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丹好,又何必关心一个无名小卒呢?我们马上开炉,您且少坐,赏丹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逍遥君跟敖休告罪,转身一掐法诀,那丹炉下的火焰骤然变旺,丹香变得更加浓郁起来。周围的宾客们闭目吸气,无不沉醉。其中最嚣张的便是敖休,他龙鼻一吸,直接卷走了十之七八的丹香,令其他人敢怒不敢言。

  当炉火烧至最旺之时,逍遥君开始手舞足蹈,仪态有若上古大巫,脸上的蚩尤面具竟如活过来似的。帐篷里的宾客们也开始齐声低吟起来,敖休吸入的丹香最多,情绪也最兴奋,龙尾随着节奏不断拍打舞动。

  当帐篷内的气氛达到高潮时,逍遥君忽然双袖一振,把丹炉的盖子打开,一道金光闪过,几十粒黄澄澄的小丹丸齐齐跃在半空,上下浮动,围着丹炉旋转不休,如万千星斗拱卫阳日一般。一时间整个帐篷里流光溢彩,霓霞明灭,更添几分迷醉。

  “诸位都是熟人,都知道我们这逍遥丹,从来都是现炼现开,绝无预制之虞。这是本月最新出炉的丹药,请先鉴赏一下丹品。”逍遥君右手一挥,有十几粒逍遥丹分别飞到每一位宾客面前,还贴心地附赠一壶琼浆酒。

  敖休一看眼前滴溜溜落下一粒逍遥丹,热乎乎的还新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大嘴一张吞服下去,又咕咚咕咚把壶里的酒水喝了个精光,双眼霎时迷离起来,口中直叫着:“吭!吭!吭!”

  老果费力地从龙怀里的包裹中探出头来,想要提醒敖休别忘了正事。结果那位太子充耳不闻,又叫了一壶酒来,还试图从半空再抓一粒丹药下来。这时逍遥君走过来道:“殿下觉得丹品如何?”

  “甚好甚好!本太子全买了!”敖休醉醺醺地嚷道。

  “龙宫富有四海,殿下自然是有这个实力的。只是今日来的都是好朋友,总要给他们留一杯羹……”逍遥君说到这里,突然耳朵一动,疑惑地动了动脖颈,四处去寻找什么。

  “殿下,你可听到什么声音没有?”逍遥君忽然问。敖休还沉浸在快感中,双眼放空:“吭?”倒是怀里的老果登时不敢动了。

  刚才他见敖休故态复萌,忘乎所以,便偷偷张嘴发出无声声波,向玄穹传递消息。迷藏布只能遮光,不能隔音,不知道这个逍遥君耳朵怎么长的,竟能感应到声波。

  好在逍遥君听不出暗号,帐篷里又比较吵,静听了一阵没发现什么,便一脸疑惑地走了。

  老果松了一口气,乖乖把两只翅膀拢在头上,一只爪子拼命踹敖休。敖休被爪子划痛,稍微恢复了点清醒。老果压低声音道:“现在人也来了,丹也在了,你赶紧找个理由离开,我通知道长动手。”

  “再等等,再等等,让我再多吃一粒!”敖休恋恋不舍。等道门仙师闯进来,他可就没机会吃了。

  可惜逍遥君一挥袖子,把剩下的丹药都笼起来,笑意盈盈:“诸位验过丹品,可有什么异议?”宾客们纷纷点头称赞,无不脸色迷醉。逍遥君一拍手:“丹赠有缘人。各位好朋友,接下来就看诸位缘分多少了。”

  敖休知道,这是进入出价环节了。之前玄穹交代过他,只要确认这里确实有逍遥丹交易就行,不必真的去买,可他如今看着黄澄澄的一大堆丹药,心痒至极,又带了不少酒意,忍不住一拍桌案喝道:“本太子全要了!”

