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带着对于公司那群大清早找奶喝的高层的不满，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算了。
他心想。
于是冷硬天生自带居高临下讥诮般的黑色瞳眸在一瞬间柔软了下来，他放下了手机，拉扯住刚刚从他额头上挪开的那只柔软的手，捏了捏。
“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头疼。”
嗓音低沉嘶哑。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想要从他身上爬开的人拖回来，抱了个满怀。
高大的身形从床靠上滑落，半个人陷入柔软的床铺中，刚睡醒有些凌乱的黑发靠在她的颈窝，高挺的鼻尖抵着她的锁骨，轻蹭。
乔若星眨眨眼，抬起手拽了下他后颈的黑短发搽，轻飘飘地问：“你在撒娇吗？”
男人喉结滚动发出黑狼同款的含糊声音，他心中冷酷地想撒娇是什么并没有，嘴巴上却没有多少说服力：“是有点晕。”
庞大强壮，但弱小无助。
仿佛上一秒在群里打开嘲讽，疯狂PUA贺氏高层的，搞到无人敢再开麦的阎王爷并不是他。
……
中秋节那天，无论顾景琰再怎么装病，易感期结束就是结束了。
一大清早他还是准时七点半睁开眼，然后震惊地发现浴室里已经有了水声。
在他茫然的注视中，五分钟后水声停止，披着一头湿法的Beta一边系着浴袍走出来，赤着的脚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湿漉漉的脚印。
那被水蒸气沾染得湿润明亮的深棕色杏眸抬起来与他对视，少女脸上的神清气爽，有那么一瞬间，顾景琰有了错觉——
仿佛下一秒，乔若星就要跟他道歉不小心趁着他易感期睡了他，并且问他需要多少钱做补偿。
还好她没有。
只是在男人过分沉默的目光中，她抬起手摸了摸脸，露出了一点“我是不是显得太高兴了”的尴尬，试图挽尊：“请假就到今天，今天还有专业课测试，我得回去销假了。”
挽的居然还是贺先生的尊。
这个发展还能不能更加魔幻？
顾景琰慢吞吞地点点头，说：“我今天也有几个会议。”
乔若星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味道：看来大家都挺忙，大概谁也没输？
沉默最后被顾景琰掀开被子走进浴室的动作打碎。
在浴室里他飞快地在脑海中过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该来的总是会来，前几天稍微思考了一下“易感期之后怎么办”的问题突然摊开在自己的面前——
顾景琰想过加速两家联姻的速度，把之前那些含蓄的绯闻坐实。
但想到苟聿自打“顾景琰要和乔若星订婚”的传闻出来，防他就像是在恶狼面前，死命守着茅草屋的三只小猪……
思路一下子混乱，顾景琰抹了把脸上的水，关掉花洒。
在水龙头上顺手拈下一根带着自然卷的长发，他顺手将长发冲入水流中，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一声——
茅草屋里明明早就全是恶狼的味道，每一个角落都有它留下的痕迹。
……
顾景琰走出走出浴室的时候，乔若星还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刻意地等他或者是别的什么，小姑娘正慢吞吞往烤的金黄的吐司上抹黄油和果酱，听见浴室这边的动静，只是微微偏了偏头。
挂在椅子边缘的两条纤细的腿顺势晃荡了下。
真的很可爱。
顾景琰心不在焉地站在衣柜前挑选今日穿搭时，餐桌边的人还用非常顺其自然的语气指挥他拿起了一根深绿色暗银条纹的领带。
小姑娘咬着吐司含糊不清地说，那是斯莱特林学院的配色，顾景琰不是老古董，想要赚钱永远都得与时俱进，所以他当然知道斯莱特林是什么定位——
正如众所周知，那个学院人人都有钱又矜贵，且没有一个好人。
男人哼笑着坦然接受了她的编排，系上领带，那边的人拍拍手上的吐司渣凑过来替他绑了个好看的节。
顾景琰低头问她：“谁教你的？”
当然是你教的啊。
乔若星目光闪烁地回视了他一会儿，无比淡定地说：“你猜。”
然后踮起脚替他整理了下领子，轻轻拍拍他的肩，这几天摸过他身上每一个地方的手就这样礼貌且克制、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的身体。
然后她转身，自己给自己套上短袜，拎起书包，冲着男人挥挥手说：“我先走了哦。”
顾景琰站在原地没动。
乔若星犹豫了下，一只手拎着书包，走过来，另一只空着的手抓着他的领带向下扯了扯——
在他顺势俯下身时，侧头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
