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燕七歌吐出一句,然后也未看玉桑和染晴,已快速转身朝县衙而去,染晴紧随后面追去。

  玉桑一直捂着自己的伤口立在原地,自始至终燕七歌都只顾得问染晴,连看都不曾多看她一眼,这下燕七歌又不管她自己跑了。看燕七歌的背影消失在街巷之间,低头看看自己满是血渍的手和衣衬,心口就如同被堵了一块大石。

  “玉桑,这是何必呢,他本来就不是你应该上心的人?”不知何时,华仪出现在了街上,一个眨眼间,她已用法术移形到玉桑身边,看到玉桑胳膊上、手上的血,有些心疼怜惜。

  玉桑轻咳了一声,在掌中凝聚法力从伤口上拂过,那原本流着血的伤口立刻就恢复如初,连衣衫上的血渍也都消失不见。

  “你就爱瞎猜。”玉桑笑了笑,转身离去。

  “玉桑,如果你想要引魂灯笼就夺过来,何必要费这么多事?”

  “这个燕七歌能拿到引魂灯笼,又有一身修为,他和普通凡人不一样,也许他能带我找到那四件魂器。”

  “若你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最好的,我是担心你会……”

  “我知道自己的责任。”玉桑打断华仪,笑着应了一句。

  看玉桑这样,知道是多劝无用,华仪也只得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玉桑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朝着燕七歌方才离开的方向追去。

  等玉桑赶到县衙,那里已经是一片火光。靠近后才发现这里被落下了结界,玉桑看着染晴径直跑进了县衙大门,自己却试了几次也没能踏进结界。

  “收起护体法术。”旁边的燕七歌沉声提醒,同时施法将手中引魂灯笼的火光收起,踏进结界。

  “这结界落得好生奇怪霸道,是妖还是仙?”玉桑走入结界,扭头打量着身后,问道。

  “都不是,就算仙来了这里,也得弃尽法术才能入内。”燕七歌不紧不慢地边走边说。

  “难道是……”玉桑的脑子里跳出一个名字,忍不住吃了一惊,扭头去看正踏进大门的燕七歌。

  “算你还有点见识,就是灵媒结界。”

  守魂尊者,又名灵媒,上古单脉一系,出六道五界,无正无邪,以易为生,以欲立契,以魂为约,超出一切道界的存在,没有年纪,没有形态,甚至没有法术,但一旦与她立下约定,立约者的力量有一分她便会有两分,遇强则强,依欲望和机缘而现,借欲念之力而活,后被女娲、盘古收伏。

  相传盘古开天之后六界渐分出人、妖、仙、魔、鬼五族,但因种族之争,五族经常混战,时有各族死魂不得归界。女娲与佛祖集众族之长再培育出一个超出六界的引魂一族名曰风间族,此族有人之轮回,却又有仙之法术,族人常年提一只引魂灯笼行走六界收集亡魂,灯在人在,灯毁人亡。

  佛祖曾亲手种下一棵神树,指为风间族神树,女娲将四位守魂尊者封印在树内成为树灵,让他们负责每日在日出之前打开冥渡之门,让族人将收集的魂魄由冥渡之门送往冥间。

  后来六界渐趋太平,众神归位,妖、魔二族被夺入黑暗之地不得复出,鬼族归治于神下,风间一族渐行凋零,族中只有寥寥数百人。唯有人族为数最多,则拥有了中土大陆之地得以繁衍生息,有了自己的文化,进而有了后来的各族领袖。两千年前,人间第一位皇帝统一中土大陆,在中土大陆上建立王朝,人族达到最辉煌的时代。但因人间长年征讨,凡界死魂无数,风间族长为此与皇帝不合,皇帝因而向风间族发起一场偷袭战争,风间一族尽亡于此战,所有引魂灯笼被烧毁,而风间族神树也在那日枯萎,负责守护神树的四位守魂尊者离守,依附在一些物件上散落到凡间,被称为魂器。

  相传,谁能得到这任何一件散落到凡间的魂器,只要肯付出代价作为交换,就能拥有实现任何心愿的意念,若是修行者,则能借其使修行大增。

第14章 :夜探花魁楼5

  进入县衙大门,玉桑看到里面已经火光四起,回廊和院中的树枝都燃着火焰,有下人或立、或行、或跑地散布在四周,有人手中拿着行李想要逃跑,有人手中端着水盆想要灭火,但此时却都是静止不动地维持着一个动作,好像一个个石雕物件。

  “方才疼吗?”

