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李骋曾匆忙来找过她几次,躁怒地逼问她徐墨怀的去处,她自然答不上来,便被继续关着。
令苏燕意想不到的是,最后救她和宋箬出去的人会是徐墨怀的外祖。
李骋也不知将她们安置在何处,轻而易举就叫人找到了。外祖只安抚了宋箬几句,并未与徐燕说过话,而后将她们又送回了洛阳的行宫,据他所言,留在宫里反是一件好事。
苏燕不懂其中利害,旁人怎么说她便怎么做了,只要将她从李骋手中救出来她便感激不尽。
等回了行宫,苏燕与宋箬身边侍奉的宫人也被换了一遭。没有人与苏燕告知一声徐墨怀如今如何了,她只好自己去问,然而依旧没什么人理会她。
即便她去问了徐墨怀的外祖,对方也只是轻飘飘地敷衍过去,让她不用挂念。
几日后,第一个来找苏燕的人是常沛。他性子十分沉稳,遇到这样的大事也不显得慌乱,面对苏燕依旧是和和气气的。
“这些时日让苏美人忧心了,那逆贼可有伤到美人?”
苏燕摇了摇头,也只有在她答不上李骋的话时,被他推搡了一把撞破了脑袋,其余的便不大要紧。
常沛皱起眉,说道:“不瞒美人,陛下如今下落不明,恐是暂时躲避了起来,如今下官寻陛下不得,不得已才来打搅。敢问美人,陛下临走前可有与你透露过他的去向。”
常沛恭敬有礼十分好说话,苏燕见到他便安心了几分,然而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我也不知道陛下在何处,你若知晓了也与我知会一声吧。”
常沛似乎并不信她,又问了一遍:“美人想清楚了,事关陛下生死,倘若陛下出事,后妃皆要殉葬。即便美人对陛下心怀怨恨,孰轻孰重也要分清才是。”
苏燕捏紧拳头,抿着唇不说话,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连你都不知道陛下在哪儿,他怎么可能会告诉我。”
常沛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显然还是不信,等他转身走了,殿门便重重一关,吓得苏燕身子都颤了一下。
常沛走出去不久,便看到了徐墨怀的外祖,同时也是王氏的族长,正在外候着等他。
“她可交代了?”
常沛面上冷凝着一团阴云,摇头道:“她不肯说。”
对方语气不善道:“不过一低贱奴婢出身,得到了一时的宠爱,徐墨怀自负多疑,绝无可能对她推心置腹,问她有何用?”
提到此事常沛便来气:“无知竖子,若不是他贸然行事拐走了苏燕与公主,何须我们费神去问。”
徐墨怀此次来洛阳众人皆知,如今忽然被刺杀下落不明,李骋便以为是他下了手,故意让徐墨怀隐蔽了行踪,便去拐走苏燕和公主,妄图让徐墨怀现身。
常沛焦躁地骂了两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才接着道:“倘若连苏燕都不知晓,其余人更不知晓了。如今陛下行踪不定,他究竟是遭祸了还是暗中躲起来了,我们尚未得知,决不可轻举妄动……”
——
苏燕夜里熄了灯,依旧睡不安稳,想了想还是起身将殿内的烛火点燃了一盏。做完这一切后,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脑子里竟忍不住想起了徐墨怀。
在许多地方徐墨怀都是一个极为古怪的人,夜里倘若烛火亮着,苏燕便睡不安生,而他则正相反,即便入夜后要困觉了,依然要点上许多盏灯,让满室亮堂堂的。后来她与徐墨怀争执了一次,他总算妥协了,在殿里只留一盏灯,至少让昏暗的殿中能看清人。
苏燕刚捡到他的时候,夜里要熄灯的时候他也会面色变得难看,当初她还以为是他怕黑,躺在榻上安慰了他好几句,还给他讲村子里的志怪传说。只是油灯也要钱,她也不能因为他怕黑便整夜亮着灯。
那些往事总是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似乎想让苏燕顾念着旧情一般。可苏燕左想右想,只觉得回忆里莫淮温柔的笑变成了嘲弄,安慰的眼神也成了轻蔑,哪里还有什么旧情。
