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悠悠的缓过气来,看着赵石南的目光清冽而倔强,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是这么残酷疼痛,那个本就不愿意嫁的丈夫像个禽兽一样把她掠夺的疯狂。
看着杜衡凄绝的眸子,赵石南用力抬上了她的下巴,声音几分颤抖:“这是你的第一次,是吗?”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了杜衡的头上,身上,心上,她忽然全身疼的像针扎一样,被折腾成这个样子,贞操还要被怀疑,莫大的侮辱,也就如此了吧。杜衡的眼神渐渐寒冰缭绕,那冰将身将心全都裹上,只冷冷对着赵石南吐出两个字:“畜生。”
畜生?很好。赵石南的唇际扬起,再一次扯过杜衡,压在了身下,挺身进入。他从没那么用力挣扎的对过一个女人,这种事本该是轻松愉快的极致,为什么对这个女人要这么沉重?却又这么不甘?他不知道想验证什么,只是一次次的深深进入着,穿刺着,看着杜衡时而疼痛的颤抖,时而兴奋的缩紧,想挣扎却又摆脱不了身体反应的样子,赵石南莫名的快感又心酸。
杜衡起初还奋力挣扎,做到后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躺在床上拼力蜷着腿,任由赵石南换着姿势的深冲浅抵,入骨的疼痛,战栗的快感,第一次经历人事的她仿佛一只脚踏入了地狱一般被撕扯的空白,只是心酸,她的清白已经没有了,她终究还是没为凌泉守住。绝望和痛楚让杜衡麻木,任凭赵石南怎么动作,除了本能,再没有一点回应。
赵石南不知道那夜他疯了多久,那个女人在他怀里软成了一团,让他既恨又不舍,好像上瘾一样在她的身体里欲罢不能,直到最后脑子一片空白释放了进去。
夜,回归了死一样的宁静。而赵石南的身上,依然只有一点浅淡的血丝。他睁着眼看着屋顶躺了一夜,和着屋外的雨滴答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心上的血是不是也滴滴答答。
第二天吴妈过来收拾屋子的时候,赵石南已经离开,只剩下杜衡衣衫凌乱的躺在床上,上衣领子被扯开,露出了白皙的脖颈,下身裙子绸裤被撕扯成了凌乱的一片一片,一双大眼睛完全无神的盯着前方发呆,只有眼泪还在汩汩的流着。
吴妈吓了一跳,但随即心里偷偷窃喜了一下,这么看来,昨晚终于圆房了。吴妈进来收拾着,却有些惊诧,除了在一片被撕坏的绸裤上看到一点血渍,其它的地方并没看到落红。看着杜衡那个样子,又不好问。只好把那片绸裤收了起来,恭敬的说着:“少奶奶,我服侍您起床梳洗吧。”
说了两遍,杜衡都像没有听到一样呆木,吴妈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摸上杜衡的额头,被吓了一跳:“这么烫。”也顾不得再说,忙晃着小脚快步摇到了后院赵老太太那里,禀告了慈姑。
赵老太太虽然对杜衡不满,但她究竟是赵家的少奶奶,生了病也不是儿戏,忙让慈姑去找个郎中看看。手里拿着吴妈递来的绸裤,看着上面的血迹,心里有些狐疑。
郎中来看过,开了压惊镇痛的方子,双叶忙着去照方抓药回来给杜衡熬药。杜衡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水米未进,身下肿的疼痛,心神俱碎的麻木。
赵老太太本想等晚上赵石南回来问个清楚,等到半夜,赵石南才喝的醉醺醺的回来,赵老太太心里有事也睡不下,索性把赵石南叫到房里,闻着一股酒气不禁皱眉:“石南,你也是成家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花天酒地没个分寸?”
赵石南打了个酒嗝,淡淡笑着:“母亲大人这么晚不睡,就是训诫儿子?”
老太太被他嬉笑着没了脾气,拿出那片绸裤,细细盯着赵石南问着:“你和杜衡,圆房了吗?”
