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孩子们还不懂欣赏祖父的风采,只知道祖父太过严厉。祖父一到,正急着拆开糕点盒子的三郎立即乖乖抱稳盒子,他都如此,大郎、二郎更稳重了,也就婉宜敢在祖父面前稍微活泼些。
华阳忽然就想起了皇宫里的弟弟,五六岁时的弟弟,在公爹面前也是这般规矩乖巧的。
互相见了礼,众人移步到厅堂说话。
儿子们不在,陈廷鉴总不能对儿媳妇们问话,有些事哪怕已经得到消息了,也只能装作不知。
孙氏笑眯眯地关心两对儿小夫妻的近况,譬如吃住是否习惯,譬如儿子们的差事忙不忙。
“好了,等会儿才用饭呢,你们俩做了一路的马车,先回去歇会儿吧,屋子都已经提前收拾干净了。”
孙氏做主道。
华阳、俞秀就带着孩子们告退了。
回到西院,气氛又热闹起来,二郎、三郎没接到自家娘亲,便去围着温柔可亲的大伯母问东问西,俞秀也有耐心,孩子们问什么,能答的她都回答。
华阳刚开始还觉得有趣,时间一长就嫌吵了,带着丫鬟先回了四宜堂。
刚净了面,就听外面珍儿笑着唤“大小姐”。
少顷,婉宜进来了,手里捧着几枝粉灿灿的桃花,清澈乌润的眸子欢喜地望着她:“这是我新摘的桃花,四婶喜欢吗?”
华阳喜欢。
上辈子这年的春天,不知是哪一日,婉宜也送了她桃花,娇憨可爱的小姑娘,清新娇嫩的花瓣,都叫人心情一亮。
“我也给婉宜准备了礼物呢。”
朝云取来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华阳递给婉宜,笑着叫她打开瞧瞧。
婉宜照做,就见匣子里面是一枚用粉碧玺做成的桃花发钿,粉嫩嫩亮晶晶,漂亮极了。
华阳拿起桃花发钿,亲手帮婉宜戴上,再牵着她走到半人高的穿衣镜前。
婉宜很喜欢,可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每次我过来四婶都要送我好东西,下次我都不敢再来了。”
显得她是为了礼物才讨好四婶似的。
华阳笑道:“也不是每次都有,下次你来,我就不送了,可好?”
婉宜也就笑了。
“公主,三夫人也到了。”
华阳肯定不会去门口接罗玉燕,只拍拍婉宜的肩膀,叫她只管过去,这是小辈们应尽的礼数。
二郎、三郎已经奔出去了,大郎站在走廊等姐姐。
注意到弟弟往她头上看了好几眼,婉宜心中一动,叫弟弟帮她取下桃花发钿,小心翼翼地收进腰间的精致荷包。
大郎问:“是四婶送的吗?姐姐怎么不戴了?”
婉宜边带着弟弟往外走边低声解释道:“咱们爹娘素来简朴,也不许咱们太讲究这些,若我戴着那发钿去见三婶,三婶肯定猜到是四婶所送,四婶都送了,那三婶是不是也得送我点好东西?我又何必叫三婶破费呢。”
四婶喜欢她,赏赐东西下来,婉宜大大方方地收下,却不能有意无意地主动跟三婶讨要。
她已经九岁了,已经懂了一些人情世故。
六岁的大郎若有所思。
陈宅门外,罗玉燕也给孩子侄子们备了吃食礼物。
孙氏在厅堂坐着,等三儿媳进来见礼,陈廷鉴这次就没过来了,毕竟他刚刚只是要迎接公主,如果只有大儿媳回来,他做公爹的,也没有道理要特意迎儿媳妇。
“娘,您不是经常念叨肩膀酸吗,那天三爷在外面微服私访,瞧见有人卖一种专门用来缓解肩膀酸痛的小木槌,特意给您与父亲都买了一个,您快试试好不好用?”
