吞回肚子里,将目光聚焦到近处——捂住我嘴的是千反田的手心。
我被吓得一阵混乱。而千反田则挺直了身子,左手挽着右边袖子、右手捂着我的嘴说:
「对不起,但是请稍等一下。」
她的神色不一般地严肃。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不过有什么必须得等的理由吗?
千反田把手从我嘴边拿开,问道:
「那个,如果现在大声叫人的话,事情会如何发展呢?」
依旧不明所以,我回答道:
「应该会有人来吧。」
「然后,我们就会拜托对方拿下门闩。」
「差不多,接着门闩就会被拿掉。」
「于是门就开了吧。」
「开了啊。」
「如此一来,咱们会被如何看待?」
我一时语塞。
随后,我也逐渐明白了千反田在担心什么。如果被锁的是我和里志就没问题了,换作千反田和伊原被锁也没关系。但事实却不是那样的。
应声而来、帮忙拿下门闩的亲切路人;夜里来到神社一隅、人迹罕至小屋中的我和千反田——我们想要干什么,对方能够正确理解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千反田用很难辨析的小声说:
「要是被完全陌生的人搭救倒还好,可是从刚才起就一直有帮工的人在院内巡逻。他们都认识我。」
我想起走进社务所时,千反田光是报上名号,对方就改变了态度。
「如果被那些帮工的人所救……恐怕就会被误会吧。毕竟酒糟并不在杂屋,而是在仓库里。我们跳进黄河也是洗不清的。折木同学,今天我是代父亲来的。其他时间、其他地点暂且不论,若是在正月的荒楠神社里让人传出闲话,我会非常困扰的。」
我沉吟起来。
光听这句话,难免会有种「太过在乎体面」的感觉。根本不用注意那么多啦——肯定有人这么想吧。但是,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就是因为我,折木奉太郎,不过是一介普通高中生而已。
然而,千反田爱瑠所在的世界的确和我稍有不同。在教育行政方面颇具影响力的远垣内家,经营神山市一大医院的入须家,这两家的少爷千金也都认识千反田。在学校的前后辈关系之外,他们还与千反田有着密切的交往。而在元旦的今天,千反田又代替父亲拿着新年贺礼,来到了主持荒楠神社神务的十文字家。
这不是我能判断的世界——我判断道。千反田担心因我呼救引人闲话,这是合理的忧虑还是杞人忧天呢?我不知道。
不意间,虽然只是一闪念,我感到了一丝寂寞。
我浅浅叹了口气说:
「知道了。那怎么办?」
明明墙上到处都是裂缝,可铝门周边却毫无缝隙,从屋里是没法挪动门闩的。
「得想办法找人从外边开门了。还得尽快才行。如果有人因故来到这里,那才绝对会被误会呢。说来,能把事情说明白的对象也就有……」
「佳穗同学……」
「和伊原了。」
「现在想来,趁那人关门之前叫他不要锁就好了。当时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开口……」
千反田黯然道,不过,她的语气一下又明朗起来:
「但是,没关系了!」
「哦?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是的。」
看来她满怀自信呢,想到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好办法了吗。
黑暗之中,千反田露出笑容:
「很简单,打电话就可以了。」
这办法有那么好吗?
「的确挺简单嘛。不过千反田啊,这儿应该没有公用电话哦?」
「你在说什么呢,是开玩笑吗?当然是用手机了。」
开始头疼了。墙缝间吹进的冷风刺人骨髓。
「原来如此,妙计妙计。那就请吧。」
「啊,我没有手机。」
这家伙认真的啊?还是说被现状搅乱了脑子,什么都忘了?我淡然回应:
「我也没有。」
随后,静寂降临。
「……我、我都忘了!这可怎么办啊!」
你还知道慌啊……
除了大声叫人之外,莫非就没有办法走出这个杂屋了?我思考起来。
从杂屋内侧就一定拿不掉门闩吗?虽然头脑里一直如此默认,但还是严谨地探讨一下吧。
首先,我再度考量了一下门闩系统。这扇门本身并没有锁,所以用力的话可以推开一点。而阻挡我进一步推下去的,便是门闩。
就来时一瞥所见,杂屋的外墙和门上装有「コ」字形的铁扣。当然,用做固定的是螺丝还是钉子等等的细节我就没有看得很真切了。不过,就我用了很大力气都没见松动的情况来看,铁扣应该钉得相当结实。最后,一根木棒横穿过所有铁扣——这就是门闩。
若是这样,能不能把门闩横向挪开呢。如果这座杂屋用的是上卡式门闩,打开一点门缝之后,还能想办法一点点将闩木抬起拿掉。但侧滑式就没办法了。
结论:从杂屋内侧无法拿掉门闩。
但是……
「开门的办法并不仅此一种。」
听到我这句话,千反田「咦」地反应了一声。我指向铝门说:
「打个比方,只要把这扇门整个拆掉就行了。这门是怎么装的呢……」
黑暗之中,我将目光投向门和墙壁的连接处。门框上下各装了一个合叶。嘛,这是最普通的装法。
这一安装方法的问题就是:要想拧下螺丝将合叶拆掉,我就必须先把门打开。若是关着门,螺丝头就会被夹在门缝中,连看都看不见。
拆掉合叶的方法行不通。
「还有……」
「那个,折木同学。」
感觉千反田的声音有些苦楚。
「嗯?」
「该怎么说呢,是我忘记了。我忘了折木同学没有手机,所以才拜托你不要大声喊人……但是,事已至此就要另当别论了。咱们叫人吧。这么下去的话,折木同学你……」
我?我怎么了?千反田有些支支吾吾地说:
「……你会感冒的。」
嘛,确实。现在我也冻得浑身直哆嗦。本以为拿个酒糟连一分钟都用不了,所以我就没穿大衣。光穿个毛衣果然很冷——话虽如此,也没冷到无法忍受的程度就是了。
「但你还是担心咱们会被误解吧?真到走投无路时我会立刻喊人的。不过在那之前,让我再想想办法。」
「折木同学……」
千反田在黑暗中低下了头。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但我还是尽力挤出笑容说:
「别担心,没问题的。虽然门推不动、合叶拆不下来,但是尚未探讨过的逃脱方式还有四种呢。」
「咦,还有那么多?」
「没错。」
我一个个地折起手指开始列举:
「第一,破门而出;第二,破壁而出;第三,掘地而出;第四,破顶而出。」
折起四个手指后,我的右手就只剩小拇指还伸着了。千反田没有回话。虽说没有回话,但我能感到她的愕然。
不过,我也不是在开玩笑。过去,里志借我的福尔摩斯里面有『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方法后,不论多令人瞠目结舌,剩下的也是正确答案』这么句台词。印象中是这么说的,错了也别怪我。
我用拳头顶了顶墙面。
「只要你想,不论哪种都是可行的。虽然门本身很坚固,但是它所凭附的墙壁很脆弱。只消踢上几脚,合叶周围就会坏掉的。
说到底,这墙板本来就有点朽了。只要有工具,没多大功夫就能打破。」
「这、这……」
果然,千反田出声制止道:
「这可不行!就算再怎么老旧,这也是荒楠神社的房子!」
「果然还是不行吗。」
她应该生气了吧。就算不管千反田生不生气,太过野蛮的行径也会把帮工者吸引过来。若是为了逃脱而招人耳目,那就本末倒置了。如此想来,天花板也不用考虑了。剩下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