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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勇见她连最坏的打算都做了,也不好再劝:“那成,你想好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说一声。”
听他这么说,叶蔓就清楚,庞勇这次是不打算入股跟她一块儿干了。她也不强人所难,毕竟庞勇跟她不一样,她一个人,没有挂念,但庞勇不同,他有家有口,上有老下有小,保守一点也正常。
叶蔓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我还真有要麻烦庞哥帮忙的。你认识的人多,我这里还有很多事走不开,得麻烦庞哥帮忙给我找找懂彩电生产线技术的,尤其是日本方面的生产线。红星的生产线就是从日本进口回来的。只要能找到懂这个技术的,其他都不是问题。”
庞勇一口答应:“我也不认识,我帮你打听打听吧,咱们以前的客户不少是干这一行的,兴许认识这方面的人才。”
“那就麻烦庞哥了,有消息你给我发电报。”叶蔓笑着说道,“我跟陈律师约好了,他明天会来帮我签订土地租赁合同,还有办这些手续的相关事宜。”
庞勇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找师傅的事就交给我了。”
庞勇走后,叶蔓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跑手续。
虽然有毛县长开绿灯,也有律师帮忙,但将所有的手续跑下来,还是在半个月后了。
接下来是厂子建设问题,因为资金不足的原因,叶蔓的意思是前期就先建一个生产车间,一个仓库以及相关的配套设施,在四周留出了足够的空地,以后有钱了,再从旁边扩张。
走到建设厂房这一步,叶蔓要建厂的消息也瞒不住了。
最吃惊的莫过于老师傅家电的众人。
叶蔓看着赵永安说:“赵叔,你考虑吧,是跟我干,还是开维修店。店里其他人也一样,先说好,厂子刚起步,比较困难,工资肯定没你们现在这么高,大家都想清楚,无论什么选择,我都充分尊重大家。”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炸晕了,心乱如麻,哪还做得了决定。
最后还是钟小琴问出了一个无数人好奇的问题:“叶蔓姐,那厂子建成之后要招人吧?我叔叔可以吗?”
其他几只眼睛也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肯定要招人,而且会从红星的下岗职工中招。第一批职工优先招双职工家庭,择优录取,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名额,如果厂子效益好,后续会继续招工,如果不好,倒闭了,那自然也就没以后了。”叶蔓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赵永安不赞同地看着她:“哪有厂子还没开起来,你就先这么咒自己的。别瞎说,叶蔓你这么能干,厂子肯定会红红火火。”
“那就借赵叔吉言了。”叶蔓看了一眼大家,将县里这张大旗扯了出来,“这是我跟县里面的商量出来的招工办法。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如实说就是,只要厂子效益好,扩大了生产线,以后招工,厂子都会优先考虑红星人。”
话是这样说,但工作机会只有这么多,下次什么时候谁知道?关系着家庭生计的问题,没人会在这个时候退让。
消息放出去的当天,就不时有人到老师傅来找叶蔓,晚上回家,还有人拎着东西等着叶蔓家门口。甚至有些人知道她跟赵永安关系好,还往赵永安家送东西。
叶蔓真是无奈又心酸。她能理解大家对工作的急迫和焦虑,但现状摆在面前,她也爱莫能助,只能婉拒了他们的东西,跟他们保证会公平公正地招聘职工。有的脸皮薄的,当天就回去了,但有些人干脆哭了起来,诉苦说家里多困难,多不容易等等。
这些关系一般不怎么熟的还好。更让她头痛的是,原来维修部的那些老同事,还有罗会计这样的老熟人找上门,拒绝显得不留情面,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找关系的人会越来越多。
最后叶蔓干脆在老师傅门口贴了一张告示,陈述了第一批招工的原则,另外严禁送礼找关系,再有人找她,一律拉入黑名单,永不录用。
这个告示起了一定的作用,拎着东西找上门的人明显减少了。
但叶蔓实在低估了工作对这时候的人的诱惑力。没人送礼了,但店里时不时地有打扮得干净清爽的年轻男人上门,一会儿询问家里电视机坏了怎么办,一会儿收音机又坏了,但眼睛却直勾勾地瞅着叶蔓,只要她做点什么,就有人帮忙。
她为了避开这些人,干脆去工地监工,看看厂房修建进展。结果也有人给她送水,送水果,献殷勤的年轻帅小伙,甚至在半路拎着东西都有人上前主动表示要帮她拿。
连美人计都用上了,叶蔓真是哭笑不得,但对方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她除了说“不用,我自己可以,谢谢”之外,也没其他好办法。
就在她烦不胜烦时,庞勇的电报解救了她。
庞勇发电报,让叶蔓打电话给他,说要找的师傅有了眉目。
到了约定时间,叶蔓去邮局给他打了过去:“庞哥,找到师傅啦?”
