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厉声问道:“你当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涛子有些胆怯,嘴巴半张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半晌,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我缓缓松开了手。
涛子哭诉着说:“我,我发誓她后来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已经连出两记重拳打在他的面门上,涛子随即仰面倒地,两个鼻孔有鲜血喷出。
我:“我说过的,只有你说实话才有可能活命。”
涛子挣扎着坐了起来,随手擦了一把鼻子流出来的血,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也想向你说实话,可是,你对她的感情那么深,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你肯定不会帮我的。而且,你也不会放过我的。”
我不耐烦地向涛子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涛子却径自说起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事情的真相是:5年前,一次酒后,涛子企图在自己的车里非礼尘菲。尘菲挣扎着逃出车外,被一辆路过的蓝色路虎搭救,从那以后两人就断了来往。不过,就在今年年初,涛子意外听说了尘菲得脑瘤去世的消息,随后就出现了怪事。先是那辆蓝色路虎的接连出现,后来又几次在QQ上遇到尘菲。通过视频,尘菲告诉涛子自己已死,同时痛斥了当年涛子的无耻行为,并且明确通知涛子,他已经进入到死亡倒记时。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我连夜离开了涛子家,他说得没错,我是不会再帮他的。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尘菲有哪怕一点点伤害,如何真的伤害了,那我绝不会放过他。至于涛子说的尘菲已死,倒确实是真的,尽管我不愿意相信,但之前我已经通过一些渠道验证了这个消息。
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回到家后我又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整天心思都不在工作上,为昨夜的事,也为在台湾的全林。按照行程计划,已到了全林在台湾的倒数第二天了,他将会去三峡镇。不知为什么,一想到三峡镇,我的心就下意识地揪了起来,不知道全林在那里又会有怎样的遭遇。
这一天果然不寻常,晚上快到10点了,全林的动态消息还没发过来,他不会有事吧?忽然有些担心他的安全。妻子早已经睡下了,我一个人拿着手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怀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上蹿下跳的。
全林的动态消息终于在接近11点的时候发了过来。与前几天不同的是,视频的内容不是一天行程的流水账。一上来就是一个局部场景的大特写,我仔细一看,辨得是三峡镇上的那个小店。全林果真找到了那里。画面上紧接着出现一个人,正在收银台上点着钱,居然是那个收银大姐。我差点没晕过去,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到底我的哪一次亲历才是真的?视频最终定格在全林的脸上,他在画面上发表着感言。
全林一脸得意地说:“原来收银大姐是真实存在的,我一直都不相信有这个人,看来是我错了。八天的台湾环岛游马上就要结束了,明天就要回到美丽的家乡大连。小穆,不知道我的动态消息能否让你满意,回去咱们好好谈谈吧。”
放下手机,我心乱如麻,事到如今,三峡镇和那位收银大姐愈加神秘莫测起来。老天也似乎有意在捉弄我和全林,同一件事物竟然在我们俩面前展现出不同的模样。
涛子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如同先前的郑绪龙一样对我进行着各种形式的骚扰,他乞求能重新得到我的帮助,这又怎么可能呢?尽管如此,我还是告诉了他一个破解的方法:转化。不过,这和《舌尖上的中国》里食物之间的转化完全不同。它的准确名称其实应该是转嫁,说白了就是把灾难转移给另外一个人。现实真能如此吗?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从台湾回来后,全林几次约我见面都被我拒绝了,我在等待一个契机。
音频到这里又中断了,但显然故事并没有结束。我焦急而又耐心地等了几天,希望作者能发来故事的结局,但十天过去了,无论我在邮件里怎样催促,作者却始终沉默着。
无奈之下,我先把《一张可怕的照片》作为重点选题上报给了公司领导,领导的回复很快就下来了。不仅顺利通过了选题,还特别强调一定要联系到故事作者。这不仅仅是为了支付稿酬,也为了以后更多更好的合作,像这样的人才现在的确是凤毛麟角。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却不容易,故事作者没再理会我连续发的多封邮件。
没办法,人家不搭理我,我只能自己寻找线索。我唯一知道的只有故事作者的那个发件邮箱,邮箱号码是一串英文字母。我受故事里的一个情节的启示,把那串英文字母在QQ、微信、微博上都搜索了一下,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天天让邮箱处于登录状态,期盼着有奇迹发生。这天早上刚上班,郑雪就来到我的隔断里,一脸神秘地说道:“莎莎,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我茫然地睁大双眼。
郑雪:“其实尘菲就是肖妮,我大概也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我很好奇:“你具体说说看。”
郑雪:“你还记得在故事开头,故事里的‘我’搜索到全林的QQ时,全林的QQ签名是什么吗?”
