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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电灯泡还不一定,”贺明涔歪了歪头,眼梢朝喻幼知轻轻一扫,“喻幼知,你说呢?”
喻幼知心里很烦,扯了扯唇说:“我是,行了吗?你们一起回,我自己回栌城。”
“……”
“……”
“快开饭了,赶紧起床吧。”
喻幼知丢下一句,直接转身离开。
贺明澜摸摸额角,不知道自己在这儿跟小少爷打什么无聊嘴仗。
“快点吧,别让大家等你一个人,”他站起身,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对了,席叔叔也来了。”
贺明涔眉宇一拧:“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贺明澜笑了下,“也许是替席嘉来找你提亲的?”
贺明涔的脸色顿时就黑了,紧绷下颚盯着他。
贺明澜扳回一局,这才悠哉哉从房间里出来。
出来后才发现喻幼知没离开,就站在门口等他。
“明澜哥,”喻幼知皱眉,“你怎么也跟他打起这种嘴仗了?”
贺明澜叹气:“有点没控制住。”
喻幼知也叹气,不再提贺明涔,语气关心:“你昨天吃药了吗?”
“吃了,”贺明澜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把,“谢谢。”
“没事,你没事就行,”喻幼知摇摇头,有些欲言又止,“昨天夜总会被举报的事……”
贺明澜:“我知道是明涔干的。”
喻幼知本来还打算试探几句,没想到他直接说了。
她一下子愣了,不知道说什么。这样一想,两个人刚刚居然没打起来,贺明澜的脾气属实是太好了。
“本来那家夜总会也有问题,我也不能说他这件事做得不对,”贺明澜无奈地笑了笑,“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午饭我不吃了,我先回房睡个觉。”
喻幼知这才发现他脸色很不好,下巴处和眼下都有淡淡的乌青。
她咬了咬唇,关切道:“你昨晚上没休息是吗?”
“头一次在派出所过夜,兴奋得睡不着,刚出来就赶高铁过来这里了,”贺明澜语气很轻,“我先睡一觉,睡醒了送你回栌城,你去吃饭吧。”
他打算回房,低头摁着眉心,高挑的背影显得有些虚弱,喻幼知不忍,追上去说:“那你岂不是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贺明澜:“嗯。”
“总要先吃点东西填肚子,”喻幼知皱眉,“我待会儿送到你房间去。”
贺明澜轻声问:“那你不吃了?”
“我先给你送饭,送完我再吃。”
“一起在我房间里吃吧,”贺明澜说,“有个人陪我一起吃的话,我胃口会好一点。”
-
“那三个人呢?”
家里有老人,所以贺宅习惯准点开饭,老爷子下楼的时候饭桌上的人都齐了,除了今天上午刚赶过来的贺明澜还有他未婚妻。
还有就是贺明涔。
贺璋:“明澜昨天工作太忙没休息好,所以打算在房间里吃,幼知陪他一起,明涔还没收拾好。”
老爷子顿时不满地皱起了眉。
几个人等老爷子入座,拿起筷子夹了口菜,他们才开始动筷。
吃了没几分钟,贺明涔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他就简单地收拾了下,头发还有些乱,脑袋顶上的头发蓬松,还往上翘着一两根。
要不是个子高挑挺拔,那张脸也足够清俊好看,这懒散又随意的姿态简直跟浪荡败家子没区别。
老爷子发话:“头发都打理不好就去剪个板寸,都比你现在这样看着顺眼。”
贺明涔随口嗯了声,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他虽然嘴上应了,但实则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听进去。
他扫了眼饭桌,问:“那俩人呢?”
没指名字,但长辈都知道他在问谁。
贺璋命令道:“你管你哥跟他未婚妻干什么,坐下,吃你的饭。”
贺明涔眉眼轻撇,慢吞吞地坐下了。
“明澜工作这么忙,不还是因为咱家这么多人,都挑不出一个有出息的来,”老爷子先是铺垫了一句,紧接着就把矛头直指贺明涔,“说的就是你贺明涔,把你送到牛津去学经管,你给我退学,你退学也就算了,进政府工作我也不说你什么,你居然跑去给我当警察,问你理由你也死活不肯说,肩上现在才混上几道杠几颗星,手就已经废了一只,你是打算用命去换前途吗?”
老爷子训人期间,谁也不敢插嘴,饭桌上一片沉默。
唯独被训的贺明涔一脸无所谓,舌尖抵着牙,筷子在碗里轻扒,淡淡说:“您当年不也是从士官一步步升上来的么?”