庞勇听到她开心的声音,有点泄气:“找是找到了,但要请对方帮忙,恐怕有点难度。我打听到,奉河市电视机厂里面的一个年轻大学生,前两年被派去日本学习过,后来,奉河市电视机厂就引进了三条彩色电视机生产线。他们的师傅应该懂这方面的技术,但咱们跟那厂长的小舅子不和,奉河电视机厂未必会答应帮忙。”
庞勇的顾虑也不是没有理由。去年他们俩去奉河市电视机厂谈采购的事,就被戏弄了一顿。那时候可是做客户,现在纯粹上门请人家帮忙,对方不刁难他们不可能。
叶蔓也清楚这点,但林行那边没有消息,庞勇找了这么久才打探到这么个人,如果放弃了,去哪儿找相关的技术人员?不管行不行,她也总要试试。厂子都快建好了,招工也要提上日程了,师傅也必须配上,不然没法开工,前期的投资都要打水漂。
这个事由不得叶蔓退缩。她说:“谢谢庞哥,辛苦你了,麻烦你再帮我打听打听这个人的情况,包括他家里人的情况,我明天就过去找你。”
第64章
这位技术人员叫谢志刚,今年30岁,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奉河市电视机厂做技术员,因为表现突出,学习能力强,后来被安排去了日本学习,回国后继续被调到了奉河市电视机厂设计部工作。
庞勇坐在一边,为难地说:“叶蔓,不提咱们跟萧舒阳的过节,这个谢志刚是奉河市电视机厂重点培养的干部,不可能轻易借给你的。”
叶蔓头也没抬,认真看着手里的资料:“我知道的,庞哥。”
瞧她的样子就没把自己的劝说听进去。
共事三年,庞勇也知道她是个多固执的人,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作为朋友,除了尽量帮忙,也没其他的办法了。
庞勇只得道:“前阵子我托人认识了奉河市电视机厂生产部门的一个小干部,我安排一下,咱们请他吃个饭,送点东西,委托他帮忙跟单位说说好话?有个中间人帮忙牵线搭桥也比较好办事,你看怎么样?”
叶蔓已经看完了资料,抬头笑着说:“庞哥,不用找厂子里,这个事情我自有办法。咱们办电视机厂,以后迟早要跟奉河市电视机厂竞争的,哪有帮对头的道理,更何况还有个萧舒阳夹在中间。”
要都是国企还说得过去,美其名曰,帮扶兄弟单位,可他们老师傅家电不是。这就是一家连台子都没搭起来的草根班子,人家省城的大厂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还派技术员帮忙?只能说庞勇想的太好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庞勇眯起眼,想到了什么,惊讶地望着她,“你不会打算从谢志刚下手吧?这个行不通的,你看到了他家里不少亲戚都在电视机厂上班,他前途又一片大好,怎么可能跟你去长永县……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能呆在省城,谁愿意去个小地方呢!”
尤其是从国有大企业到小私企,这不是天方夜谭吗?现在这会儿还是铁饭碗吃香,去私人单位,那都是不得已的选择。
叶蔓赞同这点:“庞哥,你说得都有道理,但搞定一个人总比找厂子的领导,通过层层关系审批要简单轻松得多。庞哥,谢谢你,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自己来吧。”
庞勇还想说什么,但看叶蔓一脸坚持,想到她已经投入了那么多资金,到嘴边的劝说又咽了回去:“好吧,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说一声,庞哥义不容辞。”
“好,谢谢庞哥,我不会跟你客气的。”叶蔓笑着应下。
庞勇走后,她又仔细研究了一番谢志刚的资料,就如庞勇所说,他家跟奉河市电视机厂的渊源颇深,其父就是电视机厂的职工,他从小也是在电视机厂家属院长大的,家里的亲戚,从小的玩伴儿同学,社交圈子都是电视机厂的,想把他从奉河市电视机厂挖走很难。
叶蔓的目光最后落到他的薪资那一栏,不算福利,他每个月的工资是214元,在人均收入只有一千来元的的89年,他这个工资不低了,可以让他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
不过要叶蔓说,这个工资还是低了。不过这倒是给了她机会,谢志刚现在不缺认同感,不缺前程,唯一欠缺的可能就是钱了,毕竟谁会嫌钱多呢。
心里有了对策后,叶蔓决定去蹲守谢志刚。不过因为没照片,不认识人,她决定直接去他家。
到下班的时间,叶蔓来到了奉河市电视机厂的家属楼,找到谢家那一栋,刚上楼,就听到前面一家传来了劈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走廊里好几户人家探出脑袋在张望,有的还小声窃窃私语。
叶蔓凑过去,偏头一看,好家伙,这不就是谢志刚家吗?
