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喜欢浪费时间,带了好几本书,全程都在看书,不抬头,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头上有那么一只臭脚,更叫楚楚生气的是,这人衣着光鲜,素质特别差,就在她看他时,他扣扣鼻孔,扣出鼻屎来又向天上一弹,那粒鼻屎就落在了他后一排的乘客的头发上面了。
后座的人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头上顶着别人的鼻屎。
楚楚眼珠子一转,突然假装趔趄,又哎哟一声,手搭上那人的后脑勺。
那人无端被碰,当场飚脏:“我操……”
但他回头一看,见是个十二三岁,亭亭玉立,扎着马尾辫儿,皮肤白白嫩嫩吧,脸蛋儿标致,一双眼睛格外有神的小女孩儿,憋回了脏话:“看着点儿。”
楚楚说了声对不起,回到座位了。
而她刚一落座,后面的男人突然嘶声嗷了起来:“麻,麻,我的嗓子!”
再来一声,声音更小了:“麻,麻,嗷,嗓子!”
他把脚收了,林白青闻到的臭味也就淡了,但是后座的男人突然一脚蹬上椅背,蹬的她整个人往前一趴,她终于放下了书,回头看后面。
“服务员,麻,我的嗓子!”男人掐着喉咙,在嘶声尖叫。
空乘也注意到他了,跑过去问:“先生您怎么啦,需要帮助吗?”
“救……命,我麻啦,我哑巴啦!”他说着,又是一脚蹬。
这下林白青不能忍了,她回头说:“先生,您很可能是感冒了,身体不适就吃药,请别再蹬我的椅子了,可以吗?”
“我要说话……咳……麻……麻麻……!”男人继续蹬椅背。
有人身体不适,作为医生,林白青当然很关注。
但既空乘已经喊来了机组的医护人员,她也就暂且先等着。
楚楚则掏了湿巾出来,笑眯眯的,把妈妈的座位擦的干干净净的。
医护人员在询问壮汉的情况,而他不但打扰了林白青,还打扰了邻座,不配合医护人员吧,连蹬带叫:“麻呀,麻,我触电啦!”
因为他声音沙哑,又一直在喊妈,听起来既怪异又可笑的。
林白青又烦又气,遂搂过楚楚来,俩母女一起捱着。
终于,后面那男人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又浑身麻的不行,跳了起来,就在机舱里窜来窜去,又还不小心撞到行李架,顿时额头上一个大包。
眼看着一帮空乘要搞不定了,毕竟有人生病,还挺严重的,空乘小姐掏出对讲机来联系机组飞行员,就在商量临时降落的事了。
林白青一看这不行,怕耽误大家的时间,当然义不容辞,就要去给人看病,而就在这时,楚楚一脸干了坏事的忐忑,小脸儿都红了,她说:“妈,哑门穴。”
哑门穴位于脖颈后方,针刺可以治病,而要点穴来讲,一旦以巧力关闭哑门的经气阀,经气停止流动,人就会哑子发哑,还会发生持续的全身性麻痹。
林白青瞬间明白了:“是你干的?”再问:“好端?的,你点人穴干嘛?”
楚楚一脸怯怯,手里揉着湿巾:“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他会变成那样!”
这时喇叭里已经在报要紧急降落通知了,林白青怕担误乘客们的时间,连忙举起手,大声说:“我叫林白青,是汉唐医院的院长,让我来试试吧。”
空乘一听有人能治病,忙安抚着那人,又给林白青腾位置。
听到林白青几个字,商务舱的人全站起来了,经济舱的人也伸长了脖了,往这边看,而那个被点了穴的飚形大汉已经蹦跶不动了,躺在地上,直抽抽。
林白青一手握脉,一手捏上大汉的脖子,手一试,再看一眼干了坏事的女儿她才12岁的女儿,力儿倒是用的挺巧,把这人脖子上的经气阀关了个彻底。
示意空乘们全都让开,她扶着大汉转身趴下,不比点穴用巧力,就那一下,要解哑穴是要揉,要推拿的,林白青推了两把,没有润精油,手涩。
她才准备找精油,就见刚刚犯了错的女儿双手捧着精油,一脸讨好的笑。
力道匀匀的推了几把,大汉浑身的麻感就消失了。
再推了再把,他的嗓音瞬间也迸发出来了:“咳咳,我终于能说话了。”
林白青顺手往下推了几把,说:“同志,你腰椎间盘突出的很厉害,经常腰疼吧,这跟你平常的坐姿有很大关系,是不是总爱躺着歪着,还爱把脚搭高?”
