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认出了那样东西。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非常古怪。
方若好注意到了,俯过来看:“什么呀?好像是……一片菜叶?”
方如优贴了一片菜叶在玻璃上。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颜苏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点开新邮件,看完后转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方若好说:“我知道真凶是谁了。”
颜苏收到的邮件里写着:“王珊被律师保释回家后服安眠药自尽了,留下遗书,承认一切都是她做的。”
同一时刻,警察正在王珊家中勘查现场,拍照取证。
贺小笙跟李秘书匆匆赶来,抓着赵队长的手追问:“我妈不会自杀的!我妈怎么会自杀呢?是不是你们?肯定是你们逼供,她受不了……”
赵队长索性将
遗书照片递到他面前:“自己看。”
贺小笙拿起照片飞快地看了一遍,脸色由红变白,再从白变灰。
“是你妈的笔迹吗?”
“是……”
“很好,你在这里签个字。”赵队长拿了份口供让他填。贺小笙茫然地签了名字后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是啊,赵队,我妈会不会是被人骗了啊?那个叫刘什么幸的人在哪儿?肯定是他骗财骗色!骗我妈犯下这一系列错,我得找到他!李秘书,你找人帮我找他,我弄死他!”
“行了行了,我们警方会找到他的,不要自己私下乱来。”赵队长警告地看了贺小笙一眼,招呼同事收队。
看着搜查后一片狼藉的房间,李秘书担心地看着贺小笙:“贺总,没事吧?”
贺小笙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颓然坐在了沙发上,半晌后,才有眼泪一滴滴地、毫无声响地滑下来。
李秘书便没再说什么,默默地站在一旁,只是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思绪,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该怎么办呢?”贺小笙的声音丧得不行,“李秘书,我接下去该怎么做?”
李秘书谨慎地回答:“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处理王女士的后事。”
贺小笙揉了把脸,擦掉眼泪说:“行吧……”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正要朝卧室走,李秘书的手机响了,李秘书接起来“嗯嗯”了一番后,对他说:“方总……”
“如优吗?”贺小笙的眼睛一亮。
“不是
,是方若好。”
贺小笙的脸瞬间黯淡:“哦。她怎么了?”
“她的眼睛恶化了,看来不得不更换眼角膜,安排了明天上午手术。”李秘书说到这里,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慎重地看着他,“看来我们,还得处理公司的事情……不打起精神,是不行的,小笙。”
贺小笙默默地注视着前方,浑身战栗。
方若好在颜苏的陪同下换好手术服,来到手术室前。
颜苏拍了拍她的手:“别怕。”
方若好点点头,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走了进去。
远远地,贺源西靠墙注视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与此同时,李秘书和郑律师推开昭华顶层会议室的门,在一片嘈杂声中,把贺小笙请了进去。
“宣布两个事:第一个,老爷子的自书遗嘱存在质疑,在法院宣判下来之前,暂不执行遗产分配;第二个事,方若好因病需要疗养一段时间。这其间,昭华的一切事务,将由贺小笙代为处理。”
贺小笙站在门边,双手在西装袖中握紧,再松开,然后深吸口气,走向主席位:“诸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昭华现在危机重重,人心惶惶,我知道大家都很担心,我不能向你们保证说我能力挽狂澜,做得跟爷爷在世时一样好,但是,起码不会比现在更糟糕。昭华建立已有三十年,其间经历了很多次风雨,但都挺了过来,至今屹立在业内之巅。靠的不是别的,而是四
个字——齐心协力。我们都是姻亲,我们是一个大家族,我们是血缘无法分割的一个整体,现在,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寒冬肆虐,但亦代表着——春天将至。请大家,给我一个机会。谢谢!”
巨大的玻璃墙体外,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明媚的阳光落下来,照着他的脸,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台上叫嚣着说要“引领昭华走向辉煌”的傻白甜。
他仿佛在一夕之间长大了。
方若好平躺在了手术台上。
手术室的灯光照亮她的脸,上面的烧伤依旧青红斑驳,她闭着眼睛,眼皮上全是黄色的药膏。
一名麻醉医师走进来,准备手术前的麻醉。她熟练地打开盒子,取出针管和药瓶,将药瓶中的液体抽出来,确定好剂量后,正要往方若好太阳穴上注射,方若好突然睁开眼睛。
麻醉师的手下意识一抖。
“你不先固定眼球吗?”