罗玉燕很是热情地献上了夫妻俩给二老预备的礼物,一对儿长柄小木槌,丫鬟不在,自己也可以随时敲打敲打。
孙氏试了试,笑眯眯道:“这个实用,老三有心了。”
罗玉燕带着孩子们离开后,孙氏也拿着礼物回了春和堂。
陈廷鉴见她身边的丫鬟捧着一个长匣子,就盯着那匣子看。
老大送的茶叶,有点贵,不过也没有太出格,以老大的俸禄还买得起。
老四断不会孝敬他,那两盒燕窝乃是公主的心意。
不知道老三预备了什么。
陈廷鉴倒不是惦记孩子们的礼物,他是怕儿子们在外也学了那些贪官的路数,收敛民脂民膏来他面前充孝子。
孙氏知道他的心思,取出那对儿小木槌,塞到他手里:“检查检查吧,看看这手柄里面是不是藏了金子。”
陈廷鉴:……
丫鬟们笑着退下。
孙氏抢回一根小木槌,拿捏好力道往丈夫肩膀上敲了敲,哼道:“三份礼,属老三送的最便宜,偏他油腔滑调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陈廷鉴眼中露出一点笑意。老三是圆滑了些,不过大是大非上并不糊涂,更何况,妻子明显也喜欢老三这一套。
西院。
罗玉燕顺路先去了观鹤堂。
孩子们凑在一起玩耍,她单独跟俞秀问话,譬如上次公主为何邀你同车,譬如到了陵州城后,公主有没有请你去宁园走动之类。
俞秀能说的都说了,只隐瞒了公主与小叔闹的那场别扭。
罗玉燕听完,似笑非笑:“大嫂是有福之人,这是得了公主的青睐了。”
俞秀也觉得自己命里有福,别的不提,光是能与公主交好,她这辈子就没白活。
罗玉燕走后,婉宜继续黏在母亲身边。
俞秀瞧见院子里的桃花,好奇问:“等会儿还要给你三婶送桃花吗?”
婉宜摇摇头,俏皮道:“三婶又不爱这些。”
俞秀:“你怎么知道她不爱?”
婉宜:“去年花园建好了,每次咱们在那边碰见三婶,三婶都喜欢盯着您的衣裳首饰看,四婶就不一样,她喜欢看花看树。”
俞秀又惊又喜,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你这脑袋,跟你爹爹一样聪明。”
婉宜:“行吧,我的脑袋随了爹爹,美貌随了娘。”
女儿不羞,俞秀都脸红了,叮嘱女儿在外面时切不可如此自负。
晌午孙氏陪儿媳妇们先简单吃了一顿,等晚上一家人都聚齐了,再吃一顿隆重的家宴。
现在的陈家,只有陈廷鉴夫妻俩食素便可,年轻的两代都可以放开吃了。
厨房那边不断传来诱人的菜香,三郎馋得直流口水,实在是祖父平时太严厉了,祖母多给他们做几顿红烧肉,祖父见了都要皱眉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终于,街上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听起来有三道,竟是来自两个地方的三兄弟半路碰上了,同路而归。
俞秀、罗玉燕都要去迎接各自的丈夫,孩子们肯定也要去迎父亲。
华阳稳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大人们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三郎拉着娘亲的手,走远了时小声问:“娘,为什么四婶不去接四叔?”
罗玉燕轻声答:“因为四婶是公主,也是咱们家身份最尊贵的人,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谁回来她都不用亲自来接。”
三郎:“那大伯父跟我爹都有人接,就四叔没有,四叔岂不是很可怜?”
罗玉燕随便揉揉儿子的脑袋瓜:“你四叔不拘小节,不介意这些。”
说话间,她们与风尘仆仆往里走的陈家三兄弟迎面相遇了。
孩子们分别去扑自己的爹。
陈敬宗站在兄长们一侧,朝两位嫂子浅浅行礼。
三郎从爹爹怀里下来,瞅瞅孤零零的四叔,大眼睛一骨碌,走过去问:“四叔,你跟四婶什么时候生孩子?”
陈敬宗:……
陈孝宗、陈伯宗两对儿夫妻:……
三郎兀自童言无忌:“四婶不愿意出来接你,等你们生了弟弟妹妹,他们就可以跟我们一样,出来接四叔了。”
大人们脸上的复杂神色终于陆续恢复如常。
陈敬宗一把抱起三郎,不轻不重地弹了个爆栗:“谁说你四婶不愿意来接我的?”