这壮汉果然有腰椎间盘突出,他是趴着的,嗓音嗡嗡的:“美女你是中医吧,高手在民间呀,快快,我正疼着呢,您再顺道帮我治治腰间盘吧。”
林白青纠正说:“我叫林白青,你可以叫我林院长,或者林大夫,就不要叫美女这种称呼了,谢谢!”
“你可不愧是神医,哎哟喂,可真舒服!”壮汉感叹说。
这年头人手一部手机,有人划开了诺基亚,有人翻开了摩托罗拉和三星,手机啪啪响,全是快门声,大家都在给林白青拍照片。
有人小声说:“这是灵丹堂诊所的林东家吧,竟然这样年轻。”
还有个女同志说:“我家邻居乳腺癌,就是她亲手治好的,十年了都没复发过,真正的妙手仁心。”
另有个老太太感慨说:“菩萨呀,可真是活菩萨。”
话说,经过十年不懈的努力,林白青如今可是广省人大代表,她还去首都开过几次大会,再加上汉唐医院自开业以来成际斐然,她也算是个小名人了。
当然,她的医术配得上她所得的荣誉。
有了楚楚的这十年中,一边是医院,一边是诊所,林白青分开坐诊,穷人富人都治,也都一视同仁,不论多严重的病她都能治好,在广省有句话叫,得了重病不要怕,只要能挂上林白青的号儿,就一定有救!
众目睽睽,林白青手掌按上那壮汉的腰,一双纤纤玉手以八卦式旋走,到了腰椎间盘突出的部位,旋摩片刻后忽而变指,却是双指一夹,旋扭,随着壮汉的呻.吟,她忽而起掌连拍了几把.
这时左右的手机为了拍手法,都快杵她身上了.
当然了,堪比灿莲花的推拿手法,再配上一双纤纤玉手,它不但能治病,它还好看,能叫人大饱眼福,叹为观止.
在手机的摄录下,林白青又分掌向两边去推,紧接着一个双翻掌,再使全身之力一摁,只见那人如乌龟般伸长脖子,哎哟一声长叫:“好……好舒服!”
这就好啦?
林白青站了起来,说:“你的腰椎很严重,我只能缓解,还做进一步治疗的。”
男人站了起来,左右晃腰:“您可真是神医呀,一点都不疼了。”
满舱的乘客听说他这就不疼了,顿时自发的,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而林白青也终于发现臭味的来源不是女儿,而是身后的乘客了,至于他的腰椎间盘为什么会突出,那壮汉一座下,林白青就明白原因了。
他习惯性的一歪,又把脚往前面,她的椅背上搭,发现自己在看他,这才连忙收回了脚,讪讪笑了笑。
洗了手回座位,楚楚闯了祸嘛,怕妈妈责备,就把她的小零食猫耳朵拌到了酸奶中,笑眯眯的捧给妈妈:“妈妈,快来尝尝吧,这可是我最爱吃的!”
林白青瞪了女儿片刻,手捏上她的哑门穴,轻声说:“下回力道再轻一寸,一寸就好,他就不会哑,只会觉得手脚发麻,难受,而且点了必须要解,如果穴位被点超过四个小时不解,是会对人的身体造成永久损伤的,明白吗?”
