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时不语,静静地看面前的这些打手模样的人,粗皮,横肉,纹身,个个凶神恶煞,其中一个就是上次几欲对自己施暴的大龙。
下一秒,紫时就被两个打手按在地上,双膝着地,不得动弹。
方有惟慢慢走近,抬起腿,用皮鞋尖顶起紫时的下巴,玩味地笑笑。
紫时也对视着他,两眼镇定,他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有些劫数是逃不过的。
方有惟阴笑两声,露出一排兽样森白的牙齿,迅猛地甩了紫时两个耳光,紫时倒在地上,脸上渗出血珠子。
方有惟得意地把玩着手指上带刺的钢制戒指,这是专门用来教训人的小武器,随即又掏出口袋了轻柔的丝帕慢慢擦拭。
几个打手面无表情。
“老大,还是让我来结束这崽子,别脏了你的手。”大龙立刻邀功般笑笑。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方有惟眼神嗜血,声音极细极轻,“拿来。”
大龙立刻递上一把寒光毕露的尖刀,足足十寸长。
方有惟掂量着手里的刀子,又将刀尖探到口中舔舔,声音像是从黑洞里传来。
“让我送你下地狱。”
紫时睁开眼,只见那把刀雪亮铮铮,在惨淡的月色下发出狰狞的颜色,喉头涌上血的腥味。
这一刀下来,自己肯定身首异处,没想到自己在经历种种后还是逃不过横死街头的噩运,紫时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张面孔,那些在自己生命中掠过的人,最终一个也没停留。
紫时闭上眼睛。
绝望却也决然地接受生命的终结。
突闻一声砰击,划过静谧的夜,惨淡的月,声音逼人。
方有惟反射性地转头,半眯着眼,巡视声音的来源。
“老大,好像是枪声。”大龙长期厮混道上,耳朵灵敏。
“枪?”方有惟不可置信。
“这一带怎么会有枪?是什么人?”大龙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目如鹰隼,左右巡视。
方有惟也心神不宁起来,持刀的手微微颤抖。
正疑惑着,车声逼近,一辆加长型的黑车迅驰而来,方有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老大。”大龙猛扑上去,将方有惟压倒一边。
车子唰地擦着大龙的皮肉而过,大龙发出兽吼般的凄惨叫声。
然后又是一切静谧,车子停了下来,车身上微带血迹,惨淡的月光直照着那条鲜活的腿,血淋淋地躺在车身后面。
“我的腿!”大龙疯狂地嘶吼。
几个小打手作鸟兽散。
方有惟已是面色惨白,神志迷离,立刻甩开身上的大龙,跌跌撞撞地仓皇而逃,未料自己早已魂飞魄散,居然朝那辆黑车停靠的方向冲去,直到看见车后座的一个魁梧笔挺的男人。
男人眸子深沉,对着方有惟淡淡地笑。
“啊!”方有惟如见魔刹,立刻拔腿向反方向而去,没跑几步,脚一软又被磕碰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内心恐惧至极,奋力起身,狂冲出巷子。
紫时倒吸一口气,面上也全是湿漉漉的,他慢慢起身,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水。
简直像一场电影一般,充满了枪杀,射击,厮打后,一切又静默,屏幕上又流动着黑白二色。
只有那只血肉模糊的断肢留在原地,证明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黑色车门被打开,走下两三个西服笔挺,戴着墨镜的打手,站在车子前后左右四角,俨然戒备森严。
紫时默默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车子上的男人才缓缓下车,他一身黑色西服,很高很魁梧,虎体熊腰,走下的每一步都沉沉实实,脸上却带着非常柔和的笑。
紫时睁大眼睛,又是倒吸一口气,自己的确想过数次与他重逢的情景,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却还是莫名地有些惶恐。
“你没事吧。”男人伸出手摸摸紫时的脸。
紫时立刻撇头过去。
男人笑笑,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展开,倒是一副慈爱,祥和的样子。
“是我不好,让你受怕了。”男人从西服口袋里拿出方巾替紫时擦擦嘴角残留的血迹。
“行了,不必了。”紫时又撇开头,自己伸舌舔舔嘴角。
男人收回手,笑笑:“你放心,以后绝不会再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
紫时不语,眼神淡漠。
男人向身边的几个打手使了使眼色,两个面色冷漠的大手立刻将地上奄奄一息的大龙抬起,放进车子后座。
“等会就把他扔到江里去,替你出出气。”男人笑笑。
“倒是符合你一贯的行径。”紫时讥讽道。
男人微笑,语气温和:“多年不见,怎么还是那么倔。”
紫时不语,俯身扶起倒地的自行车,身体有些僵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男人留在原地,笑着看他,目光里有说不出的情绪。
一个打手模样的人贴近男人耳语了几句,男人微微点头,转身回到车子里,车子又是迅速地驰骋而去。
惨淡的月色中带着一点猩红,周围除了狗吠声,一切都恢复了静谧。
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

chapter17

紫时僵直着身子打开门,进了屋子,拿起桌子上的凉水一饮而尽,慢慢平息自己紧张的情绪。
就在刚才,他以为自己的生命将终结于此,脑子里最后闪过的画面是幼小的自己坐在庞大的钢琴前,一指一指地弹着,母亲陪在自己的身边,和自己一起吟唱《雪绒花》。
原来人在面对生命消迹的恐惧时脑子里浮现的是最幸福的画面。
紫时垂眸,那些往事已经离自己很远了,飘飘忽忽,碎片的一地。
隔天早晨,紫时还是和往常一样来到面包房工作。
“紫时。”罗嘉宁开口,“昨晚莫大哥来找你?”
紫时一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确,昨夜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他现在还有些混乱。
“他找你什么事?”罗嘉宁认真地问。
紫时摇摇头:“没什么事。”
罗嘉宁抿嘴,心想紫时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隐瞒着自己。
紫时面无表情,只是着手将新出炉的一盒牛角面包一个一个工整地放好。
正工作着,一个西服笔挺的男人笑眯眯地进来,手里捧着一打黑色玫瑰,那种黑,妖媚旖旎。
罗嘉宁惊得睁大了眼睛。
“这是冯先生送你的。”男人礼貌地将花束递给紫时。
紫时正俯身整理着面包,抬抬眼皮,淡淡地说:“我不喜欢玫瑰。”
男人依旧笑眯眯地捧着玫瑰花。
“紫时。”罗嘉宁惊叹,“好漂亮的玫瑰。”
“这位朋友好眼光,这是荷兰空运过来的黑色玫瑰,市场上买不到。”男人笑眯眯。
罗嘉宁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疑惑地看着迟迟不肯收花的紫时。
“这是冯先生特地为你挑选的。”男人轻轻地用鼻尖嗅嗅黑玫瑰,“名字叫做臂弯里的情人。”
紫时闻言,微微蹙眉。
“你们送错人了。”
“是吗?”男人笑笑,转头看罗嘉宁,“能麻烦你将它插在花瓶里吗?”
罗嘉宁点点头,惊喜地捧过花束,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
男人微微躬身后离去。
紫时看着门外的那辆车消失在视野外,他是知道这个男人的,男人的名字叫肖豫,一直在冯裕庭手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