我:“好像是一句诗。”
郑雪:“没错,关雎宫里藏深爱,痴情最是皇太极。”
我:“对,是这一句。”
郑雪:“你知道关雎宫里住着谁吗?
我摇了摇头。
郑雪:“海兰珠,这句诗讲的是皇太极和海兰珠的爱情。全林对肖妮的爱就像皇太极对海兰珠一样,虽然海兰珠嫁给皇太极之前结过一次婚,这一点和肖妮很像,但皇太极的最爱却是海兰珠。而皇太极和海兰珠最后的结局却是海兰珠在很年轻时就死掉了,所以我猜肖妮也死掉了。”
我忍不住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郑雪不无得意地说:“我现在正在做的这部有声小说讲的就是皇太极的后宫事。这几天一直在做案头工作,刚才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细节,海兰珠的封号是宸妃……”
郑雪边说边随手找了一张废纸,拿笔在上面写了四个字:宸妃,尘菲。
郑雪:“这不可能是巧合吧,很明显是作者有意为之,后来我把整个故事前前后后又串了一遍,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若有所思:“作者很用心,看来很有必要再重新听几遍这个故事。”
郑雪附和着点了点头。
说干就干,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又仔细地重听了三遍《一张可怕的照片》这个故事,又有了许多新的感悟。故事里有许多看似无用的“过场戏”其实都暗藏玄机,几乎没有一个多余的情节,不管是中间穿插的那些鬼故事还是肖妮的日记,都隐含着一些重要信息或特殊寓意。作者在伏笔和隐喻的安排上相当巧妙,整篇故事在逻辑和内容编排上可以说是严丝合缝。举一个例子:我一直觉得故事里“我”在涛子家看到涛子和尘菲视频的情节缺乏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故事在后面交待了尘菲早就死了,和死人视频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应该是作者的一个漏洞。但在重听之后我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隐藏在前文的保管箱故事里。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可以想见,能如此滴水不漏,作者在正式讲述之前肯定是有一定的通盘考虑的。《一张可怕的照片》是一个需要反复研究才能体味其独特韵味的精品。我不得不佩服故事作者的高明,也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故事的结局,我要马上找到这个人。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踱步到窗前。窗外一片朦胧,漫天的黄沙严重阻碍了我的视线,北京的沙尘暴天气越来越严重了。那个作者正如外面的天空一样,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让我非常迷茫。突然,我脑海里闪过一丝火花。《一张可怕的照片》是一个具有高度真实性的故事,故事一直是用第一人称在讲述,那个“我”会不会就是作者本人呢?
郑雪十分赞同我的这个想法,并且立即通过她在大连的亲戚朋友帮忙打听。结果竟然出奇得顺利,郑雪只是按照“大连上市公司证券事务代表”、“去年年底时曾组织到台湾旅游”这两个线索就在仅仅半天后找到了《一张可怕的照片》的作者。让我和郑雪都没想到的是,故事作者的名字竟然就叫全林。原来真的有两个全林,不过,为了避免产生混乱,在这里,我还是称呼故事作者为小穆。
第二天中午,我就赶到大连。可联系小穆却不太容易,在电话里他反复强调只是讲一个故事而已,不想和我们网站有进一步的接触。后来经过我一再沟通,他终于答应和我见一面。
晚上七点,在大连最繁华的青泥步行街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我终于见到了小穆。
“你好,请问你是北京来的袁莎莎小姐吗?”