赵石南的心一揪,看着那丝浅浅的血迹,打着哈哈:“没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想着护她。见了鬼。
老太太舒了口气,叹道:“那就好。我今天一整天都神思惶惶的,还以为家门不幸,遇人不淑。”说完看着赵石南皱眉道,“快回去歇着吧,以后可要有个分寸。不可喝的这么颠三倒四。”
“谨遵教诲。”赵石南站起身正要走,老太太又补了句,“你那媳妇,真真是个千金小姐,不知怎么就生了病,你记着在外间睡,别被她染上。”
赵石南一愣,应了句“好”,脚下的步子却快了起来。回到卧房,推开门,一股浓浓的药气扑鼻而来,双叶看见赵石南进来,忙往香炉里撒了一把香屑,好驱散药味。浓烈的香味出来,杜衡用力咳嗽了起来,整个身子弓起,像只蜷着的猫。白皙的脸变得蜡黄蜡黄,看着分外可怜。
赵石南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对双叶喝道:“把香灭了。”说完又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管这些做什么。
定了定神,他问着双叶:“少奶奶怎么了?”
双叶答得结结巴巴:“发烧,打冷战,郎中说是受惊了,开了药方子。”
赵石南走到床前,撩起长衫坐下,伸手摸了摸杜衡的额头,他自己本就喝多了酒全身发烫,摸着杜衡倒也不觉得热。杜衡无力的往里挪着躲开他的手,赵石南冷嗤了一声,起身到了外间。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赵石南也顾不得进来看看杜衡,忙向赵老太太请了安匆匆出了门。听说浙江湖州有人从国外购了几台缫丝的机器,缫出来的丝色泽明亮,用来织锦都是上等。据说比土丝都好。手工缫的丝是土丝,机器缫的丝是厂丝,一般说来,厂丝产量高,质量却不如土丝。如今却有这种机器,赵石南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昨天已经约了人同去。忙让双叶给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带着冬桑出了门。
赵石南走后很久,双叶才发觉杜衡不太对劲,方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动弹不说,现在居然一个姿势直挺挺的一直躺着,双叶有些害怕,上前低声喊着:“少奶奶,少奶奶。”
一连几声都没作答,双叶上去一摇,丝毫没了动静。吓得哇一嗓子叫了起来:“不好了,少奶奶没气了。”
☆、深院静:探望
双叶一咋呼,外间的吴妈跑了进来,摸了摸杜衡的手腕和心口,还在跳着。到底吴妈经见的世面要多一些,明白杜衡不过是晕厥了过去。大声喊着让双叶去支开窗户透气,用力掐着杜衡的人中,使上吃奶的劲死命掐了几下,杜衡终于悠悠的缓过了气,蜡黄的脸上泛出一层黄豆大的汗珠。
“快去禀告老太太。”吴妈吩咐着双叶。双叶忙颠颠的跑了出去。吴妈继续给杜衡揉捶着胸口,捏着掌心。杜衡的气色才微微活泛了过来。
双叶跑的匆忙,却是越着急越慌乱,连近道都忘了抄,直冲着外圈的连廊跑了过去,迎头撞上了东院的管事婆子,对着她一顿皱眉:“慌慌张张像急脚鸡似的,这么大了还不稳重。”
双叶一边结巴回着:“少奶奶快不行了。”一边继续跑向前去。她这句少奶奶快不行了可甩下个爆炸消息,管事婆子愣在了当地,嘴张的老大。不到片刻,双叶还没跑到老太太那里,整个赵家上下已经有不少人知道那个刚过门没几天的大少奶奶,年纪轻轻说着就不行了。
赵凌泉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回上海。这次回来,见到了想见的人,却是那么个撕心裂肺的情形,以后的几天,他还想见见杜衡,可惜同在赵家的大院,却隔着几道院门,深院静空,锁着深闺,他想见也没法见到。这么耗下去也没意思,每天望着远处的亭楼水榭,他只能想着杜衡在做什么,吃饭了没有,休息好了没有,赵石南对她好吗?有时听着下人窃窃私语,他也收留了几句,那个赵石南,成亲后三天都呆在倚红馆,这样的丈夫,有什么资格得到那么好的衡儿?可是老天就是这么安排的不公平,他没有法子。
凌泉的母亲是个胆小怯懦的妇人,命运的多舛,让她学会了忍气吞声,儿子的心思她都明白,却没有办法。杜衡敬茶的那天,看到那么端庄贤淑的杜家小姐,她除了心酸,又能怎样。看着凌泉失魂落魄的样子,柔声安慰着:“泉儿,到了上海,好好读书。多见些世面,那里的小姐,比扬州城的好的更多。”
纵然姝颜玉容,又怎么比衡儿那双剪水清瞳?赵凌泉淡淡叹了口气,默默的继续收拾东西。
忽然窗外有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他依稀耳朵里听到少奶奶几个字,猛地竖起耳朵,却听不真切,不禁隔着窗户问道:“出什么事了?”