三郎指指里面:“四婶没来。”
陈敬宗笑道:“那是因为四叔心疼你四婶,提前跟她打过招呼了,让她不用特意跑一趟。”
三郎明白了,脑袋瓜一转,大眼睛分别看向大伯父、亲爹。
陈伯宗沉默,余光瞥向三弟。
陈孝宗笑道:“好了,肚子都饿了,咱们快进去用饭吧!”
老四那张嘴随时随地都可以胡扯,他们却不好奉陪,在孩子们面前争论心疼不心疼的问题。
他把三郎抱了过来。
陈伯宗一家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陈孝宗一家,陈敬宗是老幺,自然要走在最后。
目光扫过被娇妻子女环绕的两位兄长,陈敬宗面露不屑。
他最厌烦这些虚礼,就是她出来接他,他也不稀罕!


第49章
进了厅堂, 陈家三兄弟先去给父母行礼。
陈敬宗基本站在旁边就行,自有两位兄长开口表孝心。
孙氏笑道:“好了,赶紧洗洗手, 坐过去吧,孩子们早饿了。”
陈伯宗带头行礼退下。
华阳看着陈敬宗朝她这边走来, 目光好像有点凶,仔细一瞧,与平时又一样,仿佛只是她刚刚看错了。
朝云捧了温热的湿巾子送到驸马爷面前。
陈敬宗擦擦脸再擦擦手。
最近都是晴天,路上干干的, 骏马飞奔而过, 自然扬起许多灰尘。
不过陈敬宗骑得快, 身上沾的尘土少, 而他的骏马扬起的灰土,都落到后面的陈伯宗、陈孝宗身上了。
丫鬟们将饭菜端上来, 阔别一个多月的陈家三代还算温馨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东院的陈廷实并没有露面, 说是染了风寒。
饭后, 陈廷鉴看向三个儿子:“你们都随我来。”
陈伯宗、陈孝宗立即就跟了上去,陈敬宗不想动, 华阳在席案下偷偷拧了他一把, 这才把人拧了起来。
陈廷鉴带儿子们去了书房,依次询问儿子们上一个月的政务处理情况。
他问的细,儿子们的应对没有问题, 陈廷鉴默默听着, 若哪里他觉得不妥, 便会指点一二。
陈伯宗、陈孝宗还年轻, 而陈廷鉴在六部都做过一段时间, 其经验之丰富,给哪个儿子当官场恩师都绰绰有余。
这场父子谈话注定要耗费一段时间,陈敬宗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着旁听。
陈廷鉴眼角抽了抽,陈伯宗、陈孝宗只当没看见。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这时,终于轮到陈敬宗答话了。
陈廷鉴喝口茶,刚要开口,陈敬宗打了个哈欠。
陈廷鉴瞪他一眼,让老三先回去。
陈孝宗就知道,陵州城里肯定出了什么事,与四弟有关,大哥也知情。
他虽然好奇,但既然父亲认为他没必要参与,陈孝宗也就懂事地告退了。
陈伯宗将弟弟送出书房,他站在门口,环顾左右,确定只有父亲身边的忠仆守门,与对方对个视线,重新关上门。
“你也坐吧。”陈廷鉴指着另一把空椅对长子道,没有当哥哥的站着看弟弟回话的道理。
陈伯宗又是骑马又是站了半个时辰,的确有些累了,谢过父亲后,若无其事地落座。
陈廷鉴看向老四:“湘王的事,公主已经给皇上写了信?”
陈敬宗一点都不奇怪老头子知道此事,漫不经心地道:“嗯,初九寄出去的,皇上应该已经看过了。”
从陵州到京城,普通百姓的家书要在路上耽搁一个月左右,官员的普通文书来往需要半个月,若是有急报,最快三四天便可送到。
华阳给宫里的家书,走的是官员普通文书专驿。
陈廷鉴沉思片刻,问:“你可看过公主的信?”
陈敬宗目光怪异:“你不是一直告诫我在公主面前要恪守尊卑?那我一个小小的驸马,怎好擅阅她写给皇上的书信。”
陈伯宗皱眉道:“看过就说看过,没看便答没看,少阴阳怪气。”
对他们无礼也就罢了,与父亲说过也如此没规矩,成何体统!
