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燕面色苍白地任由李骋拉着,身子不断往一边挪,李骋见她被狗吓得腿软,嘲笑道:“我还当自己眼花了,竟然真是你,你怎得这样没出息,被狗吓成这副模样?”
她紧抿着唇,气得肩膀还在颤抖,李骋好笑地让人将狗牵走,问道:“苏燕,你跟我说声实话,你不是病死了吗?怎么好端端地跑到了幽州?”
苏燕瞥了眼他的笑脸,恨不得将他的脸抓花。
李骋见她不吭声,说道:“你不说话,我现在便让人将狗牵回来。”
苏燕脑子里嗡嗡作响,本该远去的噩梦因为李骋的出现,又再次浮现在眼前。
“你认错人了……”她语气微颤,竭力地否认。
李骋皱了下眉,不耐道:“你当我是瞎了不成?”
他说完后便发现苏燕红着眼眶,面上都是惊惶不安。
他本想继续逼问,看到她这副神情,便顺着她的意思,说道:“好,是我认错人了,那你是谁?”
第61章
苏燕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是秦嫣……你认错人了。”
李骋看她这般嘴硬,险些忍不住笑出声。将她一把搂过,说道:“当真有趣,听闻你病死了,我还有些舍不得,谁知你竟跑到这千里之外的幽州,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来过着苦日子。”
他有些好奇,贴着苏燕小声问:“你这小娘子颇有意思,长安距幽州这样远,竟孤身一人跑了过来,难不成是又找了个情郎?”
苏燕掰开他揽着自己的手臂,不自在地往后躲。“我不过是一平常妇人,将军莫要为难我了。”
李骋丝毫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抵触,拽着她往外走,说道:“我何时为难你了,你若跟了我,哪里用得着穿这粗布衣裳,冰天雪地里给人送物件,河北道都是我们李家说了算,保管让你锦衣玉食……”
苏燕听得心中冒火,不禁反驳道:“都是这套说辞,还能比跟了陛下更好不成,你就当我就爱过苦日子吧,算我求求你了,当做不曾见过我成吗?”
李骋在军营中长大,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泼辣的温婉的他都能到手,要说起来苏燕也没什么与众不同,可就是让他觉得有趣。一个奴婢出身的女人,能被一国之君看上,换旁人都该感恩戴德了,她还觉得不稀罕。起初只是因为共患难了几日,对她生出了几分旖旎心思,直到发现徐墨怀对她的在意,他才越发想将她要到手。
“我倒真是好奇,你有何不寻常,竟能让皇帝对你念念不忘。”
苏燕烦躁不堪,脸色依旧苍白。“我们无冤无仇,你便放过我吧。”
他本来还有些欣喜在此处见到她。然而苏燕几句话说下来实在是扫兴,连他都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当真是不知好歹,别忘了你现在可算是逃出来的,倘若我让人将你送回长安,皇帝定叫你生不如死。”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苏燕几乎是惊恐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甩开他狂奔着要跑出府。李骋也没料到苏燕是这个反应,连忙追上去将她拉住,说道:“你跟了我,这世上便没有苏燕,只有秦嫣。”
正在挣扎的苏燕立刻便愣住了,她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在我往头顶涌,她一边颤抖一边去掰李骋的手指,骂道:“不要脸的,净会欺负我一个妇人,有种便弄死我。当将军的不上阵杀敌,尽想着裤裆子里的事,你爹娘知道都羞没了脸……”