她看着那跃动的烛火,不禁有点幽怨了起来,谁能想到徐墨怀若是死了,她还得跟着殉葬。
苏燕忍不住叹了口气,回身准备回到榻上,忽然贴上一个身影,吓得身子猛地一抖,尖叫声都被卡在了嗓子眼。
对方悄无声息,如同鬼魂一般站在她身后,见到她被吓得花容失色,反冷笑道:“你还真是嘴硬。”
烛火被风吹动,斑驳的光影落在李骋的脸上,他的面容晦暗不清,苏燕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只感受他冰冷手伸过来,毫不容情的拽着她的衣襟,仿若变了一个人。
“我没什么耐性与你闹。”李骋说道。“我父兄皆战死,独我还领着一帮残兵苟活,如今是我最后的机会,徐墨怀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李骋身上穿着宫人的衣裳,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似的,苏燕又是踢又是打也无法撼动。
他对苏燕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可到了紧要的时候,也不会对她留情。
苏燕的头发被扯着,头皮被拽得生疼,直直地往后仰去,倒在了李骋的怀里。
他贴在苏燕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你不是恶心我吃人?那你知道我吃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他笑了一声,语气古怪。“我阿耶当年还不是节度使,而是一方兵马统帅,被胡人围困迟迟等不到援兵,战马吃完了,将士们还是饿到耳目昏聩,我弟弟先天不足是个痴儿,阿耶便杀了他给众将士们果腹。我得活下去,所以我也吃了,后来连着吃了十日的人,援兵才迟迟赶来……”
苏燕听得战栗不止,却还是强忍恐惧道:“那你为何……”
“为何要与胡人联手?”李骋满不在乎道。“这皇位谁规定了只有他姓徐的能坐,他们不也是从前朝皇族手里抢来的。徐墨怀一个野种,凭什么让我们屈膝下跪……”
李骋说着,掰过苏燕的脸,语气恶狠狠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他就是个野种,杀了父母杀了手足,都是为了自己的皇位,我们李家也曾是满门忠烈,为了守住大靖的江山百姓拼死拼活,凭何要让这皇位落到他一个野种的手里。”
李骋的语气已经带了几分癫狂,苏燕的下巴被他掐得疼,不断用手去掰开他的桎梏。而李骋下一刻便将她按在地上撕扯她的衣裳,苏燕恐慌地求饶,他置之不理。
苏燕用力地去抱住李骋的手,大声呼喊求救,李骋掰开她的手,疼得苏燕眼泪往外冒,还是不肯松开,她说:“我也只是一个可怜人,有仇报仇,你又何必为难我。”
“徐墨怀的位子我要坐,他的女人我也要,早知当初你会落到他手上,我便不该对你留情。”李骋撕开苏燕的衣襟,露出大片肩颈,以及一个难看的疤痕。
苏燕哭喊个不停,他却忽然间将一个匕首抵在了她的心口处。
“我可以不动你。”
他摸到苏燕满脸的泪痕,嗓子微哑,说道:“我知道你照顾我的女儿,没让她死在徐墨怀手上。”
“你告诉我他在哪儿,只要他死了,我许你黄金万两,放你自由。”
苏燕的手指疼到她发抖,兴许是被李骋给掰断了。她躺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李骋的匕首依旧抵着她,语气却不再凶恶,而是多了劝诱的意味。“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我不是徐墨怀,我不会同他一般恩将仇报,苏燕,你相信我。”
苏燕从未向李骋说过她与徐墨怀之间的过往。
她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是不是常沛……是不是他?”
