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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凉王的王军,宛如潮水,无边无际四面八方涌来,又如狂蟒般撕咬,撕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
这是从未有过的对战,分不清南北左右,乱了先锋斥候骑兵步兵大阵。
从天明到天黑,从天黑到天亮。
听着一次次的急报,楚昭坐在主帅车上有些茫然,除了鼓励士气,她不会指挥。
虽然四部大将军勇武善战,但如此大规模的对战,除了每一个人勇武,还要有人把他们的勇武发挥到最大。
她不知道该怎么主持全局,让部将们如手眼般灵活,而且士气也有些不对了。
“西凉军阵中不断高喊,楚岺已死——”丁大锤说,“虽然谢都将在后援防,但前方越来越多溃退迹象——”
他丝毫不觉得将士们不勇武,山里打猎的时候,如果前方不断喊猎物跑了猎物跑了,他也会慌乱,守不下去陷阱——
极度专注的时候,越极其容易慌乱。
该怎么办?
只恨她没有跟着父亲学会打仗。
“卫将军楚岺到——”
身后一阵涌涌,伴着喊声。
楚昭一愣,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阿乐已经跳起来,喊:“是将军,是将军。”喊着喊着哭起来。
楚昭也看到了,钟长荣带着一众将士护送着一匹马,高大的黑马上穿着铠甲的男人,正是父亲。
虽然瘦了很多,但铠甲穿在身上,长刀握在手中,楚岺依旧如山一般。
父亲醒了!
上天开眼,上天有眼!
楚昭向父亲跑去,她就知道,老天爷让她回来是要弥补她。
楚岺含笑看着女儿,点点头:“楚昭,你做的很好。”
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依旧能感受女儿的气势。
楚昭忙上前,与钟长荣一起扶着楚岺坐上帅车。
随着楚岺坐上帅车,军鼓声一变,咚咚有力——这是主将登台的醒鼓。
果然四面八方的视线都从远处凝聚过来。
楚岺靠坐,横刀在膝头,看着楚昭:“皇后既然在军中,依旧要听本帅之令。”
楚昭站直身子,高声应声是。
“请皇后娘娘为本帅护卫。”楚岺说道。
楚昭再次应声是转身下高车,丁大锤已经牵过马来,楚昭翻身上马,接过丁大锤递来的长刀弓弩,阿乐紧跟在后。
楚昭再回头看,见楚岺先是凝目看向前方,似乎什么都看得到,然后听副将们汇报,片刻之后,便下令。
战鼓,再一次变幻了声调,令旗,翻飞如蝶起舞,随着一声声号令,原本松散的大军也重新凝聚,乱而有序,如雄鹰展翅向舞动的狂蟒扑去——
楚昭收回视线,将长刀拎起,催马向前方奔去。
阿乐,丁大锤以及其他的皇后仪仗(山贼们充任)护卫们紧随其后,来到中军大阵最前方为身后的主帅楚岺护卫。
……
……
这一场对战持续了三天。
其间楚昭也有数次听令带着兵马冲向厮杀的最前方,用弓箭与视线所及的西凉兵对战。
比起杀敌,她的作用还是鼓舞士气,很快她就被调令回去,然后再握刀负箭去往新的军阵助战。
当新一缕日光普照大地的时候,西凉军阵传来一声长号,宛如西凉王的叹息,西凉军如潮水般退去。
“西凉军退了!”
