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给他的事都没办完,倒有空往你这儿跑。”景元帝挑剔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不来要挑剔,来的多了也要挑剔。
“今儿是好日子。”张皇后轻轻拍他一下,意思便是叫他少挑孩子的毛病,拉景元帝坐下:“今岁天冷得倒早,我这儿已经吃暖锅了子,陛下也用些,暖暖身子。”
景元帝确也许久没放松吃顿饭,坐到桌前身子一松,先喝碗汤,再涮肉片吃:“这羊肉倒比往年咱们在崇州吃的好。”
张皇后只笑不言,供往京城的羊肉,那自然是最好的。
朝中无人敢论的事,有许多人到她这儿来打听消息,自己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借着贺寿送礼来问:“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不认。”不认帝位,只认他是先帝亲封过的太子。
张皇后同儿子说话时,只留下贴身宫人,她收起面上笑意,懒懒往后一靠,扫过儿子,告诫他:“你可别去挑这个头。”
“既知道父皇的意思,为何不能说。”
“这事儿得朝臣上疏,你父皇自己定夺。”
“再者说了,你哥哥还没来问呢,你急什么?”张皇后等了很久,等来太子太子妃,两人一字未提。
看来是请封太子一事,叫太子心生嫌隙,不敢来探她的口风。
进了京城,他身边的能人倒多起来了。
“不要着急。”张皇后看着儿子,“老实点儿。”
每次都是这句话,齐王听得耳朵起茧,如今大哥有军功,二哥是正统嫡出,他进了京城还一无建树。
这次南郊祭天,父皇也将细务交给了太子,他怎么能不急。
母后就是过分小心了。
面上应承,回到王府招来幕僚,私下动作。
离祭天地的日子越近,朝中议论声越多,连国子监都有学生私下议论。
裴观写信给几个学生,让他们在六部中不要谈论此事,不日便有定论了。就怕他们年轻气盛,妄议此事,别的还罢了,这事就是景元帝心中的一根刺。
陆仲豫私下问裴观:“不会真以太子礼下葬罢?”
“必然。”就是这个月,该下旨意了。
“当了五年皇帝的太子?”
“慎言。”
“我在你这儿才说的。”
“我是怕你在酒桌上喝多了,秦楼楚馆人多耳杂。”裴观一边点评学生文章,一边说道,“你这些日子收敛些罢。”
“我就是想不收敛也不成啊。”他嫡母宋氏自食恶果,宝贝小儿子四处求亲不成,但她又另有说辞,都怪二儿子陆仲豫顽劣不堪,这才拖累了弟弟。
“如今我可是口袋空空。”宋氏断了他在外头的花销,花酒是喝不了了。
“你赚得还不够多?”裴观也是后来才知道,陆仲豫抽成报虚帐,在行院里花五两报十两。
反正已经担了污名,干脆攒点私房。
这些年也攒了些家底,有钱归有钱,但还没办法置下私产。
裴观提醒他:“那钱你存着也行,换成金锭也行,可不能去放京债。”京债就是印子钱,这两年炒得火热,过两年陛下会严罚放京债的官员,再贪图利钱也不能入局。
“我知道,再说我那些钱,离要放债还远远不足,你当人人都似你这样有钱?”他一个庶子,平素除了俸禄就是月钱。
嫡母都已经叫人将他勾到行院中去了,那他还客气什么,自然要刮她一层油。
“我看中几处田产,能不能以你的名义买下来?”陆仲豫就是为这个来的,裴观这人眼睛里就没钱,找他是最合适的。
“这有何难,我差人去办。”裴观说完又提点他,“我是认真的,这些日子不论你有钱没钱,都少出门。”
齐王的人就快上表了,奏请陛下以太子之礼将那一位下葬归入皇陵。
他摸准了陛下的心意,可这件事景元帝只想从群臣口中听到,不是从儿子嘴里说出来。
“放心罢。”陆仲豫说完,想起卫三来,“对了,有个姓的卫的禁军总旗,你认不认识?他家跟林家相熟,我们在席上碰见,喝过几次酒。”
卫三有意无意,总会打听几句裴子慕的消息。
他虽小心,可几回下来,陆仲豫还是有所察觉:“你跟他是不是有旧怨?”