这个男低音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整个《一张可怕的照片》就是通过这个声音走进我的内心世界。但是,还是让我稍感意外的是,小穆竟然有着十分健壮的身材。
我和小穆互相打过招呼后,场面随即陷入沉闷,小穆好像并不太善于言谈。大概心思缜密的人都是这样吧,我是这样理解的。我心里明白,要想让眼前的小穆能像音频文件里那样娓娓道来,我只能通过和他深度剖析《一张可怕的照片》来实现。
果不其然,在我把自己对故事的一些理解讲出来后,小穆的话匣子渐渐打开了,态度也热情了不少。
……
我:“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故事中的‘我’就是你?这个故事其实具有自传的性质?”
小穆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下,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一下头。
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故事中肖妮和两个全林之间那些曲折坎坷的情感历程,我完全能够理解他的苦笑所包含的内容,所以把话岔开:“我很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你为什么没有发给我呢?”
小穆:“其实我是无法讲下去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把最后一个文件给你。你已经知道,故事中的‘我’就是现实中的我,如果我把现实中的结局直接讲给听众听,恐怕会和前面的情节有一些冲突。但要脱离现实去编一个结局,我又编不出来。”
小穆的话彻底让我蒙圈了。
我:“我让你整糊涂了,能不能把你的大结局告诉我呢?”
小穆:“好吧。”
他给了我最后一个音频文件,我迫不及待地戴上了耳机。
按小穆的说法,这已经不是故事了,而是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事情。


第34章 真相大白
3月末的一天,我在紫航海鲜大饭店请苏铁吃饭,以感谢他在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无私帮助。以前全林家就住在紫航这个位置上,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到这里吃饭。饭后,苏铁提出要开车送我回公司,被我婉拒。
于是,我一个人走在街上。不远处苏铁刚刚起步的车子又停了下来,他从车里探出脑袋大声问我:“大功告成后有什么打算?”我莞尔一笑,并没有回答他。很快,苏铁和他那辆蓝色路虎就绝尘而去,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苏铁说的大功告成指的是涛子和全林马上要做的一单银行承兑汇票贴现业务。这一单的数额非常大,有8000万之多。票源是涛子提供的,全林联系的资金方。按照圈里的规矩,他俩的这一单业务是不需要加我为中间人的,但我很早就知道了这单业务,而且还知道他们这单的票源有问题,是一张假票,一旦做成了,全林作为直接责任人将会面临法律的严惩。对此全林毫不知情,其实我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这就是我告诉涛子的转化方式。但我没告诉涛子的是,我会同时将他和全林一网打尽。
涛子和全林定在4月1日做那张假票,我在3月29日的时候就已经向金融稽查部门进行了举报,同时上交了不久前偷偷录好的涛子自己交待的这些年来经济犯罪的录音。万事俱备,只等做票当天收网。
不过,随后的两天我始终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用尽了各种办法也静不下心来,夜里更是心慌得失眠了两宿。
好不容易熬到了4月1日,可越向上午9点他们做票的那个时间节点靠近,我就越心慌得厉害,脑海里排山倒海般地闪过一幕幕画面。我这是怎么了?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要喷涌而出。终于,在8点半的时候我拨通了全林的电话,却提示已关机。我赶紧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告知情况,并且打车赶往他们约定的地点。我要阻止他们,准确地说是阻止全林,不能把全林送进去,这是我最终的决定。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我赶到时,涛子正被有关部门带上车,全林却安然无恙地站在一旁,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涛子看到了我,挣脱着不上车,用他那对小三角眼怒视着我,我走上前去。
涛子:“原来都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我义正词严道:“对你这种人,我做的这些算不上搞鬼吧!”