“什么?”
“听说换角膜前,要先固定眼球。”
“那个……先麻醉也可以的。别说话了。我要开始了。”麻醉师给她的皮肤做了消毒,再次抬起针管,手术室的门突被撞开,两个男人冲了进来,一人架住她的胳膊,另一人迅速从她手中夺走了针管。
“喂!你们做什么?”麻醉师吓一跳,拼命挣扎。
其中一人从口袋里取出证件:“B市刑警支队三大队队长赵国安,现在怀疑你涉嫌谋杀,请你协助调查。”
“什么?我没有啊!”
麻醉师被架出了手术室,撞上走廊里的王栩,忙叫道,“王姐,我没有啊,救救我!救救我……”
王栩一脸惋惜地看着她:“你主动要跟阿祥换班,我就知道有问题。你是不是被冤枉的,等查明针管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就知道了。”
麻醉师顿时面如死灰。
她被警察带走后,方若好从手术间里走出来,跟王栩握手:“谢谢您,王医生。”
“不客气。颜叔叔给了我很多支持,不然这家诊所也开不起来。”王栩说着,朝另一个房间走出来的颜苏微微一笑。
一个小时后,赵国安从审讯室走出来,疲惫地揉了把脸:“麻醉针剂里添加了过量的琥珀胆碱。麻醉师丁双招供,之前她因为缺钱借了小额贷款,累积下来无力偿还,一个姓李的人帮她全部解决了,只要求她在今天的手术里动点手脚。”
方若好和颜苏对视了一眼:“李?”
“对,一直是电话联系,不知对方姓名。那人自称姓李。我们追踪了电话号码,是非法伪实名黑卡。”
就在这时,一名女警小跑着过来禀报说:“赵队,我们追查钱不愁的资金来源,发现是从一个开曼的海外账户汇出的,注册人是……李善良。”
“我去申请逮捕令,立刻逮捕李善良!”
半个小时后,李秘书被手铐铐到了审讯室。
方若好跟颜苏在监控室内,看着审讯过程。
赵队长将证据一一摊平在他前方,说道:
“坦白从宽。”
李秘书仔仔细细地将每张都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我要找律师。”
赵队长盯了他半晌,说了一个字:“行。”
赵队长摔门离开后,方若好走了进去。
李秘书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震惊之色:“方、方总……你的眼睛?”
方若好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有很多困惑,你能否回答我?”
李秘书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微地笑了起来:“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哦?”
李秘书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两人视线相对,正在静默,审讯室的门开了,颜苏走进来:“冯律师来保释他。”
李秘书的目光闪了两下,突然抓起桌上的笔,一把抓住方若好,将笔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于是,当冯律师听到惊呼声冲进审讯室时,就看见李秘书劫持着方若好正在大吵大闹,几名警察迅速扑了上去,踢飞他手中的笔,将他压在地上铐上了手铐。
赵队长抹了把额头的汗,愤怒地说:“此人不允许取保候审!”
冯律师大惊。
而被压在地上的李秘书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给了方若好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张着嘴巴,无声地说了四个字:“明早十点。”
方若好站在东窗前,望着方如优的房间。
窗户上的菜叶已经没了,窗帘再没打开过,没有灯光,一片漆
黑。
颜苏端了杯热牛奶走进来,走到她身旁,用牛奶杯贴了一下她的脸:“喝一点。”
方若好点点头,一边喝一边继续盯着对面的窗户:“不知道如优怎样了。”
“在此事解决之前,怕是出不来的。”颜苏将桌上的卡通日历随手翻过一页,“再等等,明天就能完结了。”
“明早十点……”方若好咀嚼着李秘书对她说的最后四个字,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就像此刻外面的夜空,一片浓霾。
颜苏见她如此低落,想了想,忽问:“要不要看11241242星?”
方若好一怔,目光转向一旁的天文望远镜:“用这个?”
颜苏从门外取来一个新纸盒,打开后,里面是个新镜头。他把镜头换上后,调了好一会儿,才让位给她:“来。”
方若好凑过去,看到一片夜幕,星星像阳光里的粉尘一样,含糊暧昧地浮现着,并不清晰。
“哪一颗是?”
“这边,最中间的那颗。”
颜苏耐心地指导她。方若好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认出来,莫名地有些失望:“一点都不亮啊……”
“知足吧。又不是金星。”
也是,要是很亮,早就有名字了,哪里还轮得到她来命名。
方若好盯着所谓的11241242星看啊看,忽然笑了。
“想到什么好玩的了?”
