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石今天穿了一件贴里,放在现代人的眼中,这袍子非常类似百褶裙。明石本来就是个小白脸,穿了这件明代百褶裙,束出一把细腰,背影看着确实是有点莫辨雄雌。千目这一路上一直偷眼看他,越看越是想笑。
百褶裙姐姐照例是傲娇而又不得人心的,侧过脸给了千目一个侧影,他很冷淡的吐出两个字:“讨厌。”
千目当即向后一伸手:“我掀你裙子啰!”
明石凭着直觉攥住了她的手:“还闹?”
千目原地转了九十度,用肩膀一撞明石的后背:“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看你好像是有心事,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明石摇摇头:“不是,我就是忽然有点不高兴。”
“那……那我陪你坐着。”
“不许你再吵,否则你就给我换地方!”
千目一伸舌头,正要反唇相讥,哪知入口那边忽然响起了苏星汉的声音:“明石,千目,出来瞧瞧吧!那什么,Judy——王爷来了!”
朱棣来得很突然,连秦山事先都没有得到消息,而朱棣似乎是怕自己的千金贵体会妨碍众人的工作,所以在明石爬出山洞见到他时,就见他正对着一众部将谈笑风生,是个非常豪迈爽朗而又好脾气的模样。忽见明石出来了,他立刻大踏步的走了过来,很亲热的唤道:“明兄弟!”
明石听了他这个称呼,先是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哦……王爷。”
朱棣走到他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照理来讲,我该让你多歇几天才是,这么急三火四的逼着你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实在是本王太苛刻了。”
明石看着朱棣,渐渐的回过了神:“嗯……还好。”
朱棣继续问道:“明兄弟和西门兄弟今天在那洞里,可有什么发现吗?”
苏星汉抢着答道:“没啥发现,全是药。”
“药?是什么药?”
“都是——灵丹妙药,有的我认识,有的不认识。毕竟——我们不是大神,都是——都是一些年少无知的——未成年神。”
朱棣微微侧脸,伸着耳朵倾听。等苏星汉闭了嘴,他神情疑惑,显然是没听懂。明石见状,索性提醒了一句:“确实是药,但是不知道是什么药,不能乱吃。”
朱棣这回明白了:“那么除了药物,还有其他要紧的东西吗?”
“箱子刚撬开了不到四分之一,到底还有什么,总得再过几天才能知道。”
朱棣来了兴致:“哦?我只到这里来瞧过一次,当时可没觉得有着许多箱子。今天既然来了,那么我就再下去走一回吧!”
陪着朱棣站在溶洞里,明石发现朱棣对于药物兴趣不大,明显是更爱那些摔得缺胳膊少腿的武器。武器,他和苏星汉都不会用,会用的人——确定是还活着的——就只剩了一个朱植,可朱植偏又连这些武器的边儿都摸不到。如果这兄弟二人可以合作的话,想必可以立刻天下无敌,不过纵是朱棣愿意,朱植还不愿意。朱植,据明石看,显然是比较倾向于单独创业。
否则,他又何必要像耍连环套似的,给自己布下一环套一环的任务?
朱棣爱不释手的摆弄着那些武器,又捡起几枚□□子弹翻来覆去的看。忽然意识到天色晚了,他吩咐秦山道:“去把他们送回城吧,不必管我。”
明石一直在等这句话,领着苏星汉和千目立刻就走。而在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朱棣正在火把之下欣赏一柄军用匕首,却听身边的侍卫低声说道:“王爷,外头的天已经黑了,王爷何时回府呢?”
朱棣这才反应过来,很爱惜的把匕首入了鞘,他做贼似的悄悄攥了它:“到这个时候了?好,现在就回城吧!”
然后像小孩子第一次忍不住小偷小摸一样,他一甩袖子盖住了匕首,昂首阔步的走向了出口。很灵活的爬一段儿走一段儿,他轻轻松松的回到了地上,外面的侍卫早已牵马等候着他了,他从侍卫手中接过马鞭,心事重重的飞身上马。回头望着那个隐隐透出火光的洞口,他呼出了一口热气。
忽然,他用眼角余光瞟到了一抹黑影,连忙紧握匕首扭过头来,他暴喝一声:“谁?!”
答案立刻就摆在了他的眼前,几名同样好眼神的侍卫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从深密的荒草丛中硬拖出了一个人。那人奋力挣扎喘息着,然而一声不出。朱棣居高临下的望去,感觉这人体态偏弱,不像是个刺客,而一名侍卫伸手抓了他的头发向后狠狠一薅,迫使他在火把旁仰起了脸。
这一仰脸,不用自报家门,凡是看见的人,都发现他不是他,而是个“她”。
“她”有着雪白的脸和饱满的额头,有漆黑的眉毛和大眼珠,她的面颊上不知受了什么伤,暗红的糜烂了一块,她张开嘴恶狠狠的喘息,露出犬齿锐利的尖端。
她是大吉。
朱棣低头看着她,看了许久许久。
两道浓眉慢慢的拧了起来,在大吉的喘息声渐渐落下去时,他忽然迟疑的问道:“明月奴?”
这三个字一出口,大吉的喘息骤然中断了。将两只眼睛睁到极致,她就这么直勾勾的仰视着朱棣,瞳孔之中黑洞洞的,只有火把的光焰在里面跳跃。
试试探探的,朱棣俯下身,又问了一声:“明月奴?”

  四哥

  在摇曳火光之中,大吉像是招架不住了似的,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然后,她声音很低很哑的开了口:“你是谁?”
朱棣不急着回答,而是先翻身下了马。高高大大的站到了大吉面前,他低头说道:“我是四哥啊。”
大吉又向着朱棣注视了片刻,末了脸上平静无澜,只说:“你还认得我?”
朱棣没回答,只继续问:“我听人说,在我走后不久,你便夭折了。”
大吉垂下了眼皮,睫毛不是很长,然而太黑太密了,黑成了两道浓墨重彩的笔画:“我生了病,被他们扔到了山里。”
“什么病?”
大吉一翘嘴角,扯动了面颊上溃烂的伤口:“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很爱咬人?”
然后带着那一抹血腥疼痛的微笑,她抬起头,告诉朱棣:“我得了吃人喝血的病,是魔鬼转世。你们这些天要抓捕的妖怪,就是我。”
朱棣听了这话,并不动容,只静静的看着大吉。
朱棣第一次见到大吉的时候,他十九岁,大吉四岁。大吉有胡人的血统,是一方名门的孙女,身体娇弱,肤白胜雪,矜贵得连太阳都见不得,说是晒了阳光,便要肉痛。
名门一派乃是本朝的元勋,所以朱棣对他们也摆不出皇子的架子。论辈分,他是大吉的哥哥,大吉同他要好,好得不止称他四哥,玩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敢叫他的小名。朱棣如兄如父一般的宠爱着她,一双眼睛却是盯着大吉的母亲。
只是爱慕而已,只是看看而已,再无其他的非分之想。
后来,他成了王,去了封地。名门和其他的开国元勋一样,也被细细碎碎的诛杀殆尽。朱棣距离他们并不遥远,但是装聋作哑,只在听闻大吉的母亲逃过一死之时,偷偷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