涛子终于被押上了车,仍在不断高声叫骂着。
我淡淡一笑:“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车子缓缓启动,全林一直在一旁斜睨着我,终于轮到我们俩对视了。
全林:“很欣慰你能在最后时刻做出阻止我去做那张假票的举动。”
我定定地看着他,觉得此时的他是那么深不可测。
全林接着说道:“一直搜集潘涛违法犯罪证据的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还有我,向有关部门进行举报的也还有我。”
我态度诚恳地说:“对潘涛实施的报复计划能取得成功,你有一半的功劳。如果不是那次你告诉我潘涛非礼肖妮的详细过程,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事到如今,不可否认的是,在很多方面我都严重低估了全林。
全林:“我想是时候该我们好好谈谈了。”
随后,我们一起来到西安路麦当劳,地方是全林选的,这里将上演我和全林之间最后的巅峰对决。
坐下后我们相对无言了很久,最后还是全林打破了沉默。
全林:“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地方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
全林:“这是以前我和肖妮经常来的地方,你现在坐的位置就是肖妮常坐的。”
我:“你对肖妮用情还是很深的。”
全林:“那次分手也是在这里对肖妮说的。”
我:“你也是在这里动手打的肖妮。”
全林喟叹了一声:“没错,我打了她之后就转身走了,肖妮追了上来一把抱住我,她的眼泪落在了我的手上………”
全林说得很动情,声音也一点点低沉了下来,到最后竟然说不下去了,场面再次沉闷起来,我只好换了一个话题。
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有问题的?”
全林:“这个很早了,也是一个偶然,有一次在肖妮那个叫尘菲的QQ号空间里,我意外发现了你的QQ痕迹。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你,谁会无缘无故的这么热衷于调查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呢?于是,在我们第二次做冲量业务的时候,我让刘艳通过关系搞到你带去的那个资金方的电话号码。后来通过套那个资金方的话,我惊奇地发现你竟然和我同名,竟然就是肖妮和我提过的那个全林。但我并没有马上揭穿你,我很好奇你编造出那些恐怖事件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于是你就将计就计,骗我说你也看到了那张照片里的肖妮真的转过来了是吗?来和我玩一场游戏?”
全林:“没错,就是这样。”
我:“所谓的大仙和那件绿色T恤出现在我办公桌上也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全林:“是的,也是拜你把那件T恤放在我办公桌上的启发,我为什么就不能吓唬吓唬你呢?那段时间你的感觉很不好受吧?本来这件事一直由你来主导,但慢慢地你却发现有些事并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很难受吧?呵呵,但杭州老太太的那个恐怖传言我确实不确定是不是和肖妮最后出的意外有关系,但我料定你肯定会去调查清楚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淡淡地说道:“厉害,那天我们一起烧掉的那件绿色T恤不是肖妮的那件吧?”
全林:“那是自然的,我怎么舍得呢?那件T恤是情侣装,烧掉的是我那件。”
我:“这一点我也猜到了,既然你这样先知先觉,那你知道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吗?”
全林:“坦率地讲,我不知道,也一直在寻找答案。只知道你对我一直都有着很深的敌意,而且我也能明显感觉到你知道一些和肖妮有关的重要信息,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我也一直都试图让你对我产生信任,但最后都失败了,现在我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内容都告诉你了,该轮到你了吧?全林先生。”
我缓缓说道:“你说得并不准确,我对你并不仅仅是很深的敌意,而是深到骨髓的恨。当年我向肖妮求婚,她却对我说:‘对不起,我不能再欺骗我自己了,我爱的只是你的名字。’呵呵,她爱的只是‘全林’这两个字。”话说到这儿,我突然被咽住了,胸口有一种针扎似的难受,那次求婚失败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我强忍着难受,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这才勉强继续说道:“我爱她爱得那么深,可她心里却只有你,我只是你的影子。我始终都不甘心,为什么在肖妮的生命里我注定只能是一个过客,只能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我用了整整九年才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整整九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种滋味!”说到最后,我吼了出来。
我长叹了一口气,感觉身体里有一股股热浪在不断向外翻涌着:“2011年的时候我出差去北京,在一家医院探望客户的时候意外遇到了也在那里治病的肖妮。她病得很重,是一种精神类的疾病,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犯病时常常头痛欲裂,浑身战栗不止。”
全林急切地问道:“她怎么会得那种病呢?”