苏燕不是大家闺秀,她骂起人来尖酸刻薄不讲礼数。徐墨怀是四书五经教出来的皇子,自然看不惯她这泼妇做派,但李骋是军营里出来的,什么下流难听的浑话没听过,便是苏燕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祖宗,他也照常能摆出笑脸。
“我还偏不弄死你,改日我就去蓟州了,你要么随我一同去,要么就等着被送回宫里,自己看着选。”
李骋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苏燕被他气得头疼,匆匆回了家,也不敢将此事告诉林拾,以免再拖累了她,索性先收拾着包袱,准备过些日子再去别的地方躲一躲,谁知没等到李骋过来捉她,蓟州的战事告急,他匆匆带着人离开幽州,完全将她抛在了脑后,想来也不过是故意拿她找乐子。
幽州天寒,沿河都是飞散的芦花,如同落雪一般。而长安已到了初春,长街边的柳枝抽条发新芽,柳絮满街飘散,一批学子为求功名来到长安。
宋箬挎着篮子,看到了正在为徐晚音买花的林照。
徐晚音从马车中探出半个身子,笑盈盈地同林照说这话,待他买了花,便顺手给她簪到发上,一副恩爱和睦的画面。
宋箬漠然地望着他们,心中早已生不出半点波澜。她能做的都做了,林照依旧没能如她所想厌恶徐晚音。倘若林照愿意娶她,兴许她还能给彼此留几分情面。
等夫妻二人走了,宋箬也去了桥边买了几支花。等她快回家的时候,有些烦躁地丢了手里的花,又狠狠地用鞋底碾碎,似乎这样才能发泄她心中的怨气。
林霁正在院门前等着她,一见她回来立刻迎上前,问道:“阿箬,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身子不好便莫要出门,要什么与我说一声便是。”
宋箬垂下眼,轻声道:“这样的小事何必要来给你添麻烦,你与林照这样关照我,实在让我过意不去,我有何能耐让你们待我这样好。”
林霁是林照的弟弟,自从知道了宋箬的事,也时常来关照她,这段时日来得更加勤了。
“方才我看到了林照,他正在为公主买花,只要他与公主不再因我生出嫌隙便好。”宋箬说着,抬手将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
林霁听她提起公主,本就十分不悦,再看到她手上因徐晚音而留下的长长一道疤痕,心中更觉厌恶,说道:“兄长真是糊涂了,娶了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回来,仗着自己是公主便胡作非为,你的绣工这样好,日后却连针线都拿不稳,都是拜她所赐,若不是陛下护着,阿兄早就休了她。”
宋箬无奈道:“公主也是无心之失,本是我咎由自取,如何能怨她,这样的话日后莫要再说了。”
林霁越想越气,脱口而出:“什么公主!分明你……”
他猛地顿住,宋箬盯着他的脸,他又心虚地收回目光,愤愤道:“分明你比她好多了,知知书达理又生得貌美,哪像她半点公主的气度也没有……”
宋箬眼神冰冷,温声细语地说:“我如何能与公主相比……”
她低眉说话,如花瓣一样的双唇微微翕动,精致的眉眼艳若这枝头含春的花蕾。
林霁悄悄瞥了宋箬一眼,正与她含笑的双眸对上,他不禁面上发热,口舌莫名觉得干燥。
——
正值春闱,北方战事频繁,却丝毫影响不到繁荣的长安。
徐墨怀去年提到御史台的状元,虽是寒门出身,却也在金钱权势中投靠了士族之流。倘若他固执自我,不攀附士族,仕途上便会处处受阻,可若他屈服,又与从前低人一等的寒门无异。