陈敬宗双手垫着脑后,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简单地把华阳的信复述了一遍。
陈伯宗还是担心皇上会不会责怪公主小题大做,各地藩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法之举,奴役士兵盖园真不算什么大罪,至少本朝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为这种原因降罪藩王。
四弟挨数落也就罢了,出什么事一家人一起扛,但他们不希望因为自家的事情影响公主与皇上的父女情分。
陈廷鉴摆摆手,道:“皇上最是护短,公主这一状告上去,皇上只会记恨湘王。”
皇上虽然贪色,整体上还算是位明君,分得清谁对谁错。
但陈廷鉴还是警告老四:“随便你如何在卫所行事,再遇到什么麻烦,都不可将公主牵扯进来。”
陈敬宗回以轻嗤,这是湘王送礼送到华阳那里去了,不然卫所再缺银子,他也不会去跟她要。
陈廷鉴继续问儿子卫所里面的情况。
陈敬宗:“马上要春耕了,我准备按照最初的军田划分,把被别人占去的田地都收回来,分给军户。”
军田就是用来养兵的,足以保证军户之家丰衣足食,现在军户家里的田地被湘王以及地方官员占去了,士兵们既没有田地养活自己,又拿不到军饷,连基本的温饱都不能满足,何来力气操练。
陈廷鉴:“人家吞到肚子里的肥肉,岂会轻易吐出来?”
陈敬宗:“别人去催当然不管用,我是谁啊,上有阁老爹,旁边还有公主妻,哪个敢不给我面子?”
陈廷鉴:……
他还以为儿子有什么高招,到头来还是倚仗驸马爷的身份行事。
“一切按照规矩来,不要授人以柄。”
明明该是小儿子这边的事情最难解决才对,可小儿子命好当了驸马,事半功倍,竟不需要陈廷鉴帮忙出谋划策。
陈敬宗先走了。
陈伯宗给父亲续了一碗茶,低声道:“父亲,四弟虽然有些鲁莽,可他心是正的,远的不提,至少那一千多个被湘王奴役的士兵现在都回卫所操练了,项宝山那些人试图用美色拉拢四弟,四弟心志坚定,并不曾受蛊惑。”
陈廷鉴哼道:“他要是连这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当初我宁可抗旨,也不会让他迎娶公主。”
陈伯宗:“公主肯配合四弟演这场戏,或许她对四弟也并非全无好感。”
陈廷鉴:“公主心善,只想帮卫所那些士兵一把,与儿女私情无关。”
陈伯宗沉默片刻,道:“四弟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待公主极为敬重,那日我只是提醒他皇上可能会误解公主娇纵任性,四弟竟大动肝火,一一反驳了我。”
“是吗,他怎么反驳的?”
陈伯宗如实道来。
陈廷鉴叹道:“公主不骄不纵又识大体、顾大局,嫁进我们陈家,确实太过委屈了。”
陈伯宗:……
作为儿子与长兄,他为了缓和父亲与四弟的关系,真的已经尽力了!
.
四宜堂。
陈敬宗回来的太晚,华阳都快睡着了。
困归困,看着陈敬宗站在衣架旁脱外袍,华阳还是提醒道:“别忘了沐浴。”
陈敬宗意外地看过来:“泡了?”
华阳:……
就回祖宅住一晚,明天晌午便要离开的,她是多贪,才会带那种东西回来!
陈敬宗明白了,随手将外袍搭在衣架上。
朝云、朝月一起抬了桶温水进来。
他们退下后,陈敬宗打湿巾子,默默地擦拭,擦完穿上中衣,来到床上,与她聊天:“我看桌子上有瓶桃花,哪来的?”
华阳笑道:“婉宜摘的。”
陈敬宗:“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牡丹。”
华阳:“漂亮的花我都喜欢,最爱牡丹而已,对了,父亲都跟你们说了什么?”