楚昭擦去脸上的污渍,看着阿乐兔子一般跳过来,战场上已经响起了胜利的号角,疲惫的将士们一瞬间似乎力大无穷,纷纷跳起来,疯狂的叫喊着。
但楚昭没有跟着大家庆贺,她翻身上马向中军大阵奔去,要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虽然父亲已经知道了。
回到中军大阵,楚昭不待马停稳就跳下来,跑了几步发现,气氛不太对。
鼓手们在敲打着胜利的战鼓,旗手们在挥动着收兵整阵的号旗,但这边的将士们神情肃穆,没有半点庆贺喧嚣,看到她过来,还有人垂下视线。
中军大阵自然更规矩森严些,楚昭想,这没什么,这很正常,她不看四周,急急向主帅战车奔来,一眼就看到父亲端坐大椅上。
“爹。”她喊道,走上前。
楚岺面带微笑,目视前方,长刀横卧膝头。
已溘然长逝。
第七十二章 静悲
楚昭知道这一天会来临。
但没想过这一天真的来临,她会怎样。
先前陪在父亲身边时,每一次父亲闭眼沉睡,她都吓得心跳停止,直到确认父亲的脉动还在动,她的心跳才会恢复。
此时此刻她握着父亲的手腕,感受不到脉动,唯能听到自己心跳得咚咚响。
钟长荣的声音忽远忽近传来。
“——将军本就一直靠药撑着身体,还剩下最后一味药。”
“当时说过,这药以备不时之需,吃了之后枯木能片刻回春,但也只是片刻。”
“不吃最后一味药,将军就算昏迷也会坚持很久。”
“先前将军叮嘱过我,他说,他要死在战场上。”
说到这里,钟长荣垂泪哽咽。
“小姐,请原谅我没有告诉你,自作主张。”
楚昭转头看他:“钟叔,你没有自作主张,这是父亲的选择,你看。”她再看向楚岺,“父亲多开心啊。”
“父亲不仅死在了战场上。”
“还与西凉王一战,而且又一次战胜了西凉王。”
“而且——”
她再看向钟长荣,绽开笑。
“还有我,我与他一起并肩作战。”
“父亲最后这一程过的畅快淋漓。”
钟长荣用大手胡乱擦了眼泪,点头:“是,没错,将军很开心,有小姐在身边,与将士们一起上战场,又一次击败西凉,将军此生无憾。”
她也是无憾,这一次她赶到了父亲身边,陪伴父亲,与父亲一起上战场,让父亲看到她的心,知道这个女儿没有白养,也看到她多厉害,无所畏惧,父亲就算离开也放心了。
“传令宣告。”楚昭抬手抚上楚岺还睁着的双眼,“卫将军楚岺,卒。”
钟长荣有些迟疑,问:“现在吗?可以吗?”
西凉王虽然这一战退走了,但战事尚未结束,宣告楚岺死了,军心会不会动摇?
楚昭跪在父亲的膝头前,道:“就是现在,让将士们知道将军与他们一同作战,死在战场,有这样的将军,就算不在了,在将士们心里他也同在,就算西凉王立刻再来,将士们也无所畏惧。”
将军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战退了西凉王,这时候再宣告他的死亡,不会带来恐慌。
悲伤会变成力量。
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哀兵必胜。
钟长荣应声是,站起来亲自走到战鼓前,敲响了鼓。
正在集结修整的兵将们听到这突然的鼓声都愣了下,这不是战鼓,这是丧鼓,所有人震惊地向鼓声所来看去,不远处令旗翻滚,一声声呼喝也随之传来。
“送卫将军楚岺英魂!”
大地上的将士们如同乌云一般向中军大阵涌来,伴着雷鸣般的呼喝。
“卫将军楚岺!”
“送将军英魂!”
雷声轰轰,半边天际都震动了。
站在遥远的山坡上,原本安静的马匹骚动,马上的人却忘记了安抚马匹。
小曼原本扭着的不看这边,此时也转过头来,神情惊愕:“楚岺,死了?真的假的?是兵法迷惑西凉人的吗?”