今年的春闱得到赏识的前三甲都是士族出身,徐墨怀觉得其中有异,让人去彻查了一番,才知晓有些人的策论被混淆替换,有几份本该答卷并未送到他眼前。
孟鹤之在得知自己落选后颇为失落,躺在客栈离翻来覆去难以安睡。与他一同落选的同窗友人还在安慰他,说着:“孟兄这样好的才识,必有中第的那一日,不差今年这一回。”
孟鹤之闷声道:“我还想着倘若中了第,风光回乡将我阿耶接来,也好报答刺史大人的恩情。”
他说着,脑子里忍不住便浮现了一张清丽的脸。
孟鹤之起身,伸手去摸了摸衣裳,确认底下的钱袋还在,又安心地躺了回去。
第62章
科举一事彻查了不少人,牵连到六部,徐墨怀手上半点不留情,连丞相都在朝堂上被骂得不敢吭声。
由于科举才推行不久,依旧有着不少缺漏和弊端,不过是第二年便出了徇私舞弊的事,徐墨怀杀鸡儆猴,处罚了一连串的人。
然而前三甲既已选出,倘若再收回反而是另一种不公,他便将替换的几份礼部试看了一遍,多数人的策论乏善可陈,只有一人给他稍留下了些印象,被他单独放在了一边。
“林文清和萧道呈看不上他的答卷,朕却觉得颇有新意。”徐墨怀将答卷递给常沛,希望他能说出些有用的话。
科举推行毕竟要借助世家望族,因此除了答卷以外,考生还要有高门名士的推荐,考生投奔公卿望族以争一个出头的机会,今年的前三甲都有投卷,即便是上一次的春闱状元,也向得到了荆州刺史的举荐。
“虽说是向礼部投卷,提及去年的张书潼贪墨案一事,言辞之间倒是更有刑部的作风。”
徐墨怀点头:“虽说有不足之处,却是瑕不掩瑜,在寒门之中能有此胆识见解却是难得,我倒是觉着此人去吏部更好。”
次日探花宴后,孟鹤之跟着友人去看朱袍加身的登科进士,望着他们风光无限的模样,心中也难免觉得艳羡,午后回了客栈准备收拾行囊回幽州,却忽然来了一行人让将他叫住,说是中书舍人有请。
被带到青環苑的路上,孟鹤之走路都觉着轻飘飘的,好似在做梦一般。
尤其当他走入水榭中,看到了正在与人下棋的一位年轻男子,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
棋子落于棋盘,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徐墨怀扭头看他,问道:“可会下棋?”
“略懂些皮毛。”
他点点头,让孟鹤之上前,接替常沛下完这盘棋。
张刺史喜爱下棋,孟鹤之当初为了得到赏识,花费了许多功夫去请教旁人教他,虽说棋艺不算精湛,却在刺史府的门客中是上乘。
然而到了徐墨怀面前,三子过后他便乱了阵脚,额间不禁冒出了冷汗。
徐墨怀没什么表情,也不在乎他棋艺如何,反说起了他的策论。
孟鹤之的文章颇为凌厉,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害,文字间可隐约窥见他为人的果决冷静,然而徐墨怀见到了他本人,却发现他不过是个颇为年轻的贫寒书生,甚至有些内敛和拘谨,连说话都柔声细语的,眉间带着点笑意,看着十分面善。
“好了,你回去罢。”徐墨怀问完话,确认孟鹤之没有让人代写,这才让他离开。
孟鹤之起身行礼后离去,一个钱袋掉落在地,他一时间没有发觉,徐墨怀顺手捡了起来,正巧看到上面绣着的图案。
“你的钱袋掉了。”
这钱袋里的银钱不多,难怪掉下去也没个声响。孟鹤之连忙转身接过钱袋,便听徐墨怀疑惑道:“这绣的是鹤?”
孟鹤之很佩服徐墨怀能猜到,更觉得他不愧是帝王。
“正是。”
徐墨怀轻嗤一声,带着点嘲笑地说:“此人的绣工不堪入目。”
孟鹤之方才生出的好感立刻便消下去了,有点不忿地维护苏燕,小声说道:“嫣娘是因为天冷冻伤了手……”
徐墨怀猛地抬眼看向他,问道:“你方才说是何人?”