陈敬宗:“你一提这个,我就困了。”
华阳没好气地推他一把,既然没什么好聊的,她背过身径自睡觉。
陈敬宗忽然贴过来,掌心落在她腹部。
华阳以为他动了不正经的心思,拿开他的手,只是甩开一次他又伸过来,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举动。
“做什么?”她纳闷地问。
陈敬宗:“看看你有没有长胖。”
华阳:……
次日上午,华阳去春和堂陪婆母说话,主要是夸了夸陈敬宗在卫所的一番作为。
上辈子夫妻关系冷淡,陈敬宗不会主动跟她提这些事,华阳也没有想过要问,所以她除了看得见听得见陈敬宗的那一身毛病,并不知道他有什么优点。
如今她知道了,知道他是战场上的英雄,也是卫所里的好官,华阳就想让婆母、公爹也知道,他们的四儿子,并不比哥哥们差。
孙氏欣慰道:“总算他也干了些实事,不枉皇上娘娘挑了他做女婿。”
婆媳俩聊得好好的,小花园那边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欢呼。
孙氏让丫鬟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小丫鬟跑了一趟,回来笑道:“禀老夫人、公主,驸马陪大小姐他们蹴鞠呢。”
孙氏一脸尴尬:“刚夸他两句,他就上墙揭瓦了,老大不小的,竟然去当孩子王。”
华阳:“难得回来一趟,随他去吧。”
过了一会儿,华阳带着朝云回了四宜堂。
花园里不时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叫声。
约莫过了两刻钟,朝云进来了,神色古怪地道:“公主,刚刚驸马叫珍儿来传话,说他渴了,想喝茶。”
华阳:“那你叫珍儿给他送过去,多拿几个茶碗,顺便预备两样糕点,给大小姐他们吃。”
朝云小心地瞅了主子两眼,硬着头皮道:“驸马说,他想喝您亲自送过去的茶。”
华阳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书。
朝云替自家的驸马爷脸红,喝茶就喝茶吧,要求还那么多。
华阳不想惯着陈敬宗的这个新毛病,可她又有点好奇,这男人怎么突然提这种要求了,他虽然厚脸皮,以前也没这般过。
反正她也没什么事,等朝云将茶水、糕点准备好了,华阳便带着朝云过去了。
小花园里,陈敬宗与孩子们刚好踢完一波,坐在石桌旁休息。
“四婶来了!”
三郎最先发现了公主。
陈敬宗看过去,才二月底,阳光稍微灿烂了些,她竟然都要撑伞了。
青绸的伞面,肌肤胜雪的美人。
孩子们都看呆了。
陈敬宗咳了咳,吸引了侄子侄女们的注意力后,他低声笑道:“看你们四婶多喜欢我,亲自给我送茶来了。”
四个孩子:……
送茶是真,“多喜欢”还真没看出来。
走到近前的华阳,让朝云打开食盒,茶壶茶碗放中间,糕点摆在孩子们那边。
二郎眼睛一转:“四婶真好,竟然特意给我们送吃的来了。”
华阳坐到婉宜让出来的石凳上,笑道:“玩累了吧,先喝口茶。”
二郎嘿嘿笑。
婉宜、大郎都听懂了他的意思,所以,刚刚四叔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只有三郎一心扑到了糕点上。
看过孩子们,华阳将视线投向陈敬宗,恰好看到一滴汗珠从他额角滚落。
她嫌弃道:“都流汗了,还不擦擦?”
陈敬宗:“没带帕子。”
二郎马上翻出他的,递过去。
陈敬宗瞪眼侄子,再对华阳道:“我只用你的。”
这时,婉宜凑到华阳耳边,说了些悄悄话。
华阳这才知道,昨晚陈敬宗回来时,因为没有人去接,竟然被三郎同情了一把,所以现在想找回面子呢。
瞪眼没出息的男人,华阳默默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示意陈敬宗把脸伸过来。
然后,华阳亲手帮他擦掉了那滴汗。


第50章
回到四宜堂, 华阳把那条雪白绢帕送了陈敬宗。
陈敬宗托着帕子,深深地嗅了几口。
华阳:“怎么,还要闻闻自己的汗味儿?”
陈敬宗:“我是想闻闻你的, 你那么嫌弃我,难道你流的汗都是香的?”
华阳:“……这条帕子还是新的, 今日我也一次都没用过。”
虽然如此,陈敬宗还是在帕子上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是她常用的沐浴花露的味儿。
他叠好帕子,收进怀里。
华阳:“之前不是送了一条?”