我:“其实肖妮有很多事情你并不知道,在那次你提出分手之后,肖妮的精神状况就已经很差了。再经过失去那个孩子、意识到永远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等等一系列打击之后,她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在2009年年底的时候彻底发病。随后她父母就举家搬到北京专门给肖妮治病。北京那边的医疗条件要好一些,也能避开你,他们二老心里清楚,你的存在是肖妮治疗的一个最大障碍,必须封锁肖妮和你之间的联系。”
全林插话道:“那她现在人在哪里?病情怎么样了?”
我沉吟良久:“她死了,就在去年的6月21日。你和刘艳婚礼的前一天。”
全林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死啦?!!!!”
我顿了顿:“嗯,经过长时间的治疗后,肖妮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在向精神彻底失常的方向发展。不得已,她冒险选择做开颅手术。但是很遗憾,最终失败了。”
全林整个人呆滞在那里,脸上溢满悲戚之情。
我:“肖妮的死更加剧了我对你的仇恨。在我看来是你把肖妮害死的,我内心深处所有人性恶的一面都被激发出来,我决定用我的方式来惩罚你、折磨你。为此我谋划了很久,直到和妻子一起到台湾度蜜月时,意外听到那个收银大姐和同事闲聊的那个恐怖照片的故事,我对你的报复计划才最终成型。但是,计划实施得并不顺利,虽然打乱了你的生活,同时也彻底搅乱了我自己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我发现对肖妮的深爱一直在牵绊着我自己,我心里清楚,如果肖妮在世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我伤害你的。我脑子里时常出现两个自己在打架,一个说:‘为了肖妮放弃吧。’另一个则说:‘不,一定要置那个罪人于死地。’自始至终我都处在这种矛盾状态中。”
全林显得很颓废:“你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我:“选择放弃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肖妮,还有刘艳。我虽然非常恨你,但是对刘艳却有一种亲切感,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原来的我。”
此刻,全林的眼神已经彻底空了,对我刚才讲的话没有丝毫的反应,我不得不提高声调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世界。
我:“在做开颅手术之前,肖妮拜托我一旦她遭遇不测就替她转交给你一封信。”
我从怀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全林,他赶紧接了过去,打开了信封,信的内容我之前曾经看过无数遍:
全林,我最爱的男人。很遗憾,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本来手术是安排在22号进行的,但我主动选择改在21号,我知道出意外的可能性会很大,我不能在你大喜的日子离开人世。在我离开的这两年多时间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即便是他们切断了咱俩的联系,但我依然通过其他方式来关注你。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真的想明白了,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只要心里有你,眼睛里看到什么都能幻化成你的模样。你终于要结婚了,真替你感到高兴,多少也能减轻我的罪过。
全林,你曾经说过我是一个爱许愿的女孩儿,甚至连一根眼睫毛掉落了也会许个愿再吹走,可是你知道吗?每一次我许的愿都是你一定要幸福。你也一定会幸福的,全林,再见了,忘掉我吧,好好地去迎接未来的幸福生活。
永远爱你的妮妮
2012年6月15日
我看到全林拿着信纸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到最后他把信纸蒙在自己的脸上,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全林的肩膀剧烈地起伏起来。我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很欣慰,终于完成了肖妮交给我的任务。
第二天,我把肖妮的那件绿色T恤和日记本一起交给全林。现在对他准确的称呼应该是肖妮最爱的那个全林,只有他才是最有资格拥有它们的人。能让肖妮的T恤和日记本重见天日而且得到最好的归宿,能让肖妮的“意外”流产事件水落石出,也算不枉我煞费苦心策划的这一切。虽然最终的结局并不是我的预期目标,但正如肖妮在日记里说过的那样,也许这都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吧。
故事结束了,好半天我还沉浸其中。原先一直着急知道结局,现在终于知道了,反倒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故事最后的反转让人很伤感,我更愿意把它归类为爱情故事。
小穆在我对面沉默着。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在讲故事方面很出色,有什么秘诀吗?”
小穆:“呵呵,秘诀倒谈不上,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位置摆放的问题。对于一个完整的故事来说,讲故事的人始终都是全知的,而听故事的人会经历一个从无知到局部知晓最后才到全知的过程。这种信息的不对称很容易在讲述的过程中,让听故事的人有距离感。要解决这个问题,讲故事的人就需要放下身段,变换角度,忘记自己是全知的,和听众们一起在故事里探秘,共同把故事推进到结尾。”
我豁然开朗,接着问:“《一张可怕的照片》这个故事几乎所有的人物和事件都是真实的,虚构的情节是不是只有和照片有关的那些灵异内容?”