然后才真的推开行政房间的门离开。
而直到那扇厚重的大门打开又关上，顾景琰都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没有动，良久抬起手蹭了蹭还留有余温的唇角……
脑子里就两个想法——
第一点：这种类似婚姻生活的动作，她怎么这么自然？
第二点：我真的很需要结婚。
第146章 性别冲突
就像是易感期不能总靠科技手段渡过, 顾景琰发现感情这件事好像也不能遮遮掩掩，年近三十恋爱脑燃烧起来，依然很像是火山喷发。
这很不一般。
顾景琰之所以能够在每一件他想做好的事上做好, 他觉得其实和是不是ALpha或者S级ALpha没多大关系, 就好像他青春期时上课的时候，上课内容对他来说过于浅显到有几次他很想抢了老师的白板笔替他讲课或者是按快进, 但他依然乖乖坐着，直到下课铃响的那一秒。
在外人看来，他专注，谦和，平易近人，举止得体。
直到他二十八岁这年，在会议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堂而皇之地走神。
在众多贺氏高层看来，他们的老板大概就是一开始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拿着资料随便提一两个问题就直指要害, 能让人一脑门冷汗——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提问越来越少。
到最后直接没了声音。
贺先生盯着刘秘书面前的咖啡杯上面的三角形出神, 断档到就像是AI机器人忘记充电。
直到生物科技研发部门的高层讲完了第一个三年计划, 把他们关于针对高端ALpha或者Omega的抑制剂和同系列阻隔贴吹得天花乱坠, 口若悬河讲完后，他们的老板叹了口气。
生物科技研发部门经理：“……”
顾景琰托着下巴的手拿开了。
在众人双眼发直地看着他下巴上压出来的红印发呆时，他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
顾景琰：“这些东西研发出来的实验阶段, 你们准备给谁试用？”
生物科技研发部门经理：“……”
给S级的ALpha啊, 再具体一点：正在提问的您。
顾景琰：“我上哪去给你们找几百个S级ALpha或者是Omega给你当实验对象？”
生物科技研发部门经理：“……”
嗯, 可是以前也没找过, 都是您——
顾景琰：“还是我自己上？”
生物科技研发部门经理：“……”
对啊对啊以前可不都是您自己先试试再投放给普通阶级的ALpha和Omega做大规模的群体取样吗您过去用的那些助力易感期的东西不都是咱们自家的所谓黑科技说起来马上又到中秋了我们还有新产品——
顾景琰：“可我现在用不着这种东西。”
刘秘书：“嗯？”
顾景琰：“万一给我用得功能出问题了怎么办？”
刘秘书：“嗯嗯？”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人们面面相觑，突然有点没整明白在过去他们这位“不惜一切代价反正我要自己过易感期”的倔强老板，怎么突然就担心起了科技带来的副作用会影响到他……
那方面的功能。
在所有人期望的目光中，刘秘书只能做开口提问的那个：“这和公司过去的发展路数似乎有些出入。”
“人是会变的，我只是突然想多活几年，不想冒险——医生警告让我不要太乱来，不信你现在打电话问他。”
“在您分化之后的十几年，他一直都让您不要乱来。”
”现在我突然决定听话了。”
“贺先生。”
“干什么？”
“冒昧一问，您谈恋爱了吗？”
会议室里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毯上都能听得见，上了年纪的叔叔辈高层嘴巴微张已经无言以对，而年轻一些的高层已经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桌子下面，划开屏幕打开私下拉的微信八卦群，切换好输入法，各就各位，预备——
“算是。”
好的。
今日头条这不就有了。
……
贺氏年轻的掌权人似乎谈恋爱了，江城最后一颗钻石王老五陨落。
这个消息几乎是当天下午就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苟聿跳起来大骂S级ALpha果然都是下半身动物毫无节操，宛若看见女婿出轨的老丈人，当他暴跳如雷到身边的人不得不提醒他顾景琰只是他隔壁邻居人家下不下半身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摸了摸头茫然地说：对哦，我为什么那么气？
这消息也转到了乔若星的耳朵里，她压根没考虑过什么“顾景琰突然找了个人谈恋爱”的可能性——
不存在。
没可能。
