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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念一又睡了很长的一觉。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
刚才拼尽全力的惊鸿一瞥,她从玉华清无懈可击的心境中,找到了一个极其细小的漏洞。
让她在睡梦中也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忘,你一定要记得那是什么。
抱着如此沉重的任务,祁念一终于从不安稳的梦中醒过来。
她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时,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灵药,温淮瑜坐在床边借着光看书。
似乎每次她遇到危险或是受伤醒来,身边总是大师兄。
大师兄不愧是天上天下最好的奶妈!
祁念一在内心狠狠恭维了温淮瑜一番,习以为常地端起桌上地灵药一饮而尽。
喝完后,温淮瑜的目光才悠悠看过来。
“醒了啊。”
祁念一点头,擦了擦嘴角,皱着脸:“大师兄,今日的灵药怎么这么腥啊。”
温淮瑜单手支颐,凉声道:“因为那不是给你的灵药。”
他说话间,萧瑶游推门进来,眼神落在。了祁念一手中的空碗上,她肩上的金鹏发出一声干哑的叫声。
“嘎?”
在萧瑶游和金鹏迷惑的眼神中,温淮瑜说:“那是给金鹏熬的午餐。”
祁念一木然放下手中的碗,感受到了金鹏的眼神里写着谴责。
“抱、抱歉,回头赔给你。”
听闻玉家兄弟俩一战的结果后,她半点不惊讶。
她见了玉重锦的剑。
确实非常强。
玉笙寒境界本就低于玉重锦,以他现在的心境和状态,要胜玉重锦几乎不可能。
思及玉家这对兄弟,祁念一又想起了她看到玉华清道心之中唯一的瑕疵。
还未深思,院外传来叩门声。
推门一见,来者正是玉笙寒。
他身上的郁色又重了些,似乎这场战斗的失败,对他来说打击极大。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他开门见山,强调单独两个字,是因为见到了院中还有两个人。
祁念一思索片刻,同意了。
她和玉笙寒之间的恩怨,确实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温淮瑜看他的眼神极深,而后缓缓移开,带走萧瑶游,用一块肉逗金鹏去了,把院子留给她和玉笙寒。
“之前的交易,还做数吗?”
“当然。”
在无望海时,玉笙寒和她交易,他帮她夺得神剑,她去玉家同他解除婚约。
这个交易,她冒着生命危险,他也付出了旁人不曾知晓的代价。
“我既已许诺,就不会轻言作废。”
她此刻的神情和语气,太像玉重锦,让玉笙寒为之一怔,而后惨笑:
“你们剑修,都是如此。”
剑修,这两个字离他越来越远。
最初他只是不被允许习剑,而现在,他就连行事作风和心性,都和剑修相差千里。
他早已习惯了步步为营,精于算计,小心经营着一切。
就连生平唯一一次任性行事,也被父亲在水牢中囚禁了足足三个月。
她和锦弟跟他却不一样。
他们活的恣意畅快,拔剑只问本心,从不计较旁物。
玉笙寒垂着眸,看向佩在她腰侧的长剑,而此时正巧,祁念一也低头,看见了他手上苍白的骨戒。
玉笙寒薄唇抿起,片刻道:“再同我做一个交易吧。”
祁念一无声望向他,等一个具体的说法。
“夺得这次南华论道的头名,在最终决赛台上,胜过玉重锦。”
玉笙寒一字一句,如此说道。
祁念一觉得玉笙寒这个人真的非常矛盾。
在那本书中,最终给了她致命一剑的人,就是玉笙寒。
书中的仙盟,一直有个大家口耳相传,却从未得见真面目的盟主的未婚妻。
她是玉笙寒背后的解语花,也是一直在默默支持他登上盟主之位的人。
但这样的她,却死在了玉笙寒手中。
在故事的开头,玉笙寒就已经是仙盟盟主了。
她甚至根本没有在那本书中看到和玉重锦相关的任何文字,而仙盟的记载中,玉华清也是在晋升大乘时失败暴毙。
玉笙寒终日步步为营,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书中的他,在慕晚的印象中,身上一直缭绕着一股死气。
书中有着这样一段慕晚的自白。