“好啦妈妈我知道啦!”楚楚说着,盛了一勺酸奶:“来吧,我喂你。”
她喜欢甜食,奶制品,还总爱往酸奶里加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林白青并不喜欢,还当它是黑暗料理,就给推开了:“我不吃它,你自己吃吧。”
楚楚正在长个头儿,食量大,咕唧咕唧的,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整盒酸奶,舔舔唇,又问林白青:“妈,太公公天天抱怨檀香山太热,干嘛还要去呀?”
说起快要百岁的楚春亭,林白青是真心感恩。
这些年他跟Polk联合起来,从国外交涉回了一大批文物。
而老爷子九十高龄,到檀香山住了小半年了,是在就《针灸甲乙经》的善本跟所藏学校,UHawaii大学展开交涉,想把它索要回来。
当然,他都那么老了,不可能专程去一趟,而是因为楚青集这两年一直呆在檀香山筹备新诊所,所以他顺道过去的。
楚楚才12岁,虽然因为从小跟着妈妈扎马步,练打坐,小小年纪就能照猫画虎给人点穴,但她在医学方面的知识学校是不教的,还得妈妈来。
小女孩也大了,知道这些年楚春亭经常一把老骨头往国外跑,在交涉文物,但还是头一回听说他去交涉一本医书。
她遂说:“我们家就有《针灸甲乙经》呀,我们可以送给他,他为什么专门要跑到M国去要一本书呢?”
“因为它是古籍,是善本,而且是原作者的亲笔墨宝,也是咱们的国宝,咱们就有义务把它收回来。”林白青说着,想起一件事来:“你应该记得把,前段时间han国向教科文组织申请针灸为其文化遗产,用的就是成化版的《针灸甲乙针》。”
楚楚想了一下,说:“《针灸甲乙针》是我国第一部 流传到海外的医书,是明朝时期太医院赠予han国和ri本的,他们怎么好意思拿去申遗的?”
事情确实是这样,而《针灸甲乙针》是存在于《四库全书》中的,han国也是以为国人注意不到,悄悄去给它申遗的,打算在申遗后,再拿着世遗的认证,来给整个针灸大项申请国际专利保护,以此来问全世界的针灸大夫收费。
但花国十几亿人口,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他们的龌龊伎俩?
所以事情也不过贻笑大方了一场,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落幕了。
不过han国人的小聪明也给了林白青一个新思路,那就是,找回世界上第一本针灸类书籍,《针灸甲乙针》的善本,为整个针灸申遗,继而,全球化的,为老祖宗的留下的瑰宝,针灸技术证明,证明它只属花国。
长达12个小时的飞机,他们是傍晚上的,中途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到达。
飞机眼看抵达,楚楚也把自己面前的零食全收了起来,把桌子也擦的干干净净,纸巾湿巾一并装进了小背包,做好了百米冲刺的准备。
人的品行不一而足,但只要有病,林白青都会治,所以她忍了一晚上后座的脚臭味,临别时还是对那壮汉说:“你可以去檀香山的汉唐医馆,挂我的号。”
她的号在东海一票难求的。
虽然汉唐医院一直在打击,但黄牛屡禁不止。
这趟去檀香山,也专门打了广告,要坐两个半天的专家门诊。
林白青以为能挂到自己的号,壮汉应该会很高兴,但没想到他竟然说:“林大夫,就不劳累您了,M式干针您听说过,人西方人的针灸,据说比咱们的效果更好,这趟去M国,我就是去尝试干针疗法的。”
楚楚虽然顽皮,但受老爹教诲,大人聊天时不随意插话。
可她听到干针二字,顿时就接过了妈妈手里的杂志。虽然杂志是英文的,楚楚还不太认得懂,dryneedle这个词就是干针了,也号称是西方式针灸。
楚楚记得妈妈跟她讲过,干针也是针灸,但它是从M国流行起来的,以治疗肌肉和骨骼的病变为主的针灸疗法,跟中医的针灸没有任何差别。
但西方医学界却普遍认为它发源自西方,而且他们还持有一种论调,认为干针的效果就比源自东方的,中医的针灸要更加好用。
M国的干针诊所在宣传干针技术时,常打的口号也是,[比东方巫术式针灸学更加科学,现代,严谨,且更有效的针类疗法]。
而国内,中医们一听这种论调,大都是两个字:胡扯淡!