这几天他们哪都没去，这家伙除了处理工作拿一下手机或者鼠标，剩下的时间，手都随机地黏在她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忙得连给别人打字的时间都没有，上哪悄咪咪谈恋爱？
所以在同学们哀嚎着“我磕的CP双双另组CP我造了什么孽”气氛中，乔若星笑而不语。
她情绪稳定，没有想东想西，单纯只是想问问贺先生这绯闻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拍了点不为人知的不雅照片，然后今早出门摔了手机，又送手机去修——
结果打开手机想起来，他们一起睡了七天，她夜夜抓着黑狼肚皮上手感很好的狼毛入睡……
这并不妨碍他们没加微信好友。
真是6。
对于顾景琰的手机号乔若星倒背如流，她输入手机号试图添加他的好友，这冷酷的男人不出意外地设置了拒绝搜索号码添加好友。
乔若星得不到答案只能选择沉默以对，这传闻并没有什么坏处——
顾景琰疑似有了交往对象这件事能有效制止80%还要脸的人群往上扑，在这个不仅要防女Omega可能还要防男Omega以及一些很有梦想的Beta的离谱世界……
乔若星这一晚甚至难得睡了一个踏实觉。
第二天早上，乔若星神清气爽地下楼吃早餐，餐桌上与父母讨论了今晚中秋家宴的菜色，她要求上汤菠菜的时候，发现捏着报纸的爸爸脸色比菠菜还绿。
乔若星莫名其妙地放下手中的豆浆，问怎么了。
苟聿顶着喝豆浆喝到嘴巴上唇还有一圈白印的女儿，叹息着想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然后委婉地说：“顾景琰好像有交往对象了，你不要再对他抱有太多幻想。”
乔若星：“？”
乔若星：“我幻想他干什么？”
苟聿：“我知道上次在贺家那顿晚餐他那些个离谱操作可能会让你这样的小姑娘有些神魂颠倒，但这莫名其妙的亲腻行为只是渣男的基操——”
乔若星：“确实有点莫名其妙，但我没有神魂颠倒。”
苟聿：“你喜欢ALpha的话爸爸可以给你安排一些有为青年……”
乔若星：“可是有为的ALpha青年一般都喜欢Omega。”
苟聿：“不重要，你是苟聿的女儿，所以你总能得到你想要的。”
乔若星发现在这个世界观下她的爹地比二周目时说话好听的多，不像那个爹地总是嚷嚷着要同她吵架，吵不过就问她准备什么时候搬去隔壁。
这些好听的语录她记了下来，如果有一天她又穿越回去了，她会一个字不差地朗读并背诵全文给二周目的爹地听。
但眼下，她还是捧着杯子含蓄地说：“爸爸，你是在内疚把我生成Beta了吗？”
苟聿不说话，他没觉得Beta有什么不好，大多数人都是，只是前年苟旬分化成为ALpha，他很怕女儿会埋怨他为什么没有一碗水端平……
虽然这并不是他可控的事。
但大概是上了年纪，偶尔确实会胡思乱想，比如如果我的乖女也是ALpha，她可能可以长到一米七八，然后去当个国际名模什么的。
所以贺然拿着乔若星的第二性别说事时，他就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答应取消婚约，没有眼色的毛头小子，他还不稀罕拿来当女婿。
“我没事，我觉得Beta很好，我在学校也很受欢迎，他们喜欢我不是因为我的信息素。”
“可是——”
一米七八。
国际名模。
QAQ。
“我也不喜欢ALpha，你别操这个闲心，让我——”
“晚上晚餐后我安排了公司聚会，”苟聿说，“你一起来，今年公司招了一批新鲜的研究生。”
“……”
她的爹地真的很怕她在隔壁ALpha渣男的打击下一蹶不振。
乔若星抬起手挠了挠脖子上的创可贴，创可贴下面隔壁ALpha渣男留下的痕迹还新鲜热乎。
……
对于顾景琰的关突然官宣，表示快乐与欣慰的大概只有他的医生。
推开贺家书房门时，他开玩笑似的问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他给他订了个锦旗，等到货了准备挂在哪。
“您终于想开了。”
”不算完全想开。”
“这话怎么说的呢，我现在看出来您今年的易感期过的相当不错，现在的精神状态也非常稳定，早就说了不要违抗人类的本能，与一个合格的Omega相互结合能够帮助您身心上——”
“是个Beta。”
“什么？”
坐在沙发上，男人微微蹙眉，换了个坐姿，“没有人规定ALpha就该和Omega在一起，事实证明哪怕是Beta也能很好地陪伴我渡过易感期……”
“您是指在您高烧不退，渴求到发疯的时候，能够仿佛鼻塞耳聋地坐在旁边劝你冷静一点那个帮助吗？”
顾景琰想了下，乔若星确实有在他高烧的最严重的那个晚上半夜爬起来给他换湿毛巾放在额头上。
“有什么不好？”他理直气壮地反问，“非得两个疯子凑在一起，全方位的失控就叫尊重大自然？”
“两个疯子至少不会弄伤彼此，她想要你，你也想要她，这就叫合适。”