砰!
一个碎盘子从里面砸了出来,吓了叶蔓一跳,其他邻居也吓坏了,一个胖乎乎的大婶拍着胸口说:“造孽哦,这谢老头又作了起来啊!”
叶蔓听到八卦,好奇地问:“婶子,这干嘛,摔自己家东西啊?”
大婶诧异地看着叶蔓:“诶,姑娘,你不是咱们家属院的吧,看着这么面生?谢老头啊,他想娶老婆,儿子儿媳妇不同意,就经常喝酒在家里砸东西呗。”
“我有点事想找谢志刚同志。”叶蔓轻声说道,面色有些发愁的样子,“今天我来的时机好像不大对啊。”
大婶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姑娘,不是特别要紧的事,你还是改天来吧,不然万一进去盘子碎片砸到你咋整。这谢老头喝了酒可是六亲不认的,你没看咱们左邻右舍都不敢进去劝吗?”
叶蔓心有余悸的点头:“确实。”
因为谷建城的缘故,她特别反感这种喝醉了耍酒疯的人。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也不适合谈事情。
叶蔓决定观望一会儿就离开。
她还没走,忽地,屋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道带着哭音的女声:“这日子没法过了!”
很快,一个满面泪水的女人抱着个吓傻眼的小男孩跑了出来,无视了街坊近邻的关心,蹬蹬蹬地跑下了楼。
叶蔓看着她仓促的背影,立即向旁边的大婶求证:“这是谢志刚同志的爱人吧?”
大婶点头,还无意中又透露了个消息给叶蔓:“哎,小芬这又是被气回娘家了。”
果然是谢志刚老婆,叶蔓拔腿就跑,一口气冲出了家属院,总算找到了小芬。
她抱着孩子,走在萧瑟的街道上,边走边默默垂泪,孩子可能是习惯这样的事了,也可能是年龄还太小,不懂事,窝在她怀里不哭也不闹。
叶蔓赶紧追了上去,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好的干净手帕,递给了她:“别哭了,擦擦眼泪吧。”
小芬戒备地盯着她,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叶蔓没有上前,站在原地笑道:“你好,你是谢志刚同志的爱人吧,我叫叶蔓,想过来找谢志刚同志帮个忙。”
提起丈夫,小芬的情绪又低落起来,淡淡地说:“你去找他吧。”
这明显是还在赌气。也正常,摊上这么个公公,哪个媳妇儿受得了。
叶蔓委婉地说:“现在不大合适。我听说你叫小芬,我也叫你小芬可以吗?咱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好吗?”
说话间,叶蔓看到前面有家小卖部,她让小芬等一会儿,她跑过去买了一包东西,很快又回到小芬面前,从里面拿出一瓶汽水递给小芬:“渴了吧,喝点水润润嗓子。”
说着,她自己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打开仰头灌了一口。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哭了这么久,小芬也确实渴了,她接受了叶蔓的好意,打开瓶盖,先给孩子喝了两口,然后自己再把剩下的水喝完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小芬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对叶蔓也没那么抗拒了,她问道:“你找谢志刚帮什么忙?”
叶蔓把刚才买的大白兔奶糖拿了出来,递给小孩,然后笑着说:“我来自长永县,咱们县里前些年采购了一台彩色电视机生产线,但因为没人会用,所以一直闲置。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东西就这么搁置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所以我们想请谢同志过去帮忙看看。若是谢同志愿意跳槽到我们单位,我们可以给他双倍以上的工资,月工资五百元整!”
“这么高!”小芬惊讶地看着叶蔓。这姑娘看起来比她还年轻,开口就五百的工资,她很怀疑,“你做得了主吗?”
叶蔓实话实说:“我是厂子的厂长,当然做得了主。这点,你可以放心。”
这下小芬更不信了,好在叶蔓早有准备,她从包里拿出前阵子办的手续:“你看吧,这是县里批的手续。”
小芬接过看完之后,眼神有些微妙:“你……你们厂子才刚成立啊!”
叶蔓懂她的意思,这会儿大家对私企、个体户都还是抱着异样的目光。大国企的人其实是瞧不起小私企和个体户的,但同时他们又羡慕这些下海挣了大钱的人,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这也是社会大变革时期的正常现象。
“对,小芬,咱们厂子还包帮家属安排工作。谢同志要是愿意来,咱们厂子也可以给你提供一份工作。”叶蔓为了招到人才也是拼了。
但小芬并不乐意:“我就算了。”
她有工作,还是国营大厂子,在省城呆得好好的,去乡下干什么?