裴观一听便笑:“只打过几回照面。”
他没有把卫家跟林家提亲的事告诉陆仲豫,再信任陆仲豫的为人,这些事依旧不方便说。
卫家跟林家提亲的消息,裴珠一回家就禀告了裴三夫人。
裴三夫人急了,她瞧中的儿媳妇万一叫别人讨去了,可怎么好?
别家的还罢了,既是打小就知根知底的人家,万一真成了呢?林家这么疼女儿,说不准就真为了实惠,将女儿嫁进卫家。
裴珠斜签身子坐着,看母亲皱眉,垂眉轻声道:“母亲莫急,依我看……我看阿宝并不在意的。”
她想起廊中灯下那一幕,脸上发烫。
可再多的,她一个未定亲的姑娘说不出来。
裴三夫人哪能心定,也顾不得儿子醉酒,把儿子叫过来:“你知不知道,卫家向林家提亲了!”
裴观喝了几盏凉茶,解了几分酒意,这才知道卫三为何跟他争先后,又为何会用那种目光打量他。
上辈子他就喜欢阿宝么?
那,林家出事的时候,卫家为何没有伸以援手?当时可还没有尚公主的事。
是因为上辈子那时节,林家还不像今生这般得圣眷?
不论是卫家惧怕齐王府,还是因为别什么,他既没有伸手,那便不足为虑。
裴观这么想,裴三夫人却不这么想,她让陈妈妈把黄历拿出来:“咱们得再使使力气,什么浴佛,中秋,重阳,登高赏菊,能邀的都邀,能请的就请。”
誓要将阿宝拢住了。
裴观看母亲这样忙碌,心中再三思量,还是没将他跟阿宝通信的事告诉母亲,免得旁人觉得她轻浮。
也免得母亲,再将他赶出上房。
“只打过几个照面?”陆仲豫听见裴观这么说,呵笑了一声,“你还想瞒我?我都打听过了,你就不着急?”
他跟裴观在办的事,不能轻易被人知道,卫三来的莫名,自然要查查底细,一查就打听到些闲话。
卫家有意要跟林家提亲,卫夫人还请了官媒。
裴观扫一眼案边桌上的小信匣,这个匣子是专替她预备的,食盒大小的信匣,已经半满了。
“你怎知道他是打听我,说不定,是在打听你。”裴观意有所指。
陆仲豫听了怔住:“打听我?打听我什么?”自己能有什么让卫家打听的?
裴观卖了关子,却不再说了,再往下说便牵扯到卫家的姑娘,不合适。至于卫三嘛,算着日子,他快尚主了。
九月末时,齐王上奏,景元帝收到奏折,气得摔了出去,半晌才又让严墉捡回来,压着火气应允。
将他九弟以太子之礼下葬。
转头大加赞赏太子,说他将南郊祭天的细务办得妥当。
齐王办成这样一件大事,却未得嘉赏,这才明白自己事情是办对了,可却失了圣心。
外头纷纷扰扰,阿宝全不知道,她管着家中上下做冬衣、买皮货、腌小菜、囤粮食,预备着好过冬天。
买了几块皮子,将雪白兔毛滚嵌在骑装领口。
“十月武岗山里冷得很,骑装得做得轻软。”除了领口嵌毛,螺儿还给阿宝做了顶兜帽短斗蓬,滚了一圈厚毛边。
阿边戴上兜帽斗蓬,脚上踏着靴子,腰间还挂上软鞭,又精神又英气。
两手一拢,把自己裹在锦色斗蓬中转了个圈儿,白毛边掩住脸,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戥子一拍巴掌:“倒像是戏台上的穆桂英。”
阿宝乐了,拿出她爹给她的弓箭比划:“等着罢,我给你们一人打一张兔子皮回来。”
“那说定了,咱们一人做一个暖手筒。”
阿宝照过镜子,自己也觉得精神得很。
忍不住便想,裴六郎看见她这身打扮,会说什么。
他能不能射到猎物?要不然到时候,均一只兔子给他。


第70章 秋猎
丹崖翠岭, 万骑交驰。
两列禁军在最前边开道,景元帝骑马在中,文武大臣随侍其左右, 勋爵贵眷则跟在队伍的最后。
一路彩旄黄幄, 碧树晴霄。
阿宝一身斑斓锦衣,系着短斗蓬, 蹬着羊皮小靴, 早就等不及要上山猎兔子。
卫三本在队伍的最前面, 一出城门, 他便牵着缰绳放慢步伐,等到一队人过去, 便掉转马头往后骑,在人群搜寻阿宝的身影。
目光所及,一眼便将她认出来。
她骑在大马上,一张脸被兜帽遮住大半, 乌黑发辫垂在胸前, 一双眼睛左右四顾,骨碌碌的打转。
卫三不由轻笑,轻夹马腹跟在阿宝身侧,想同她搭话, 又不知说什么好。
不正经的时候有一百句话能同她说, 正经起来,反而一个字都挤不出。
阿宝的弓箭挂在马背上,前队的人走得快,越往后就越慢, 出了城才能驾着马小跑两步, 她正环顾四周看新鲜, 扭头就瞧见了卫三。
“你怎么到后头来了?你们不是要开道么?”
