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忍耽误孩子们的功课,到底是卡着点把孩子们送走了。
弘历弘昼一边一个仰头看她。
“我们念书去,额娘可别再哭啦。”
“耿额娘,您别哭伤了身子,我带着弘昼好好念书骑射。”
耿氏的泪险些又要落下来,略弯腰一手揽住一个:“好孩子,你们要争气。”
怀着这样白毛女小白菜似的苦心思,等耿氏后日见到宋嘉书,见她一脸平静里带着滋润的时候,耿氏都快要炸毛了。
她那晚的眼泪里,也有不少是哭给她苦命的钮祜禄姐姐的,结果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哭的上不来气,人家活得挺滋润。
宋嘉书就觉得,耿氏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小青看着误入歧途爱上凡人的白娘子一样,又幽怨又愤怒。
直把她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耿氏跟她吐了好大一通苦水才算完,又酸道:“听说了吗,就算没讨到名字,爷也不肯委屈了他的心尖上的六阿哥,亲自给起了福宜的名字。”
宋嘉书按了按她的手腕:“好了,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委屈,可孩子委屈,做娘的可以心碎,但不可以心乱。否则行差踏错,孩子们就要委屈一辈子了。”
耿氏长叹:“我总说不过姐姐,也总知道你是对的。可到底……”
“看的破时忍不过。”宋嘉书很能明白耿氏,哪怕真有光灿未来,这一路的崎岖和伤痛,终究是要自己受着的,又没人给替。
她劝道:“俗话说得好,人生来是苦虫,要没有吃不了的苦,才能没有享不了的福。没有人是称心如意一世的。其实这上头,弘昼的性情倒更好些,虽有苦,但不会一直苦在心里,自己还会去找快活。咱们做额娘的,不能反不如孩子,日日苦着脸,孩子心事也就重了。”
耿氏也就是见了宋嘉书,又多难受了一会儿,其实本质也不是矫情的人,很快收起了幽怨,八卦的劲头又来了。
不过这回八卦比较要命,耿氏就拉着宋嘉书坐在凝心院的回廊那说。
也不嫌冷,非得坐在廊下,确保能举目四望没有人偷听,大门里进来一只猫都能看见才放心。
“你在院里两日没出门,年侧福晋也两日没去请安。”耿氏声音压低了声音:“听说六阿哥病了两日,大夫说六阿哥娘胎里弱的很,要当心再当心。”
宋嘉书垂眸。
耿氏揪着袖口上的风毛道:“这都是废话,咱们做额娘的,对孩子是恨不得掏出心来,还能怎么当心?”
“福晋也不肯多担一点六阿哥的干系,直接给年侧福晋放了十日的假。”
纵然有一身厚衣裳,再加上手炉脚炉,正月的风还是硬的很,刮得人脸面都疼。
耿氏加快语速:“其实原也不与咱们相干,只是府里人多嘴巴也坏,只怕咱们为了自家的事儿笑一笑,都有人说是幸灾乐祸六阿哥病了,只怕爷和年侧福晋也不能高兴。”又抱怨:“得了,从今儿起,都夹着尾巴做人吧。”
宋嘉书淡淡道,冷着一张脸学给耿氏看:“无妨,你就学着爷那张脸。”
耿氏又乐了。
要命的八卦说完,两个人回到屋里,守着熏炉喝茶吃点心。宋嘉书还叫人从火盆里扒拉烤栗子靠芋头出来,请耿氏吃。
宋嘉书喜欢栗子番薯的天然甜香,耿氏觉得干巴巴吃没意思,就要了蜂蜜白糖,先沾了蜂蜜,再用蜂蜜的粘稠裹上厚厚一层白糖,她才满足的放到嘴里。
只看着她吃,宋嘉书都觉得自己血糖飙升,赶紧让人给她换普洱茶,耿氏还不乐意:“姐姐自己做的蜂蜜橙子茶怎么不给我冲着喝呀。”又嘱咐白宁:“多给我加点糖汁儿,那茶喝着爽口又润肺,什么都好,就是酸了些!”