叶蔓也不气馁,继续说道:“你可以考虑考虑,咱们乡下虽然清贫了一些,但安静,烦心的事也少,不用担心吓到孩子。”
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暗示小芬要是搬去了长永县就可以摆脱极品的公公了。
别说,小芬还真有点心动。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前些年厂子分下来的,三室一厅,算是比较大的房子了,本来一家人也过得挺和睦的。但自从前年婆婆去世后,问题就出现了,公公跟一个三十多岁死了丈夫的女人看对了眼,非要将那女人娶回家。可那女人风评并不是很好,而且还带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本来就刚刚够住的房子,一下子搬进来三个陌生人,怎么住得开?
而且这样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继母,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相处?
小两口自是不愿意,强烈反对,而且这套大房子本来也是厂子里分给谢志刚的,他们不答应,谢老头也没办法,就三天两头喝酒摔东西。
小芬自是烦得不行,可婆婆死了,就这么一个公公,他们也不可能将人赶出家门,只能忍了。但经常这样,是个人都要被逼疯,小芬是极其渴望能够跟公公分开的,只是放弃在省城的一切去乡下,她还是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再说吧。”她有些意兴阑珊地说。
叶蔓已经看出了她的松动,感觉只要谢老头再折腾一阵子,小芬可能心灰意冷之下,还真会劝谢志刚去长永县。但不知道这个时间有多久,而且中间还会出现各种不可控的变化。
时间就是金钱,叶蔓等不了那么久。于是,她抛出第二个方案:“好。小芬,既然你们不愿意去长永县,那能不能麻烦谢同志去长永县指导指导我们,帮我们教几个会使用那条生产线的人。当然,你放心,我不会让谢同志白忙活的,事成之后,我给他一万块的报酬。”
小芬本来想拒绝的,但听到“一万块”,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这可是相当于丈夫四年不吃不喝的工资,谁能拒绝这么大的诱惑呢!
她张了张嘴,震惊地看着叶蔓:“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叶蔓笑着说:“你要不信,咱们可以签一份协议,然后去银行,我先支付你五千块的定金,等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五千。小芬,有了这一万块,你们还有积蓄,完全可以在省城买一套不错的房子,分开住了。”
最后一句话实在太有吸引力了。有了这笔钱,就能不用跟公公住一块儿,经常吵架了。
小芬非常心动,激动得脸都红了,但她还没失去理智,这个事还得丈夫点头了才行,她不能都没跟丈夫商量就擅自做这样的决定。
“你让我回头跟志刚商量一下,成不成?”
叶蔓当然没意见,她拿出笔记本,撕了一张纸,留下了庞勇维修店的地址,然后将纸递给小芬:“我明后天都在奉河市,你跟谢同志商量好了,到这里找我,我等你的好消息。”
第65章
谢志刚站在马路边,瞅着正对面那家挂着“庞记维修店”招牌的小店,有些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不是说一个长永县新开的厂子吗?怎么是个维修铺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纸条上写的地址,确实是这个地方啊,那就没错。难道是有人恶作剧,故意骗小芬,还是想害他?
这会儿,谢志刚的脑海里迸出了好几个很不好的念头。
不过对妻儿的愧疚,对新生活的向往到底是占据了上风。只要这个事是真的,他们就有钱买房子搬出去住了,也不用天天跟老父亲吵架。
谢志刚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看着不大的店面和里面的旧家电,脚步又开始了迟疑。
庞勇在店里面看到他,走出来瞅了一眼,大惊:“谢志刚?”
谢志刚同样吓了一大跳:“你,你认识我?”