小穆:“差不多吧,但那些恐怖灵异类的内容我认为不能简单地理解为虚构的。因为在现实中我对全林实施报仇计划时,真的编造了那些消息,目的是为了扰乱全林的生活。而在故事里为了让故事更吸引人,我不可能完全照搬现实,必须对那些恐怖内容进行一定程度的放大。放大的那部分,才算是虚构的。”
我:“你本人作为故事里‘我’的人物原型,在故事里连名字都没改,故事里的其他人物恐怕用的也都是人物原型的本名吧?”
小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没想过把这个故事用文字写下来,出本书吗?一定会非常受欢迎的。”
小穆淡淡地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只是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而已,就这么简单。”
我:“可是,这个故事真的非常非常精彩,不出版的话太遗憾了。”
小穆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论故事多么精彩,在现实生活面前都是逊色的。”
随后,小穆的一番讲述让我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第35章 尾声
两天后,我和小穆一同踏上了回北京的火车。近两年,每隔一段时间小穆就会来北京一次,来见一位老朋友。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上了妻子。
4月末的北京已经开始燥热起来,我和小穆一起来到公主坟附近一家医院的病房里。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一个女人盘腿坐在床上,一脸的懵懂,正用一双空洞的大眼晴望着天花板,嘴里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小穆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和蔼地问道:“最近过得好吗?肖妮。”
是的,她是肖妮,她并没有死,却真的精神失常了。小穆并没有告诉全林全部真相,这是肖妮对小穆的嘱托。
虽然试过了多种治疗方案,但肖妮的病情却在日益加重,到后期的时候,她神志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在做开颅手术之前,肖妮预感到自己的病恐怕已经难以治愈,就一再恳求小穆:一旦她的精神状态完全崩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全林知道真相,让全林以为她死了就可以了。只有这样才能让全林放下包袱去迎接新的生活,她也不愿意最爱的男人看到自己那个样子,她希望保留在全林心里的那个肖妮永远都是原来的模样。
现实和故事比起来,的确更让人震撼。那天晚上小穆最后对我说,肖妮身上发生的巨大变故,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他无法释怀。如今,他终于想通了,其实这样也好,在肖妮的精神世界里不再会有烦恼和忧伤,一切美好的、快乐的事情都可以按照她自己的意愿随意实现。
此刻,肖妮用好奇的眼神望着我,望了好一会儿也没说一句话,随后就又重复先前的动作,继续看着天花板。肖妮脖子上戴着的一条项链上套着一枚戒指,戒托上镶着一只小鸡。小穆佯装要去夺那枚戒指,肖妮却条件反射般地一只手护住胸口上的戒指,一只手拼命朝小穆拍打着。小穆对我说:“这可能是她现在唯一有意识的行为,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宝贝。这枚戒指是当年全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听到这儿,我不由得在心里为全林和肖妮的这段爱情唏嘘起来。有些事他们恐怕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全林永远不会知道肖妮现在的境况,肖妮也永远不会知道全林最后其实已经决定接受桐桐了。这是那次小穆翻看全林手机时,在一条已发给肖妮的短信上看到的,发信时间是肖妮发病后的第三天。
人世间总是会有太多难以预料的变故和身不由己的离合,并不是每一份真挚的爱情都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在很多有情人甚至连无所顾忌的相爱都是一种奢望的情况下,我们似乎没有理由不珍惜眼前的人!
当我和小穆一起走出医院时,看到不远处一直等着的小穆妻子。她没有向我俩的方向走过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凝望着小穆,她的目光很温暖。虽然在故事里我并不太喜欢小穆妻子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角色,但在此刻,我忽然觉得她同样也是美丽的。此情此景,似乎让小穆也很感动。和我告别后,他径直走到妻子跟前,轻轻拉起她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下,两个人一起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