李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苏燕忽然间便绝望了,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蜷缩着身子,声音压得很低,决然道:“宁清坊……他说让我去宁清坊。”
在马车上,徐墨怀将她抱到怀里,温声细语地告诉过她。
他说过若出了大事,便去宁清坊寻他,他只信她,因此谁问都不要说起。
苏燕说完后,李骋起身将匕首收好,再不看她一眼,迅速地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屋外的侍者才姗姗来迟,将瘫软在地的苏燕扶起来,苏燕想抬手将领口整理好,手上却钻心似的疼痛。
侍者瞧了一眼,不咸不淡道:“似乎是断了,找大夫来看看吧。”
苏燕没吭声,坐在地上发愣。


第83章
大夫来得很慢,苏燕身上的寝衣被扯坏,她找了件外袍套上,如同被吓傻了一般呆坐着。
夜风从窗户和门缝吹进去,烛火曳动,苏燕的影子似乎也跟着颤了颤。
她的衣襟被扯了个口子,头发也凌乱地披在肩上,被李骋掰过的指头疼到麻木,几乎要失去知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几乎都要天亮了,大夫才赶来看了她一眼,摆弄她青紫高肿的手,而后给出答复:“小指断了,待在下复位以后,还请美人勿要乱动,养个月余便好了。”
宋箬来得时候,苏燕的手指正接好,疼得鼻尖都是冷汗。
她没想到宋箬竟然还能来,颇有些惊讶地问:“他们竟让你来了?”
宋箬大致也弄清了些什么,说道:“常沛与外祖来找过我,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听他们说你一清早请了大夫,便要来看你,外祖也允了。”
苏燕听到她提起外祖,心又沉了沉,另一手揪着衣裳,不敢去看宋箬的眼睛,只小声问:“你知道这些事吗?”
“知道什么?”宋箬疑惑地问她,面上表情不似有假。
苏燕只是个普通人,她从未被人这样拿到指着心口逼问,倘若她不说,李骋会变着法子欺辱她。他迟迟忍耐,不过是想最后给她留一分情面,一个将人头挂满马鞍的人,怎么能盼着他心慈手软。
连常沛都能背叛徐墨怀,她又算得了什么,她在他心里本就没有多大的分量。
苏燕几乎没有多做挣扎便将徐墨怀的庇身之所交代了出去。
可如今面对宋箬,她心底又浮现出愧疚来,她总觉着徐墨怀虽然是个无耻之徒,却也不该如李骋说得那般不堪,况且徐墨怀是个勤勉的君王,也是宋箬得之不易的兄长。她倘若害死了徐墨怀,此生真的能够心安吗?
她嗓子干涩,仿佛喉咙里卡了沙土。“方才李骋来过。”
她一开口便委屈得掉眼泪,宋箬蹲到她面前望着她,温声道:“苏燕,你先别哭,到底怎么一回事?”
宋箬安慰人的样子跟徐墨怀有几分相像,苏燕非但没止住哭,眼泪反而更汹涌。
她只是个普通人,无端被搅合到这些皇帝叛贼的事,如今还被生生掰断了一根手指,连一个说法都讨不来。
“李骋跟常沛分明就是一伙的,常沛一走,李骋夜里便来找我,他险些强奸了我,又逼问我徐墨怀的下落……”
她说到这里便停下了,宋箬的眼神也越发凝重。
“你告诉他了?”
苏燕没吭声,她在发抖。
她怎么可能不说呢,她已经不是观音山上那个愚蠢好骗的小姑娘了,徐墨怀也不是温柔地替她揩眼泪的莫淮,她难道会如同多年前一般,为了护着他重伤到险些没命,最后再被狠心抛弃吗?