窗外的下人躬身作了个礼,回着:“听说正堂那边的大少奶奶,快不行了。准备报丧呢。”以讹传讹便总是这个效果。正堂指的就是当家的赵石南一门。
赵凌泉的脑子轰的就是一声,拔腿就往门外冲,他母亲在身后忙拽着他说道:“凌泉,冷静些,你过去算什么?报丧还没报到咱们的门上。”
赵凌泉急火攻心,一把甩开他母亲,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名声,礼数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衡儿都要没了,他只恨不得一下飞过去。脚下的路,像棉花一样软的几乎走不稳。赵凌泉跑到杜衡的院子外,门口守着两个老太太的贴身服侍下人。
赵凌泉脱口问着:“大少奶奶怎么样?”
其中一个看着他略微有些惊讶,这处院子进进出出的大部分是赵石南一门的人,赵凌泉这种旁支很少进来,何况还是卧房所在的后院。但还是客气的回着:“郎中在里头瞧着呢。”
听到郎中还在看着,赵凌泉的心缓了一缓,还在救着,起码不像讹传的到了报丧那个程度。没有理由进去,婆子拦着,赵凌泉在院子外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徘徊,看着时不时有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偶尔收罗到一俩句“少奶奶还烧着”“郎中切脉”之类。赵凌泉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发烧一类的病他主张到西式医院治疗,中医不过是白费药汤子。但是这里,轮不到他说话。
屋里赵老太太坐在床边,看着郎中给杜衡上着针灸:“少奶奶是惊吓过度。脉像浮大无力,肾气虚浮所致,恐伤了肾,惊则气乱,当补益肾气,安神定志。”
赵老太太点头称是,心里却是纳闷,好好的在家,怎么就受了惊吓?看着杜衡那副蜡黄的脸色,也着了怕,要是人有个三长两短,她还真不好和杜家交待。
郎中取出银针,刺入了百会,大椎,内关,太溪穴,留针半个钟头,缓缓的拔针。对赵老太太说着:“再配着药服下,我明日再来上一次针。”
赵老太太起身把郎中送出门外,这是扬州城里最有名的和春堂的坐堂郎中,妙手回春的本事是有的,老太太示意慈姑再额外给些打赏。转身刚回了屋子,吴妈在外头禀告着:“老太太,杜家的老爷来了。”
赵老太太的头一个变两个大,杜家的老爷指的便是杜仲,这要是搁在她刚出阁的时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婆家是死是活娘家都不容置喙,何况哥哥。但如今时代不同了,亲家们的往来也频繁,何况赵石南和杜仲还常有生意上的往来。杜仲偏偏这个时候来,赵老太太有点被打脸的挂不住,却也无法,只好吩咐着:“快请进来。”
一身蓝锦长袍的杜仲和一身鹅黄月白短袄长裙的佩兰,前后脚急匆匆的进了杜衡的卧房,佩兰刚看到杜衡,就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握着杜衡的手泪就下来了。杜仲看着一脸憔悴的妹妹,脸色也不好看,才嫁过来几天就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赵家虽然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人。不由看着赵老太太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老太太陪着笑脸道:“咱们到客堂去说,别影响衡儿休息。”说着赵老太太和杜仲走到了前院的客堂。
佩兰抿了杜衡耳边的碎发垂泪问着:“怎么弄的?”杜衡抿唇不知怎么说。忽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挣扎着起身,门口站着的是凌泉。
守着屋子的吴妈有些惊讶:“凌泉少爷?”佩兰忙解围说着:“凌泉恰好同我们在一处,便一起来了,他是故交,不妨事的。”
杜衡虚弱的说着:“吴妈,你先出去。”吴妈和双叶识相的出了屋子,却有些疑惑。
佩兰转而对杜衡轻声说着:“若不是他方才到了家里,我和你哥哥还不知道你情况这么危急。你哥哥撂下生意就马上来了。”到了赵家,凌泉非要跟着进来,杜仲和佩兰也没法,又怕闹将起来不好看,只好带着他一同进了后院。
赵凌泉站在床头,看着瘦弱憔悴的杜衡,他所有被压抑的血性突然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为了母亲,他已经隐忍了二十年,如今他不能再看着心爱的女人还在这个见不得人的去处受罪。凌泉脸色沉静,一手拉起了杜衡,温声道:“衡儿,跟着我走。”
佩兰被凌泉的这句话震得翻天覆地的惊慌,死命拽着他的手说道:“你疯了?衡儿已经是赵家的媳妇,你要带到哪去?”
