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冷眼看他,没有说话。
白马扶舟也不吭声,只是笑。
看这二位同样挺拔的男子相对而峙,时雍觉得这画风转得有些诡异,偏偏他们一句话不多说,又无从窥探什么。
时雍拢了拢肩膀上的披风,嗅着那股子若有似无的淡香,眼神也下意识瞄向了赵胤的侧脸。
他没有注意她,看白马扶舟的神色极是专注和冷漠,再出口的话,已隐隐有警告之意。
“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你还是少生心思的好。”
听他话里藏刀,白马扶舟也不甘示弱,“多谢大都督提点,我也就瞧个热闹。”他忽而一笑,上前两步望定赵胤,压低声音道:“即便我回东厂,也不会与奸佞同流。我自问不是好人,但长公主之恩也是要报答的。”
赵胤冷冷看他片刻,似是无意再理会他,漠然转向时雍。
“走了。”
这么熟稔亲近的语气,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们之间有什么苟且。时雍心里一跳,顿时觉得身上这件披风暖和是暖和,但莫名沉重了几分。
“大都督再会。”
背后传来白马扶舟漫不经心的声音,听得时雍脊背微绷。
刚才白马扶舟有提到东厂,时雍不知他与东厂是什么关系,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并不那么融洽,即使不是仇敌,也是各怀鬼胎,互相防备着。
往后京师,只怕更热闹了。
————
徐晋原是吊死在诏狱的,与时雍当日的死状极为类似。
来验尸的人是宋长贵,魏州专程叫人去请了他来,事件办得妥当,勘验文书上也写得清楚明白。
在赵胤看文书的时候,时雍走到了关押徐晋原的牢舍,现场实地走了走。
当日,她差一点死在顺天府府狱,全是因为徐晋原。但细想,时雍对徐府尹并没有太大的怨气。周明生曾说,他是个不错的官吏,对下属对百姓也算尽心,只是身在官场,许多事情身不由己,若非怀宁胁迫,他也不会为难她一个小女子。如今徐晋原丢了性命,虽是罪有应得,但也不应该死得不明不白。
牢里终日有人看守,据悉当晚无外人进出,监舍里也未见异常,徐晋原除了“见鬼”自缢,几乎没有别的死亡可能。
可是,从时雍、于昌到徐晋原,个个都吊死自缢,又太过巧合。
“大都督,我怀疑,有内鬼。”
第一个被怀疑的人,便是牢头屠勇。
这位仁兄昨夜在诏狱当值,可是事发后被揪出来,却不肯承认当夜在诏狱。魏州问他去向,他又说不清楚,教魏州好一顿收拾。
屠勇被带进来时,已是鼻青脸肿,双眼乌青,再看到赵胤冷飕飕的脸,他瑟瑟发抖,扑嗵一声跪地上,拼命地痛哭流涕叫冤枉。
赵胤面无表情地坐下,没有说话。
魏州拱手道:“大都督,昨夜当值的几个狱卒都表示看到屠勇进了牢舍,凌晨时分才离开。可这厮死活不认,说是偷偷溜出去吃酒了,又不肯交代哪里吃酒。”
顿了顿,魏州犹豫一下,又道:“卑职审问几个狱卒时,无意得知一个事情——原来在时雍死前,屠勇这厮还曾带了好酒好菜进来,要给时雍,虽说没有吃上,但此事极是可疑。”
时雍自杀。
徐晋原会自杀。
两人都死在诏狱,都是自缢,
没有女鬼,也必定有内鬼。
时雍扭头看过去。
火光映在赵胤的脸上,冷漠而平静。
“本座面前,你还不交代吗?”
屠勇的脑袋在地上快要撞出坑了,鼻涕泡都哭了出来,却是死咬着下唇,只摇头痛哭却不开口。
在诏狱当过差的人,没人不知赵胤的手段。
他拒不交代,定是有隐情了。
魏州踢了一脚屠勇的屁股,警告他。
“大都督跟前还不招,屠老狗你当真不要命了?”