宋嘉书:……
——
等两人用过午膳,福晋处来请钮祜禄格格去算账。
福晋也用了她们两人不少时日,知道钮祜禄氏算账极快(感恩天朝的数学教育),耿氏则是眼神好,对繁复的礼单账单最合适,也就不再每回都叫两个人,而是看着要忙什么,决定叫谁。
宋嘉书自然要去,就每年拿福晋拿几百两银子,也不能白拿呀。
耿氏只能拍拍裙子自己回淬心院呆着。
路上还跟青草说:“咱们回去也弄点烤的东西吃。”
青草心道:格格您不是想吃烤的,就是想吃甜的。也就是冬日衣裳不显人长胖,格格快看看你的手腕吧,又有两只从前的镯子带不上了!
耿氏回了屋子,无聊的坐了一会,也不想做针线,她还是想聊天。
前两天给她闷坏了。
正在无聊,青草走进来道:“武格格在外头,问格格可有空闲?”
耿氏一挑眉:“上回还知道打发人问问,这回直接上门了呀?”
前日她没去请安,午膳后武氏处的丫鬟就来问信儿,说武格格想登门拜访。耿氏当时那双眼睛,连福晋处都不敢去,哪里愿意见人,回绝了说照顾了阿哥一整夜,实没有精神。
结果今日武氏问都不问,自己就来了。
青草问道:“要请进来吗?”
其实耿氏这里来往的人不少,一来耿氏是个爱八卦的爽脆性子,二来自她跟宋嘉书开始帮着福晋做些琐事,就总有府里下人求到她们头上。倒都不是大事,耿氏也愿意通融:不然谁给她传播八卦呀。
但这回,耿氏粉白的脸一放:“请进来干什么呀?绣房的人能多给我绣两道花边,膳房的人知道多送两道点心——武氏她有什么用处啊?估计是有事求我,进来喝我的茶吃我的点心,我还得倒贴一回。”
又扔下铿锵的两个字:“不见。”
青草:……
饶是她这样忠心的丫鬟,都得说,自家格格真是,真是务实到有点势利眼哦。
耿氏这里继续抱着手炉发呆。
宋嘉书则很快从正院出来了,身后跟着白宁抱着几本账目。
起初福晋让两人帮着算账对账,都是坐在福晋侧间的小耳房里头现场工作。等两人越发熟手,福晋也肯信任,就放她们回去工作,话说的也和气:“可怜见的,到底是在我这里,要口茶喝都不便宜,倒是你们回去自在些。”
这也是实在话,宋嘉书还喜欢趴在床上算账,写一会儿字还要起来溜达一下——在福晋那里自然不能,还是回自己屋里随意。
方才福晋还略说了两句关她禁闭的事儿,宋嘉书也借此表达了一下,她一颗红心向着党中央,坚持以府里的规矩为指导方针,明白福晋的苦心。
福晋还特意给她拿了一匣子补品,里头是个拼盒,一盏燕窝,一包阿胶,一盒鹿茸,还有些切好下锅就可以炖汤的山参片。也算是对她无辜被关,也很识趣的表扬。
宋嘉书回到凝心院门口,正好跟从淬心院吃了闭门羹,怏怏往回走的武氏撞了个对脸。
武氏原本有些不高兴的脸也调整到了欢喜模式,抢先见礼:“钮祜禄姐姐好。”
宋嘉书回平礼的过程,武氏的目光已经从白宁手上抱着的账目上溜了一圈了,然后笑道:“原想跟姐姐说说话,只是姐姐今日似乎不得闲……”她还没预约得闲的时候,宋嘉书就点头道:“是不得闲,那我忙去了,武格格慢走。”
武氏险些噎死。
在门口等着接自家格格的白南也看了个正着,等关上院门,白南接过白宁手里的一半账本,嘴里就道:“格格就不该给武格格好脸!从前当格格好欺负,踩着您讨好李侧福晋,如今见咱们院里日子好过了,又想赔声下气的来跟格格好,哪有这样的事儿!”