  “嗯?”玉桑只顾得看周围火势,愣了一下,才明白燕七歌是指蛇妖伤她的那一剑。

  “我还以为你根本看不见呢。”玉桑没好气地把头侧到一边,不看燕七歌。

  “生气了?”

  “你骗我,害我被刺一剑,难不成还要我高高兴兴?!”

  “这话说得可真是不讲理,让你作戏可没说对方也是作戏,是你自己大意才被对方有机可乘,我好心问候,你却还要赖上我,真是好心无好果。”

  “燕七歌,以后我要是再信你的话,我就是小狗。”

  “随你的意。”

  本以为燕七歌此时提出来是有心致歉,可天晓得他竟会如此毒舌奚落,反在玉桑的怒火上泼了一勺子油。正巧看到前面回廊上有块烧坏的帘布挂在那里,玉桑眼珠一转,便随手拣起地上一根枯枝对着那帘布一丢,帘布就带着火苗朝燕七歌落下。

  眼看那帘布就要烧到燕七歌,可不知为何,那带火的帘布突然似长了眼一般转而朝玉桑飞来,吓得她连跑几步,躲到了燕七歌身后。

  “瞧你也就是个纸糊的胆子。”燕七歌笑出声来。玉桑见那块帘布落在旁边烧着,才白了他一眼,故作淡定地甩开燕七歌的袖子朝前走。

  在东苑,燕七歌和玉桑见到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王老夫人。王老夫人发髻高绾,衣着华贵,在她面前跪着的是王县令,两人也如外面的下人一般,全都僵止不动,只有旁边站着的蛇妖惊讶地在打量这一切。

  见到燕七歌,蛇妖急道:“这是怎么了,为何他们都不动了?”

  燕七歌走近跪在地上的王老夫人,伸手试了一试她的鼻吸,屈指念咒在她额间印下一记,王老夫人便如从梦中惊醒般睁开了眼睛。

  见到已经火光四起的屋子和跪在面前一动不动的王县令,王老夫人先是惊慌地自椅上站起,地四下打量后又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退后几步缓缓跌坐回椅上。

  “王夫人,你手中可有一件不凡之物?”燕七歌发问。

  王老夫人略有意外地看向燕七歌,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何物?”

  王老夫人目光游离地看着门口处,坐在雕花椅上的身子微微颤抖,却只并不说话。

  一块烧坏的木头落在玉桑的脚边,把她吓得连忙跳过两步闪到燕七歌旁边,道:“这火已经烧到头了,估摸这里就要塌,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

  “出不去了,这灵媒结界是用来惩罚逆天者的,若犯过者不予伏罪补救,一切都要焚成灰烬方才罢休。“燕七歌风轻云淡地说着,顺势在旁边的梨花椅上坐下。

  “什么?”玉桑和蛇妖都惊声反问。

  “我可不想死在这儿。”蛇妖说着便蹲身要云扶跪在地上的王县令,却没想到刚靠近立刻被道力量反弹回来跌在旁边。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下你可害死我了,我又上了你的当。“玉桑想到自己要被烧死在这里,又气又恨地瞪向燕七歌。

  “安静,乖!就算要死,这里还有很多人陪你,黄泉路上不会孤单的。“燕七歌如哄着猫儿狗一般拍拍玉桑。

  “夫人,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就在玉桑要冲燕七歌发作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随即一抹红色身影缓步自屏风后走了出来,缓步走近王老夫人,正是真正的陆染晴,曾被王家收养,与王县令青梅竹马的凡人女子。

  蛇妖在看到真正的染晴时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除了她眉眼之间的妖邪之气不同,与她皆是一模一样。

  染晴上前,握住王老夫人发颤的枯瘦手指,王老夫人眨着泛泪的眼握上染晴的手叹息。片刻后,王老夫人将目光移向正自顾在火光下喝着茶的燕七歌,道:  “你且说吧,要如何才能出去。”