“看过你以前的照片。”说完一扭头,冲店里大声喊道,“叶蔓,你要等的人来了。”
嘿嘿,真是没想到,叶蔓这么快就将人给忽悠过来了。
话音刚落,谢志刚就看到一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女同志从店里走出来,嘴角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像个邻家妹妹一样,完全没法跟他印象中的领导划上等号。
叶蔓也第一时间看到了谢志刚,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有点皱,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框眼镜,眼神有些局促,很典型的一个不善言辞的技术人员形象。
“谢同志,你好,小芬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叶蔓故意提起他的妻子,以拉近距离。
谢志刚忙摇头说:“她,孩子需要人照顾,她留在家里,让我一个人过来。”
只这一番对话,叶蔓就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她微笑着说:“这样啊,咱们进去说。”
“对,走吧,老弟,外面太阳刺眼睛,进来喝杯茶吧。”庞勇在一旁帮腔,将谢志刚请了进去,又跑去倒茶。
谢志刚进门,局促不安地坐下,眼睛飘忽,打量着店里,眼底有来不及掩饰的好奇。
叶蔓等庞勇端着茶过来,才开了口:“谢同志,请喝茶。想必我的目的,小芬已经跟你提过了。”
提起正事,谢志刚坐直了身体,搓着手背说:“对,她说,只要我教会你们厂子里的工人使用彩电生产线,就给我一万元的报酬。”
“没错。”叶蔓点头,含笑解释道,“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这条生产线到底能不能用还不确定,因为我们厂子里没人懂这个,自从买回来后,这条生产线就一直放在仓库里,已经好几年了,所以要先请你去帮忙看看这条生产线的状况。”
闻言,谢志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跟妻子说的不一样,看来这一万块不是那么好挣。
看出他的担忧,叶蔓补充道:“当然,我不会让你大老远地白跑一趟。这次检查生产线来往的车费、食宿费,都由我们厂子承担,另外再给你两百块钱的辛苦费,不管机器能不能成,这笔钱都是你的。如果确定生产线没问题,能用,我们当天签合同,我先付你五千元的定金,剩下的五千块,等教会了之后再给,行吗?”
给钱好办事,跑这一趟就两百元,差点抵得上他一个月的工资,谢志刚找不出理由拒绝,他点头:“我这里没问题。”
“好的,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叶蔓当即打开包,拿出了三百块钱,递给谢志刚,“这一趟就麻烦谢同志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尽快过来一趟。这是我在长永县的地址,你直接道这里来找我就行了。”
叶蔓将老师傅家电维修店的地址留给了他,因为新厂子还没建成,那条生产线还放在红星的仓库里。
谢志刚接过钱和纸,还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这么轻易就给他钱了?他问叶蔓:“你就不怕我拿了钱不办事?”
“我相信谢师傅不是这样的人。”叶蔓很清楚怎样才能获取这种闷头搞技术的专业人员的好感,这话说得格外认真。
果然,谢志刚听了这话之后,不用叶蔓催促,他就主动说:“去一趟长永县得半天,一天来回不了,我这周六请一天假过去找你们。”
他主动定下时间自然是最好,叶蔓当即说:“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安排个同志去汽车站接你,辛苦谢师傅了。”
“不辛苦,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谢志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
叶蔓含笑,起身将他送了出去。
回头,正好对上庞勇赞叹的眼神:“我真没想到这么轻松你就将这个事给办成了。”
叶蔓慢悠悠地坐到他对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是庞哥你不了解某些规则。”
八十年代有过一阵风气,城里大国企的技术人员利用周末或休假的时间去乡下,给乡镇企业,私营企业做技术指导,维修机器等等,赚点外快。只要不耽误工作,单位一般不会管。
正是知道有这样的先例,叶蔓才会直接找谢志刚。
庞勇就没怎么在国企混过,也不关心这个,听说了这个说法,很是新鲜:“这办法好,就是萧舒阳知道,他也没道理拦住人谢师傅,不让谢师傅去长永县。”
“那可不好说,万一他拿钱砸谢志刚呢?”叶蔓笑了笑说,“这个事还是别宣扬出去。谢志刚是典型的技术人员,不关心这些,一门心思搞技术,加上他家那一摊子事估计也没心情跟人八卦。你看,他瞧见你店里的招牌,看到咱们俩,一点反应都没有,肯定是不清楚我们跟萧舒阳的过节。所以咱们也别提,免得节外生枝。”
庞勇不情不愿地点头:“好吧。那小子开的家电商场,生意可好了,听说,他还在准备开第二家店。”
提起这个,庞勇心里就很难受。当初若不是萧舒阳先一步开店,他们的计划也不会中途夭折,叶蔓也不会跑去折腾开什么电视机厂。
叶蔓倒没那么耿耿于怀,商场如战场,没有情分和道义可言,人家能打探到他们的点子,并利用手中的优势,抢先一步开店,那是萧舒阳的本事。没办法,会投胎也是一门技术活,羡慕不来。
与其一直揪着这点不放,不如放下,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叶蔓劝庞勇:“庞哥,这事都过去了,你也别管他在干嘛了,他干什么是他的事情,跟咱们没关系了。休息这么几个月了,你也想想做点什么吧。”
天天守着这么家小店,一个月挣的还没他银行存款的利息多,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庞勇才三十多岁,还年轻。
庞勇点头,说起了自己的计划:“我前阵子跟人商量,准备过一段时间去广州那边,听说那边厂子多,生产的东西很便宜,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货,弄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