宋箬起身,既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只是在她面前来回踱步,似乎在感到焦心。显然常沛与外祖对她依旧还算和善,不会因为要造徐墨怀的反便将她也除去。可如今她才握到手的东西,难道转瞬便要消散了。
宋箬冷静下来,带着点安慰地说:“皇兄不会轻易有事,李骋不过丧家之犬,即便他暗算皇兄,也得不到多少胜算。”
如果徐墨怀没事,等他回来,苏燕必定会如同李骋所说的那般,被徐墨怀一刀一刀活剐了。
苏燕想到这里,不由地开始慌乱,她几乎已经到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地步,甚至隐隐怨恨徐墨怀就不该告诉她什么宁清坊,还不等走出多远便被抓了回来。不说是被李骋折磨死,说了是被他折磨死。
如今她只能盼着李骋说话算话,能一举杀了徐墨怀,以免他回来兴师问罪。
——
李骋信不过常沛,从苏燕口中逼问出徐墨怀的下落后,他立刻便要让自己的人聚齐,去洛阳的宁清坊先下手为强。
常沛早知道李骋不听管教,在他即将带人走的时候将他拦住。
李骋去威吓苏燕的事他自然知晓,而苏燕也如他所想不过是个普通人,死到临头必定会供出来。然而正是因为来得太轻易,他才不得不怀疑其中的蹊跷。
常沛知道徐墨怀心思缜密,虽说中意苏燕之后偶尔会糊涂,却也不至于将身家性命都交付在一个女人身上。
任由常沛好言相劝,李骋依旧被愤恨冲昏了头,只想立刻赶去宁清坊杀了徐墨怀。
常沛与他说了几句,便不奇怪他为何作战勇猛,却依旧没能常胜,反而能屡次败给徐墨怀。
最后李骋总算同意不亲自前去,而让手底下的人领兵去宁清坊探一探虚实。
洛阳世家以王氏马首是瞻,如今徐墨怀遇刺失踪,河洛等地因水患被煽动起了民乱,可谓是乱成一团。徐墨怀的外祖此刻站出来,命人在洛阳大肆搜捕刺客,实则为了找到徐墨怀的动向,在他的人出洛阳之前将他的命留下,而后再传令回京城,挑选最适宜的皇室血脉登基,由他们暂时掌管朝政。
李骋走后,苏燕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消息,然而左等右等,既不闻徐墨怀的死讯,也没有人来救她出去。
而她最不安的是,自己心中竟在隐隐希望李骋败在徐墨怀手上。倘若两人必定要死一个,那她想也不想便会选择李骋,她怨恨徐墨怀,却从未想过要他去死。
可世上的事大多不遂人愿。
隔了没几日,苏燕坐在屋子里喝药,李骋突然一脚踢开了殿门,冲进来将她一把抱起来,欣喜若狂道:“我杀了他!苏燕,我们胜了,任他再诡计多端,还是死在我手上!”
苏燕的药碗被打翻,苦涩难闻的药汤洒了他一身,他看也不看一眼,只抱着苏燕,神色癫狂道:“他重伤躲在宁清坊,我们轻而易举便找到了他的藏身之所,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她面色惨白,咬着唇不应声,而李骋依然在说:“他宁死不跪,放火自焚而死,烧成了一个焦炭……可惜我不曾亲自前去,否则必将他的眼睛生生剜下,再碎尸万段丢去喂狗。”
苏燕听不下去,她脑海中几乎浮现出了李骋所说的画面,下意识干呕了一下,李骋反被她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
她推开李骋,俯身拍着胸口平复气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哭什么?”李骋突然问。
苏燕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摸向了脸颊,果真摸到一片湿润。这点眼泪仿佛刺到了她一般,她迅速收回手,无措地望着自己的指腹。
她哭什么?
徐墨怀死了她该拍手叫好,她终于得偿所愿了,自然要笑。
苏燕想扯出一个笑来,却觉得整个脸都僵住了,做不出什么表情。
她冷着脸回答:“我高兴得哭了不成吗?”