看得出来,魏州揍他,也是护他,毕竟平常多有交道,无非必要他也不愿下狠手。时雍扭头看向赵胤的侧脸,猜他会怎么处置。
不料,他沉吟片刻却是摆手。
“都退下。”
众人微愣,却没犹豫,陆续退了下去,包括魏州。
只有时雍留了下来。
赵胤没有看她,冷冷对屠勇道:“可以说了。”
四个字淡然且平静,可个中威仪却教人头皮发麻。屠勇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好一会儿,脑门才慢慢从地面抬起,看着赵胤。
“大都督饶命,小人不是内鬼,昨夜当真不在诏狱,也不晓得刘三他们几个……为何一口咬定看到了小人。小人有罪,不该在轮值时偷懒,但小人属实是冤枉的啊!”
赵胤眼皮低垂,“不在诏狱,你去了哪里?”
“小人,小人不能说,大都督恕罪。”
屠勇重重磕头,脑门上鲜血横流。
赵胤斜睃他一眼,铮的一声,绣春刀突然离鞘,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招的,只见寒光掠过,锋利的刀芒已然落在屠勇的脖子上。
“本座不问第二次。”
“大都督……”
屠勇抖抖索索,重重喘着气,好半晌才咽了口唾沫。
“小人说。”
屠勇今年三十有二,有一房妻室,生得粗壮敦实,他老娘以为这样的媳妇儿好生养,那晓得娶妻多年一直无所出,加上夫妻关系本就不睦,他便渐渐生了外心。
“昨夜,小人那相好约我过去,小人寻思狱中人多,大半夜也出不了事,便偷偷去了。她做茶煮饭,备了酒肴,小人一时兴起,便多吃了几杯,回家倒头便睡,待出了事,小人才如梦初醒……”
赵胤皱眉,“为何魏州问你不答?”
“小人自知有罪,开脱不了。但此事与小人那相好无关。她虽不是良家出身,但不是歪缠的妇人,小人不愿牵连她——”
说到此,屠勇又朝赵胤连连磕头。
“求大都督怜恤,小人甘愿受罚,但此事与她绝无相干……”
时雍道:“看不出你还挺深情。屠勇,你可知晓,如今她是唯一能证明你昨夜不在诏狱的人?”
抬头看一眼时雍,屠勇愣了愣,看大都督没有阻止她询问,脸上露出几分窘迫来。
“自她从了良,我与她便……如兄妹般相处,不曾,不曾有私。昨夜也只是吃了酒便返家了,没有留宿。”
从良?
给时雍送酒菜的牢头?
时雍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测。
该不会是……
“水洗巷闲云阁的老板娘,是你相好?”赵胤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打破了时雍的侥幸,也瓦解了屠勇的防线。
他瞪大惊恐的双眼,不敢置信。
时雍亦然。锦衣卫有情报网,赵胤能知道上上下下无数人的隐私不足为奇。奇就奇在,他的脑容量得多大,才能把人脑使得如电脑一般,对每个人了若指掌,信口道来?
两人怵然无语,
冷风幽幽,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赵胤一脸平静,冷漠的眼瞳笃定而无情地扫过来。
“来人!将闲云阁的老板娘带来问话。”
果然是娴娘。
事情大了!
时雍头皮微微发麻。


第73章 腹黑的大都督
火光辉映,诏狱寒冷刺骨。
时雍站在赵胤的身边,他身量极高,即便是坐下也能挡住从甬道吹来的风。
但是没有用,挡了风,挡不住冷。
因为那凉意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时雍看不到他的脸色,却把跪在地上的屠勇看了个清楚。
害怕吗?
不止。
比害怕更甚的恐惧布满了屠勇的脸。
嘴唇、眉毛,肩膀,每一处似乎都在抖动,又被他死死压在颤抖的舌下。
锦衣卫对“内鬼”的处置到底有多可怕?