白宁倒是有些犹豫:“格格也太生硬了些,自打那回后,竟是再不肯跟武格格有一点往来。就算不喜欢也该过一过面子情,免得添个仇人呢。”
宋嘉书摇头:“难道从前十年跟武氏没有面子情吗?她踩我讨好李侧福晋的时候,犹豫过半分?这种人一分情面也不必留,省的叫人看着,觉得我好欺负似的,什么事儿都能抹过去——若是自己像个包子似的,旁人自然愿意咬一口。”
正好在茶房里拎了热水过来的白霜听了一半,连忙问道:“包子?格格午膳想用包子吗?这得早去膳房跟大师傅说。”
宋嘉书跟白宁白南笑成一团。
白霜也不明白,只得进来兑热水让格格浣手。
等满脑子都是包子的白霜出去,白南才小声道:“武格格是踩过格格,可从前耿格格也是为着阿哥面圣的事儿,不理睬过格格的,怎么格格还肯跟她依旧好起来呢?”说着忍不住道:“耿格格有时候也有些势利。”
宋嘉书码了码手里的账本,边排着算账的顺序边道:“人这一世,能跟谁走一辈子呢,有缘分走一程,缘分尽了就该散,只要是好聚好散就罢了。耿格格是磊落人,她哪怕远了我,也不曾背后加减一二言语,这就够了。”
自己又不是万人迷,还得要求耿氏牺牲儿子的利益,也要跟她亲密无间。
甚至正是因为耿氏的现实,宋嘉书如今才能放心的跟她走近。因为两人心里都清楚明白的知道底线,合适的时候共走一程,有余力的时候扶一把彼此,到了该散的时候,也能心中无愧的散场。
要耿氏真是那种要死要活,觉得宋嘉书辜负了她‘姐妹情深’的人,宋嘉书早跑路了。
同在府里为妾室,有各自的儿子,搞什么义结金兰同生共死啊,那根本是做梦。
宋嘉书见白南还在思索,就一锤定音:“以后别说淬心院的长短,我正喜欢耿氏这个性子。”
白南连忙应下,她虽然嘴快但很听话。
之后的几天,武氏又来过淬心院和凝心院两回,宋嘉书和耿氏都说忙着没见,武氏也就认清现实不来了。
很快,宋嘉书和耿氏就庆幸还好当时没见武氏!
因为等年侧福晋来请安时,武氏对年氏献宝道:“妾听府里积年的嬷嬷说,富贵人家的孩子虽然尊贵,但常有小鬼看不过去,背地里拧一下戳一下,所以孩子才易生病。想来侧福晋的孩子自然是因为尊贵才娇嫩,妾听说,若是讨些贫苦人家的零碎布头,缝起来做了衣裳,可保平安,正是所谓的吃百家饭穿百衲衣,这样孩子就会健壮。”
年氏出身好,还真是第一回 听说这件事。
儿子动不动就好啼哭吐奶,睡不好还容易发个热,看的年氏心都要碎了。
事关孩子,年氏的读书识字,通晓文墨,都要扔到爪哇国去,真想搞一搞封建迷信。要不是之前朝廷上为大阿哥行巫蛊之术魇太子之事闹得太大,雍亲王府除了正经佛道,极为忌讳拜什么不知名的神佛,年氏真想给儿子算算命,是不是有什么克着了。否则怎么点了无数佛灯,捐了那么多银子,孩子还是这般弱。
这回听武氏的话,就很感兴趣:虽说她的孩子不能吃百家饭去,但收集点贫苦人家的布头总是可以的。
年氏边听武氏说,已经边在想到时候三煮三烫,处理碎布的事儿了。
武氏见年侧福晋很感兴趣,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也有点飘起来。
尤其是眼角看到捧着茶正在跟对面耿氏微笑的钮祜禄氏,想想这两人几次三番把她拒之门外,武氏就对年氏道:“说来我未曾生养过,只是为府里阿哥担忧,才多番请教了老嬷嬷们。也是妾位卑言轻,原想着跟钮祜禄姐姐和耿姐姐两个有阿哥的讨教一二,偏生两位姐姐都不肯与我说。”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每日清晨来给福晋请安,众人也不是来蹲个身转头就跑,总要在福晋这里坐一会儿。
福晋有话传达她们就安静听着,若是福晋无事开始让大家喝茶,众人就要配合着闲聊,也显得这府里妻妾和睦,其乐融融。
反正都是些闲话,从衣料首饰到鹦鹉画眉,想到什么说什么,约摸着到了半个时辰,大家再起身告辞。
经过李氏的多次‘病倒’,年氏两回遇喜生下子女,尤其是生下六阿哥后,府里的座次也发生了改变。
按照东比西贵的规矩,如今年侧福晋已经做到了福晋手下东边第一位,李侧福晋‘病愈’后发现自己成了西边的位置,也只能咬牙坐了,实在不敢把已经生了阿哥的年氏拎起来丢过去。
而宋嘉书则是东边第二位,对面是耿氏。
生过两女,两女都夭折的宋格格坐在宋嘉书边上,东边第三位,对面则是武氏,郭氏可怜巴巴坐在武氏边上。
也就是说,武氏跟年侧福晋唠嗑,就是从东边第一位,到西边第三位的对角线在聊天,这屋里人人都听得到她们说话。
此时武氏给钮祜禄氏和耿氏下眼药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就坐在武氏旁边的耿氏,愣了一下后大怒:这话岂不是说她们这两个有阿哥的格格,故意藏私,见不得年侧福晋的儿子好?!