谁叫徐墨怀自作多情,将他的行踪要告知她,被她出卖岂不是理所当然。
苏燕如此想着,却依旧觉得胸口仿佛压了块巨石,怎么都喘不过气。
李骋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不断地说着日后如何。
“徐墨怀死了,长安很快便能推举新帝上位,有异议者一并杀之,总归他死了,手眼通天又如何,谁都想杀他,连他的亲友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连他心爱之人也巴不得他死,这样的人早该死了。”
苏燕盯着被折断的那根手指,说道:“你说好放我走。”
徐墨怀死了,她不用再东躲西藏,也不用改名换姓,可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日后再嫁个好人家,生一双儿女,一家人和和睦睦,这些什么争斗跟她再也没干系了。
徐墨怀遇刺身亡的事被迅速传到了长安,朝堂乱成一片,多数人不相信他会死得这样轻易,纷纷要求彻查,而常沛之流早有准备,用提前核对好的说辞应付对方,而后再推选徐墨怀不过六岁的堂弟为上位。
朝中老臣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各大世家也纷纷争论不休,然而洛阳士族以王氏马首是瞻,徐墨怀在自己外祖手底下出了事,又能怨得了谁。
徐墨怀尸骨未寒,便有人想着把持朝政,推选一个稚儿为心底,可谓是将谋逆之心明晃晃地挂在脸上。然而事已至此,皇帝都死了,他们再为此争论又有何用,新帝迟早要选出来,再彻查下去只会闹得无法收场。
宋箬不肯相信徐墨怀真的死了,坚决不肯回到长安,常沛看她是王皇后亲女的面子上,对待她也算亲和耐心。而宋箬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即便知道了常沛与外祖可能害死了徐墨怀,也没有对他们恶言相向。
唯独苏燕,常沛一直想杀了她。尤其是知道她如此地轻易背叛了徐墨怀,心中便觉着她不过是个平庸至极的女人,忍不住生出些对她的鄙夷与不屑,对喜爱这样一个无知村妇的徐墨怀更觉得可怜。
徐墨怀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在一个女人身上,本就是件极为可笑的事。
即便常沛得到了他死讯,心中也依旧觉得不安,恍若一切都是虚幻的泡影,只因他死得太过轻易。
他本无心要杀他,即便二人之间有仇,多年的师生情谊也并非不曾让他动过恻隐之心。何况他在徐墨怀身边已久却始终平安无事,又十分得他赏识,早已没了追究当年事的必要。
他可以从此忘记一切,一心辅佐徐墨怀当个明君。
偏偏徐墨怀要深挖过去,不肯将那些旧事藏在心里。
自徐墨怀从相州回到长安,便已在着手要对付他了,迟早他煽动李氏与恒王造反的事会被他知晓。
苏燕已经得了李骋的保证,他说了会送她走,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她似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日子,可她仍然觉得自己陷在噩梦里出不去。
常沛要送她离开洛阳,她实在忍不住,便问:“你为什么背叛徐墨怀,他一直信你。”
常沛哂笑一声,说道:“陛下不是也信苏美人,结果又如何?”
她默了默,说道:“你知道我与他的纠葛,又何必挖苦我。”
常沛本不想留她性命,也不屑于与她告知这些,只是想到一件事,便带着嘲弄的语气开口道:“你可知徐墨怀为何不曾临幸过其他后妃?”
苏燕当然不会一厢情愿地以为是徐墨怀只想要她。
常沛看着苏燕难看的表情,说道:“徐墨怀年幼之时为了讨好郭皇后,对郭皇后所出的幼子也万般顺从,即便是要求他去王皇后的殿室内戏耍他也绝无二话。而两人躲在殿内的帘帐后,恰好窥见了王皇后与一男子的私情,那年他不过九岁,便为了替王皇后瞒下此事,生生捂死了自己五岁的幼弟……”
这件事苏燕从未听说过。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常沛冷笑一声,说道:“他年纪虽小,手段却足够狠毒,将幼弟装作失足落水的模样,任由郭皇后如何为难逼问,甚至暗中对他用刑,都不曾松口说实话。”


第84章
这些事苏燕从未听过,常沛说起这些,她仿佛是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根本无法将这个人想到徐墨怀的身上。
什么郭皇后王皇后,就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线,她几乎要理不清了。好在常沛大概是不愿与她交代什么,说得极为简单明了,至少让她知道徐墨怀曾因撞破生母与人欢好,为了将此事隐瞒下去而杀害了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先皇后和长公主是怎么死的,何况这跟常沛有什么干系,他好端端为何要背叛徐墨怀?