——我不知道他那位未婚妻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够让他如此念念不忘,又如此痛苦。他对未婚妻的感情,似乎很复杂,复杂到似乎爱只占了三分之一,剩下更多的是恨意和可望不可及的不甘。
书中的祁念一所遭受的一切,只有那当胸一剑,让她切身体会到了,其余更多的,其实是她借着慕晚的视角,去分析发生过的一切。
尽管如此,隔着生死之仇,她不可能和玉笙寒和解,无论他们之间的事情在现在还有没有可能发生。
“我不能答应你。”
玉笙寒不可置信的苍白面容,印入祁念一的眼底。
“战胜所有对手夺得头名,这是我的本意,即便你不提出这个交易,我也一样会去做。”
祁念一拂过非白的剑身:“我不能让这样的交易,玷污了我拔剑而战的纯粹。”
玉笙寒垂头半晌,低声道:“我知道了。”
终究,还是两路人。
——“但你有另一个选择。”
祁念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南华论道之后,你我之间,堂堂正正的一战。”
她遭受的致命一剑,玉笙寒所有的不甘和压抑,该算的旧账和旧情,用一战来算尽。
“自那之后,你我解除婚约,各不相干。”
玉笙寒的背影缭绕着清淡的静谧。
他离开时,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祁念一想起了玉笙寒手上的那枚骨戒,据说是从他的尾指上生折断的一节指骨制成的本命灵兵。
她在玉华清的道心之中看到的唯一瑕疵,就只有这一个字。
——骨。
这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暂且不明,但找到了太虚境大能的道心瑕疵,已经足够令她欣喜。
这证明,太虚境,并非不可战胜的。
木门再次吱呀一响,门外透进薄光。
萧瑶游探进头来:“下午有两场有意思的论道,你想看哪场?”
“哪两场?”
“一场是感业寺佛子对阵我们的老熟人,薛堰。”
“这另一场嘛——”萧瑶游眉头一挑,挤出些神秘的笑容。
“九转音阙那位妙音仙子,对阵上阳门的阵法师。”
祁念一毫不犹豫:
“看妙音。”
第43章 妙音仙子
说来神奇,玉华清那道令她痛苦不堪的太虚境威压过后,她感到自己的境界有一丝松动。
那种感觉非常神奇,进入小重山后,每次进阶,除了灵力充盈外,更需要心境的变化。
一个空怀灵力而心境毫无进益的人,可以凭借这晋升筑基境,但若要越重山却是不可能。
剑修的心境修行是武修之中最凶险的一脉,许多人在破境关头卡了多年,就差那临门一脚的心境领悟。
如此算来,也是因祸得福。
“真要去看妙音吗,佛子和你同在第一组,跟你有可能对上的。”
祁念一十分坚定:“如果真会对上,那就算是看这一场也无济于事,还是抽签决定,我担心也无用。”
院子的木门开着,温淮瑜缓步靠近,肩上站着一只神采奕奕的金鹏,显然已经被他用灵兽肉收买走了。
听见感业寺佛子这几个字时,他及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大师兄,你去吗?”
温淮瑜手腕一抬,金鹏飞离,掠至萧瑶游肩头。
“不去。”
他回身关门的动作过于果断,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不见温淮瑜的踪影了。
行走在山间时,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人们各自奔向不同的观赛点,以求一睹自己想看的论道。
而这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人认出了祁念一。
她初战踏云而来,一剑封喉的事迹迅速流传开。
眼下,大家对她的评价已经从“幸运的成为墨君弟子的人”和“沾光成为神剑之主的人”变成了“墨君门下那个很会用剑的神剑之主”。
沧寰许久未出像样的剑修了,她携神剑横空出世,不仅向世人展示了沧寰的沧浪剑传承并未断绝,又在冥冥之中,重新将沧浪剑带回了三大剑法并立的地位上。
众人都看见了,那一战,剑尊和道尊膝下两位亲传弟子,小剑骨和雁鸣剑都前往观战了。
人们便对于传闻中的墨君,又更加憧憬了些。
至于神剑,大家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是那一战之后,大家才开始思考,何为神剑?这把剑究竟和其他灵剑有怎样的不同?