“不是好玩的,就是觉得,其实星星一直在,但有雾霾的话,就看不到了。所以,对人类说来,重
要的是天空,不是星星。”
耳边,仿佛回响着一句话——
“星星不代表天空。天空是属于幕后人员的——决策者、企划者、投资者、制作者、推广者……在看不见的黑幕里,我们向世人推出了星星,让他们看见希望。我们,才是天空。”
方若好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贺豫的音容笑貌仍无比鲜明地铭记在她的记忆中,一切都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老师……你在天上,若是看到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恐怕会很失望吧。
我也是。
因为,我万万没想到,幕后的真凶,会是……他。


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十点,是法庭开庭审理贺豫遗嘱是否有效的时间。由于起诉人王珊已经死亡,所以由贺小笙代替她出席。
方若好在颜苏的陪同下走进法庭,跟贺小笙视线相对,贺小笙欲言又止。
而这时审判长已入场。
正如颜苏预测的那样,这起官司基本没有胜率。因为有公证遗嘱在前,后立的遗嘱必须也经过公证才能推翻前一份。所以,审判长当庭宣判自书遗嘱无效,贺豫的财产将按照公证遗嘱的内容执行。
审判长问方若好可有异议,方若好回答无异议。
一行人走出法庭后,贺小笙追了过来:“若好,你的眼睛……恢复了?”
方若好停下脚步,点点头,示意颜苏离开,自己要跟贺小笙单独说话。
颜苏看了贺小笙一眼,走去了远处打电话。
贺小笙满面笑容地说:“既然你的眼睛恢复了,李秘书被抓,我这边一团乱,你快回来帮我吧!”
方若好低下头,叹了口气,然后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请了如优回来救火吗?”
“如优不知道去哪儿了啊!肯定是又离家出走了!”贺小笙烦躁地挠头,“总之,你要是有她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方若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她在家里。”
“什、什么?”
“方如优被软禁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现在你知道了,给沈如嫣打电话,让她把如优放出来吧。”
贺小笙震
惊地睁大了眼睛。
方若好忍不住想:他的眼睛,跟王珊何其相像,都是漂亮的杏眼,又圆又大,看上去有点天然呆。
但又何其不同。
因为王珊是真呆,而这双眼睛的呆,是装出来的。
正当她这么想时,这双眼睛里的震惊果然慢慢地转成了明了,继而浮现出莫名的轻松来——就像卸下千斤画皮后,那种从内而外的放松一样。
贺小笙真的拿起电话,当着她的面给沈如嫣打电话:“喂,沈姨,我是小笙。法院判完了,对,您可以放如优出来了,已经没有必要再关着她了。”
贺小笙挂上电话,冲方若好一笑:“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天晚上。”
“哦……难怪昨天安排换眼角膜的手术。”
“对。等着麻醉师来杀我。”
贺小笙啧啧:“李秘书真是太过分了。你放心,我请最好的律师团告他,一定重判,为你报仇。”
“还有源西。”
“对,给你和源西报仇!”贺小笙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看上去又阳光又开朗。
方若好的心却一直一直往下沉:“我真不敢相信……”
“相信什么?”
“虽然我前天晚上知道了真凶,但一直到刚才法庭宣判遗嘱无效,都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贺小笙挑了挑眉:“你在说什么,宝贝?”
“你安排刘幸勾引你妈,从你妈手里骗走了她所有的房产股票还不够,教唆她找老师借钱。因为你知道,老师肯定会非常
生气,跟你妈争吵。这样,你妈就有了谋杀的动机。”
贺小笙面无表情,两手插兜听着,并不反驳,也不回应。
“然后,你给老师换药,让他没能按时服用免疫抑制剂,从而导致急性感染离世。”方若好的手在身侧抖个不停,每说一个字,就像在心上插一刀,偏偏还要极力控制住情绪,才能不在此人面前崩溃。
“你买通冯律师弄了份假的自书遗嘱出来,想让我成为给老师换药害死他,从而谋夺昭华的嫌疑人。可惜警方不是愚蠢的媒体,没有被你的花招蒙蔽,始终把目标对准王珊。于是你打算牺牲你妈,一边提醒她去贺宅偷保险柜里的东西,一边逼崔姐把我也带到贺宅,想趁机一把火烧死我们两个。”
贺小笙的脸,在卸下傻白甜的外表后,呈现出一种难言的冷酷,看着像极了贺豫。
方若好盯着这张酷似贺豫的脸,心头的血流淌得更急:“但你没想到的是,颜苏已经怀疑崔姐了,竟然跟着上山,还救了我。如此一来,我和你妈都没死成。你的计划破灭了。于是,你开始了第二步,一方面把所有的罪证指向你妈,让她背锅;一方面,向警方举报贺源西吸毒,你要毁掉这个分走你百分之十一股份的弟弟,你要独吞昭华!”