孟鹤之不解道:“嫣娘姓秦,是草民的同乡……”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徐墨怀,却仿佛看到了他眼里的光慢慢黯淡。
“无事,你走吧。”徐墨怀收回目光,又恢复了平静自若的表情。
——
时年五月,北方战事愈演愈烈,蓟州朔州都在御敌,徐墨怀不得不派李太尉领兵增援。
先皇后与长公主的忌日当天,又出现了一件足以令天下人大骇的事。
林氏次子林霁,抱着一个女子拦住了徐墨怀的车辇,声称对方身染重病,须得血脉亲人的鲜血入药才可救命。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却不想他为了救心上人,说出一件林家隐瞒多年的秘密。
当初徐晚音被寄养在林氏一族,林照待她如亲生妹妹一般,谁知后来战事波及到了长安。林照带着三岁的徐晚音出门后被人流冲散,再无法寻到她的身影。然而徐晚音自幼在林家长大,王皇后只怕连她的模样都记不得,林文清无奈之下,偷偷找了一个肖想徐晚音的女童顶替她成了公主。
真正的徐晚音走失之时,身上带着王皇后的手镯,镯子上镶嵌着各色宝石,林文清后来命人打造了一副相似的留在府中。哪知多年后,一个绣娘去林府送衣料,腕间的手镯露出来,恰好让林照撞见。
那只镯子做工极为精巧,又是可随意调结的活扣,林照一眼便认了出来。
宋箬是真正的徐晚音,而如今的安乐公主,则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庶人。
此事一出,称得上是举世哗然。
混淆皇室血脉是为重罪,徐墨怀震怒之下降了林文清的官职,罢了他十年的俸禄,林文正也受了牵连,而林照身为罪魁祸首被贬到了贫乏艰苦的朔州任太守,林氏一族都受了牵连,一夜之间成了天下笑柄。
林霁厌恶徐晚音,又嫉妒惊才绝艳的兄长,却不曾想此事正好中了徐墨怀的意,让他借机整治风头无两的林氏一族。
——
宋箬被迎回宫中,一身的病在太医的诊治下很快便没了大碍。
殿外大雨滂沱,林霁跪在殿前请求徐墨怀开恩,徐墨怀没有理会,而是去看了眼躺在榻上病恹恹的宋箬。
他没有走过去,只是不远不近地看着,宋箬艰难地起身给他行礼,他依旧没有要去扶一把的意思。
徐墨怀对待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并未有多少情分,他早派人去查过宋箬,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不曾想林文清聪明一世,却会生出这样蠢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几句唬人的谎话,将父兄都给祸害了。
“林霁正在殿外等着,你若想见他一面,朕可以让人传他来此。”
宋箬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轻咳两声后,说道:“皇兄让他回去吧,我害他如此,没有颜面再见他。”
她说着,眼中已有了泪花。
徐墨怀盯了她一会,蓦地笑了一声,说道:“你的确比她像皇室血脉。”
他的父皇自私无情,母后与长姐同样心狠果决,而他自己在手段上自然毫不逊色,唯独徐晚音傻气天真,只知追着林照跑。反观宋箬,当真是心机深沉,装模作样的本事比起他也不遑多让。
林氏在朝中的地位非同小可,忽然的变动累坏了吏部的人,仅仅是整理卷宗便花了三日。
孟鹤之品阶不高,又出身寒门,难免要受到排挤,丢给他的政务格外多。然而能入仕对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好事,闲下心后便给父亲写信,想起苏燕,又给她写了一份,盼着能与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秋日里的时候,林照也做好了交接,带着徐晚音奔赴朔州赴任。徐晚音哭哭啼啼了好几日,闹着要去宫里见徐墨怀,被林照给阻止了,徐墨怀责罚了所有人,唯独放过了她,仅将她贬为了庶人,收回了她的食邑与封号,却依旧允许她姓徐,允许她叫晚音。
苏燕远在幽州,徐晚音的事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她只觉得感慨,从前嫌她出身卑贱的公主,原来自身也是庶族,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蓟州城破了,河北节度使叛乱,声称当今天子并非皇室正统,联合河西郭氏一族开始攻打幽州。
苏燕从没见过打仗,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幽州刺史便不战而降。城破当日,林拾本想带着她逃难,却被赶来的李骋拦住去路,众目睽睽之下,苏燕被他强行绑走了。
第63章
蓟州城破的时候,百姓们都安详地做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想过李复英勇无双,统领着大批归化军和英武的大靖将士,还会打不过野蛮粗俗的胡虏。
谁知李复会联合胡虏造反,各个部族联合起来攻打靖朝边疆,想要同他们的祖辈一般,让汉人王朝的皇帝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窜。
蓟州刺史被杀,转而被拖入的战火的便是幽州与朔州。林照几乎才站到朔州的土地上,还来不及熟悉各部,便忙着派人守城抗敌。