裴六郎是随侍的文臣之一,写信把皇帝秋猎是如何安排的,都告诉她了。他自有职责在身,要得闲才能来找她。
阿宝想到这句,有些面热,好在她一向面颊红润有光,别人也瞧不出来。
“是……是你哥托我来看看你的,他怕你跟不上。”卫三随口胡扯。
阿宝白了他一眼:“我怎会跟不上,我好着呢。”
卫三低头“哦”一声,又打量她两眼,这才把目光投向亲妹妹大妞:“你跟阿宝,你俩互相关照着。”
说完骑马离开。
大妞从鼻子里头哼哼出一声来,好嘛,分给她的就那一点余光?这都还没娶媳妇呢,眼里就没她这妹妹。
裴珠坐在最后面的车里,阿宝在马队人群中穿梭自如,她小跑一阵,就又再调转马头往马车边去。
“怎么样?山路颠不颠?”
裴珠坐在车中,车上垫了厚厚两层垫子,腰背靠在软枕上,还是觉得有些颠簸:“不要紧,到了行宫就好了。”
她还是头回去秋猎,瞧见什么都新奇得很,坐在车中倒不觉着难受。
车中也预备得齐全,又有温瓶又有食盒,荼白还预备了几盒蜜梅子,觉着不舒服就含一颗。
裴珠捡出几样点心来,用油纸包住,伸手托给阿宝:“你尝尝,我做的蜜饯果子。”
阿宝骑马往前给大妞送一些去,大妞的骑术远不如阿宝,在这么密的车队马队中穿行没她灵活。
大妞捏了个颗蜜煎樱桃,只敢含着不敢咽下去,骑装做得太紧,多一口都塞不下。
阿宝如鱼入水,骑着马前前后后来回穿梭,没一会儿后队的贵眷们都知道队中有个穿锦衣的姑娘骑术了得。
还有人问:“那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从没见过?”
阿宝极少出门交际,在京城里名声传得响,认识她的人却不多。
宝华郡主本想骑马,却被母亲拘在车中,正掀起车帘看景散心,一眼就瞧见阿宝,看她在车马中穿行的自在模样,新仇旧怨涌上心头。
荣庆公主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出去,瞥了她一眼:“抄了几本经书了,还没心静?你若再惹事,就把你送到老夫人身边长住。”
永安侯老夫人长年茹素,是个在家的居士,天不亮就要起来做早课念经,睡前又要做晚课,一年三百六十天,经不离口。
宝华一听就头皮发麻,往帘外瞧上一眼,愤愤放下车帘。
可心头气难平,想个什么法子既能作弄她,又不叫母亲知道?
除了宝华,后头一辆绿绸香车也掀起车帘来:“那姑娘是哪一家的?”
崔显躺在车中,两个美婢端茶奉果,他无意中瞥见阿宝,目光透过纱帘在阿宝身上绕了几个来回。
这腰这背,这般身姿,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一个随从道:“不知,要不要问一问?”