贺小笙冷笑了一下,还是一言不发。
“可是你再次失算了,贺源西居然没有上当,没有碰不愁给他的烟。你
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失控,但是幸好你还有一手准备——因为你用来给不愁和麻醉师汇款的账号都是李秘书的。李秘书百口莫辩,自知落入了陷阱,而且隐约猜到你有问题,所以,宁可劫持我留在公安局,也不愿意被你派去的冯律师保释。”
“此外,你跟你的几个同谋者见面时,不慎被如优发觉,所以你们控制了如优。因为她身份特殊,不能灭口,只能软禁。”方若好说到这里,嘲讽地笑了起来,“我一直觉得你之所以选如优不选我,是出于真爱。但事实上,你只是为了她的身份。娶成如集团的女儿,对你的人生大有帮助。你之所以千方百计地要把如优骗回来,也不过是你跟沈如嫣交易中的一步——她帮你操纵股票,你帮她找如优。”
“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既然你不愿意回昭华,那就算了。再见。”贺小笙转身要走。
方若好的手在身侧攥紧,几次想要上去揍人,颜苏连忙快步走过来,按住她的肩:“别轻举妄动。”
“我知道,我知道……”方若好自我调整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一拳捶在了墙上,“我就不信他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犯罪,就一定能查到证据。”颜苏说到这儿,方若好面色突变:“崔姐的女儿会不会有危险?!”
方如优那天在窗玻璃上贴的菜
叶是一片生菜菜叶。
她跟送饭的女佣说要吃生菜沙拉,然后挑了最大的一片生菜贴在窗上。正是因为看见了那片生菜叶,颜苏确认了凶手是贺小笙。因为能够用李秘书的账号汇款,还能够操纵王珊写下遗嘱自杀的,除了贺小笙,不可能再有第二人。
方若好当时震惊万分:“怎么可能是小笙?他为什么那么做?”
“因为贺源西。”
方若好一僵。
“想想看,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堂弟,爷爷的亲孙子,而且一心要往娱乐圈发展,最最重要的是——得到了你的支持。贺小笙一开始想用方如优来对付你,没成功,反而让贺伯伯更加器重你,而等贺伯伯去世,谁能得到你的支持,谁就是真正的继承人。”
“所以,他要赶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干掉我和源西?”
“对。你还记不记得李香兰的账户里莫名其妙多出的十万块钱,是从贺小笙的支付宝走的?”
“记得。”
“这是一步障眼法。如果是我,我也会留这么一条小尾巴,将自己牵涉其中,从另一方面洗脱自己的嫌疑——哪个凶手会傻到用支付宝给人转账,留那么大的证据等人抓?”
方若好点头:“确实。我当时觉得是王珊用贺小笙的支付宝汇钱给李香兰,丝毫没怀疑到贺小笙头上。”
“但王珊会去质问儿子——你为什么要汇钱给李香兰?再联系贺宅的失火,当她的性命也受到威胁时,
她会不会发现某些端倪?因为,只有王珊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凶手。”
“你的意思是……王珊不是自杀?”
颜苏摇了摇头,沉声说:“不。我认为她是自杀,是为了给儿子顶罪。”
贺小笙输入密码,“滴”的一声,电子锁开了,大门自动弹出。
他走了进去。
这是王珊坐落在B城繁华地段的一套四居豪宅,也是她服安眠药自杀的地方。但事实上,这套房子在三个月前,已经被她输给了别人。
只不过,那个所谓的别人,是他。
贺小笙把钥匙放在门庭的盘子里,光着脚走进去。
房子已经打扫过了,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从落地玻璃窗看出去,正好可以俯瞰B城的整个商贸圈。音乐随着感应灯自动播放,美妙的钢琴声像会跳舞的小光点一样在屋内流淌。
他伸展四肢,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闭着眼睛,聆听乐曲,整个人都无比放松。
“你这个废物!”那人的辱骂声响了起来,但立刻被钢琴声吞噬了。
“你有什么用?让一个女人踩头上!”那人锲而不舍,声音断断续续。
“你以为你爷爷只有你一个孙子就高枕无忧了?告诉你!你有弟弟了!”