她还要说什么,被身边的人瞪了眼,示意不要说话了。
小曼停下来,看向身前的女子。
女子已经许久未动,不管是轰轰如雷的声响,还是脚下的震动,她都无知无觉。
寒风吹过,她抬起手指,沾起眼角一滴珍珠般的眼泪,轻轻挥去。
“阿棉,送将军。”
……
……
楚岺的丧事等待战事结束,以及朝廷得到消息后,官员们带着追授来再正式入葬。
这两天楚昭似乎很忙,又似乎不忙。
她坐在父亲的位置,与将官们讨论战事,但只听不说,具体的事都由钟长荣做主。
她巡查伤兵营,抚慰伤兵。
夜晚的时候,她亲自巡查大营。
一切就像父亲还在。
站在旷野上,楚昭感受着寒风凛冽,身后传来脚步声。
楚昭也不回头,似乎没有察觉,直到那人喂了声。
“皇后娘娘勤于军务,也不能连饭都不吃。”谢燕来说。
楚昭道:“娘娘不饿,娘娘一心为国为民,饮风喝露水就够了。”
谢燕来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这个丫头就是这样,随时随地都能跟你说不正经的话,哪怕是这个时候——
他收起笑,站到她身旁,将一物扔进她怀里。
“末将进贡娘娘的,还请笑纳。”他说。
楚昭拿起打开纸包,见是一只烤鸡腿,她嗯了声,点点头:“爱卿有心了,阿乐,赏。”
阿乐在一旁笑着应了声。
谢燕来也不谢恩,干笑两声,扭过头看一旁浓墨的夜色,夜色里城池星火点点。
旁边的女孩儿安静吃鸡腿。
“心里难过就哭一哭。”谢燕来忽道。
楚昭咬着鸡腿抬头看他,含糊争辩:“什么啊,我不难过,我说过了,我早就准备。”
谢燕来低头看她:“父母离世这种事再有准备又怎样?”
失去的那一刻,依旧痛彻心扉。
准备,只不过是无可奈何,不是不痛。
将没有遗憾,父亲高兴,这些理由当做铠甲都穿在身上心上,结果连父亲生前所在的屋子都不敢再进去。
根本就不敢面对那空荡荡的屋子,不敢去想再也见不到的人。
清冷月光下,女孩儿眼里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她抱住膝头无声哭起来。
阿乐也跟着哭起来,想埋怨谢燕来真讨厌,一句话就能惹哭小姐,但又松口气,将军死了小姐冷静沉着布防西凉,送信朝廷,准备祭奠,井井有序,令人敬佩,但她知道小姐这样不对,小姐的情绪根本就不对。
小时候玩捉迷藏没找到父亲,小姐都能大哭一场。
如今是再也找不到了,小姐心里会怎样痛苦。
但她不敢说,不知道怎么说。
还好有这个从来都不会说话的谢燕来。
也只有他能惹哭小姐。
阿乐看着谢燕来脚尖转了转在小姐身旁坐下来,她长长吐口气向后退了退。
……
……
楚昭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看着四周她怔了怔,认出是父亲的房间。
她还睡在床边的小榻上,只是床上没有沉睡的父亲。
没有了。
这一世,她也没有父亲了。
楚昭的心陡然一扎,生疼,她不由弯腰按胸口,忽的触手油腻,有东西从衣襟滚落——
吃了一半的鸡腿。
楚昭愣住了,又好气又好笑:“阿乐阿乐。”
阿乐蹬蹬从外边跑进来:“小姐醒了?”
楚昭拿着鸡腿,问:“怎么回事啊,不给我换衣服洗漱就算了,怎么还让我搂着鸡腿睡?”
阿乐哈哈笑:“这不怪我。”她指着外边告状,“是谢燕来不让的,说让你这么睡,不让动。”
昨晚啊,楚昭记得自己在哭,哭着哭着就睡了——其实自从见到父亲后,她就没有踏实睡过。
“你睡着了,谢燕来把你抱回来了。”阿乐说,“也不让给你更衣,解了斗篷脱了鞋子就给你盖上被子,说其他的等睡好了再说,这个家伙——”
她的话没说完,外边脚步重重。
谢燕来走进来,冷冷说:“我这个家伙怎么了?”
阿乐撇嘴不说话了。
楚昭一笑:“爱卿甚好。”
谢燕来怕这个吗,早就见惯了,呵呵两声:“娘娘圣明。”
第七十三章 请君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睡个好觉。”
楚昭起身,两根手指捏着鸡腿,举到谢燕来眼前。
“但鸡腿怎么也得给我拿走吧?”