  这一番话,立刻惹得宾客们议论纷纷,很是不满。老果蜷在龙怀里,更是惊得魂飞魄散,这劣龙怎么自作主张,到时候拿不出银子,可怎么办?他赶紧张开嘴,拼命给玄穹发波纹。按照约定,三长两短的信号,意味着……三长两短。

  老果发着发着,逍遥君突然双目冒出两道精光,大喝一声:“有内鬼!就在这里!”众宾客大惊,却见逍遥君长袖一振,一把将敖休从柱子上拽下来。敖休摔了个头昏眼花,正要勃然发怒,逍遥君却伸手把敖休怀里的迷藏布摘下来,一把捏出老果,不阴不阳道:“殿下,您这个零食,可真是有点聒噪啊。”

  敖休张了张嘴,半天只吐出一个字:“吭!”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玄穹脸色大变,举在耳畔的三清铃兀自振动着:“糟糕!三长两短!他们遇到危险了!”

  婴宁也跟着起急:“我就知道那条劣龙不靠谱!接下来咱们怎么办?”玄穹顾不得思忖,一推婴宁:“你去通知云天真人,我先进去看看。”

  “等等,你一个人,那不是去送死吗?”

  “加上你,难道就不是送死了?”

  婴宁闻言大怒:“我可没穷道士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天生九尾!”玄穹额前的白毛一挑,正色道:“这可不是什么邻里纠纷,是要拼命的正经事。”婴宁眼神直直瞪过来:“哼!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和敖休一样,做不得正经事,对不对?”

  玄穹实在没心思跟她拌嘴,面孔一板:“你万一有个闪失,我这点道禄可赔不起。”

  “连敖休你都相信,偏偏不信我?”

  “这个节骨眼,大小姐你别胡闹了!”玄穹心里正急,忍不住断喝一声。

  婴宁脸色一下子黯淡下去,眼泪在眼眶里直转。她咬了咬嘴唇,握住金锁一跺脚,转身变回一只小狐狸,朝着反方向狂奔而去。玄穹摸摸脑袋,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话,可怀里的铃铛又剧烈颤动起来,这次响得急切而毫无章法。玄穹顾不上这些闲事,一扶黄冠,顺着溪流飞奔直上。

  他一路朝棘溪尽头冲去,中途遇到两处暗哨,妖怪弱得很,被他三下五除二全数摆平,很快便来到沉雾法阵之前。

  阵前依旧是沉沉雾霭,但在明真破妄的命格面前如同透明一般。玄穹脚下毫不迟疑,直接冲到了一顶大帐篷的门口。他没有贸然闯进去,而是先掏出三清铃,见它纹丝不动,可见老果已经中止了联络。

  玄穹眉头一皱,索性大刺刺地站在帐篷前,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桃花源俗务道人在此!”

  过不多时,戴着蚩尤面具的逍遥君从帐篷里缓步出来,冲玄穹一作揖:“未知道长驾到,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贵干?”玄穹冷哼一声:“我是官军,你是贼,明知故问?”

  逍遥君道:“道长不也是明知故问?”说完两袖鼓荡不已,有雄浑的法力开始蓄积。玄穹却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把桃木剑搁回剑鞘,摆了摆手:“你先别着急啊,贫道到此,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逍遥君的蚩尤面具没变化,动作却明显一滞。他略一思忖,轻轻一挥手,几个手下抬着两只妖怪从帐篷里出来。只见敖休从头到尾被一根捆妖索牢牢捆住,一拱一拱的好似蚯蚓;老果的两只翅膀被掐在一块,用钉子穿出,看起来更是凄惨。

  逍遥君道:“道长既然想换这两位细作回去,那不妨让开……”话没说完,玄穹打断他道:“贫道可没说要换他们两个的性命,贫道只想与阁下谈一谈。”

  逍遥君眉头一拧,这个道士,真是句句都出人意料。”道长你想要谈什么?”玄穹双手一摊:“说实话吧,如今贫道只得一人在此,若你们一拥而上,我未必招架得住;若你们一哄而散,我未必捉得过来。可如果干脆放你们走呢,上司那边又没法交代-可谓进退两难。所以我想谈一谈,争取让大家都满意。”