顾景琰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七天的经历，含蓄又坚定地说：“她没有不想要我。”
“……你想了半天，就想反驳这个吗？”
“我也不会弄伤她，”他冷声补充，“这点制止力没有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他做的最过分的不过是早上叼着她的裙角不让她离开床上半步，以免他一个不留神她又溜回学校上课，把他一个人扔在酒店——
仅仅是有些粘人。
但不过分。
家庭医生被问得语塞。
“可您永远不能标记一个Beta。”
“为什么要？”
“这是ALpha的天性。”
顾景琰相信这种天性确实存在。
在无数次缠绵至高点时，他确实有过那么一两次试图把乔若星翻过来，然后撩开她披散在身后湿漉漉的长发，露出修长的颈脖——
但当他盯着她空无一物的后颈，附身在上面轻吻或者叨咬时，她侧过身告诉他：顾景琰，我是Beta。
她有些沙哑疲倦的声音总能让易感期的ALpha从瞬间意乱中清醒过来。
他想要她并不是为了能咬上那么一口。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有点狼狈。
但乔若星并不会因此失落或者是抗拒他，相反的她会翻过来，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温和地告诉他，她可以让他咬她过过干瘾，信息素也可以释放反正她闻不到不会觉得呛鼻子——
过过干瘾什么的，现在想想都觉得有点好笑。
沙发上，有些懒散坐姿的男人在上一秒严肃对话时凝聚的黑眸中，终于不经意地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的双手交叉放置在胸前，肩放松地打开靠在沙发靠背上：天性根本不重要，比如，没有哪一口永久标记能让他事后想起来有想要微笑并真的微笑的冲动，他确信。
“结婚都能离婚，如果架凌一切存在的法律都能推翻重来的话，哪怕是永久标记也——你提醒我了，下个研究方向不如改成去除永久标记的手段，现有的暴力切除腺体手段对Omega伤害很大。”
“……………………您这是试图从百年伦理观念中解放全人类？”
“你这么理解也没关系。”
“您就不能稍微走走正常路径。”
顾景琰平静地说：“她如果是Omega，那我就走正常路径，谁让她不是，天意如此。”
家庭医生说：“好的。”
好的，大情种。
然后走出书房时，他立刻拿出手机，取消那个显示还在制造中尚未发货的锦旗订单。
……
中秋当天家宴过后，对于大部分商人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商业社交场合。
在找到自己应该如何跟苟聿提亲且不被他揍的正确方式之前，顾景琰只能用工作填满自己。
酒过三巡，顾景琰找了个借口上洗手间，顺便靠在墙边吞了颗解酒药。
他磨磨蹭蹭，并没有打算立刻回到包厢。
包厢里不知道哪位长辈带来了几个Omega晚辈，临近月圆，无论是有意无意，包厢里的气味复杂到让他额角狂跳——
但能在中秋约出来的客户都是重要排行榜前列的，还有一些父辈时候就在合作的长辈，他不想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只能在亲眼目睹一个大概算是世交、他压根记不住名字的、被惯坏的Omega大小姐往他的酒里扔东西后，在对方失望的注视中，借口离开。
这会儿慢吞吞地直接用水龙头里的水把口中的解酒药吞了进去。
然后换了一张新的信息素隔离贴。
其实这个东西大可不必，他当然能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不被外人闻到哪怕一丝，但是出入公共场合用上这个东西是基本礼仪……
你看，谁说ALpha总是高高在上？
没有哪个Beta进入会所前会说，等等，我先穿个尿布。
顾景琰拿出手机随便摁了摁，在一大堆的中秋祝福信息中翻找了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压根没加乔若星的联系方式。
无奈地笑了声，突然反应过来这几天搞不好已经被人在背后骂了很多声渣男。
正胡思乱想，突然洗手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他原本头也不抬，只是稍微让了让，让出了通往小便池的通道。
只是这时候钻入鼻腔里的苦橙味让他愣了下，心想洗手间的香薰好像不是这个味道，一抬头就发现这两天他每天睁开眼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捞、试图捞到然后回回都让他失望的身影这会儿正向着自己走来。
他还以为自己是解酒药吃出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