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你快些下来,帮我去瞧个伤势,再晚些我怕他就没命了。”
紫凤自树上轻轻一跃落下,被玉桑拉着就走,不禁有些报怨,道:“瞧你那心急的样,难不成是你家小相公受了伤。”
玉桑白了紫凤一眼,拉着她回身化地移形,转眼间就到了停靠着马车的桥头处,掀起车帘示意紫凤上去,紫凤却很是嫌弃地瞥了一眼,道:“将他送到云锦阁去吧,把我的医箱送过来。”
“是。”似乎是在一瞬间,旁边的那些个樱树草木后面走出了十几个容貌妍丽,衣着纱裙的女子,温柔地应着紫凤的话。
半个时辰后,在太液岛的云锦阁外玉桑有些发呆地立在一株万年青旁边,身后站着一个捧着茶具的小婢,屋里紫凤正在为燕七歌治伤。
不久,屋门打开,玉桑回过神来,快步进了屋内,看到紫凤正在一只铜盆边由婢子淋水洗手,身后的床上躺着依旧昏迷的燕七歌。
“他怎样了?”玉桑问。
“流了些血,中了些妖毒,不过这些对我而言都是小手段,隔个一宿保准他比从前还结实。”
紫凤边接过婢子递上的手手巾拭手边回。
玉桑暗自松下一口气,然后笑道:“那就多谢你了,回头我就去取花酿给你。”
这本是没什么大碍的一句话,却不矢为何紫凤一听就变了脸色,将手巾丢进铜盆中转过脸来看玉桑,意味不明地笑道:“听你这话似是有多急看还清我人情,巴不得我和断得一干二净,难道你忘了吧,你可还是这太液岛的半个女主人呢,我的娘子。”
玉桑在听到最后字个字时脸色变得煞白,低下头微微握紧了五指,隔了片刻才道:“紫凤,我不想与你争吵,我先出去一阵儿。”
说完玉桑转身出门,大步离去,紫凤却更显气愤,追上几步冲着门外大喊道:“宇文桑,你回来,你给我回来。”玉桑并没有因为紫凤的话而停下脚步,转而曲指闭目念咒,迅速移形离开了云锦阁。
玉桑离开太液岛回到大靖城,去一处残败的乱墙之下,周围杂草丛生,四处都是大火过后的痕迹。玉桑退后几步,又上前几步,伸手在那墙上拭了拭,就找到一些久远的划痕,沿着墙一路向前那上面的划痕凌乱不堪,有的深见青砖,这些都是刀剑留下的。
走过断墙,玉桑看到了一所雄伟的宫殿,五脊六兽居于飞檐之上朝八方观望,蚩吻雄踞殿脊昭示着大殿曾经的辉煌威风,大殿高居于百丈基台之上,左中右三道千步石阶向前延伸直通大殿,但因为年久失修殿阶多有残坏,有的地方还生出了杂草青苔。
玉桑站在台阶之下仰望宫殿,抬脚想要走上去,却在走了一步之后又退了回来,坐在台阶上,她从怀里取出那只已经没有毛综的白玉毫笔轻轻抚摸,这里的第一个地方都这么熟悉而陌生,每一个地方似乎都留着那些熟悉的身影。
想着想着,她握紧手里的笔闭上眼睛,侧头将脸贴在台阶旁边的石雕上开始打盹,记忆就从脑海中显现,父王,母后,哥哥,还有那些将他捧在手心上的族人们,他们的笑脸,声音,都似乎就在身旁……
第35章 :风间大靖1
他们说她是风间族的明珠,是风间族最宝贝的公主,所有人都爱护她,所有人都宠溺她,她曾拥有那么多人的爱,就算是在最后的死亡时刻,他们也没有改变,他们将最后活下来的机会留给了她。
“我好想你们,好想,好想……”玉桑闭着眼睛伸出手在空中轻轻拂动,似乎那些熟悉的面孔就在身边,不知不觉间就有东西自眼中滑落滴落到了阶上。
“你在哭?“突然的声音自传来,玉桑有些被惊吓到,慢慢睁开眼才发现燕七歌已不知何时立在了几步之外的荒草之间。
玉桑站起身来,尴尬而茫然地看着他,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燕七歌并没有回答玉桑的话,只是负手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打量玉桑片刻后仰头看向面前高高的宫殿,道:“大靖城,风间大靖,这里是上古风间族址。”
玉桑走过几步,扭头顺着燕七歌的目光向上看,那大殿就如同一位孤寂的老者,矗立在那里等待主人的归来。
“世间有传言,当年风间一族被人间始祖皇帝尽亡于一战,唯有风间族长最小的女儿逃过此劫。”燕七歌侧头微微仰望立在高阶上眺望的玉桑。
“两千年前风间族灭,大靖城破,大靖皇宫也被毁,所有风间族人尽亡一战,唯有我活了下来。没错,我就是风间族的最后一个公主,宇文桑。”玉桑笑着侧头冲燕七歌嫣然一笑,随后又重新眺目仰望。