等待娴娘到来的这个间隙,时雍看着屠勇的恐惧,想起了上辈子第一次见到赵胤的情景。
那时候,刚从甲一手上接任指挥使的赵胤,在这个复杂神秘的权力机构里,并不像现在那么让人信服。
有一个叔辈的指挥同知自视资历高有功劳,数次违抗他的命令,甚至当众冒犯他、嘲笑他……
说来奇妙,时雍第一次见到赵胤,他就在杀那个人。
一只手肘抵过去,咔嚓一声,那个指挥同知脖子响了下,鲜血便喷溅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一刀毙命。
车水马龙的街头陡然安静,
赵胤满身是血的转头,嘴角冷冷上扬。
时雍打马经过,正对上他看来的眼。
两人相距有十来丈,时雍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却在那冲天的血光中感觉到了他眼底的凉意和浑身的杀气。
后来,她听说那个人的尸体在诏狱大门挂了整整三天,震慑了锦衣卫上下。
不止如此,赵胤还为他定了八条大罪,亲自带兵抄了他的家,老老小小数十口,男的充军流放,女的为娼为奴……
可谓狠到极点,手段酷烈。
偏生赵胤此人性情冷淡,无欲无求,做事又极是谨慎小心,滴水不露,所以上任以来虽说在朝堂上得罪了无数权贵,却没人能找到他的破绽,除了暗地里做法扎小人诅咒他,怕是毫无办法。
想想他的手段,时雍担心起娴姐的安危来。
“拿着。”胡思乱想的时候,赵胤的声音传过来让时雍怵了怵。
她看过去,一盏热茶被他修长的手指托着,干净的指甲盖竟是透明粉润的,格外好看。
这双手,怎么看也不应当长在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身上。
时雍默默接过,冰冷的手指有了暖意,情绪松缓了些。
有那么一瞬,她竟然荒谬的觉得——赵胤看穿了她心里所想,让她端着茶盏是为了给她暖手。
这想法,
真是荒唐!
————
同娴娘一起被带进来的人,还有自称见到“时雍鬼魂”的更夫和几个昨夜当值的狱卒。
看到时雍也在这里,娴娘愣了愣,别开脸只当不识,娇滴滴地跪在屠勇身边,楚楚可怜地向赵胤讨饶。
“大人,是奴家叫屠勇来闲云阁的,他吃酒到四更才走……奴家可以作证。”
她的说词与几个狱卒截然相反。
狱卒们纷纷指认屠勇不仅在诏狱,而且还去了徐晋原的牢舍。
她却说,屠勇整夜都在闲云阁。
几个狱卒一听,也慌了,纷纷跪下来求饶。
“大都督,她在撒谎。我几个难不成还会认错屠勇?这小妇人分明是为了给屠勇脱罪,他两个是相好,她的话信不得呀。”
“大人明鉴,奴家敢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娴娘私窠出身,说话娇娇软软,即使是面对男子发誓,脸上还是难掩羞涩媚态,如鸳鸯拨水,听得人耳朵发痒。
赵胤:“你为何单单昨夜叫他去?”
娴娘垂下头,巾子摁了摁眼角,“奴家本非良家,虽说如今做了正经生意,还是有登徒子上门,打奴家的主意……”
一个美貌的女子独自开店,又有做私窠的经历,难免会被登徒子骚扰,近几日有几个外地口音的男子更是屡屡上门找事,让娴娘陪酒就罢了,竟想赖着不走。
娴娘实在受不得,这才叫了屠勇过来,假称是她的男人。屠勇在诏狱当差,普通人见了也得惦量点儿,娴娘想以绝后患,却不知屠勇当值,更不知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害了他。
“大人,全是奴家不晓事,灌了他的酒,误了差事。你要罚就罚我吧,他是个好人啦……”
娴娘哭哭泣泣,看得屠勇心疼又难过,也是不停地向赵胤求饶,言词间到没有顾及自己,只怕牵连到她。
时雍看赵胤面色冷淡,没有半点怜悯心,清了清嗓子,把话岔开。
“你们可有看到白衣女鬼?”