“我父亲是农民出身,没权没势的,我除了一步步走我能怎么办?贺明涔你呢?把饭喂到你嘴里了你都不会吃。”
“这不正吃着么。”
说完贺明涔就送了口饭进嘴,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老爷子被气得太阳穴直突突,叹气说:“但凡你出息点,我也不至于去跟自个儿女婿争外孙。”
因为曾孙子不给力,老爷子正打算让那个有出息的外孙改姓回贺家。
老爷子的女婿身份不低,他们家在北部城市那边也是数一数二的豪门商贾,自然不肯答应,所以老爷子最近一直为这事头疼。
“现在不是有明澜在吗?”贺璋劝道,“爷爷您就别为难温姑爷了,人家姑爷亲手养大的儿子,一表人才能力又好,当然不愿意让给我们了。”
“明澜是好,但明澜的妈——”老爷子顿了下,冷哼一声,“还不都是你当年搞出来的风流债,上得了台面吗?你自己说。”
贺璋面色微窘,阻止道:“……明涔还在这儿,您别说了。”
“说吧,”贺明涔面无表情,“反正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老爷子看他那副对自己父亲冷淡又不在意的模样,叹了口气,将话头转向今天的客人。
“志诚,你在市助的位置待了这么久,等市里的一把手退下来,你就该接手了吧?”
席志诚谦虚一笑:“那就借您吉言了。”
“事实而已,算不上什么吉言,”老爷子说,“当年跨江大桥那么大的案子,消息都传到了杭城这边,下台了那么多人,你不但挺过来还越往上爬,足以证明你有这个能力胜任一把手的位置。”
贺明涔夹菜的手微微一滞,往席志诚脸上扫了一眼。
席志诚脸上仍然挂着谦虚的笑。
老爷子意有所指:“贺璋要是有你一半的抗压能力,也不至于到今天才摆脱副字扶正。”
“贺璋是比较感性,不过这也是他的优点,”席志诚说,“很会关心和为别人着想,不然他以前在检察院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得人心。”
老爷子看了眼贺璋,点头,微微笑了:“是感性,一旦交心就是一辈子,不然当初也不会把朋友的女儿接到家里抚养了。”
——如果不考虑这个女孩儿现在跟明澜明涔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的话,贺璋确实是做了件好事。
想到这里,老爷子瞥了眼贺明涔,状似无意问:“志诚,你女儿找男朋友了吗?”
席志诚叹气:“没呢,我们嘉嘉对明涔一心一意,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老爷子:“明涔,说你无情呢。”
贺明涔掀了掀眼皮子:“跟我没关系,我可没耽误她三天两头就换男朋友。”
“男朋友换得快那也是因为心里有人了,所以才不长久,”席志诚说,“明涔,你老不给我们嘉嘉回应,我们嘉嘉也不可能一直为你单着吧。”
贺明涔嗤笑不语。
他最先把饭吃完,也不管长辈们吃完没有,撂下筷子就走,把老爷子气够呛,指着贺璋的鼻子说:“他平时对着外人态度傲点儿也就算了,在我这儿还敢这样,你这个老子教得好啊!”
-
贺明涔吃完饭,直奔贺明澜的房间。
他们果然在这里。
两个人正在房间的小桌子上吃饭。
看着俩人单独打牙祭,贺明涔扯着唇不咸不淡地笑了下。
贺明澜看他来了,叹气,放下筷子问他:“你这么快就吃完饭了?”
“再吃慢点耳朵就要起茧了。”
贺明涔随便从旁边搬了张椅子,然后抬脚,抵着喻幼知坐的椅子扶脚,往旁边一推,再把椅子往两个人中间一摆,直接坐下。
喻幼知:“……”
这一个举动愣是给贺明澜看笑了。
“明涔,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贺明涔侧头看他,反问道:“那你是怎么做到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好意思叫人伺候你吃饭的?”
喻幼知解释:“我没伺候,我只是在陪吃饭。”
贺明涔微滞,转而看向她,皱眉:“你插什么嘴?”
喻幼知无语:“你能插在我和明澜哥中间,我插个嘴都不行?”
“不行。”
“……”
妈的,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贺明澜又叹了口气,一晚上没睡,他实在累,眼睛都快睁不开,没力气跟小少爷吵架。
好好吃着饭,现在被小少爷这么一搅和,饭也没心思吃了,只能站起身来往床边走。
他摘了眼镜,只脱了外套和领带,累极之余也顾不上卫生了,直接躺上了床。
“我先睡了,幼知,你吃完以后麻烦帮我收一下。”
喻幼知也没心情吃了,打算收拾碗筷离开。
她正要收拾,胳膊却被贺明澜握住。
“干什么?”