旁观者看不出,只是觉得,那日祁念一拔剑而战时,并不是她在控制剑,而是她已经和剑融为一体。
如果非要让祁念一自己回答这个问题的话,她其实也只会有一个答案。
因为这把剑是活的。
它有灵。
“原本大家都说你所在的第一组是死亡之组,但玉家兄弟内斗后,劲敌已去一位,其他组也有黑马出现。”
“你还记得明然吗?”萧瑶游说,“她的弟弟,如今年方十六,境界和你相同,迄今两战对手都非常强,但他也几乎都是一招制敌。”
“还有一个——”萧瑶游正欲再说,却在看见眼前这一幕时,停住了脚步。
祁念一顺着她的视线回望,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方云台上,一个面容有些邪肆的青年正落了一记掌心雷,而他的对手瘫软在地许久,显然早已经失去反抗能力,这发掌心雷不过是用来折磨对手而已。
萧瑶游的脸色沉了下来。
“还有他,桑绪宁,本次南华论道最大一匹黑马。”
萧瑶游难得如此正经,面沉如水:“他出身月读宗,二十五岁,金丹境后期修为,此前从未听闻过他的存在。当然,他一战成名的原因并不是他的修为天赋,而是他喜欢虐杀对手。”
“虐杀?”祁念一惊道。
“只是没有成功罢了。南华论道的规矩,一场论道全程两个时辰,除了直接分出胜负外,还有两个方式可以终止论道。”
祁念一接道:“一是参会者跌下云台,二是有一方主动认输,除此外,旁人包括教习都不能插手,死生自负。”
话虽如此,但这终究只是一场论道,甚至许多道修佛修根本都不曾动手,只是在云台上和对手讨论道法和佛法。
只有武修的论道会稍显激烈,但所有参会者之间都有一个默认规则,绝不伤人性命。
萧瑶游沉声说:“他上一场论道的对手被他打的濒死,最后平尽全力从云台上翻了下去,被巡场人救了上来,才保住一命。看来,这第二场他也是如法炮制了。”
桑绪宁的脸上挂着邪笑,稍一抬手,又是三个掌心雷扔下,将对手劈得皮开肉绽。
观者私语道:“你们有没有数,他不掐诀瞬发了几个掌心雷了?”
“至少十个了吧。”
“不掐诀就能瞬发法术的法修,莫非他仙骨已经锻完了?”
“开什么玩笑,若这个年纪已经锻完仙骨,他都能坐地化神了。”
“难不成是天生仙骨?这也太见鬼了,突然之间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仙骨天成的年轻修士。”
“现在大家怀疑桑绪宁是否天生怀有仙骨。”萧瑶游如此说。
这场论道并非两人的目标,祁念一离开时,又看了一眼桑绪宁邪肆的面容。
仙骨天成,月读宗。
这感觉怎么似曾相识呢。
桑绪宁的身影和她在梦中所见的无脸男修形成了微妙的重合,一时让祁念一有些分不清。
她分明记得,她在梦中所见,应当是百年前的事情啊。
“这个桑绪宁,什么来路?”
果然,这个世上就没有萧瑶游不知道的事。
“他出身还不错,是月读宗上任宗主的曾孙,现任宗主也对他很是照顾,让他在月读宗颇有特权。但是月读宗那个地方你也知道,在东洲还能算是个名门大派,放眼全大陆,就不太够看了。”
“对了——”萧瑶游压低声音,“月读宗上一任宗主,你知道姓什么吗?”