崔显挑开纱帘,细看那女子,身着骑装,坐在马上更显得腰细腿长。再看她轻夹马腹,身姿婀娜,多瞧上两眼,心头实在痒得厉害。
吩咐:“打听打听去。”
另一个随从满脸为难,王妃才刚吩咐了,不许惹事生非。再说能跟出来秋猎的,都是贵眷,万一惹了祸事。
崔显看了他一眼,随从不敢驳他,只得想法打听去。
崔显心里自有计较,那女子衣裳料子瞧着倒是斑斓,可滚的毛边却是兔毛料,并不贵重,虽跟着一处秋猎,想来出身寻常。
只要她出身寻常,打听一下倒没妨碍。
阿宝还不知被人注目,不时摘些林间的花儿果儿送给裴珠。路边野花野果哪有什么好看,只是难得出来玩,不亦乐乎。
裴珠带了书出来,将那花夹在书中:“待我回去做成花签,分给你。”
就这么一路玩到了行宫。
武岗山在京城郊外,这一片都是皇家猎场,山下自有行宫。景元帝要来秋猎,山周也早就围扎起来,免得百姓上山,惊扰贵人。
阿宝一点不累,她劲头十足,立时就想拎着弓箭打马进山。
可看裴珠脸色泛白,还是忍住:“咱们先歇歇,等他们先进山,咱们就在外围打点兔子好啦。”
崇州多山,景元帝还是穆王时便好狩猎,阿宝跟着阿公和阿爹进过几回山。
崇州的山可比京城的要高要险,远远看去云雾缭绕。对比起来,武岗倒像个小山包。
只是那会儿阿宝年纪小,只能骑在阿爹的马背上,拉弓还要阿爹帮她。
“我七八岁就能猎兔子了,这回要是能再打个大点的东西就好了。”
裴珠歇息的时候,阿宝就同她说自己小时候打猎的事。
“兔耳朵一拎,兔子就老实了,我还养过一只呢。”
“是雪白的小兔儿么?”裴珠眼睛发亮,想着小兔子可爱。
“那是养给贵人玩儿的,山里的兔子毛色都杂,值不了几个钱,就是……”就是炖兔肉香得很。
荼白使了银子,让太监宫人送了些新鲜汤饼来,裴珠才饮一口,便听见外头呜呜吹号:“那是什么?”
“是陛下进山了。”阿宝剥了颗橘子,往嘴里扔了一瓣,“进山之前要先吹号,且得吹上一会儿呢。”
“那还不把猎物都吓跑了?”
阿宝哈哈一乐:“山里守着可多人呢,先要打草赶蛇,再要把猎物往人多的地方赶,吹号就是传讯。”
她阿兄领的就是这个差事,禁军们散布在山中,防着贵人们出意外。
“咱们不着急,先进山的都冲着大猎物去,我们跟在后头就成。”
珠儿是头回出门骑马走山路,阿宝怕她累着。
裴珠又喝了几口热汤,吃了一块汤饼,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换上骑装蹬上靴子,这辈子她也没做过这个打扮:“家里的姐姐妹妹都羡慕极了,她们的兄长不肯带着她们出来,她们都问我,怎么才让阿兄点头的。”
裴珠翘着嘴角,谁叫她们没有个阿宝呢。
阿宝要是真能嫁给兄长,兄长还不对阿宝百依百顺?
骑装穿在裴珠身上,束腰扎腿的倒也显出几分飒爽来,只是她实在纤细,阿宝扶着她坐上马:“你坐不坐得住?我带着你慢慢走。”
“坐得住,我在家里练过了。”只是快骑还不行。
大妞跟她娘去了,阿宝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大妞:“咱们先进山去,别怕,有人跟着的。”林家派了两个小厮跟着,裴观还把松烟和陈长胜都派过来。
一行人七八个人进山,一路上别说兔子了,连麻雀都瞧不见一只。
走了一程,还是没猎物。
阿宝想往深处去,可又不能扔下裴珠,还是裴珠自己说:“你别管我了,去一玩会儿再来找我罢。”
陈长胜和松烟互换个眼色,松烟立时道:“那我跟着林姑娘罢。”
“你?”阿宝上下扫他一眼,颇有些瞧不上他,书僮还能帮忙打猎?