  “就如当年一样,再请一次灵,届时如何就要看守魂尊者的意思了。”

  “好,就如你所说。”王老夫人应声,随后抬手在发间取下一只银钗,钗头有玛瑙作饰的钗头,做工精细。却还没等玉桑仔细多看,王老夫人已将玉钗放在桌上,拿起旁边桌上一只香鼎在钗头重重砸下,随着一声碎裂之声,钗头玛瑙裂开落下,银钗的端头之上泛出微微银光。

  “就是这个。”王老夫人将银钗放在掌心递到燕七歌面前。

  燕七歌看着那无头银钗,并未伸手去取,只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许久才道:“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我母曾是位收妖游侠,此物乃她所临终所传,她曾与我时说过此非凡物,可通灵结愿心想事成,但一旦许愿成事便必遭天罚,所以不能擅用,更不可让外人知道晓。”

  “你虽知如此,却还是向她请了愿。”

  王老夫人无奈叹息点头,道:“我本也未曾想过要逆改命数妄求什么,直到十年前王家无端因一场天灾尽毁,自此中落。为了养家,我儿放下学业出门谋事,可他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未赚得养家的银两不说,反遭了不少外人白眼,家夫又染上重疾。无奈之下我才向这魂器请愿,求我儿能一举高中,却不想他高中之后竟要了一妖物进门,我便知这就是天罚,将其收起再不敢用。”

  “城中命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与这钗有关?”玉桑摊手不解。

  “是我,皆是我所为。”

  “你?你……”玉桑忍不住惊讶,想着王老夫人这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如何能吸血杀人,可刚一说话立刻被燕七歌给瞪了回去。

  王老夫人神色疲惫地叹气,道:“我自幼承母亲衣钵学习道术,曾师承昆仑山上学艺,虽对收妖一术不甚艺长,但对些较为冷门的法术甚是上心研习,比如妖术之流的吸血练精修行之法。五年前,我儿因皇亲之事牵连,眼看他要被判斩首抄家,我怎能不管,便又向魂器请了愿,望我儿能平安渡过此劫,纵然以后再无富贵,只图平安喜乐。”

第15章 :夜探花魁楼6

  “所以那次所有的官员都是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唯有王大人只是被抄了家降官到地方。不过很快,请愿后的坏事恶果也来了,就是随后蛇妖想要盗走魂器,真染晴和蛇妖互换了身体,王大人知道了所有的秘密。”玉桑恍然大悟,一口气将事情说完,心中对自己如此的一点即通颇有几分得意,还未来得及高兴就立刻遭了燕七歌一记白眼。

  “更重要的是,魂器丢了。”燕七歌补充,玉桑讶异且有些不服气,将信将疑地去看燕七歌,见他似十分确定,便将目光投向王夫人以询问是否是真。

  王夫人对燕七歌这一说也颇感意外,但却并没有多少惊讶,神色间带着疑惑和些许佩服,点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一日魂器丢了。”

  “我不仅知道魂器在那一日丢了,而且还知,那魂器就丢在了蛇妖的肚子里。想必是当时场面混乱,你与蛇妖斗法中她就将魂器吞下,却不想随后蛇妖与染晴误换了身子,那魂器就留在了蛇身里无法取出。”

  闻此,众人皆是惊讶神色,王夫人更是一脸诧异地看着燕七歌,半晌才道:“公子所言,一点都不错。只是此事从未对外人讲过,任是我儿都不知此事详情,敢问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猜的。”

  玉桑一听立刻撇嘴,小声嘟嚷道:“又在买关子了,不炫耀聪明会死吗。”

  声音虽小,可这话还是被燕七歌听到,立刻微眯起眼线给了他一记危险警告,玉桑赶紧抿嘴收声装起懂事的好妖。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这么多年王家一直养着一只蛇妖是出于何种心思,亦不明白为何蛇妖明明已逃出生天这么多年了,即使怕老夫人杀她,又何以现下自己又来冒险寻事。前者,我姑且可能以理解许是你们觉得对她不住,虽知她已不是人,却还不忍杀她。可后者唯一的理由便是那是蛇身之中有着某种东西让双方都想得到,能有这般诱惑的,就应该是那件魂器了。蛇妖一心想得到魂器,却又害怕王夫人而不敢露面,她就想借收妖者之手杀了染晴,自己便有机会取得蛇身中的魂器。”