屠勇摇头,只道喝多了,什么都没有瞧到。娴娘也是泪蒙蒙地摇头称没有看到。
几个狱卒也一样。
只有那个更夫,对“见鬼”一事言之凿凿,当着赵胤的面,描述得绘声绘色。从他的说词来看,与时雍在水洗巷和天寿山见到的“白衣女鬼”,一般无二。
“此事有蹊跷。”时雍看了娴娘一眼,从赵胤的身侧绕过来,站在他的面前,对他端端正正行了礼,平静地说。
“大人,我与娴姐是旧识,我信她,不会说谎。”
她拿小丙的玉令时,赵胤就知道她与娴娘有交道,他虽没问,心里一定存疑,与其让他去想,不如直接挑明。
“想必大人与我一样,也相信几位狱卒大哥的话。那么,问题来了,若是娴姐与几位狱卒大哥都没有说谎,是不是就表示,昨夜三更时分,在诏狱和闲云阁,同时出现了两个屠勇?而更夫大哥,也几乎在同一时刻,见到了白衣女鬼在诏狱附近?”
赵胤慢慢翻动手上文书,眼皮微抬。
“没有人说谎?你是想告诉本座,当真有鬼?”
“有。”时雍平静地看着他,“我向大人保证过,要替你捉住这只鬼。只要捉住了她,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赵胤:“想好了?”
“想好了。”
“依你。”
赵胤慢慢站起来,看了看屠勇和娴娘这对野鸳鸯,“押下去。”
“大都督。”屠勇重重磕头,“求您放过娴娘,她是无辜的呀……”
“闭嘴!”赵胤抬手打断他。
眼神却凉凉落到时雍的脸上。
“待水落石出,自有定论。”
时雍这时才明白,他刚才问那句“想好了”是什么意思。
敢情此人深夜把娴娘带入诏狱,压根儿就没有想从娴娘嘴里听出什么“真相”——在双方各执一词的时候,真相是无法证实的。
他真正的目的,是逼她出手。
兑现捉鬼的承诺,
更有甚者,逼出她更多的秘密。
这哪是审问他们?分明是在对付她呀!
时雍再看赵胤时,神色已然不同。
此人冷漠腹黑又狠毒,肚子里不知藏了多少算计人的弯弯绕,等此事一了,定要远离他,走得远远的,免得一不小心脑袋被他拧了下来还浑然不知。
这一夜,时雍觉得自己这“女魔头”白做了。
从诏狱回去的路上,天已经亮开,她生无可恋地走着,闻着路边摊贩的早餐烟火气,肚子咕咕叫,这才想起自己许久没吃东西了。
惨。
时雍咽一口唾沫,左右看看,钻入一个无人的巷道,嘬拢嘴唇,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不过片刻,大黑就披着一身湿漉漉的夜露,从远处朝她奔跑过来,拼命摇着尾巴往她身上扑,喉间呜咽有声,极是欢快。


第74章 手把手教你
时雍不知狗子是打哪里来的,看它身上皮毛都湿了,拉着袖子为它擦了擦,又轻轻抱住它的大脑袋,怜爱地顺了顺毛。
“饿了吧?走。我们去找吃的。”
大黑跳起来扑她的腿,嗷嗷有声,狗脸上满是兴奋。
时雍笑着看它,“这两日去了天寿山,也没见着你,是不是饿肚子了?往后你别离开我了,就跟在我身边……”
大黑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拼命摇尾巴。
这些日子,只要时雍召唤,大黑就会出来,可是它总会适时地离开她,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与她格外亲近,时雍觉得狗子是为了保护它。
“时雍的狗”,“黑煞”,像两个烙在它的身上的烙印,大黑与时雍一样是公敌,大黑不跟着她,是怕受牵连到她……
时雍不知怎的,又想到了屠勇和娴娘。
“你别怕。我如今投靠了锦衣卫大都督,便是要堂堂正正的养你。只要我是赵胤的人,你看哪个不怕死的敢说三道四?”
大黑吐着大舌头,就像听懂似的,扑到她腿上撒欢。
时雍养它那么久,对它的情绪极是了解,见状微微一笑,“等我们帮他破了这桩案子,就远走高飞,找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快快活活的……”
咕咕!
