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的确是一路追踪慕容怀山而来。就在鬼山河之外他和慕容怀山有最后一次大战,慕容怀山溃逃入鬼山河,而当时沈度一路追踪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进入了鬼山河。因为那时候正逢暴风雪,不辨方向,慕容怀山就在不远处,沈度根本不可能放过他,所以一路追踪而来,最后陷入鬼山河。
沈度和慕容怀山边走边战,但都是短兵相接,因为慕容怀山的气势都被沈度打灭了,根本不敢跟他硬接,只能在鬼山河里来回兜圈子,到最后沈度大军彻底迷失了方向,而慕容怀山估计也不辨前路了。
“主公,我们带的干粮已经用尽,现在也判断不出我们在哪里,但是可以肯定,没有十天、半月肯定走不出这鬼地方。如今连马都已经杀得两人共用一匹了。”刘询道,他嘴唇干裂得血流不止,刚结疤就又被雪风吹开。
沈度抬头望天,依然是乌云蔽日,不辨东西,周围虽有山、河,但他们已经是第三次看到这条河这座山了。
“让大家尽快休整,慕容怀山肯定就在不远处。若是捉到了他,他帐下有人有马,肯定能够带我们走出鬼山河,干粮也就不用愁了。如果现在放弃,也只有死路一条。”沈度道,这是他给黑甲军画下的充饥的饼,如果这些人不是黑甲军的话可能早就崩溃了。
“是。”刘询也知道现在只能向前不能向后,否则等待他们的也是死路一条。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即使捉住了慕容怀山,他们也走不出鬼山河。
这时候,刘询忍不住就有些想念安乐公主了,也不知道那位安乐公主当初是怎么在暴风雪里辨别方向的。
刘询揉了揉眼睛,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念”安乐公主了,所以产生了幻觉,这两日他都饿得心慌,产生幻觉也不足为奇。
刘询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安乐公主居然还在,正冒着风雪往这边过来,刘询心里一惊,转头看向沈度,见他脸上也是一片震惊,这才相信,原来他看到的并不是幻影。
“主公,那是公主吧?”刘询不敢置信地低声问了一句。
“嗯。”沈度迟疑了片刻才应道。
刘询立即老泪纵横,“我们有救了,我们终于有救了。”
沈度和刘询看清来人是姬央的时候,姬央也看到了沈度。这么多日的紧绷的神经一下就崩溃了,她踉踉跄跄、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跑向沈度。
“六郎。”姬央朝沈度扑跳过去,双腿在沈度的腰上一缠,沈度的手也正好捧在她的臀上,将她牢牢地抱住。
姬央的脸紧紧贴在沈度的脸上,眼泪立即就流了出来。
沈度何尝不想就这么一直抱着姬央,却又不能不大煞风景地道:“别哭,别哭,脸要冻住了。”
眼泪一流出来就会结冰,两个人的脸贴在一块儿,很容易被冻得黏住,再想撕开来,那可就真得“撕破脸皮”了。
姬央赶紧用手抹了一把泪,她的脸上有明显的两团紫红色,那是脸颊被冻伤后的表现。皮肤干得起裂,哪里还有昔日半分姿色,活脱脱的塞外中年大婶。
可这一刻在沈度眼里,姬央却是前所未有的美。他的心上仿佛突然有熔岩爆发,汩汩的岩浆从他心底往上涌,通往他的四肢百骸,温暖、炽热,前所未有的热,热得人想落泪。
(捉虫捉虫)


第90章雪中炭
在那一刻,沈度才真切地意识到,有这个人在他身边,才是上苍给他这一生最可贵的垂怜。
沈度放下姬央,将身上的盔甲一扯,以免冰凉的甲片冻住姬央,然后才将她的头狠狠地压向自己的胸口,紧紧地搂住。
这一刻仿佛世界都不存在了似的,茫茫雪海里只有他们两人相依相偎。
刘询在最初的激动过了之后,看着面前依旧抱着不放的两个人,心里直替他们害臊,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这两个人在沈度的大氅里肯定在亲嘴儿。
刘询转头看向后面的黑甲军,一个个汉子都伸长了脖子挤着围观冀侯和安乐公主,刘询心里直呼“丢脸丢脸”,然后重重地咳嗽一声,他并不指望这咳嗽声能惊醒那抱着跟连体婴似的二人,他瞪着那些看热闹看稀奇的黑甲军,无声地道:“转过去。”
主公夫妻两人恩爱,能是随便看的吗?只是苦于没有帐篷,否则这二人也能进帐篷里亲热去。
直到姬央喘不过气来,沈度才放开了她,不过依旧搂着她的腰不放,只是不再耳鬓厮磨。
“你怎么来了?”沈度沙哑着嗓子问,“是不是又偷跑出来的?”他失陷至今二十余日,若这消息传到信阳,姬央再从信阳出发,少说也得四十余日,姬央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这里。
姬央掰着手指讨饶地笑道:“在府里太无聊了,我想着也没什么事儿…”
“林瑜呢?”沈度打断姬央的话道。
“呃。”姬央的声音陡降八度,“吃了蒙汗药。”
“公主真是越来越能耐了。”沈度伸手捏住姬央的脸。
“疼,疼。”姬央赶紧捂住脸,“已经冻伤了的。”
“以后我要是再离开,就拿根铁链子把你拴在府里。”沈度松开手道。
姬央没敢提眼前她上刀山、下火海来找他这事儿,免得沈度觉得她是挟恩求报。可他若是拴了她,谁来救他呀?
沈度看着姬央的眼睛,难道还能猜不出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姬央不敢说眼前的事儿,定然是顾忌他的自尊,这小丫头片子倒是会心疼人。
沈度让刘询寻了军中用的蛇油膏给姬央抹脸,她脸上的冻疮已经龟裂,看着有些吓人,若是养护不好,只怕对容颜会有损,到时候小公主哭天喊地,折腾的还不是他。
沈度一边给姬央涂蛇油膏,一边将她一路的情形都问了清楚,然后蹙眉叹息道:“八郎的性子实在太过急躁。”他此刻也担心代郡会不稳,必须尽快走出鬼山河,以免那些魑魅魍魉都跑出来了。
“对,而且对我这个做嫂嫂的尤其不敬。你回去一定要跟他打一场,打得他满地找牙我才能解气。”姬央气呼呼地挥了挥拳头,“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真想抽他两鞭子。”
沈度一把捉住姬央的拳头,“你说你在路上看到了慕容怀山的踪迹,是在哪里?”
光说怎么说得清楚,姬央道:“我给你画吧。”
此刻天色已暗,幸亏沈度他们随身带着石脂,这个东西并不常见,产于凉、雍、秦,有经注说“石脂水,水腻浮水上,如漆,采以燃灯,极明”,也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在冰天雪地里燃起火把。也难怪沈度敢在寒冬进攻鲜卑。
但是这种东西出产不多,沈度也并未携带多少,因为身陷险地,也不知何时能出去,石脂既可以照明又可以取暖,等闲都是节约而用的。
姬央说要画图,沈度二话没说,就让人燃起了石脂火把,临时也找不到纸张,但炭笔却是有的。
刘询将他带的舆图翻到背面,让一个黑甲卫以背为桌供姬央绘图。
姬央闭了闭眼睛,她虽然过目不忘,天生对方向极其敏感,但此刻要复绘出来却也十分耗费脑力。
姬央一边想一边画,以现在她们所在的位置为起点,反向逆画她们来时走的路,山坡、河流她都简单地标了出来,看得刘询连连称奇。那些让他们如转迷宫的河流,在安乐公主眼里却是那样清楚简单,实乃天赋,真是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