她气的恨不得撸袖子打武氏一顿,此时手上一对金镯子碰的“叮当”作响。
宋嘉书搁下了手里的茶。
她也不向旁边的年侧福晋解释,而是看向武氏,双眸望着她清晰问道:“武格格,你讨好李侧福晋的时候踩着我说话,如今讨好年侧福晋还要踩着我,还要再饶上一个耿妹妹。我倒有个疑惑,是我脸上写着垫脚石三个字吗?”
武氏瞠目结舌:钮祜禄氏的安静沉默,是人尽皆知的。怎么忽然开口这么犀利,简直就像兔子开始吃肉一样让人震惊。
“我……钮祜禄姐姐,你多心了……”
宋嘉书继续认真道:“第一回 我当成是我自己多心,没有说话。但一次,两次,再而三次,可见不是我自己多心,而是你多嘴。”
武氏脸上红红白白,像是被人打了一般窘迫,下意识道:“哪里有再而三……”
耿氏也反应过来了,怒道:“合着两回还不够?你还想再而三啊!你也不能逮着钮祜禄姐姐好性儿,就使劲欺负吧!”她手一扬,金镯子在桌上一磕:“就算钮祜禄姐姐好脾气,我可不是个好的!你倒是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我们是不肯跟你说养育阿哥之事吗?我们根本是不肯见你,你这样的谁乐意跟你说话啊!”
武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宋嘉书淡淡道:“在座都是女人,并没有怕眼泪淹了的,武格格说话就是,可哭什么呢?”
武氏噎住了。
越是脾气好的人,动怒越是惊人的。
宋嘉书此时就是如此。连福晋在上首都没有出声,一时被钮祜禄氏这种凌然不可侵犯之态惊了一下,再想起当日武氏讨好李氏的事儿,福晋心里也腻歪。
索性就捧着茶杯看,也不喝止钮祜禄氏和耿氏的逼问,也一起看着等着武氏回答。
李氏皱着眉毛:这种之前讨好她的格格,如今在墙头上又摇摆去了年氏那里,让她心里很不高兴。
年氏也不高兴:合着在你心里我跟李氏一样啊,用一样的套路来对我,你看我像蠢货吗?
武格格看着众人的神色,这回不是呜呜咽咽了,而是真的眼泪长流,我干嘛要多这句嘴啊!
还有钮祜禄氏今儿是吃错药了吗!怎么就从个面团变成了个钟馗!
宋嘉书有句话说的对,在座都是女人,还都是在王府混的火眼金睛的女人,你哭起来是嘤嘤嘤的装可怜,还是真的痛哭,还是能分出来的。
福晋见武氏真的痛哭起来,就开了尊口:“才过了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哭成这样成何体统,回去抄些佛经静静心吧。”
耿氏出门的时候,还用自己的大眼睛瞪了武氏一眼。
到了凝心院她还在生恼:“这话要是传到爷的耳朵里,只怕就觉得咱们小气,不盼着六阿哥好!”
宋嘉书已经又恢复了正常。她并没有很生气,武氏这一出口倒也替她们分辨了,没说过任何关于年氏阿哥的话。


第51章 日历
自打请安时,武氏叫宋嘉书迎头发作一回,接下来的日子都十分安静。
每日请安的时候都是闭口不言,唯有一双细长的眼睛,时常委委屈屈的看着宋嘉书。但只要宋嘉书的目光略微落在她附近,武氏都立刻像一只受惊的白兔一样,低下头吃茶。
这给耿氏气的,转头就念叨:“瞧她,故意做出怕的了不得的模样,跟咱们欺负了她似的!”