“我没吃饱。”他说。
喻幼知说:“那你就去外面接着吃啊。”
“那些人说话太烦了,”贺明涔说,“我就在这里吃。”
喻幼知无奈,把自己的筷子给他:“那你吃吧。”
反正他们也不是没亲过嘴,共用一副筷子算什么。
贺明涔没接筷子,大言不惭地要求:“你喂我吃。”
喻幼知顿时睁大眼,抽了抽嘴角说:“你没长手吗?自己吃。”
然后把筷子丢到他面前,并朝他摆出了一副你爱吃不吃,不吃滚蛋,我没工夫伺候你的表情。
贺明涔抿了抿唇,说:“你之前不是问我左手怎么了吗?”
喻幼知早就知道他左手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他突然提这个干什么,没好气地问:“哦,怎么了?”
“受伤了,一用力就痛,”贺明涔语气平静,“医生说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之前听黎队说过一次,可听他自己这么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他说得简单,但喻幼知却可以想象到,当时他伤得有多严重,才会这辈子都好不了。
喻幼知情绪一软,有些艰难地说:“左手受伤又不耽误你右手拿筷子。”
结果他却说:“我用左手拿筷子。”
喻幼知有些无语:“你什么时候变成左撇子了?”
“现在。”
喻幼知:“……”
贺明涔等得不耐烦了,威胁道:“喂不喂?不喂我当贺明澜的面亲你了。”
喻幼知赶紧朝床上看了一眼,没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贺明澜应该是睡着了。
她实在怕贺明涔在贺明澜的房间里乱来,只好夹起块肉,狠狠往贺明涔嘴里一塞。
贺明涔眉眼轻挑,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的投喂。
咽下肉后,他又得寸进尺地说:“再喂一口。”
“贺明涔,你别闹了行吗?别吵着明澜哥睡觉,他是因为谁才一晚上没睡,你心里没数吗?”
她每句话都在为贺明澜着想,暗地里还在责怪他这个罪魁祸首。
贺明涔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
“那你跑到他房间来干什么?还陪他吃饭,你就不算吵他了?”
他简直莫名其妙。
“我陪他吃个饭怎么了?哪里又惹到你了?你就是生气也有个理由吧。”
再说他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吗,她和贺明澜的订婚别有目的,又不是真订婚。
贺明涔眉眼一垂,绷着下颚,而后啧了声,那拧着的表情就好像有人往他脖子上架了把刀子,逼得他特别不甘心的坦白。
“我看你跟他一起吃饭心里难受,这理由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哥哥:我应该在床底,不应该在床里。
第58章
被逼得说出这句话后,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他先叹了声,低头抚了抚眉骨,眼底晃过窘蹙。
喻幼知徒劳地张了张唇,接着又受了他一记白眼。
短暂沉默后,小少爷又重新捡起了他高傲的包袱,冷着脸走了。
她发了会儿愣,赶紧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也很快离开了房间,还替贺明澜轻轻带上了房门。
床上原本正闭着眼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身体常年欠佳的人通常睡眠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他独睡惯了,需要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才能睡着,房间里有人,就算再困也没办法安心睡着。
贺明澜撑着床垫坐起来,低颅抬手摁上太阳穴。
然后苦笑了声。
-
贺明澜此时在房间里补觉,因为要等他睡醒了再一起回栌城,喻幼知只能待在老宅里,一分一秒数着时间过去。
她以为这次过来,老爷子怎么也会找她谈个话,然而马上就要动身走了,老爷子也没有找她单独谈话的意思。
喻幼知坐在庭院里看假山流水。
贺宅装饰的中式风格确实养眼,她欣赏着庭院景色,没想到时隔多年以后再过来,竟然也能坐在这庭院里静静享受午后。
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连一顿饭都吃得无比煎熬。
就像昨天接待的那位表叔女朋友一样,即使坐在了饭桌上,也接不上其他人的话题,除非他们肯施舍交流的机会。
十几岁的喻幼知其实很清楚自己和小少爷之间的差距,她寄人篱下在他家,本不该和他牵扯上什么关系,可在那个家卑微而又压抑地熬过了一年后,她发现自己的忍让和顺从并没有让日子变得更好。
倔强的自尊心驱使下,她想不到更聪明的做法改变现状,于是决定利用小少爷。
一开始没想把自己搭上。
可是当贺明涔中招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里真挚而青涩的喜欢。