谢燕来挑眉,道:“你当时一边哭一边吃,吃的可香了,我看你这么喜欢,万一拿走了你睡不着呢?”
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楚昭故作恼怒:“忤逆,阿乐,拖出去打。”
阿乐笑说:“我打不动。”又提议,“可以喊钟叔来打,我看钟叔总是想打他。”
谢燕来呵了声,楚昭哈哈笑。
“好了。”谢燕来待她笑过,说,“楚小姐睡好了,精神了吧?”
楚昭点点头。
谢燕来道:“那就请出征吧,西凉大军再次集结而来了。”
阿乐攥住了手,神情紧张。
楚昭还好,她知道一次击退西凉,不会结束,听到父亲死了,西凉王肯定要再次前来。
“谢将军。”她将鸡腿一甩抛开,高声说,“取本宫披挂来!”
谢将军虽然觉得这话应该对侍女阿乐吩咐,但这时候也不计较这些小节了,应声是。
“娘娘请。”
……
……
楚昭来到中军大帐时辅将司马们皆在,正围着沙盘议论纷纷。
“现在情况如何?”楚昭问。
钟长荣道:“是西凉赤那部先锋军,突袭冲堡,已经派兵支援了。”
楚昭和谢燕来看沙盘。
其他将官也指点给他们看。
“娘娘请放心,左将军麾下布防严密。”
“不仅围杀这群先锋军,还能趁机分兵袭击赤那部大军所在。”
“让他们有来无回,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楚昭点点头。
谢燕来忽的皱眉,指着沙盘上的标识:“赤那部大军所在消息确定吗?”
一个将官看了眼,点点头:“左将军那边三路斥候探查报来的。”
谢燕来道:“不太对。”他看着沙盘,“先前西凉王大军后撤,我在左翼这边,亲自追击看到赤那部军撤回王军所在,短短两日,他们不可能到这里,最多——”
他伸手在沙盘上一点。
“到这里。”
钟长荣抬手挤开他:“你小子懂什么行军速度——让开。”
他俯身仔细看,越看神情越凝重,啪的一拍桌案,咬牙骂。
“老郭干什么呢?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啊!”
楚昭听懂了,问:“是圈套吗?”
钟长荣道:“虽然还不能确定,但左翼军此战不一定能获胜。”
谢燕来在一旁嗤笑:“钟副将说话也太保守了,还不一定能获胜,不被人包圆能活着逃回两三个就不错了。”
钟长荣面色涨红。
谢燕来却还不罢休,又加了一句:“楚将军如果在的,你可敢跟他说这话?”
钟长荣的脸顿时铁青,呼哧呼哧喘气要反驳又张不开口——
谢燕来要是想气人,那真是能气死你,楚昭忙道:“钟叔,不要说这些了,快想办法挽救弥补。”
钟长荣呼哧一口气吐出来,看着沙盘,再问幕僚辅将们:“需要多少兵马?”
将官们围着沙盘:“至少要两路。”他们伸手指点,“一路支援左翼先锋军,一路从这里包抄赤那部,如此,不仅能解左翼之困,还能出其不意反胜。”
钟长荣看着他们:“可调动的兵马够吗?”
将官们你看我我看你,神情有些为难,不忍心也不愿意回答。
“只够一路吧。”楚昭替他们说出来,看着沙盘。
一个将官低声道:“西凉此局针对我们全部,左翼军入套,我们若是调动其他布防去救,西凉兵趁机而动,必然有薄弱防线被攻破——”
“但如果不竭力而救,左翼军必然要得到一场败局。”另一个将军低声说。
其实战场上胜败很常见,败一场也没什么,但现在——
“父亲刚亡故,此时的败局对军心民心朝堂影响甚大。”楚昭说,“一路兵马也可以。”
她看向钟叔。
“钟叔,你们安排兵马去袭击赤那军,我去援助左翼先锋。”
钟长荣不安:“小姐,你怎么去?”