除了日常请安做委屈脸,武氏私下里也往东大院去求见了几回,送了些布头去,说是年侧福晋出身好,哪里认得许多贫苦人,倒是她家世低微,母家左邻右舍有些贫寒之人。
年氏起初不怎么理会武氏,连着她送去的布,也不肯给儿子用。
年氏只信自己人,于是让寿嬷嬷亲自去下头庄子上收布头,只要那种贫苦但多子之家健壮的男孩穿过的衣裳。等收全,整理干净布料,做好了百衲衣、百衲被,已经是一个月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民间传说管用,自打六阿哥穿上了百衲衣,还真是睡的安稳了许多,也不动辄啼哭了。
年氏为了儿子,对武氏态度就好了许多,武氏来求见三回,她还是能见一回的。
不过武氏想让年氏把四爷分给她,那是纯做梦。
——
而宋嘉书忙的,另有其事。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后,四爷就把弘历弘昼的哈哈珠子召进了府里。
他也吸取了当年给弘时选伴读的经验教训:当时四爷一片慈父情怀,想着弘时跟弟弟们年岁差的大,只怕寂寞,就弄了两个出身颇高的孩子来给弘时做伴读,想着他也有个伴儿。
谁料到二世祖们会了面,居然学的都眼高于顶起来。在弘时伴读们的眼里,除了三阿哥,格格所出的年幼的四阿哥五阿哥都不必太在意。
弘时让他们打弟弟的太监,他们就敢动手。
于是四爷这回弄进来的,不是笔帖式的儿子,就是骁骑校的儿子,阿玛的官职不过六七品,孩子入了王府自然有些惧怕,就会老实些。
弘历的两个伴读,一个洪鄂氏,一个索尔济氏,虽家里没有出息的子弟,但也都是镶白旗下的满洲老姓。
能被雍亲王府选中,做阿哥伴读,对他们两家来说也是意外之喜。
因两个人也都是十岁左右的男孩了,除了初入府邸时来给宋嘉书见了一回礼,别的时候就再也没来过后院。
宋嘉书也只是在往前院送点心、炭火等日用之物时,都不忘多送两份。
“到底还是有了伴读好。”耿氏都在凝心院都放了个自己的针线笸箩,此时边做荷包边对宋嘉书道:“眼见得弘历弘昼就长大了,少了许多孩子气。”
宋嘉书点头:身边有了自己的伴读,自己的人,心态就跟原来截然不同了。
耿氏笑容跟心情一样灿烂:“昨儿弘历回来说没说?爷准备以后出门带上他们两个了——可见长大的好处,从前爷只肯带着弘时的。”
四爷日后出门,走亲访友肯带着弘历弘昼,就是给了让弘历弘昼出现在宗亲勋贵眼前的机会。
况且由四爷亲自带着,也让人知道,这雍亲王府,除了准备娶亲的三阿哥弘时,还有两个得雍亲王看重的小阿哥。
耿氏自然心花怒放。
一时手里的针线都放下了,开始畅想美好未来:“这会子带他们出去见客,等再过一两年,他们就可以独自出门替爷办事了。再早早定一门亲事,哎呀,你我就可以做婆婆享福啦。”
宋嘉书:……孩子们才八岁好不好。
耿氏很是美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起八卦来:“瞧我这脑子,居然忘了正事。三阿哥要成婚了。”
宋嘉书疑惑:“不是钦天监算了日子,过了今年中秋才大婚吗?”
耿氏摇头:“不是迎娶正妻董鄂氏,是先纳妾。”
大清在皇子婚俗上实在奇葩,也被很多汉人不齿——正妻没进门前,经常先弄两个侍妾服侍,更甚至于让侧福晋这种有品级的先进门。导致正福晋进门的时候,爷们可能心上有人不说,最惨的是膝下还已经有儿有女。可谓是一进门就是开启困难模式,这新娘就真是新娘了——进门直接给庶子当娘。
这在汉人看来,完全是乱了嫡庶尊卑。
可康熙爷的儿子们,个顶个都是这么过来的。福晋进门前,李氏和宋氏就都在了。
只是这个例子在皇孙身上少见些——康熙爷孙子太多,按照物以稀为贵的原理反推,孙子们就不如何金贵了。宗室滚雪球一样壮大起来,都嗷嗷待哺等着康熙爷发媳妇,所以在孙子辈上,康熙爷往往只指一个正福晋,很看得上眼的孙子,才会给他再从秀女里划拉个侧室。
于是宋嘉书奇道:“宫里没给指妾室吧。”康熙爷对弘时不是另眼相看,而是根本还没怎么用眼看过。
“不是宫里指的,是李侧福晋的亲眷。李侧福晋的阿玛的亲妹妹嫁了镶蓝旗钟家,这回三阿哥要娶的侧室就是李侧福晋姑妈的儿子钟达的次女。”
宋嘉书在脑子里很绕了一回这个亲戚关系:“姑表亲?爷答应了?”