燕七歌没有再说话,只是立在原地看着面带微笑却眼神悲伤的玉桑,许久之后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玉桑愕然扭头,发现燕七歌正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燕七歌伸手将玉桑眼下的一点残泪拭掉,道:“以后不用背着我掉眼泪,也不用见了我就强撑笑脸,若你想哭可大方地当着我的面,我不会笑话你。”
玉桑愣住,半晌才木然是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叹息地转身离开,道:“谁知道你一转身还认不认帐,回头还不照样欺负我。”
“其实……”燕七歌欲言又止,玉桑是从未遇见过的,就又转过身耐心地看着他的等下文。
“其实我并不是想欺负你,只是……只我太久独身一人,已忘记如何对一个人好。如果可以的话,多给我些时间,我会学一学普通人的方式,照顾你,对你好,只是你不先离开,我就一直陪着你。”
燕七歌说得很慢,脸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局促和尴尬之色,玉桑看着他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这太她惊讶了,这哪里像是总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的燕七歌说的话,她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
“你不信吗?”看玉桑迟迟不出声,燕七歌显得有些失望。
玉桑回过神,停顿之后笑了,眼里笼罩上无奈和悲伤,她在心里默默地道:“何又如何,等我们离开此地,你肯定不会再记得今日的话,只要你离开此地,今日在此的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
但玉桑并没有把这些讲出来,只默默地点了头,道:“我信。”
玉桑上前轻轻拥抱燕七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燕七歌轻轻揽着她的腰际,一个刹那的瞬间玉桑觉得这种感觉似乎非常熟悉,但却又记不起熟悉在哪。
“伤口还疼吗,紫凤说要休养一晚的。”玉桑在闻到燕七歌肩头的药香时发问。
“紫凤?就是那个大夫吧,他似乎是不太想我继续留在那里休养,火气大的很。”
“我们自幼相识,他心地不坏,只是脾气不太好而已。”
“你求他救我,看来我要欠你人情了。”
“你想还我这个人情吗?”玉桑笑问着退开燕七歌。
“你说。”
“现在我尚未想到,待我想到了再告诉你。”玉桑调皮地说着,满面的笑容地离开,却在转身之际眼眶有些发酸,明明知道离开这里一切都会被忘记,她又怎么敢要承诺。
玉桑带燕七歌去取花酿给紫凤作为谢礼,提着两只酒瓮回到太液岛已是两个时辰之后,进了云锦阁的厅院,玉桑就看到紫凤正立在廊下,她沉了沉气唤他的名字打招呼,可连叫两声都不见紫凤应声。
玉桑以为他还在为生气,便走近了些,这才发现他的肩上贴了一纸定身黄符,玉桑大惊,立刻侧头去看燕七歌。
燕七歌一脸坦然地负手过几步,道:“他一味吵闹,又逼问我和你是何关系,我本无意与他相争……”
“你就用符定了他?“玉桑惊骇,双目圆睁到有些不敢置信。
“似乎是如此。”
“燕七歌,待会儿若他要杀你,我定不拦着。”
“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你好自为之吧。”玉桑叹息,一闭眼将紫凤肩对的符纸撕下,未等玉桑看清,只觉得眼前紫影一闪旁边就传来了两人交手的声音。
紫凤直逼着燕七歌退后数步,进了厅院两人就开始斗法,一个使得是幻剑,一个用得是花影形术,把整个厅院里的花木激震得簌簌落叶,连带着院外的樱花也被震飞进了院内。
玉桑任由他们斗着法,自顾将两只酒瓮提进屋,自己泡了茶坐在窗边喝,喝完一壶花有些犯困,看他们还未停下,就自己关了窗和门上床睡觉去了。