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
时雍抱歉地看了大黑一眼。
“我身上没钱,你随我回家去取钱,然后我们去买肉吃。”
大黑耳朵动了动,抬起脑袋看她片刻,摇摇尾巴,身子一扭突然跑远。时雍唤它两声,大黑没有理会,很快消失不见。
这狗子!
时雍笑着扭头,神色微微一变。
墙角有衣摆晃动,一瞬即逝。
不知是哪路神仙?
时雍眉头一扬,只当看不到,选了人多的大路继续往家走。
不一会,大黑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嘴里叼着一只鹦鹉,献宝似的奔向她。
时雍一看到鹦鹉就条件反射地竖起了汗毛。
“大黑,这东西你打哪儿弄来的?”
鹦鹉已经死了,大黑低头乖乖地将死鹦鹉放到时雍的面前,又退开两步,摇着尾巴讨好地看着她。见她不动,大黑扑上去,将鹦鹉的鸟毛扯下两根,然后仰着头,狗脸上竟有几分显摆的得意。
“你……让我吃?”时雍试探地问。
大黑尾巴摇得更欢快了,舌头淌出来全是口水。
仿佛在说“麻麻,你看我都舍不得吃,全给你了,我是不是很孝顺?”
时雍歪了歪头,对上大黑的视线,确定它当真是这个意思后,有些哭笑不得。
她家狗儿子是从哪里观察出来她喜欢吃鹦鹉的?
时雍弯腰摸它脑袋,“我不吃,你吃。”
大黑欢快地嗷呜一声,扑上去叼走鹦鹉,转瞬又消失在时雍面前。
时雍不管它,径直回家。
刚到宋家胡同,狗子不知又从哪里钻了出来,狗嘴上还挂了一丝没有擦干净的血迹,给时雍叼来一个精致的绣花荷包,放在地上,就跑远了。
“……”
时雍看着它高高翘起的狗尾巴,打开荷包,看到里面的银子,脑门嗡的一声。
没想到,穿越重生到如今,她竟然要靠一只狗来养活。
————
无乩馆。
杨斐将后院的鹦鹉数了无数次,紧张得呼吸都重了。
“谢放!”
他大声叫着,跳着脚蹦到谢放面前,双手撑着他的肩膀,喘着大气,话都说不利索。
“爷新养的娇凤,没,没了。”
谢放刚洗了澡出来,见状来不及擦头发,连忙跟他一起去后院。
“怎么回事?”
数来数去,鹦鹉确实少了一只,正是赵胤的新宠。
杨斐吓得脊背冒汗,“我去的时候这鸟就没了,不是我放飞的啊。”
顿了顿,杨斐转眼四处张望。
“你有没有看到黑煞?会不会又是这畜生来害我?”
谢放斜他一眼,“畜生没那么记仇。”
“也是。”
杨斐摸了摸脑仁,挨军棍都挨怕了,嘴瘪着,可怜巴巴地看着谢放。
“哥,你得救我。”
谢放看他一眼,“我去和爷说。”
“不要——爷会揍我的。”杨斐拖住他,那脸皱起来,就差号啕大哭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轮到我喂鸟,它就逃走了。”
谢放用力将手臂挣脱出来,“跟爷说,是我不小心放走的。”
说完他大步离开,杨斐站直身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捏了捏假哭时皱酸的脸,笑得一脸灿烂。
“傻子。”
————
走过长长的亭廊,谢放在走进赵胤内室的时候,心里也没有把握。相比于总是闯祸的杨斐,赵胤对他很宽容,谢放跟在他身边有四五年了,从来没有受过处罚。
可今日……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凉意就压过来,谢放心里收紧,眼皮都重了不少,不敢抬头看他。
“爷,娇凤被我不小心……放走了。”
他说得艰难,单膝跪下去,等待处罚。
赵胤单手拿着一卷书,天光打在他身上,面容看不真切。
“杨斐呢?”