祁念一当然不知道,时下唤修士更多是道号和尊号,月读宗上一个掌门避世百余年了,他隐退时,祁念一都还没出生:“他只要不姓墨,那我都可以不知道。”
萧瑶游一脸你这人真没意思的表情:“他姓玉。”
她小声念叨:“这可是我这么短的时间内费了好大劲打听来的。”
“哦……姓玉,这不巧了吗。”祁念一眉峰一扬。
安王背地里的买卖人口换骨的勾当,她梦中月读宗的师弟剖出女修的一身剑骨,玉华清道心瑕疵中的那个“骨”字,在此刻形成了微妙的联系。
“你表情怎么这么……嗯,阴险?”
祁念一勾勾唇角,拍了下萧瑶游的肩膀:“干得漂亮。”
在萧瑶游不解的眼神中,她们走到了即将开始妙音仙子和上阳门阵法师论道的云台边。
“实不相瞒,我真没见过这么多人。”祁念一真情实感的感叹。
“我也没……”
美人的吸引力,果然无与伦比。
当然,除了妙音到底有多美之外,祁念一还很感兴趣妙音的功法。
听闻她武器就是她的嗓子,所以平日几乎从不轻易开口,若是出声,动辄就是摄魂夺魄之能。
当然,根据她的了解,江湖传言向来会把三分的事情夸耀到七分,可信度还有待验证。
观赛点吵吵嚷嚷的,都在讨论妙音仙子,她那可怜的对手倒像是被遗忘了一般,无人在意他是谁。
“她的对手叫魏子辰,这人说来也是倒霉,在上阳门的时候就是万年老二,一直被陆清河压一头,本想在南华论道一展身手,没想到组内赛第二场就遇到了妙音。”
说话间,那个叫魏子辰的倒霉蛋已经飞身上了云台。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深感自己手气太差,此战只能拼一把,不然就得止步于此了。
他倒也算得上风度翩翩,只是此刻无人在意他。
祁念一发现,观赛点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所有所感看向云台,那里缓步走上去一个女子。
她脚步平稳,走路时掀起衣摆的水纹活灵活现,穿着统一制式的九转音阙亲传弟子服,浅紫的衣领处绣着一串藤萝花,藤萝的绣线蜿蜒而上,缠绕在她纤细的颈间。
祁念一心中的绝世美人,或多或少都要用面纱蒙上半张脸,稍作遮掩,以免出行引起骚乱或是惹上麻烦。
但妙音没有。
她顶着那张极清丽又极妖冶的容颜,就这么撞进了所有人的视线,光明正大的恃美行凶。
美人,祁念一见过不少。
比如大师兄之华美,玉笙寒之清冷,甚至楚斯年那张她看了太多年以至于生不起半点波澜的脸,也是众人公认的深邃英挺。
其中最好看的,应当是非白。
非白的好看她很难形容,或许旁人会觉得这张脸英俊得过于有攻击性,但非白对她从来都是收起自己所有的锋利,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美。
正巧就踩在祁念一的审美上行走。
审美是很私人的东西,无数因素相加才能共同构成美这一个结论。
但美又是太过残酷的东西,以至于当你真正见到美时,眼中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了。
她现在才算真正明白,旁人所说的“几乎所有形容美的词用来形容她都不为过”是怎样的感受。
一众观者默默放缓了呼吸声,怕惊扰到美人。
看到她,就像是春日阳光温莹,暖风和煦时枝头摇曳的春樱,某一片樱花花瓣被风吹落,悠然飘下,却并没有落在你的掌心,而是落在了不远处洁净如镜的湖面,搅乱一池宁静。
你能嗅到隐约的沁香,却又摸不透这香味从何而来,只能闭着眼睛沉浸在这其中,让自己全然去感受这份舒适。
妙音的美就是这样,不是在云端,而是落入水中的花瓣,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有让所有人都想要保护这一幕不被任何人和事所破坏。