幽州百姓还在睡梦中,尚未反应过来,便听说幽州成破了,刺史带着家眷逃跑,太守的抵抗宛如螳臂当车,将他们抛在城里等死。幽州不少百姓都记得从前胡虏杀烧抢掠的事,对这些被称之为贱夷的敌寇恨之入骨。一时间城中不少有血性的男儿都前去抗敌,连牢里的死囚都被放出来上阵杀敌。然而终究是寡不敌众,城墙下的尸体堆成了小丘,百姓惊慌失措地逃亡,街上乱成一片。
苏燕从来没见过打仗,上一次遇到这样混乱的场面还是在遇到山匪的时候,然而这次战乱带给她的冲击远比山匪捉人来得要大。
林拾带着她逃跑,四周都是杂乱的脚步声,有叛军已经冲入城中抢砸了起来。林拾抓紧苏燕的手不敢松开,唯恐被人流冲散,然而叛军何其多,幽州被团团围住,苏燕的四周都是哭喊求救声。几个叛军看到了逃跑的苏燕,带着同伴过来拉扯她想将她往巷子里拖,被林拾几下给踹翻,两人正要再跑,便被一堆骑着马的人给拦住。
李骋坐在一匹高壮的骏马上,甲胄折射出冷寒的光,上面还沾着黏稠的血。他立刻便注意到了苏燕,策马朝她靠近。
苏燕只感受到眼前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随后便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她抬头朝着马上的李骋看去,最先看到的,是挂在马鞍两侧的一连串人头。
那些人头混着血和泥土,有的被砍到凹陷进去,有的则被劈成两半,被麻绳串在一起随着马的步子而晃动。
她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竟见到了这样可怖的景象。
苏燕面上血色尽失,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法忍受地背过身吐了,连林拾都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别开脸去。
军中以人头算军功,将士们将敌将的头颅挂在马上,以示自己的骁勇。
李骋前几月在幽州,还是一位受人敬仰的少年将军,然而转过头他便能对着这些信任他敬佩他的军民挥刀相向。
苏燕被恶心到说不出话,李骋还风凉地大笑了几声,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吐完,一句交代也没有,便吩咐着手下将她给绑走。拖拽间苏燕险些贴到那些鲜血淋漓的头颅上,吓得尖叫一声连忙躲开。
林拾自顾不暇,苏燕也不想连累她,只能催促她先走。
很快苏燕就被绑着推到了一个马车边上,几个女人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来打量苏燕,她们面容各异,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胡姬。苏燕听不懂她们的乡音,李骋的手下对她也没有怜惜,直接粗鲁地将她推到了马车上。苏燕跟三个女人挤在一起,其中还有一人小腹高高隆起,肚子圆得像是要被撑破了一般。
苏燕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这便是李骋的几个姬妾。
夜里的时候,苏燕和这些女人被一同送到了被叛军占领的太守府。
几个女人对着新来的苏燕上下打量,侍从给苏燕随意收拾了住处,让她和李骋的姬妾一同住下。
她去询问的时候,侍从只肯说李骋带兵去攻打定州了,等定州攻下后便会回来,也不肯交代李骋将她拐来做什么。
苏燕战战兢兢地在府中住了不过三日,李骋便携着一身酒气回来,直接到了她们的住处。
苏燕瑟缩插好门闩,任屋外酒气冲天的醉鬼如何怒斥着让她开门也不理会。
最后李骋安静了一下,似乎是在门外踱步想着如何进去。苏燕胆战心惊地等了一会儿,突然听闻一声巨响,一柄沾着血的长刀直接劈开了木门,力道之大,将木门都毁了大半。苏燕吓得险些跳起来,去屋里找了烛台握在手里。
几下之后,李骋一脚踢开了木门,看到苏燕后立刻踉跄着上前,强硬地夺下她手里的烛台,不由分说将她往榻上拖,血腥气与酒气混合,越发令人作呕。苏燕又惊又怒,手上得了空立刻朝他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李骋被打得愣了一下,粗热的呼吸喷洒在苏燕脸上,她嫌恶地偏过头,用脚蹬开他。
李骋本就醉得糊涂了,连走路都不大稳当,脑子里还想着这种事,苏燕一巴掌打过去,他便也知趣地停下,摇摇欲坠地站了一会儿,便猝不及防地倒在榻上呼呼大睡,一只手还放在解了一半的裤袋上。
侍从听到动静声没了,立刻进屋查看,发现李骋睡了过去,便招呼着让苏燕侍奉。
苏燕冷笑两声,丝毫不理会醉到不省人事的李骋,抱着衣裳去找他的姬妾,以求夜里能安心地睡一觉。
让苏燕进屋的女人怀了身孕,也听到了她屋里的动静,没说几句便收留了她。
苏燕在幽州住得久了,勉强也能听到一些蓟州的乡音,对方唤作媛娘,跟着李骋已经有三年,随军到过不少地方。她虽不理解李家为何造反,却对此没有太多感受,甚至想着若李家当了皇帝,李骋便是太子,她日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苏燕不了解其中内情,她不明白李骋的父亲是节度使,祖父是太尉,这样的家世地位不知好过世上多少人,为何还觉得不满足,非要争着一个皇位,要杀那么多人,夜里便不会做噩梦吗?