陈敬宗:“你是说去年我生辰你送的那条定情信物?既然是定情信物,当然要珍藏起来, 岂能随随便便拿来用。”
华阳嫌弃脸:“谁要跟你定情, 一条普普通通的帕子而已。”
陈敬宗:“我不管, 以前常听人说, 女人送男人帕子就是定情信物,除了我娘, 你是第一个送我帕子的女人, 在我眼里, 那就是定情信物。”
华阳直接去了内室,看朝云、朝月收拾东西。
吃过午饭, 三对儿夫妻又要出发了。
大人们都还好, 孩子们很舍不得爹娘,依次站在祖父祖母面前,巴巴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
华阳依然邀了俞秀同乘。
看着俞秀恋恋不舍地透过车窗回望孩子们, 华阳忽然想起婉宜、大郎迎接俞秀的画面, 也想到了昨晚陈敬宗非要摸她肚子的手。
这家伙, 该不会是眼馋哥哥们有儿女迎门, 他也着急生孩子了吧?
进城前, 俞秀下车了,换了陈敬宗上来。
华阳暗暗打量他几眼。
陈敬宗:“有话就说,偷偷摸摸跟小丫鬟惦记男主子似的。”
华阳没想到他这么敏锐,熟练地不去计较他的调侃,问:“你昨晚那样,是不是看见大哥三哥他们有孩子孝敬,羡慕了?”
陈敬宗看看她,道:“羡慕又如何,你现在愿意怀?”
华阳不愿意,她还有很多事要做,真怀孕了,既影响身体行动,也要多分一份心思在孩子上面。
不想陈敬宗误会,华阳找了个非常合情合理的理由,挑起一丝难以分辨的窗帘缝隙,看着街上道:“我虽然是公主,尊贵有了,却只能在皇宫里面转悠,轻易不能出宫。现在嫁给你了,父皇母后无法再天天管束我,我便想多逍遥两年,等我收了玩心,再与你生儿育女。”
陈敬宗一直垂眸听着,直到她说到最后一句,才抬起眼帘,看看华阳,忽然将人抱到腿上。
华阳也看着他。
陈敬宗捞起她一只手捏了捏,道:“随便你想什么时候生,三年或五年,三个或五个,我还是那句话,孩子是我的就行。”
华阳恼意上脸:“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陈敬宗我警告你,别的玩笑可以开,你再质疑我的品行,我……”
话没说完,陈敬宗突然低下头,堵住了她的嘴。
似林间奔逃的白兔与凶狼,一个不甘受俘,一个非要征服,奔奔逃逃追追赶赶,最后还是狼占据了体力的优势,将白兔扑倒在草丛中,恣意摆弄。
漫长的一吻结束,华阳双颊红透,脑袋里晕晕乎乎的,早忘了刚刚在争执什么。
陈敬宗摸着她发烫的脸,笑道:“其实我也没羡慕他们,若你现在就怀了,我岂不是又要当一年左右的和尚?我宁可晚几年当爹,也要先与你快活个够。”
华阳:……
所以他摸了她那么久的肚子,根本不是羡慕孩子,而是在权衡到底要不要让孩子影响他的快活?
早知如此,她何必心软呢?连汗都不该帮他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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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陵州城,因为陈敬宗要忙着把被人私占的军田都收回来,便经常在卫所住几晚,而不是夜夜都回宁园。
华阳也不想他,巴不得陈敬宗一个月只回两三次,好让她多睡几个好觉。
三月中旬,周吉突然来报,说湘王出城了,看方向,应该是要去东郊的桃花山。
桃花山,山如其名,每年春天都会开出一片桃花如云,再加上山上有名刹章华寺,似春秋这等气候宜人风景亮丽的时节,桃花山上都会游人如织。
湘王极好女色,为了养他收拢的美人,甚至专门建了二十几座亭院。
而湘王最喜欢的,便是带上一队侍卫,微服在陵州城一带晃荡,凡是遇到让他心动的美人,他也不问来历身份,总之在陵州这地界,不可能有人越得过他,遂直接命令侍卫将美人掳至王府,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到了这个时候,大多数民女都会臣服于他的王爷身份,自此或甘愿或委屈地住在湘王的别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