萧瑶游也忍不住把声音呼吸声放缓了。
魏子辰盯着妙音足足几分钟,才回过神来,突然忘记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得评判员提醒后才想起来,要互相介绍。
他连忙躬身行礼,磕磕巴巴地说:“上阳门内门弟子魏子辰,二十六岁,小重山金丹境后期修为。”
妙音轻轻躬身回礼,却并没有同他一样开口介绍,她眼底有些抱歉,这个表情一出,观者先遭不住了,谴责的眼神立刻瞪向魏子辰。
魏子辰连忙摆手:“没、没事,你不说也可以。”
得到的是妙音再次躬身,这次是为道歉。
魏子辰看着她的脸,怔然想着,看来这次还不能太拼命。
就算妙音仙子境界高于他,但一个修士若是底牌尽出,拼起命来,要胜不一定,但要让对方负伤还是简单的。
他眼神默默往旁边一扫,感受着观者如狼似虎的眼神,心想这他哪敢。
要是伤了仙子,他怕不是要被人生吞了。
而且……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啊。
事实证明,他实在想太多了。
他的阵法修为功底不错,起手就是缚阵、缓行阵和冰封阵,算是一个相当常规的起手,都是为了限制妙音的行动范围和速度,主要是为了试探下妙音的打法。
但妙音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她站在原地,连动都不动,樱唇轻启,声音婉转如莺啼。
“定。”
魏子辰愕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看着云台那头的妙音,美目轻抬,再次道:“魂。”
这一声,轻柔的声音展现了摄魂夺魄的威势,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头被重锤下来,一阵眩晕。
直面冲击的魏子辰已经眼神迷茫一瞬。
妙音见势,手指向上轻抬了些。
“疾。”
跟着她手指的方向,魏子辰僵硬地身体似乎被一阵轻风抬起,他好不容易恢复清明,就感觉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了。
他被风抬着扔下云台时,最后一眼是妙音对他轻笑的样子。
她潋滟生辉的眼中含着歉意和笑意,灿如春樱,颔首对他行礼。
魏子辰心想,输了也无怨了。
值!
整方云台被数不清的云符和簪花堆满了,让人无法下脚,妙音直接飞身下台,却被人团团围住了。
她每次论道结束后都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全然一副顶流出街的画面,被人七嘴八舌地包围着,问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她却从不曾开口过。
人潮拥挤中,不知从哪里发出一声尖叫,随后是微弱的痛呼。
妙音一愣,第一次在除了云台之外的地方说话。
“退。”
这一声,势同万钧。
围着她的人群散开,观赛点上,一个瘦小的女修趴在地上,手被踩了好几脚,手骨折起一个奇异的弧度,被妙音扶着站了起来。
眼见这一情况,一旁围观的人稍微散开了些,妙音扶着受伤的女修,有些焦急地四下环顾,奈何一旁围观者虽多,却没一个人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仙子要做什么?”
见她如此神情,一旁有人心疼不已,询问起来。
妙音樱唇紧抿,神情有些犹豫,正欲伸手比划一番时,一旁传来清越的女声。
“你在找医修,对吗?”