  “这跟城中那些命案有何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而且关系甚大,个中情由还是由王夫人自己来说更好一些。“燕七歌看几眼王夫人。

  王夫人从燕七歌的眼神间便知,此事的头尾他已然全都知晓,他不说而是让自己说,不过是为了不冒犯自己,感激而客气地颔首一下,她道:“老生今年六十有六,离六十五岁大寿过去已半年有余,这样说公子想必是早就明白了吧。”

  燕七歌点头。

  玉桑却不明白,觉得这哑谜猜得真是辛苦,就想要再问,却被燕七歌挡下。

  “王管家是如何死的?”燕七歌问。

  “他因撞见了不应撞见之事,我才不得已杀其灭口。”王老夫人应声。

  “如此说来,你是甘愿供认这些罪过了。”

  王夫人点头,目露愧意。但却又没说什么,转身抬腕轻轻一捻指尖,一滴血珠自指尖溢出,她将那血滴落在银钗之上,再将银钗置于掌心平托向上,银钗发出银光向上升起,在空中泄出一片银白光芒。

  “求请器魂尊者现身一见。”王夫人低头恭敬出声。

  随即,自空中的银光中间发出刺眼亮光,玉桑本能地侧过头伸手挡住那强光,待她再小心地放下手去看时,发现屋内已经多出一个白衣女子。

  在一片火光中,女子执一管银笛腾空而浮,银灰色的长发直垂到脚后与火焰交缠拂动,周身散发着空灵的微光。

  “守魂尊者,真的是她。”玉桑在心底默念着,虽然方才进入结界时已经想到是她,但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再次吃惊。

  王夫人朝器魂尊者跪倒,伏首行礼,道:“尊者,我自知犯下大罪,不敢妄求饶恕,只求尊者能放过我儿,我愿任凭尊者处置。”

  守魂尊者端然立在火光之中,面带微笑,道:“与你之约,成你之愿,一愿一业报,早已不欠。却不想你竟会在阳寿完尽后不舍凡世,借魂器之力害凡人性命吸取精血延寿,如此大逆不道之罪实不可恕,非还以魂飞魄散示罚不能终结。”

  听闻此话,王夫人绝望地抬起头来看旁边跪着的王县令,微颤着伸出手去拂拭王县令的鬓角,见他却只如石雕一般不动,忍不住眼中泛起泪光。

  “为你一世人母,不舍离你,本以为都是为你好,却不想到头来竟是害了你。”

  “夫人……”陆染晴似是欲要说话,却被王夫人抬手止住,道:“当年救你,只是一时心起仁慈,我待你算不得至亲至好,你却是为了王家和我儿毁了一世,只望此事之后你能投得轮回,来世有个好宿命。”

  陆染晴抿唇轻泣不语,王夫人不再看她,目光转落到燕七歌提着的引魂灯笼上,道:“曾听闻引魂灯笼乃是风间一族圣物,两千年前始祖皇帝灭风间一族,引魂灯笼尽数被烧毁,唯有一只因被风间族众亡魂所依附,水火不侵仅存于世,若是有谁甘愿将魂魄交付引魂灯笼之内为风间族亡魂引祭,便可求引魂者一事,可是否?”

  燕七歌没有说话,只微眨星目以示肯定。

  见此,王夫人眼中闪露出些许希望,走过几步向面色平静的燕七歌曲膝行礼,道:“是我不舍红尘,为续阳寿才借魂器之力吸食阳魂血气修炼,自知罪孽深重,今日必亡于此,只求公子能保我儿平安,我甘愿以魂灵为祭。”

  魂灵为祭,这是比魂飞魄散更可怕的事,魂飞魄散不过就是一个死字,若是走运的话或许有一缕半缕的散魂落在哪里,千百年后或许还有重新轮回的希望,可若是以魂灵做了祭礼,那么就如同将自己的魂魄永远的出卖掉,受尽世间折磨永世都不能再有往生。

  听到这个,同为妖类的蛇妖和玉桑都忍不免惊讶,燕七歌却显得异常平静,似是早就料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