贺小笙皱了皱眉,拿起遥控器将音乐声放大了点,想盖住那个喋喋不休的声音。
可它还在继续——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让你好好巴结爷爷为什么不听?我让你娶方若好为什么不娶?你
为什么要跟沈如嫣和方如优她们搅和?没错,沈家是不错,但老爷子不喜欢她们啊!”
“你这个废物!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没用的东西?念书念不好,运动也不行,半点能力没有,每天就知道玩游戏,玩玩玩,玩游戏能让你继承家业吗?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你怎么对得起我……”
贺小笙的手颤抖地攥紧了,突然狠狠地将遥控器砸了出去!
遥控器撞到玻璃上,反弹回柔软的地毯上,半点没坏。
贺小笙气得跳了起来,冲过去狠狠地用脚踩,直到踩得四分五裂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余怒未消地接起来:“干吗?”
电话那头的人怔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小、小笙,这个小女孩吵着要妈妈,我陪她在迪士尼玩了两天,实在玩不动了……”
一个小女孩在那儿不停地尖叫:“妈妈!妈妈!我要找妈妈!”
贺小笙的眼睛微眯了一下:“行了,让她回家吧。”
“啊?这就回家?”
“不然呢?你还想绑架撕票吗?”
“不不不!当然不要!我这就送她回去!”那人连忙挂了电话。
贺小笙啐了一句“废物”,刚要扔手机,突然看到玻璃窗里倒映出王珊的模样。
他一个激灵,连忙回身,身后是空的。
贺小笙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不、不用吓我!我、我不怕鬼!”
“吱呀”一声,主卧的门发
出一声轻响。
贺小笙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谁在里面?别装神弄鬼的!出来!”
“儿子……”主卧里传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但落在贺小笙耳中,似惊雷一般,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摔在地毯上。
“你是谁?”
那个女声清楚了一些:“小笙……”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确确实实是王珊的声音!
贺小笙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他惊恐地睁大眼睛,愣愣地盯着开了一线的主卧门。王珊就是在那里服用安眠药睡去的。
她当然不是自杀。
她只是不小心吃多了。
因为贺小笙倒给她用来服药的水里也溶化了大量安眠药。
她就那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再也不会说出刻薄尖酸的话语,再也不会用长长的指甲掐他,再也不会出去跟年轻的男孩们花天酒地……
那女人是疯子。
自他父亲空难去世后,她就疯了。
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温柔体贴的妈妈,她满脑子只想着及时享乐,从儿子这里捞钱,以及逼儿子去捞钱。
贺小笙咬着牙,轻轻地问:“是你吗,妈?”
主卧里静悄悄的。
贺小笙的眼中突然有了眼泪:“你为什么回来?让你去跟爸爸团聚了,不是好事吗?你活得这么痛苦,我替你解脱了,不好吗?你的心愿我已经帮你实现了,不是吗?昭华是我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大概是从前年起,王珊迷上了赌博。
一开始还只是玩玩,后来越
赌越大。等他发现时,她已把手头的房子输得差不多了。她开始催他,每天回家都催他赶紧接管昭华。
他被催得没办法,只好打起精神跟着爷爷学。爷爷给他安排了方若好,他心中不服气。他想他到底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不行?非要塞一个所谓的贤内助给他?
一半是逆反心理,一半是机缘巧合,他在电影院遇到了方如优。他给她递了手帕,就那样像偷情一样地开始交往。
方如优,是方若好同父异母的姐姐。
想想就觉得好解气。尤其是继承典礼上,他不顾一切地宣布要跟方如优结婚,看着台下方若好和爷爷瞬间苍白的脸,只觉人生二十三年,从来没有如此痛快过!
但短暂的痛快之后,则开始了长久的煎熬。
爷爷开始疏远他,重点栽培方若好;方如优每天只盘算着如何才能打倒方若好,对他越来越敷衍;妈妈一边私底下数落他不听话,一边还要对方如优母女巴结奉承……他像生活在旋涡中一般,每天不由自主地跟着忙活,却四面吃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