耿氏耸耸鼻子:“三阿哥自己就是没品级的,这妾室自然也是如此,有什么可不答应的?”她还交代了下自己的消息来源:“这是上午福晋让我去审清明的祭品单子时我听到的,李侧福晋已经求了爷,福晋也不爱管,说是到时候在前后院各摆几桌酒就是了。”
宋嘉书继续分拣茶叶:“也是,咱们顶多出一份见面礼,别的也不碍着。”
她边听耿氏说话,边分茶。
她的小库房里如今有许多茶叶,除了份例里的,福晋和四爷处也常给新茶好茶。一年到头喝不完,越攒越多。
普洱红茶之类的倒是不怕放,可惜绿茶花茶,又没有个冰箱冰库的存着,翻过一年,味道就大不如前了。
宋嘉书准备挑出一部分来做枕头芯子,许多干透了的碎叶就收在透气的棉布包里,正好可以除潮。
耿氏说完弘时纳妾之事,宋嘉书除了让白宁提前准备一对喜鹊登梅的金簪,别的也没往心里去。
倒是弘历回来还特意说起了这件事。
——
男孩子发育一向较女孩子晚些,如今弘历还是张有点圆的包子脸,赭红色的常服映的脸上也红扑扑的。
他用这张包子脸叹气:“额娘,三哥很不喜欢要进门的妾室。”
彼时府里倒是传开了过了四月初九三阿哥的侧室就要进门的消息,但弘历居然连弘时不喜欢这个侧室都知道。
宋嘉书对儿子道:“弘历啊,虽说如今你有了自己的伴读,又添了两个年长些的太监,多了属于自己的心腹人可支使。但你在前院住着,不要让他们总出去打听消息,你阿玛忌讳着呢。”
弘历摇头:“额娘放心,不是我打听的,是三哥捉住我强逼我听的。”弘历脸上还多了些被胁迫的悲壮。
宋嘉书:……
听弘历细说,原来弘时为人真有些天真之处。
起初宫里将董鄂氏指婚给他的时候,弘时一听说自家岳父累任尚书,还是满洲八大姓的出身,弘时就觉得面上十分有光,兴高采烈。见了两个弟弟虽不说挺腰腆肚,但下巴也比平日抬高了十度不止。
不但炫耀自己的岳家,还拍着弘历弘昼的肩膀安慰道:“我是长子,皇玛法才有此隆恩,你们虽不如我,但到时候好生表现,估计就能有一门说的过去的妻室了。”
弘历素来是‘你说话,我听着,你不做好哥哥衬托的我更是个好弟弟’这般作风。
可弘昼不行,他是忍不得一点气的,一听弘时这样看不起人,就哼哼唧唧,眼睛翻到天上去了。
弘时就觉得,哎呀这个五弟,好心当成驴肝肺哩,我跟你们传授经验是看得上你好不好!
于是弘时也不理弘昼了,专门捉住弘历来炫耀。
弘历灌满了两耳朵炫耀后,李氏向四爷求了新一桩婚事的消息就传了出来。于是弘历在遇到弘时的时候,客客气气表示:“恭贺三哥要先迎娶小嫂了。”
然后就被弘时一把抓住,开始诉苦:“四弟你还小,只以为多娶一个女人就是多一分便宜。”(弘历:我并没有这样想。)
弘时愁眉苦脸:“你哪里知道我的为难。额娘也不肯跟我商议,就去跟阿玛求了此事——表姨家的钟氏表妹我从未见过,据说才德也不出众,如何能嫁入王府做我的妾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