  逍遥君被这一席话给说愣了,他见过疾恶如仇、上来就打的道士,也见过狡黠贪婪、吃拿卡要的真人,但从来没见过这种一上来就和盘托出底细的老实人。

  “一定有诈……”他警惕之意丝毫不减。

  玄穹苦笑着挥挥手:“喂喂,我不是诈你啊。贫道的俸禄只有二两三钱,犯不上打生打死。当然啦,你赚得肯定比我多,但你这种负责发卖的,干着最辛苦的活,担着掉脑袋的风险,拿大头的却是幕后老大,何苦那么认真拼命呢?”

  逍遥君被说得有点恼羞成怒,不由得喝道:“你是来抓贼的,还是来笑话我的?”

  “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苦命喽啰,何必互害?合该互相体谅一下才是。”玄穹说得无比诚恳,“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你们直接离开,但把丹药留下来让我交差。”逍遥君哈哈大笑了一阵,倏然又变了脸色:“我们还有一个更简单的选择,现在直接把你干掉,岂不更省事?”

  玄穹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一股明亮的火焰顺着指尖流淌而出,向周围蔓延。在场的妖怪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悸动,这是野兽对明火与生俱来的恐惧。

  “贫道好歹也算得道门真传,本命修的是南明离火,对妖祟的克制仅在震雷之下。真动起手来,贫道可以保证前三个冲过来的非死即残,后头的就没办法对付了-建议你先想想,最不喜欢的手下是谁?让他先上。”

  逍遥君的手下顿时有些躁动,一起默契地后退了半步。逍遥君没想到,这小道士反向玩了一把“二桃杀三士“,几句话就瓦解了围攻之势。他冷哼一声,一脚踩在敖休的头颅上,恶狠狠道:“道长你难道就不管这两个细作的死活吗?”

  玄穹面不改色:“这敖休平日里倚仗有西海龙王庇护,胡作非为,视道门规矩于无物;那老果是个积年惯犯,屡屡生事,偏又油嘴滑舌,像块牛皮癣甩不脱。碍于身份,贫道没法亲自动手。若尊驾能把他们打死,正好解决两个大麻烦,成就一段逍遥君除三害的佳话。”

  地上的敖休和老果同时抖动起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

  玄穹见逍遥君不语,伸长了脖子,又故意冲帐篷里高声嚷道:“喂,帐篷里的几位道友,贫道别的优点没有,唯有一个明真破妄的命格。等一会儿打起来,你们不必费心遮掩了,我看得清谁是谁。”

  帐篷里顿时炸了窝,今日来的妖怪宾客,都是武陵县各地发卖丹药的,若暴露了行藏,可是天大的麻烦。逍遥君不得不转身钻进帐篷,好一阵安抚,才重新出来。虽然蚩尤面具冷峻依旧,可他走路的姿态却暴露出了心境变化。

  “道长你明明势单力薄,却故意唱一出空城计,也真是煞费苦心。”玄穹吹了吹额前的白毛,一脸无所谓:“贫道如今只有

  一个人,不唱空城计,难道要唱长坂坡吗?”

  逍遥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已方明明人多势众,却被他三言两语,说成了进退两难的局面。无论手下人还是发卖宾客们,都巴望着他妥协一下,好让他们赶紧散去。末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就依道长所说,逍遥丹我留一半在帐篷里,我们走了以后,道长可以进去自取。”

  “我要全部,不然攒不够功德。”

  逍遥君大怒,可一看玄穹手中离火跃跃,只好忍气吞声:“我再送道长三百两银子。”玄穹面色一变:“不要银子,我只要逍遥丹交差。”逍遥君一咬牙:“七成留下!”玄穹立刻道:“成交!”然后怀抱着桃木剑,后退了十步站定。