翌日一早,李骋酒醒了看到脸上留下红印子,以及地上被劈开的木门,便将苏燕从媛娘的屋里拖出来。“好你个苏燕,我还没怎么你呢?你先对我动起手了?”
苏燕怒骂道:“你好生不要脸,满院子的姬妾,偏偏来祸害我一个无辜人。我又不曾招惹你,无端被你这样欺负,还不准人还手了不成?”
李骋咬牙道:“我瞧着你在宫里也没少受欺负,难道你敢甩皇帝的巴掌不成?”
苏燕冷笑,说道:“我还当真打过。”
他听到此处也笑了,推着苏燕往屋里走,说道:“我昨夜打了胜仗,酒喝多了将你认错了人。你且放心,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奸□□人的事可是一点也不干,这满屋的女人都是真心要跟我,你可以再好好想想,跟了我日后有数不尽的好处,还没人拘着你。”
“我若不肯呢?”
李骋对她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好说,你不肯跟我,不是还有徐墨怀吗?我便将你还给他,你一个婢女胆敢戏弄皇帝,他若知道你还活着,且又入了我的后宅,手段可比我要很多了,你尽管试上一试。”
“混账。”
“随你怎么说。”
第64章
李家造反的事传到长安只用了七日,驿站的人马不停蹄将消息传到长安,满朝文武无不哗然,纷纷辱骂着李氏满门,而李复留在长安的家眷被他狠心抛弃,成了这场叛乱的弃子。
只要推行科举,务必会引起巨大的动荡,边疆有着虎视眈眈的外夷,朝中是步步紧逼的士族。如果放任士族继续壮大,只会出现更多的李氏郭氏。
李复知道徐墨怀的野心不止在提拔几个小小的寒门学子,他早在暗中打压李氏,无异于逼着他们造反,刀子迟早会落到他们这些权势滔天的节度使头上。与其等着日后被打得措手不及,不如趁着他羽翼未丰早些反了。
徐墨怀心中早有平叛的人选,他也知道如今自己这皇位坐了没多久,正是需要提升威望的时候。北方突然暴发叛乱,百姓们便回回忆起从前因战乱而颠沛流离四处逃亡的日子,此刻更需要他站出来,如同先皇和高祖一般驱逐胡虏,平定河山。
朔州陷入战火,林馥心急如焚,迫于无奈来寻求徐墨怀,跪在殿前请他出兵援助林照。
“请陛下救我兄长。”林馥难得对徐墨怀低声下气地恳求,依旧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林氏风光了几百年,势力如盘根错节的古树,根脉绵延几里,一时之间绝不可能除尽。而他也没要为此除去李家的意思,不过是想打压给各大士族看看,自然不会真的要林照死。
“朕知道了,这些事不必你费心,回去等着便是。”徐墨怀实在不想看见林馥,他还没忘记苏燕是怎么跑的,若说其中与林馥半点干系也没有他绝不相信。
林馥还想再说,徐墨怀却不大愿意理会她了。
没多久,宋箬也从宫外回来,正好看到林馥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在宫里这些时日,已经看出徐墨怀并不沉湎于男女情爱,极少到后宫宠幸过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