妙音回身,惊喜地点头。
祁念一瞥了眼她扶着女修的伤势,缓声说:“我师兄是医修,跟我来吧。”
……
半个时辰后,萧瑶游坐在祁念一的房间里,做梦似的端着碗,眼神时不时瞥向一旁妙音那张过于蛊人的脸。
“我怎么都想不到,我会和妙音仙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妙音端着碗,脸颊有一丝泛红,不好意思地避开萧瑶游过于直接火热的视线。
她那双明眸像是会说话,如春水梨花,但萧瑶游还是不明白她眼神的意思。
祁念一适时翻译:“她说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人挤在一起吃饭。”
此言一出,萧瑶游和妙音都转头看她,妙音眼睛亮晶晶的。
【为什么她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祁念一微微一笑:“猜到的。”
萧瑶游试探着问:“所以,你除了论道斗法之外都不说话,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妙音失落地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不能随意开口,自然无法解释这一切。
祁念一擦了擦嘴,问道:“是天赋神通吧。”
妙音眼睛一亮,轻轻点头。
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眨,祁念一就接话:“也差不多吧。”
妙音在心里问的是【听见我心里的话的能力,也是天赋神通吗?】
她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萧瑶游:“……你们两个不要说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啊。”
天赋神通这东西,可遇不可求。
很多凡人终其一生也未入道,但是身怀天赋神通,有些异于常人的能力。
小时候,温淮瑜为了让她不害怕天听和天眼的能力,带她去认识过几个拥有天赋神通的人,他们有的天生神力,有的拥有刀枪不入的体魄,也有的拥有日行三千里的速度。
像她这样的能力,虽然少见,但也算不得怪异。
“你拥有很厉害的能力。”祁念一平静道。
“是箴言吧。”一直没有说话的温淮瑜点了祁念一一眼,眼中似有笑意,让人看不真切。
祁念一冲挑挑眉。
这句话是她三岁那年,大师兄告诉她的。
她四下看去,觉得现在这一桌人非常奇特。
她如今眼睛好了,却要装瞎;萧瑶游有通灵之能,却只能借口说这是外来的消息渠道;还有妙音,身怀如此绝技,却被迫终身不能开口说话。
箴言,属于一种言灵的类型。
只有唯一作用,但就是这个作用,让妙音除了斗法外从不敢随意开口。
——言出必灵。
“原来是这个天赋神通,难怪你斗法这么强。”萧瑶游深深吸气,“我以前跟花花草草和灵兽说话时,家里人都觉得我是疯子,像我们这样生来就与众不同的人,真是令人苦恼啊。”
她言语间一副怀有天赋神通非常值得骄傲的样子。
妙音听出了萧瑶游在安慰她,冲她轻轻一笑,把萧瑶游笑得心扑通直跳。
【小时候,我跟师弟玩过一次捉迷藏,他藏我找,我开玩笑说你最好不要轻易被我找到,没想到一语成谶。
我找遍了整座星罗山,都没找到师弟在哪,半年之后他才被师尊找回来。自那之后,我就不敢说话了,更不敢跟人接触,怕说错话,更怕不慎害了旁人。】
妙音眼里蕴着薄光,含笑看着祁念一,那张脸照的简陋的小屋都在发光。
【我已经快二十年没说过话了,没想到能遇到一个听见我心声的人。】
祁念一用从三师兄那里骗来的洗剑石擦着非白的剑身,一边听妙音絮絮叨叨地说话,时不时回上几句萧瑶游和温淮瑜都听不懂的东西,气氛一度非常和谐。
妙音大概是憋了将近二十年,骤然发现这样一个能和她说话的,格外有些兴奋,一股脑地说到了天黑,还拉着祁念一的手不肯放。
清艳绝伦的容颜下,藏着一颗话痨的心。
祁念一索性送她回了住处,一路上听她在心里念叨西洲的饭菜有多难吃,每次云台外挤了太多人真的很不方便,她自学了半吊子的阵法就为了设结界防住在她院外偷窥偷听的人……
还讲了很多。
直到祁念一送她到小院外,她才不舍地停下脚步,回身依依切切的【我以后还能经常去找你吗?】
“当然了。”
妙音便笑了。
她一笑,夜色间花影摇曳,碎了一地月光。
回到自己院落之后,妙音才看见自己房中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九转音阙的白翎尊主,而另一个则是眼前缠着黑纱的男子。
这样的造型,她刚刚才从离开的祁念一身上见过。
她神情郑重起来,双手结印立于身前,深深躬身行礼。
【师尊。】
若是祁念一见了这一幕,定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