苏燕内心疑虑重重,实在忍不住,便继续缠问道:“那你又为何要背叛他,即便他冷血无情,也始终与你有情分在,一直以来也待你不薄。”
李骋打算放苏燕走,常沛却没想过留着她的命。对于徐墨怀的死讯,他心中仍感到忐忑不安,可事已至此,无论徐墨怀是死是活,他都没有了回头的路。而苏燕既然徐墨怀心心念念的人,让她陪着他一同死,也算他看在彼此情分上最后能做的一件事。
“因为他查出了当年的旧事,已经对我起了杀心。”常沛摩挲着扳指上的纹路,盯着苏燕的脸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等出了行宫,他便会让人勒死苏燕,对外称是殉情,好送她去跟徐墨怀的焦尸合葬。
苏燕听得云里雾里,半点没弄清楚他的意思。
常沛想着她快死了,本不打算与她说那么多,可见她如此沉默,又忍不住说道:“王皇后回宫后又诞下一子,彼时徐墨怀已成了郭皇后的继子,而郭皇后失势,王氏一族壮大,他唯恐自己的弟弟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狠心毒杀了亲弟弟。王皇后去找他争执,当夜便暴毙在他的寝殿,次日一早,长公主也自缢而死。”
苏燕听得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她一直觉得徐墨怀应当极为爱护自己的家人,为何在常沛口中又成了为权势不择手段杀尽手足的疯子。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大愿意相信,没什么底气地问:“其中是否有误会……倘若并非如此。”
常沛冷笑一声,并未再理会她的话,径直带着她出宫。苏燕掀开帘子,又问:“既如此,如今是要放我走吗?”
“苏美人便不想去看一眼陛下的尸身吗?他如此宠爱你,又是因你而死,要离开何必急于一时。”
苏燕听到他说起尸身二字,仿佛被什么人扼住了咽喉,呼吸都变得不通畅起来。她总觉着听起来十分不真切,就跟在做梦似的。徐墨怀如同恶鬼一般缠着她,将她禁锢在牢笼中无法逃脱,如今忽然说他死了,她反而觉得无比虚幻,站在牢笼的出口迟迟发愣,不敢迈出第一步。
她不敢看,她后半辈子一定会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我不看了。”苏燕不敢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害死了徐墨怀。她这辈子都没杀过人,即便是她恨死了徐墨怀,也没动过要杀了他的念头,不仅仅是她怕死,更是因为她胆小怯懦,即便将刀子递到她手上,她也不敢将刀刺进徐墨怀的心口。
她不知道徐墨怀死了,朝堂会不会大乱,下一位新帝是不是个明君。
当年去寺里,小沙弥告诉她因果轮回,作恶的人自有业障,她听不懂,却也能隐约明白,做了坏事即便是死后也有报应。她杀了自己的孩子,又害死了徐墨怀,等死后去了阴曹地府还要得到惩罚。
苏燕惶恐又疲倦,几乎不敢再往后联想。
李骋追过来找她的时候,他们离宫门已经近了。
李骋坐在马上,敲了敲马车的车壁,问她:“苏燕,你要不再想想,倘若你跟了我,日后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况我从不拘着女人做什么,只要你不与外面的野男人厮混,做何事我都不会阻拦。”
这类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换做是从前忍饥受冻的苏燕,兴许会头脑一热跟着他走,然而如今遭遇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只想离这些人越远越好,她就做个好好的庶民,不愁温饱一辈子安定地过日子,再不用提心吊胆。
苏燕从小窗探出脑袋,语气坚决道:“你言而有信,还请放过我吧。”
李骋只是有几分赏识她,也不是什么非她不可。屡次被驳了面子也会心生不满,如此便不想再自讨没趣了。
然而他正想再说上几句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李骋十五岁便跟着父亲征战沙场,什么动静听不出来,几乎是霎时间脸色便黑了下去,忙喊道:“都往回退!”
常沛扯住缰绳,也看到了朝着宫门赶来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宛如一片朝着他们压过来的阴云。
马蹄声交错,仿佛是暴雨击打鼓面,发出令人心神为之一震的声响。
他们隔得正远,尚未看清打头的是谁,常沛已经回头怒骂李骋了。“来者是何人!”
常沛面色惨白,立刻吩咐人紧闭宫门,想法子另寻小门逃走,另一批人则留下打探清楚。
马车中的苏燕察觉到异常,探出身子想要询问清楚,被李骋一把推了回去。
他握着缰绳的手极为用力,语气却带着点慌乱。“应当是徐墨怀一派的旧部,他早就死了,一群人不成气候,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