当他朝她撕开了那层傲慢冷漠的外壳后,她发现自己拒绝不了那个时候的贺明涔。
给她补习时恨铁不成钢却仍旧耐心的语气,以及为她准备生日惊喜时那副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么干净俊朗、芝兰玉树的少年,就这么属于她了。
任谁都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她也不例外。
于是在贺叔叔提出要让他们来一趟老宅见曾爷爷的时候,她即使胆怯惶恐,却还是来了。
喻幼知还记得当时在饭桌上,曾爷爷问起她父母的事。
父母的死一直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那时候他们过世不过三年,她还没有从巨大的悲戚中走出来,然而长辈提问,她不得不又逼自己回忆,诉说父母在世时的情况。
越说声音越低越哽咽,她逐渐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肩以及酸涩的眼角。
话题戛然而止,贺明涔当场掀了碗筷,在曾爷爷的怒视中牵着她的手离开。
他立刻买了回栌城的票,带着她回程。
回程的路上喻幼知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对他说对不起,自己的表现不好。
贺明涔说,是曾爷爷不好。
他还说,反正马上就要去国外了,到了那边就没人再逼她想起爸爸妈妈了。
她小声说,其实会想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想。
贺明涔说知道了,然后将她抱在怀里,长辈般的抚上她的头。
想吧,要是想哭了的话记得叫醒我,我帮你擦眼泪。
所以在昨天看到表叔抱着他的女朋友细细安慰的时候,喻幼知虽然非礼勿视地避开了眼神,却也不自主地想到了自己也曾被小少爷那样安慰过。
那个时候她想,曾爷爷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和贺明涔会永远在一起的。
喻幼知微微苦笑,感叹自己那个时候的天真。
“幼知。”
一个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转头,贺璋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庭院,手里端着茶盘。
“跟叔叔喝杯茶聊一会儿?”
喻幼知整理情绪,赶紧给贺璋让了个位。
贺璋在长凳上坐下,将茶盘放在两人之间,先给她沏了杯茶。
“这是龙井,你爸爸最爱喝的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尝尝看。”
喻幼知不懂品茶,轻抿了一口,外行地评价道:“很爽口。”
贺璋笑了下,没介意她敷衍的评价,举起茶杯细细品茶。
他喝完了一小杯后才开口:“明澜说要提前你们的订婚宴,他跟你说了吗?”
“说过了。”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早点定下来也好,”贺璋语气平静,“这样明涔也能消停下来了。”
喻幼知问:“曾爷爷同意了吗?”
“他光是为明涔操心就已经够头疼了,明澜很让人放心,所以老人家不怎么管明澜的事,你不用担心。”
贺璋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但喻幼知却知道,老爷子不爱管贺明澜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让人省心,而是因为贺明澜的私生子身份。
贺明澜如今能接手家里的产业,也并不是因为器重他,而是因为贺明涔不要。
喻幼知没有戳破,继续抿茶。
“我还记得你当初刚到我家的时候,你确实是和明澜关系比较好,但不知道怎么的,你后来就跟明涔走到一起了。”
喻幼知有些听不出来贺璋的情绪,是不是在讥讽她在兄弟俩之间见异思迁。
“你和明涔出国留学的那段时间,明澜的状态很不好,在医院就没怎么回过家,”贺璋的语气很轻,带着几分叹息,“他几岁大的时候就跟亲生母亲断绝关系被接到了我身边治病,在家里,因为明涔妈妈的缘故,我跟他一直不怎么亲近,你跟他在一起也好,生活上能照顾好他。”
说完大儿子,贺璋转而又提到了小儿子:“至于明涔,你不用太在意,虽然这孩子性格脾气都不大好,但我知道他挺受欢迎的,况且席嘉那孩子也很喜欢他,等他哪天自己想明白过来就好了。”
喻幼知听出来了。
他不是在埋怨她的见异思迁,而是希望她在订婚以后,把心安定下来,专心对贺明澜好。
贺璋的态度让喻幼知有些捉摸不透。
既然当初反对她和贺明涔在一起,为什么现在又同意了她和贺明澜订婚?
就因为是贺明澜是私生子,所以没那么在乎吗?
她突然有些替贺明澜不值。
“如果现在要订婚的是我和明涔,叔叔应该就没这么开明了吧?”
贺璋神色一暗,没有回答。
她以为这是默认,皱眉说:“孩子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父母是谁,明明是叔叔当年犯下的错,如果说明涔和他的妈妈对明澜哥不好情有可原,那为什么您也这么对他?”