等玉桑再醒过来,已经是翌日清晨,阳光摇摇晃晃地照上她的眼睛,她用手挡了挡后睁开眼,发现面前逆光站着一人。
“燕七歌?“玉桑疑惑地出声,随后从床上坐起身,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是紫凤,只见他衣衫凌乱,胸襟半开,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那张俊秀的脸上露着凶光,显得十分气愤和不甘。
在玉桑的记忆里,紫凤是最爱干净的,从小他就自负优雅俊朗天下无双,如此还是头一遭,不禁又惊又想笑,问道:“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燕七歌。”
“这……”玉桑哑然,想不到燕七歌竟扒了紫凤的衣服,一时脑中轰响不止,随后又急问:“他现在哪?”
“你就知道问他,我站在你面前也不见你问一声,你的心是越来越硬了,滚出去。“紫凤挥着袖就开始赶人,玉桑一个咕噜从床上起来,麻利地穿上鞋闪出门,这才发现昨天还树茂花繁的厅院此时已经叶落树残,满地狼藉。
第36章 :风间大靖2
玉桑赶紧出了厅院去找燕七歌,出了院子就看到来时的马车停在门外,车帘掀起,燕七歌正闭着眼靠坐在里面,显然是施了法术正在昏睡。
“你带一介外人来大靖城,对他又有多少了解。”紫凤随后走出来,换了一件新的衣衫,但脸色依旧十分难看。
“他是个收妖人。”
“收妖人?哼,他与我大战一夜不落下风,这样的修为法术又岂是一介凡胎能有的,早知如此,我昨个儿绝不救他。你老实说,他到底是何来历。”
看是隐瞒不过去了,玉桑只得小声地道:“引魂灯笼在他手中,他的确不是普通凡人。”
紫凤一听脸色微变,显得惊讶而愤怒,道:“引魂灯笼?你还在想着那些事?白芷呢,他就不拦着你?就算你要引魂灯笼,那就直接夺过来,你若不成我能帮夺过来就是,此人绝非善类,你留在他身边迟早要吃大亏。”
“我心意已定,白芷不拦我,你也别管我了,好吗?”玉桑恳求。
“我不管,难道任由你就这么自毁前路吗,当年让白芷把你带走,便是指望他能保你永世安康喜乐,现下看来还不如当初我与他拼一死战把你夺回来。”紫凤显得有些激愤。
“你有心护我,我能明白,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躲在后面的小女孩,我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一直不愿回来,就是不想同你争吵,紫凤,你还不明白吗。”
沉默,因为没有风,四周安静到了诡异,紫凤拧眉看着玉桑,玉桑也是无奈是皱着眉看他,两人互不相让。
“宇文桑,当年你父王与我父亲指腹为婚,若不是那场灭族之灾,我现在就是你的夫君,你别忘了这一点,我对你有责任。”
“紫凤,你知道你不能逼我,也不会以此逼我。”玉桑有些叹息,无奈地看着紫凤。
又是许久的沉默,玉桑盯着紫凤毫不相让,最后紫凤侧过头狠狠挥袖离开,道:“我知道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会如此,当年你不肯留在我身边,现在自然也不会。你走吧,马上走。”
玉桑张了张唇似是欲要向紫凤解释,可见他头也不回快步转身离开,又将话咽了回去,取出毫笔在面前划开一道裂口,转身跳上旁边的马车,拉起马缰进入那裂口中消失不见。
再次落地,马车已经停在了红珠江边,江边的芦苇荡中的大火已经熄灭,只留了许多黑焦的残枝,江上天边已经升起红色朝霞,似乎是天快亮了,在太液岛上的一日一夜,在这里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情。
玉桑进车厢看了看燕七歌,见他还在昏睡,就蹲在车厢前盯着天边发呆,看着日头一点点自水平线下升起,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一般。
“我睡了多久?”燕七歌醒来,扶着额角出声,似乎有些头晕。
“几个时辰而已。”玉桑扭过头看着他回答,停一下后问:“你记得发生了何事吗?”