  逍遥君赶紧吩咐手下搬运相应物什,准备撤离。大家一看不用跟道士死斗,无不庆幸,那十来只武陵县的发卖妖怪,也各自戴好面具,准备赶紧溜走。

  一会儿工夫,众人收拾停当。逍遥君吩咐手下拿出七成丹药搁在地上,恨恨地踢了敖休和老果两脚,将他们扔去一旁,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

  只见他暗掐法诀,手一扬,八面流光溢彩的阵旗从袖子里鱼贯飞出,按八门在地上摆成一圈。逍遥君又把玉镯抛出,玉镯见风就长,落在阵中时,已扩张成井口大小,光影明灭,俨然形成一条通道。

  玄穹恍然大悟。原来逍遥君进入桃花源,不是像穿山甲那样,钻桃林的漏洞,而是直接靠这个移形玉镯传送,怪不得神出鬼没,难以预测。据说这一类法宝,向来都是天价,

  这些贩丹人身家真是丰厚啊……

  逍遥君可没心思考虑玄穹的心思,他把这个传送阵稳固下来,招呼众人快快撤离。一只妖怪宾客一马当先,要从那镯子里迈过去,可靴子一沾地,却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靴底下熊熊燃烧起来,整个人倒在地上。原来通道口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符纸,一触即燃。

  逍遥君大惊,转头看见玄穹刚刚收回手指,吹了吹指尖的火苗。”你怎么不守约定!”玄穹道:“你等一下,等我数一数丹药,再走不迟。”

  逍遥君目光一凛,突然意识到这家伙是在拖延时间,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仰头张嘴一喷,喷出一个滴溜溜转动的九龙辟火罩,放出毫光。随后他掣出一把环刀,朝着玄穹扑过来。

  玄穹手指一抖,要用离火烧他,那火焰却被辟火罩挡住。逍遥君哈哈一笑,大刀兜头劈来,不料一样东西猛然从玄穹胸口跃出,正是云天真人送的坎水玉佩。

  世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物。辟火罩可以防离火,对坎水却全无抵挡。只见玉佩里跃出一团水花,先是撞破罩子,随后只听“啪“的一声,玉佩狠狠砸在了逍遥君脸上,化为无数玉粉,把逍遥君砸出十几步开外,重重摔在地上。

  逍遥君鼻青脸肿地爬起来,远远喝道:“你……你不是修离火的吗?哪里来的坎水?”可一看玄穹脸色,并无半分得意,反而一脸心疼。这坎水玉佩,是自行跳出玄穹怀里的,确实是一件体贴的好法宝。可问题是,这是云天真人送的,在这里消耗掉,可就再没有了。

  两人正要运功再战,却忽然同时感到法力流动变得滞涩,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存在吸住了。他们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只见半空之中浮着两位道人,玄袍飘飘,齐齐俯瞰下来。一位相貌温润,周身水雾缭绕;一位凶神恶煞,袍角雷电起伏。

  “抱歉啦,师叔们到了,之前谈的都不算了啊。”玄穹一脸歉意,收起法力朝后退去。

  道门一次出动两位护法真人,当真是极给逍遥君面子。下面的群妖“荣幸“得一下子炸了窝,齐齐现出原形,四散奔逃。云天与云光也不着急,各自运起神通,一时间棘溪上空水汽电光交错,惨叫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趁着场面混乱,玄穹把敖休和老果拖出战圈,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帐篷边缘。这时他才发现一身道袍都被汗水溻透了,两条腿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毕竟刚刚是与一大群穷凶极恶的妖怪对峙,稍有一步踏错,就是身死道消。

  玄穹正喘着,婴宁从桃林深处跳了出来,化为人形,语气冷淡:“我给你通知到了啊,没别的事我走啦。”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你再晚一步,就可以替我收尸了。”玄穹软绵绵地回了一句。

  婴宁停住脚步,咬咬嘴唇,忍不住回过头来,发现玄穹瘫坐在地上,一脸劫后余生的疲惫。她心一软,恶狠狠嗔道:“活该倒霉!叫你不相信我!我若在场,稍微发个威,这些妖怪就全解决了。”玄穹苦笑:“行,行,我相信你。”

  “你们这些人,嘴上说相信,其实心里提防得很!”婴宁气哼哼地抱怨,然后环顾四周,觉得很不可思议,“就你一个穷道士,怎么把这么多妖怪拖住的?”