“姑娘别瞧我这样,我寻常跟着公子也骑马也射箭。”
“裴六郎他还会射箭?”
裴珠看阿宝一脸震惊的样子,忍不住替兄长说话:“那是自然的了,君子六艺,哥哥样样都强。”
松烟也听明白了,原来林家姑娘以为他家公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呐!
“国子监中就有校场,人人都要考骑射,我们公子年年都是甲等,总在前三。”
阿宝瞪圆眼儿,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原来读书人不光是读书啊。那她就更着急了,本来想猎到猎物到裴六郎面前显摆显摆的,万一他的打猎物也很多,那她不就丢大脸了。
阿宝可是在信中夸下了海口,说要送他两只的。
裴六郎收到信,是不是暗地里笑话她了?
阿宝嘴巴一抿:“那我先往前去,你们慢慢跟来。”
脚尖一点大马的肚子,马儿就纵身往前去。
松烟赶紧跟上,可不能怠慢了公子的心头宝,林家的小厮也急急往前追赶。
阿宝骑马慢行在山道间,行到无人处,没一会儿听见草丛里悉索声响。
搭起弓箭,对准草丛一箭射出。眼看身后人还没跟过来,她翻身下马,自己去捡猎物。
拨开长草一看,不是兔子,是只山鸡,尾毛如锦,回去给做个鸡毛毽子。
倒拎起来,扎上脚扔到马背上。
她得了猎物,刚想翻身上马,就听见马蹄声响,从前面来了几个人。
为首那个紧盯住她。
进山打猎,自然不戴帏帽。阿宝瞥那人一眼,踩着脚蹬,跃上马背,长辫轻晃,拉着缰绳就要走。
便听那人道:“姑娘又见面了,咱们在马场见过。”
崔显极喜马术,方才在队中见到,一时没想起来。
过后才又记起,他们在马场见过,她还拿到过御赐金鞭,只是当时随从说她相貌生得很是喜庆。
本来崔显见过林大有,已经歇了心思。有那么个爹,女儿能够“长得喜庆”已经是难得,该给菩萨烧高香才是。
等京中传闻林家女貌若天仙的时候,崔显不屑,裴家求娶为的什么,那还不明白得很,传出这种名声,真是好一块遮羞布。
根本就没起过见一见林氏女的心思。
直到进了山又见到她,看她搭弓引箭,翻身上马,心头再次扼腕。
这般的风流体态,怎么偏偏配那么个长相?
待识她庐山真面目,一时心头剧动。
眉浓如画,双目炯炯,光彩照人。
虽还带着几分稚气,但这种精气神,一百个千里挑一的美人中,也难得到一个。
要是能在他身边打磨两年,必会出落得风姿动人。
不对,这种美人,就该天生天长,不能拘束她,不能闺训她……
明珠可磨,美玉可琢,似这样的不可琢磨。
阿宝看了崔显一眼:“我没见过你。”
说完就走,心里还在算,裴六郎比她先进山,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打了七八只山鸡野兔了,她一刻也不能耽误!


第71章 鸡腿
阿宝说完这句, 绕过崔显就要往里去。
崔显的几个随从刚想打马拦她,被崔显抬手一挡:“由着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才更有意思。
阿宝骑马在前, 崔显放慢了步子跟在后头。
阿宝察觉出这人是在跟着她, 可这路这山又不是她的,大家一样是来打猎的, 总不能赶他走。
干脆便视他为无物, 只管自己打兔子, 没一会儿便又猎到一只锦鸡。
山鸡味儿也鲜, 可她想吃烤兔肉,自己打的兔子烤出来才香呢, 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上了辣油辣粉和各种香料,就是为了吃口现烤兔子肉。
松烟也在此时跟上来。
他骑着马,比林家的小厮动作快些,先是高声叫道:“姑娘!”骑到跟前才又压低了声, “林姑娘, 咱们要不还是先回去罢。”
他故意把林字含在嘴里,后头的人听不清姓氏,只当他就是阿宝的家奴。
见有人来,崔显的长随们都拉住马, 奴仆也骑马, 那便不是小门小户。
只有崔显还松着缰绳跟着,这小厮打他眼前一过,他就知道不是林家人,身上的衣裳料子都很体面。
若真是她的奴仆, 她怎么会用兔毛嵌衣?