谢放道:“今日我替他喂鹦鹉……”
“嗯。”赵胤面无表情,声音一点波浪都没有,“回头让杨斐自领二十军棍。”
谢放怔住,猛地抬头,“爷——”
赵胤抬手制止,表示不愿再听。
“去传阿拾。”
谢放狠狠掐紧手指,看赵胤翻着书一言不发,心知杨斐这一顿打是挨定了,一面自责一面试图揽责。
“属下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爷的眼睛,但替罪之事不怪杨斐,是我主动帮他请罪的。若爷要罚,就罚我吧,属下愿帮杨斐领受二十军棍……”
赵胤搭在书上的手指微微一顿,慢慢抬头看向谢放,视线深邃得谢放深深垂下头,不敢再抬起。
静止好久,那本书突然飞了过来,直接砸在谢放的头顶。
“杨斐屡教不改。你再帮他争辩,本座便重重罚他。”
谢放垂着头,不去摸被书擦破的额头,也不再为杨斐求情,只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固执、刚硬,一言不发。
良久,
赵胤挪开眼,手慢慢放在膝盖上。
“罢了。饶这狗东西一次,去传阿拾。”
————
时雍睡了个饱觉,醒来已是午后。
大都督召见早有所料,她打着呵欠就去了无乩馆。临走前,她从床底下“刨”出几块碎银,其中一块给了王氏,在她复杂的眼神注视下,从容地出了门,去肉铺买了一块肉喂给大黑。
那个绣花荷包里的钱,时雍没有动。
不义之财不可取。
时雍寻思,回头叫大黑去还了。
无乩馆一如既往的宁静,今日天气尚好,白云高远,阳光从亮瓦落下,衬得端坐的赵胤丰神俊冷,眼瞳漆黑如墨,如若神门中人。如非时雍深知他的狠辣手段,恐怕很难将这般美男子与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大都督相对应。
“来了?”
时雍迎上他居高临下的冷眼,福了福身。
“不知大人叫民女来,所为何事?”
赵胤看她一眼,“又装傻?”
语气不善呢?时雍望向侍立的谢放和杨斐。
只见杨斐面白如纸,谢放低着头,一动不动。
内室安静得有些诡异。
时雍莫名想到大黑吃掉的鹦鹉,轻咳一下,回避赵胤扫来的冷眼,平静地道:“大人叫我来,是为了捉鬼之事吧?我今晨回家,为此思虑良久,辗转难眠——不过,真让我想出个法子来。”
赵胤嗯声,示意她继续说。
时雍淡然一笑:“我细捋了近日发生的几桩案子,想了个详尽的捉鬼之计。只是,此事说来复杂,三言两语怕是说不清楚……”
赵胤看她片刻,朝她招手。
时雍愣了愣,走到他面前,赵胤再看向谢放:“笔墨。”
谢放和杨斐一左一右在案几上铺好纸笔和砚台,然后退开。
看这阵势,时雍微微一愣,“大人,这是做什么?”
赵胤道:“说不清,那就写下来。”
写?时雍脸颊僵了僵,“民女不识字,哪里会写?”
“本座教你。”
赵胤低沉的声音刚出口,时雍便觉得手腕一紧。
她扭头不解地看着赵胤,他面无表情,往她手里塞了一只毛笔,而后掌心慢慢下移,捉住她握笔的手,牢牢控住,修长的身子从背后圈住她,气息覆盖般笼罩上来,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头顶。
“写。”


第75章 此事不简单
赵胤身着轻软常服,半薄的衣衫紧贴后背,脖颈被他双臂绕过时隐隐摩擦,时雍汗毛都竖起来,手指更是动弹不得,几乎在他身前僵硬成了石头,如何能写字?
“大人,不如我来说,你来写?”
赵胤不说话,时雍离他太近,近得他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在头顶盘旋时激起的阵阵寒意,幽凉又沉郁。
时雍人都快要酥掉了。
这是逼她呀。
“行吧。”时雍斜脸看着他,脸上挂了淡淡笑意,“既然大人喜欢教,那我就好好学。”
时雍一只手被他捉住,另一只手还是自由的。她可不是被男人捉了手就紧张害羞慌乱地瘫在人家怀里脸红心跳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