既然是为了给他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才把他接到身边来,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那段时间她和贺明澜彼此依靠,她懂贺明澜的小心翼翼,也懂他的身不由己,更明白他的卑怯和忍让。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贺明澜的处境依旧没有改变。
而罪魁祸首的贺璋坐在这里,只是露出了一丝沉痛的表情以示悔恨,仅此而已。
喻幼知觉得自己的谴责毫无意义。
她甚至想到如果日后查出了父亲的死真的和贺璋有关,届时贺璋会不会也是用这样的表情来对她忏悔,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不想再接着聊下去,况且这段时间还得继续跟贺家打交道,喻幼知不想闹僵关系,还是恢复了平静的语气说:“偏心谁都是叔叔的家事,我是外人,没那个资格评价您,刚刚的话您别介意。”
贺璋摇摇头,苦笑着说:“我哪有资格介意?你确实说得对,明明是我犯的错,后果却让明涔妈妈,还有明涔跟明澜承受了。”
人一旦陷入某种情绪,就容易出不来,贺璋此时明显因为她的话,整个人都陷进了自责中。
“其实又何止是他们,当时我把你接到家里来,也忽略了你的处境,你那个时候也跟明澜一样,过得很委屈吧,”贺璋看着她,神色歉疚,“后来我还反对你和明涔在一起,你们在国外念书的开销那么大,我还断了你们的生活费。这些年你在外面一个人生活,我也没关心过你过得好不好,对不起。”
喻幼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撇开他的风流债,在她眼里,贺叔叔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为人热情、性格温和、做事体贴,对谁都很好。
喻廉还活着的时候也时常提起,自己在检察院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虽然出身好,但身上却丝毫没有纨绔架子。
就连喻廉自己偶尔都打趣,说他跟贺璋性格不同,他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做事情认死理,怎么贺璋就跟自己关系最好。
而现在喻幼知觉得贺璋实在太矛盾了,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一切给其他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明明也自责,也后悔,但偏偏就是做了。
她看不懂贺叔叔。
因为她迟迟不说话,不想让气氛凝滞,贺璋便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他对她说起她父亲的事,表情又开始怀念起来:“其实在你爸爸去世之前,我有跟你爸爸提过,说我有两个儿子,想介绍他们和你做朋友,如果你爸爸愿意,我想跟他做亲家,到时候就看你自己喜欢哪一个。”
喻幼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可惜你爸爸当时拒绝我了,说都现代社会了,父母之言早就不流行了,而且我家的情况太复杂,他不想你低人一等嫁到我家来,怕你会受委屈。”
喻幼知鼻尖一酸,难堪地咬上唇。
她甚至能想象到爸爸当时说这句话的神情,语气一定是严肃而正经的。
如果爸爸还活着,那么这些年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根本不会发生。
那些寄人篱下的委屈、以及成长过程中所体会到的苦楚,都将和她无关。
既然害怕她受委屈,那为什么还要自杀呢?抛下她和妈妈两个人。
而令她最绝望和不解的是,不光爸爸用死结束了一切,就连妈妈也……
失去了父母,她怎么可能会不受委屈。
贺璋见她眼眶微红,语气也跟着哽了哽,转了话头说:“不说这些了,明澜这会儿也快睡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喻幼知吸了吸鼻子:“嗯。”
其实她很想直接问贺叔叔,她父亲的死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可她又有点怕知道答案。
如果真的有,那怎么办?
走出几步外,喻幼知纠结很久,最后还是回身,试探着开了口:“叔叔,有一年我爸爸生日,您是不是送了他一个进口打火机?”
贺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个,点头:“是啊。”
“您自己也有一个对吗?”
贺璋愣了愣,没有即刻回答,但恰巧也是他的沉默,给了她一个答案。
她又问:“那个打火机您还留着吗?”
贺璋眼底驳杂,摇头:“……没有,很多年前就丢了。”
确实是丢了,丢在了她家。
而且应该是在母亲方林翠自杀的那个下午丢的。
方林翠的死从一开始就排除了他杀嫌疑,她也留了遗书,说是随丈夫而去,警察同样也检查过了,当天家里没有任何客人来过的痕迹。
如果贺璋真去过她家,而且和方林翠见过面,那他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痕检科当时没查出来有人去过?
母亲也是自杀,案子结得很快,在搬贺家之前,喻幼知将这个家从头到尾进行了一次大扫除,算是一种告别,搬开沙发的时候,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打火机。
她当时以为是爸爸的打火机,没有多虑,于是这枚打火机就一直收在自己的手里。
她不抽烟,留着这个打火机只是因为怀念父亲,偶尔想念父亲的时候,会拿出来摸一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