  “真诚与共情。”

  婴宁“呸“了一声,俯身去查看那两个被捆住的倒霉鬼。敖休瞪起两只龙眼,嘴里吭吭不休;老果老泪纵流,嗷嗷叫道:“道长好狠的心,这是要借刀杀蝠啊!”

  玄穹面无表情:“那种形势下我要保你们,就大家一起死;我只有把你们当一泡臭狗屎、一摊散发着腐气的污泥,人家嫌动手会被弄脏,才不会杀你们。”

  老果喃喃:“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细致吧。”敖休昂起龙头:“那之前的约定,可还算数?”玄穹道:“算数,自然算数。不过你服食了一粒逍遥丹,须自己掏钱补上,不然我的功德可就少了。”

  婴宁伸手把那两个家伙解开,对玄穹酸酸道:“这次你可好啦,单枪匹马立了大功,功德又攒得多,我就得了个通风报信的口头表扬。”说着一蓬狐尾卷了卷,遮住脖下的金锁。

  玄穹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他的视线飘到了那一顶大帐篷上面,微微皱起眉头。

  此时两位真人的抓捕行动已经过半,云天与云光的风格截然不同。前者驾起一条龙形纯水,游走在棘溪四周,只要被它触碰到的妖怪,立刻会被吸进去,悬浮在水体之中动弹不得;后者则是大开大合,雷光凛凛,所到之处,连人带物全数劈为焦黑。

  逍遥君眼见无法抵挡,情急之下祭出一枚黑黢黢的血印,然后咬破舌尖,把鲜血喷在上头,高声喝道:“你们别逼我再来一次穷奇之祸!”

  当年正是玄清追查至此,逍遥君放出穷奇,才导致后面的一系列混乱。眼看这家伙故技重施,两位真人对视一眼,水龙与雷光一齐掉头,极速冲过去。两人都是一般心思,与其被要挟,不如趁他还没完成召唤,毕其功于一击。

  玄穹把视线从帐篷转到这边,大吃一惊,急忙挥手大声叫道:“两位真人,要留活口啊!”

  水龙似乎听见了玄穹的话,用力挣动身躯,抢先一步把逍遥君连同血印兜头吞下。可雷光来得实在太快,水龙身躯又长,它只堪堪避过大半个身子,到底还是被雷光扫到一截尾巴。

  水雷交汇,顿成屯卦之相。雷光霎时从龙尾传遍了水龙全身,只见波纹之间泛起一丝丝紫电细蛇,四处游走,噼啪作响。可怜那些被困在水龙体内的一众妖怪,包括逍遥君在内,被这入水的雷电打得浑身剧颤。

  云天真人见势不妙,急忙收回法术,可惜为时已晚。待到水龙散去,一大堆焦黑的尸身噼里啪啦地掉落在棘溪两岸,肢体还不时抽搐。这一个变故,让在场众人无言以对。两位真人道行高深,偏偏是一位水法高修和一位雷法高修撞到一块。

  云天和云光两人脸色一时都有些尴尬,沉默片刻之后,云天真人先淡声道:“这些妖孽多行不义,真是天不容赦。”云光一拍脑袋,如释重负:“对,对,天不容赦!”然后僵硬地哈哈笑了几声。

  云天俯瞰着地面的狼藉,忽生感慨:“一年之前,就是这伙人闹出穷奇之乱,我等一时失察,未竟全功。今日就算是将功补过,可以告慰玄清师侄于九泉了。”