楚昭说:“钟叔,我其实也有一路兵马。”
钟长荣一怔,旋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神情涨红铁青攥住手,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
……
这里没有高山密林,只有起伏的沟壑,宛如千疮百孔。
尖利的鸟鸣声在沟壑上空响起。
鸟鸣并不悦耳,哑涩,生硬,间断,似乎被掐住了脖子。
在第三四声后,沟壑里如小鹿一般跃出一人。
“丁大锤。”小曼怒骂,“你吹得什么鬼!”
丁大锤看到她大喜——他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个心情,但不管了。
“小曼姑娘!”他喊道,疾奔过来,又讪讪解释,“我不会吹,还是没学会。”
小曼冷脸说:“不会吹就别吹,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快滚,当你的皇后护卫去吧。”
丁大锤道:“一日为山贼,终生为山贼——小曼姑娘,我要见老大。”
小曼冷笑:“见到老大做什么啊?传达你们皇后娘娘的命令吗?”
丁大锤点头:“是。”说罢也不怕小曼冷脸,大声喊,“木棉红——皇后有诏——”
小曼从来不知道这个山贼有这么大的嗓门,她气恼地喊:“你给我闭嘴。”
但就算丁大锤闭嘴,身后的沟壑里已经有人走出来。
女子粗布衣裙,腰裹长鞭,以布遮面,就像先前一样。
“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木棉红轻声问。
丁大锤看着这个女子,心里叹口气,老大就是老大,他永远取代不了老大在皇后眼里的地位——还好没有举报。
“老大。”他施礼一拜,起身,按照楚昭的吩咐,再施礼一拜,“楚小姐说,战事危急,主帅新丧,家中兵马不够,借大当家人马上阵杀贼。”
小曼冷笑:“皇后娘娘真是客气啊,我们那里当得起借,我们就是贼。”
“小曼。”木棉红道,“不是皇后娘娘在跟我们借。”
先前那一声皇后有诏,是请她出来一见。
她奉诏出来,丁大锤对她施了两个礼,第一个是他见过老大,第二个则是替楚小姐施礼。
楚小姐说家中兵马不够,来跟她借人马一用。
是楚小姐所求,是楚小姐的家事。
木棉红对丁大锤道:“皆是边郡乡邻,唇亡齿寒,木棉红必当全力以赴。”
丁大锤也不多说,抱拳一礼,转身疾奔。
小曼急道:“姑姑,你看她,她都不肯喊一声——”
“喊母亲吗?”木棉红说,伸手抚了抚小曼的肩头,“她如果这时候喊我母亲,反而是要挟。”
她的女儿是个良善的孩子。
知道只要开口,不管是什么,她都会答应,义无反顾。
但以当家人的身份邀请,让她木棉红有情有义。
木棉红仰头向天空发出鸟鸣,比起丁大锤适才的声音,清脆犀利,将千疮百孔的沟壑掀起,无数的飞鸟从中应声而起,铺天盖地。
乡邻有难,保家宅,护平安,共渡难关。
第七十四章 舍得
每一次对战都是难关。
每一次梁蔷以为自己能所向披靡,现实都是残酷。
官职越升高,领的任务就越凶险。
这一次比前几次更凶险,中了埋伏。
冲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赤那军的主力,待回过身,四面八方都是西凉兵。
梁蔷不知道厮杀多久了,似乎是一辈子,又似乎一瞬间。
他的五百部众,此时只余下不到百人了。
他当然依旧活着。
呛呛兵器相撞,从后方袭来的西凉兵长刀在要落到他背上,但被旁边的兵士挡住。
梁蔷看都不看一眼,依旧向前冲刺去,迎面的西凉兵倒下。
旁边的西凉兵举着双锤砸过来,梁蔷似乎看不到,只一刀砍掉地上西凉兵的头,而双锤已经砸在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兵士身上——
那兵士手里的刀刺入西凉兵的胸口,两人撕缠在一起。
梁蔷一路向前,身边血肉横飞,不断有人倒下,自己人,西凉兵。
终于最后一个西凉兵倒在梁蔷刀下。
梁蔷转过头,看满地尸首,再只剩下数十人的生者,一个个也都带着伤。
不待他们喘息稍缓,远处又有马蹄声冲来。
“我们中了埋伏,逃不掉的。”梁蔷一身血握着长刀说,看着在身边余众,“唯有死战到底。”
兵士们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梁蔷微微一怔,这场面有些怪异——
是因为他指挥不当没有察觉将大家带入险地?
