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里面脏啊……我坐坐还凑合,爷是贵人……马上好啊,马上好……”
她终于掀开帘子,正对燕子京。燕子京不知是哆嗦,还是在跺脚。
他懒得看她,立刻进车。端午下地时,听他在内匆匆出了口气。
这人又怎么了?她懒得想他。
她自己抱自己,咬牙。黄昏时分,昆仑山间隐寒彻骨。她走了一段,脸颊被冻出霜红。
她想:南海的蚌,实在不适合昆山养。以后在尉迟那帮几年工,存下几个钱,还是要设法接上娘,母女俩同去泉州开一个小门脸的珠宝作坊吧

。光想想也够美的,哎……
她抽出麻布,擤着冻出来鼻涕。
燕子京叩车厢板。车夫忙问:“爷?”
燕子京低声:“拿我貂裘来。”
车夫应了,对端午道:“你去前边取貂裘。”
端午对“貂裘”这玩艺,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她擤着鼻涕,找管包袱那仆役。
那仆役翻找,自言自语道:“怪,去年咱们三九严寒跑山海关外,都没见爷要这个……这里,他倒又要了……”
端午小鼻子,已被她擦成红蒜头。那仆役瞅她,才说:“嗳,大概是真冷。”
他把包袱给端午道:“你直接把裘袍给爷行了。”
端午大眼睛一闪,明白了对方善意,忙谢过。
她解开包袱。裘皮毛光水亮,触手温暖。但那是属于燕子京的……
端午冷笑一声,到马车旁说:“来了。”
燕子京飞快出手,把那袭貂裘拽进去。貂裘不是轻薄物,端午还是透过帘子看到他。
她愕然。燕子京脸色发红,近乎病态。
昨夜他在悬崖上吹了山风回到山洞,好像就有点那样子……原来,这个人不是铁打罗汉。
她抖开厚毡制包袱皮,从头披下,裹住身体。燕子京像在车里头咕咚咕咚给他自己灌水。
燕子京,不可怜。她要可怜她,不如可怜自己。
他既然能治小松鼠伤,这点风寒,算得了什么呢?她细细琢磨起来,把采珠司里认识的那些人,同燕子京对照一遍。觉得在各种大类人里,他

属于死要逞强那种。可老天爷就爱和人做对。人越要面子,往往里子都没了……她不是存心诅咒,只把燕某算成世间百态之一罢了。
黑夜时,他们出昆仑山。重新走上官道,大家都舒展了眉头。
先期抵达的几个体面仆人,并着尉迟家护卫前来迎接。
燕子京吩咐卷上车帘,端午照做。
燕子京眼带红丝,像糊出来的灯人。
那几人请安又请示。燕子京坐正,一一作答。
“爷,一切都安顿好了。小的们遵您嘱咐,巡视过方圆十里,尽皆平安。”
“好。五天之内,必须到叶儿羌。”
“爷,五天?”
“是五天。”燕子京道:“今夜派人值夜,警备四方。”
“爷,您觉着……?方才小的们过来,听说路遇几个散匪……”
“不!有备而无患。”
端午瞥见,燕子京用绸巾擦着手心。那眼半闭,没了昔日装神弄鬼神气,更像是疲惫睁不开。
驿站孤零零设在旷野之中,伴着几盏招魂般绿色灯笼。它虽离官道不远,但前几年察合台汗国与中原对抗,这两年昆山匪帮大为猖獗,客商早

已寥寥。
燕子京带一大群人入住,让年久失修楼阁,更显出不堪一击。
先到人,准备好酒肉,等待主人。但燕子京冷瞧了眼,便命驿站头儿领着他去上房。
端午用包袱卷着空匣,垂着眼。她影子被燕子京影子压着,像根可怜巴巴墙头草。
其实,她正留意着燕子京裘衣底下那双靴。
他脚都在打战……再下去怕站不住了……
好笑。此刻,弱的不再是她,而是他!
端午蓦然抬眼,一对眸子,好比火中煅烧的乌金。
燕子京顾不上其他人,其他事,扭头扶梯而上。
他离开,大伙反倒放松。男人们碰碗对酒,猜拳的猜拳,谈山海经的扯山海经。
那四个女奴,闭在房内进食。
既然没人管,端午弄碗热酒,抓了羊肉吃着。她觉得今晚怎么吃都不嫌多。
身旁两个男人,敞开胸膛散汗臭,罗唣没完。
“土匪头子眼睛那蓝啊……蓝得没天理,出人命!他要是个姑娘,老子真想投到匪帮去算啦。不过,那小子使刀太厉害……杀人不见血啊。啪

啪……咱们燕子爷剑就没了!”
“啊……怪不得爷今晚没精打采,原来是——燕子铩羽了,呵呵……”
“嘘,轻点轻点。”那人盯着端五,歪着胡子:“端午也在。蓝眼的,好像还送给你什么了吧?是不是海誓山盟,约你去当压寨夫人啊?”
端午把酒喝干,咧嘴笑道:“你说对了!要活命,以后多说几句好听的。我一定叫我男人绕了你这条老光棍!”她收了笑,目露凶光,把碗重

重反扣在桌。
她正想去找女奴们过上一宿。驿站头儿拦住她:“端午?燕爷命你住在他隔壁。”
端午不好推辞,到了指定屋。屋子没门,有半截帘子。
屋里一股羊骚味儿,墙角铺盖破破烂烂,比采珠司棚屋都简陋。
端午想:人家往高处走,我是越活越对付。
难道隔壁燕子京,在这种屋里也能睡着?
她懒得废话,在铺盖上垫那张包袱皮,像条菜青虫似蜷缩在内。
燕子京没什么动静。端午转身,发现那木板壁上,几只蚂蚁爬进爬出。
她随着蚂蚁,找到了条墙壁缝隙。她出于好奇,一口吹灭了灯,偷看那边。
燕子京屋,比她的要干净多了。他盖着那重裘皮,背对着她,身子微动,竟像在隐隐发抖。
端午心想:南海常有人得“打摆子”的病,发烧打战,倒是和他差不多。燕子京在和田还好好的,怎么走遭昆仑山道就病了?也许是他“兰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