  云光也参与过围剿穷奇,大声道:“说得好!说得好!玄清师侄殉道而死,道门却一直不肯公开旌表,我拍了好几回桌子,老头子们推诿说等拿住真凶再说。现在整个团伙全须全尾,一并歼灭,若那些牛鼻子还找理由,我就……”

  云天唯恐云光说出什么有损道门颜面的话,忙截住话头:“逍遥君这一死,彻底斩断了逍遥丹进入桃花源的门路,居民们不必再受这丹药的荼毒了。我作为桃花源护法真人,多谢师弟相助。”说完作了一揖。

  云光“嗯“了一声:“我辛苦倒无妨,只要保得周边平靖,也就不负道心了。”他低下头去,看到玄穹和婴宁站在下方,两条粗眉一挑:“这个小家伙倒有意思,我本以为他是个嘴臭的混子,想不到竟能凭一己之力拖住逍遥君,当记首功!”

  云天点头:“师弟说得对,等这里的事情收个尾,我就具表道门,为他请功。”云光想想不太放心,又按落云头,对玄穹声色俱厉道:“你今日虽然立了功劳,但用的都是旁门左道,终究不是玄门正宗。切不可因此自鸣得意,投机取巧只会妨碍你参悟大道,可记住啦?”

  玄穹被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一脸莫名其妙:“我用旁门左道,至少没电死人吧?”云光没想到他还敢顶嘴,气得须发皆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发作。玄穹道:“师叔若真有心褒奖,就把弟子今日拖延时间用的火符给补了吧。这是玄门正宗的符咒,道门补偿也是合乎大道之理吧?”

  云光冷哼一声:“市侩!这种斤斤计较的心性,如何能修成大道?”旁边的婴宁先跳起来道:“哎哟,老道你自己下手过狠,反倒怪起别人来啦?你们忙活那么久都查不到逍遥君的行踪,人家一到任就解决了,分明是嫉妒,嫉妒,哼!”

  “我一个修行三十年的巡照真人,会嫉妒一个小辈?”云光的头顶“刺啦刺啦“开始拉起电弧,吓得婴宁浑身酥麻,化回狐狸,拿嘴叼住金锁要咬。玄穹赶紧一把将婴宁抱住,顺毛捋了几下,才让她平静下来。

  云光懒得跟小狐狸计较,转而对云天道:“你好好教诲他一下,别让他因此骄傲自满,误入歧途,最后一念成魔。”

  “输了心怀怨恨,容易成魔;赢了骄傲自满,也容易成魔-合着成魔这么简单啊。”玄穹撇嘴。

  “你!”云光双眼一瞪,抬手就要发掌心雷。旁边的云天赶紧按住他的手;“玄穹师侄做事的风格,与玄清迥异,但同样是为了除魔卫道。可见只要秉持道心,万千法门,都可以直指大道,殊途也可以同归……”

  云光一听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大手一挥:“打住,打住,我不耐烦听,你自家留着在请功文书里发挥吧,到时候送来我做联署便是。”云天道:“这是自然,届时再请云洞师兄也联署,这个保举的阵容,相信道门也会重视了。”云光冷哼一声:“还算上云洞啊……有他没他,区别不大,随便你吧。”

  他最后看了眼玄穹,肃然道:“我提醒你一句,若要飞升,须记得紫云山前车之鉴。须知心魔难防,好自为之吧!”说完一甩袖,飘然离开。

  婴宁好奇地昂起头道:“紫云山什么车?”玄穹看向云光飞远的背影,淡淡道:“把我撞飞了的前车。”

  这时云天真人走过来,拍拍玄穹的肩膀:“云光师弟是雷公嘴,菩萨心,你别往心里去。”玄穹额前白毛一动:“呃,师叔……这么形容一位道门真人,不太合适吧?”云天笑道:“两教并无大防,他们和尚也说阴阳呢-云光真人刚才还要主动给你表功,他越欣赏谁,就越骂得狠,就这么个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