凌泉镇定的看着佩兰道:“别的先不说,衡儿的病靠那些庸医郎中只有延误时机。必须赶紧送到医院。”
扬州城里只有一家很小的教会医院,压根也没有人去看病。佩兰皱眉:“那里没人去的,衡儿去了更是耽误。”
“去上海,那里的西式医院很多。”凌泉声音坚定,“我不能留着衡儿在这里冒险。”
“这-------”佩兰看着凌泉,心中纠结,凌泉说的也有道理,听人说上海的西式医院治疗发烧很轻便,但是赵老太太能同意吗,如今只有赵家能做主是不是送医院。
杜衡抬眼看着凌泉,痴痴的看了好久,沉静的眉眼,薄薄的唇,温润谦谦,这才是她喜爱的人啊。可是除了梦里,只有眼下的这一点点偷来的机会能和他这么近的靠着。连凌泉扯着她胳膊的那只手,隔着锦绸衣服,都能感觉到火热的温度。再温暖一会,只一会就够了。
杜衡贪恋的感受着凌泉的气息,忽然猛地把胳膊从凌泉手里拽了出来,竭力用清冷的声音说着:“你走吧,我已经好多了。”说完大口喘了几口气。
“衡儿。”凌泉有些着急,“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说好了就是好了。”杜衡忍着泪做出不耐烦的样子,“你呆在这里算什么,你走,走吧。”
凌泉心里撕绞的难受,都是他没用,如果他能强大到与赵石南抗衡,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衡儿受苦?凌泉的声音动情深沉:“衡儿,我这一辈子,不管算什么,都没法不去关心你的安危。”
佩兰是旧式的女子,听到这话只觉得心惊肉跳,这么痴缠下去,早晚出大事,不由失声说着:“佛祖菩萨,你说这些做什么。快快出去吧。”
杜衡心几乎要跳出来,她一心牵系的凌泉,如果是前天,她也许会不管不顾的再跟着他到任何地方,可如今,她的身子脏了,她再也没脸见他。绝望让杜衡疼痛,她用力把被子扯到头上裹住了自己,不想露出脸:“我是赵石南的妻子,我的事以后和你没关系。出去!”