还是因为他功夫不精,不仅不能多杀敌,反而累害大家?
他这个军侯,其实根本就不服众——
他这个军侯,朝廷的封赏,是怎么来的,只要跟他一起作战立刻就能识别。
梁蔷的脸火辣辣,似乎被西凉兵的铁锤砸过。
“梁蔷不才,此战不退不惧。”他再次高声说,看着对面沟壑后已经可以看到的腾起的尘土,他举起长刀在身前,“——梁某先行一步。”
兵士们依旧没有呼喝应声,还有一个兵士将兵器一挥,挡住了梁蔷的路。
“梁军侯。”他说,“其实此战不一定会败。”
什么意思?梁蔷愣住了,看着这个兵士,这个兵士他很熟悉,先前就是一直守在他身边,为他挡住了无数次危险。
但如同先前那些护着他助他杀敌的兵士一样,眼神冷漠,脸色木然,没有半点亲近的神态。
梁蔷其实也明白,这些兵士不是把命卖给了他,而是卖给了别人。
所以他梁蔷在他们眼里,不是人,只是个,交易物。
他们对他没有丝毫的感情,更别提敬意爱意。
“你们——”梁蔷声音沙哑,“到底是什么人?是谁让你们护着我?”
这个问题他们不会回答。
“梁军侯,你只需要知道,杀敌报国就好。”这兵士说。
梁蔷道:“我梁蔷本就是要杀敌报国,死而不惧,接下来,你们与我同去,不用再管我,只管杀敌——”
那兵士脸上浮现一丝怪异地笑,手里的兵器缓缓移了移,落在梁蔷的身前。
他说:“军侯,你不仅不用死,此战还能名扬天下,加官进爵封将。”
梁蔷懂了,他脸上散去了羞惭,神情平静,问:“需要我给你们什么?”
……
……
梁蔷知道,他如今得到的一切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别人佘给的,是要收报酬的。
他一直等待着,准备着,也好奇——这人要的报酬到底是什么?
今天终于等到了。
那兵士长刀再次移动,落在梁蔷的胳膊上,说:“要梁军侯一条胳膊。”
梁蔷神情微变,锵一声,抬刀击开兵士的长刀,人后退一步,横刀在身前戒备。
“若要我的命。”他道,指着前方,“我梁蔷随时可以死在战场上。”
那兵士道:“梁军侯,只是要你一条胳膊,不要你的命,你放心,我们有擅长医治断臂的人。”
梁蔷看着他,道:“我身为兵士,没了胳膊,还算什么兵士,还怎么征战,就算活着也是死了。”
兵士忽的笑了:“先前说了,你不仅不用死,还能名扬天下,加官进爵封将,还能继续征战四方,别人不信,您不能不信啊,您如今的一切不都是这样来的吗?”
所以他有没有胳膊,是不是悍勇,能不能打仗,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只要他是一个人,还能喘气——
那他还算人吗?
梁蔷的脸再次火辣辣,他攥紧了长刀,猛地指向前方:“赤那军来了——”
此时还在战场上,他们说话这一瞬间,西凉驰来的兵马已经能看到尘烟滚滚。
只看烟尘也能看出,来众不下数百。
梁蔷再看身边的兵士们,道:“我是不如你们,但如今我们以少战多,多我一个,也好过个残废——这件事日后再说吧,现在生死关头,就不要说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