“怎么了?是珠儿叫我回去?”
松烟眉头紧皱, 他慢这一步, 其实是方才他跟林家两个小厮顺着山道上来,正碰见两个作随从打扮的人。
“有位穿锦衣姑娘,可是往这条路上去了?”松烟拱手问道。
那两人摇摇头:“不曾看见,许是往别的路去了。”
给他们指了条分岔路。
好在松烟机灵,知道林姑娘是奔着猎物去的,那定得往山腹中前行才对,走岔路那还是在外围绕,最多打到点山鸡。
松烟觉得不对劲,又怕林姑娘不熟路,真的往外绕了,于是让林家两个小厮分头去找,他自己等那两人走了又再绕回来。
直往前来,果然瞧见有人跟在林姑娘身后。
看衣饰,刚才那二人跟这几人分明是一家的!显然是替主家做惯了这等事。
这才打马高呼,叫他们知道避嫌。松烟的马上,刻有裴家的记号。
可这把戏已经不灵了。
崔显已经知道那天在马场是认错了人,他厚赏了那个随从二十鞭,让他往后一对招子放亮点。
差一点就错过了这样的美人。
松烟一看林姑娘马背上挂了两只野鸡,知道她这才刚上手,正是兴浓的时候。这四周又都有禁军,嚷嚷一声,他们也不敢干些什么。
可他更不敢把林姑娘置于险地,公子要是知道了,那还不扒了他的皮。
“那……”
“那几个人不是好人。”阿宝还冲松烟点一点下巴,“你别怕。”她手上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小时候阿宝天天蹲在街口听说书,回去缠着阿公问,软鞭怎么打赢敌人。
阿公说了,他们家的鞭子真要打起来,优势在长,缺点也在太长。要先威慑,再出狠招才行。
松烟哭笑不得,哪有让林姑娘护着他的道理:“姑娘,这是齐王府的人。”
他不认识崔显,却识得马上的记认。那男子衣饰华丽,看年纪又与齐王差不多,万一真是齐王那可怎么好,松烟这才想劝阿宝避开。
阿宝在家闲着无事,就会去书房听阿爹跟柳文澜论政事,多是说些太仆寺的细务,偶尔也会提两句朝中局势。
柳文澜知道林大有压根没当过正经官,得细细说给他听。
阿爹很不耐烦听这些,总是嘟嘟囔囔:“几个皇子沾上了就没甚好事儿。”
她还知道那个讨人厌的宝华郡主便跟齐王府沾连,裴六郎信里告诉她了,宝华郡主被送出宫,并不真的因为嚼舌头和虐打太监的事。
是因为齐王府。
不能给爹惹麻烦,权衡一番,阿宝低头看看手上的弓箭,再想想烤兔子肉,心里叹口气:“咱们回罢。”
秋猎有好几天呢,总不会天天都碰上这人罢。
松烟很是捏了把汗,看林姑娘肯回去,狠不得给她磕头。
阿宝纵马跃过几人,经过崔显时,扫都没扫他一眼:晦气!
松烟急急跟上,返程途中碰上裴珠,裴珠先看阿宝马背,看到有两只锦鸡:“你猎到了!”有猎物那已经极厉害。
阿宝看见珠儿这么高兴,心头郁气消了一半,她方才自己骑马被人跟着一点也不怕,这会儿看见裴珠,立时护起崽来。
珠儿这么好看,可不能随随便便被人瞧见:“你快将帏帽戴上。”
进山打猎,穿着骑装,骑装又有斗蓬,这才不戴帏帽的。裴珠虽不明白,但很听话。将斗蓬松松笼住脸,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头。
崔显再次跟上时,就见两个女子身边跟着七八人,再想亲近佳人已然不行。
“派人盯着去,她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来报。”还有几天,总能找到机会。
阿宝一回行宫,就张罗着要给这两只锦鸡褪毛:“没猎到兔子,今儿就先吃烤山鸡。”燕草没跟来,厨事是荼白戥子更在行些。
两人下去整治烤鸡,特意带来的蜜罐,这么快就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