楚楚还小,看事情总是黑是黑,白是白,黑白分明。
要西方人说干针比针灸好,也罢了,这个脚臭壮汉,一国人,不但脚臭,没素质,四处乱弹鼻屎,还认为西方的针灸比东方的更好?
楚楚好气!
林白青为人宽容,也有了年龄,不在尺寸间跟人斗气儿,所以听对方这样说,也不过笑了笑,就让人走了。
楚楚可不一样,她还小,就喜欢捉弄人。
而那壮汉一晚上都好好的,下了飞机就又觉得脖子麻嗖嗖的。
再一想起昨天浑身发麻,嗓子都哑了的恐惧,眼看到接机大厅的门口了,扑通一声就朝着林白青跪下了:“林……林大夫快救命啊,我的脖子又麻啦!”
林白青一看楚楚咬着唇憋着笑,就知道是她干的坏事。
“顾楚!”她厉声说。
楚楚拉着行李箱,还抱着妈妈的书,语气甜甜的:“妈,我在呢。”
这是接机大厅,外面围了好多人的,这是M国嘛,虽然有花国人,但大多数还都是金发碧眼,或者褐色,黑皮肤的西方人。
看到个东方大汉扑通一声跪地上,全在往这边看。
林白青看女儿,说:“去,帮那个伯伯把病治好。”
自己惹的祸,就得她自己擦屁股。
楚楚放下行李箱和书,两手一拍,说:“伯伯您别跪了,坐下吧,我帮您治。”
她穿的是一套儿的运动服,穿的白球鞋,头上扎的是小马尾,光洁的额头露在外面,衬着一双薄而内双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脸颊上还有婴儿肥。
而东方孩子普遍要比西方孩子发育晚一点,所以她在西方人的眼里,还是儿童,而她没有妈妈的功力,还做不到呼吸之间就能聚气,得要以招式来蓄力的,所以在人流如织的接机大厅门口,她双腿一并,提手回拳,又退两步,扎马步,再吸气,两只小手掌上有力了,这才去帮那壮汉治病。
这是一件连国人看了都要惊讶的事情,就更甭提是在异国它乡了。
正在往外走的人全停了下来。
在外围的人感觉到不对劲,也纷纷回头,来看稀奇。
现在是2006年,带拍照,摄像功能的手机正在普及,东西方的交流虽然频繁了,但远远比不上网络媒体更加发达的十年后,而医术跟单纯的功夫又不一样,所以它即使在国人看来都惊奇无比,就别说外国人了?
果然,有老外大叫了起来:“That\'sChinese,Chinesechildren。”
还有人说:“ShehasKungFu!”
那么多人在围观,而楚楚毕竟还小,惹事容易收场难,推了几把,力道不够,累的小脸儿蜡黄,气喘嘘嘘。
但她也倔,看围观的人多,怕自己要是不行,会给中医丢脸,愣是没有喊妈妈帮忙,小牛推大磨,咬着牙,用蛮力帮那壮汉推开了穴位。
壮汉还不知道自己的苦头全来自这小丫头,来摸她的头:“你可真厉害!”
楚楚虽然不爱洗袜子,但跟她爸一样,有很严重的洁癖,不喜欢被人摸,被人碰的,灵巧的躲开那只粗糙的大手,拉着大行李箱跑了。
来接人的楚青集嫌外面太热,要贪车里的冷气,掐着点儿才进来,但乍一看到楚楚,立刻就说:“乖乖,我的小东家,我都在大太阳底下等你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