燕七歌皱眉回想,许久后摇了摇头,道:“我记得从火中牵出一只魂魄,然后……然后……”
“然后你被偷袭了,柳茗然逃了。”
“嗯,知道了。”燕七歌点点头,从车内出来,跳落到地上召出引魂灯笼提在手中看了看,道:“走吧,我们回镇上去,今日把这里的事情结了。”
燕七歌径自向前走去,如从前一样的神情冰冷,玉桑在背后看着他,觉得他又是那个燕七歌了,冷漠淡然甚至有些无情,与在大靖城里对自己说那番话的人完全不同。
回到红珠村,站在老槐树下,燕七歌取出紫罗盘开始引路,到了玉桑曾去过的那扇门前,燕七歌跃起撕下了门楣上的横联,翻过来一看果然背后画着一道黑符,就如收妖人的黄符一样,黑符是妖魔中士用来家加执力量的法器之一,显然这里有一个不一般的妖物在里面。
“等会儿待在我后面就好。”燕七歌头也不回地提醒了一声,在手上凝聚法力防备着推开了木门。
这是一间不大的农家院落,三间土墙房子居中而建,中门大开,似乎是在等候着谁进去。燕七歌收起紫罗盘进屋,玉桑紧随其后,一进门就发现屋内相对坐着一男一女两人,正是胡子悦和柳茗然。
再仔细一看,那胡子悦面色发青,身体僵直分明只是一具尸身,柳茗然近乎透明,地上也没有影子,也只是一只没有实体的魂魄。
“想必这位公子就是破了祭魂的人吧,奴家柳茗然见过公子。”魂魄柳茗然起身,娉娉婷婷地朝燕七歌行了一礼,相比已然妖化的那个柳茗然她要清丽许多。
燕七歌并没有理会她,只负手缓步上前,将坐在椅上的尸身打量一眼,道:“胡子悦死去少说也有数十年了,却尸身不腐,这需要极大的法力加执,更需人气喂养,想必你为此也是费尽心思了。”
“当初我也只是不甘心子悦与我阴阳相隔,却不想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害了红珠村众是我之过,我甘愿伏法。”
“可否告知个中究竟?”
“父亲逼我出嫁前日,我本与子悦相约在老槐树下私奔,却不知为何我那日重病不起,误了时辰,待我醒来时便听闻他已死在槐树下,我心灰意冷之际去了江边想投进江追着子悦而去,却不想就在那里遇上了一个拾海货的老妇,她告诉我她非凡胎,可助我与子悦再次相会,只需我在大婚那日跳下海中,把肉身和魂魄交与她作为条件。之后我被困在了八角祭魂盘中,受她控制不停收集合适的魂魄增强她的力量,直到你将子悦的魂魄带到我面前,我才想起自己是谁拼命逃出了那东西的控制。”
“你的身体在易魂之后被一妖物所据,可知是何来历。”
“乃是一只鱼精,她一心拥有无上法术可凭自己之为任意幻化人形,那只八角祭魂盘便是她从海中寻出的,她与那只祭魂盘也有交易,只需为之集齐八十一只魂魄,她就能如偿所愿。”
“如此说来,一切都是那只祭魂盘所为,倒是需要好好会上一会了。”燕七歌冷笑着侧头,目光落向旁边立在门边的玉桑,玉桑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忍不住退后了两步,心中志忑不安,不知是不是应该自己承认那祭魂盘被她捡走了。
“现在还想害人,还不现身。”燕七歌说着,忽然以指化剑直取向玉桑腰际,玉桑吓得连连后退数步,抬袖挡住脸不敢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