说:
今天二更,稍微晚一些,大约十二点以前:)马上去写
☆、深院静:报信
赵凌泉听到这句话简直万箭穿心,赵石南的妻子,如六个大字直刺胸口,让他疼痛不已,凌泉紧紧往下扯着被子,谁料杜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怎么也拽不下来。
佩兰趁势把凌泉的手扯开,有些愠怒:“赵凌泉,你不要再胡闹了,衡儿已经出嫁,是赵家的少奶奶,这是没法再变的事实。除了赵家,我和她哥哥也不会看着她坐视不理。待会我就去商量要不要到西式医院。你还是走吧。”
看着凌泉直直的目光,有纠缠,有不舍,有痛苦,佩兰只觉得惊慌,忙不迭的往外推着凌泉:“快些走吧,再这么呆着,人多口杂,到处都是闲话。衡儿以后的日子更没法过了。”
赵凌泉长叹了口气,方才的冲动被佩兰一席话说得渐渐淡下去,不顾一切带着衡儿逃离的冲动被现实再次击碎,赵家杜家暂且不论,就是衡儿,也不愿意跟着他走。凌泉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杜衡的房门。
看着凌泉出去的背影,佩兰拍着胸口舒了口气:“出来吧,人走了。”
杜衡缓缓的把蒙在脸上的被子拿开,由于挣扎,额前鬓角的发丝全被汗湿的一绺一绺,满脸的泪,几乎虚脱一般。
佩兰看着心都要疼死了,不由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我没法面对他。”杜衡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绝望的扑在了佩兰怀里,“嫂子,我被赵石南用了强----我没脸见他,没脸了啊------”
佩兰心里一惊,不知是喜是忧,只紧紧搂着杜衡说着:“都是命,衡儿,既然已经是石南的人,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啊?虽然石南轻狂一些,但好歹你是明媒正娶的妻,将来再有个一男半女,这个家还不是由你当。日子,都是这么过的。该忘的,就忘了吧。”
杜衡哭的几乎喘不上气,凌泉的好,让她怎么去忘?和那个畜生一般的丈夫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还要生儿育女,想到这些,杜衡全身哆嗦着,她做不到。可是没有办法,自己已经没了清白,以后的日子,只能是煎熬。
赵老太太和杜仲在前面的客堂坐着,老太太微笑着命下人冲了明前最好的雀舌春茶,给杜仲氤氲茗香的端了一盏。杜仲眉头紧锁,将茶搁在一旁,并无心思啜饮:“老太太,我这个妹子,虽然娇惯些,但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不知怎么竟然伤身到了这个地步?”
赵老太太被亲家找上门质问,心里虽不痛快,但到底是执掌一家内务的老辣,不疾不徐的答着:“衡儿过门以来,不仅我当成了手心里的宝贝,便是石南,也呵护有加。最近气候反常,冷热不匀,我这老身子骨,也觉得不适了。”
赵老太太的说辞,杜仲一时也没法反驳,冷脸问着:“那赵大少爷哪去了?”
“他一早去湖州看机器了。你晓得,丝厂印染厂,绸缎庄都是他一个人里里外外的打理——”赵老太太正说着,杜仲蹙眉打断:“他一早不知道衡儿病成这样?还去湖州?”说着也动了气,他早听说赵石南成亲后没几天就在倚红馆过夜不回家,这个老太婆竟然还打马虎眼说着呵护疼爱,如今钱庄的生意已经翻盘,杜仲寻思着再过个把月,就能把赵家的本钱还上。到时妹妹也不用因着钱被赵家搓圆捏扁。
正说着,佩兰盈盈的走进来,对着赵老太太浅浅施了一礼,转而对着杜仲,也说给赵老太太听:“我看衡儿烧的不轻,我多嘴说一句,要不去西式医院看看?听说那里治疗风寒更好些。”
杜仲想了一想,看着赵老太太说道:“倒是可行,上海的西式医院治发热很寻常。”
赵老太太本就信不过洋人的玩意,听说西式医院舞刀弄枪割来割去早就胆战心惊,何况这又是杜家提出的,就更为不悦:“今早和春堂的郎中已经施针,好不好也要看看再说,再说西式医院里听说男人女人都不分一起诊治,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脸成何体统。”说到后来竟然板起了脸。
杜仲的气砰的就来了,妹妹都病成了那样,这个老太婆还有心思琢磨男女一起诊治的事,真是食古不化。
还没待他说话,赵老太太的耐心也用尽,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就不留你们吃午饭了。我去看着下人给衡儿煎药。”说着起身往后院走去。
杜仲正要说话,佩兰拽了拽他的袖子,轻声道:“撕破了脸,咱们想看衡儿都要被关在门外了。先回家,从长计议。”
三四天过去了,杜衡的情况每况愈下,每天针灸过后的一两个小时会好一些,但是发烧反反复复,始终不能全好。杜衡也变得越来越迷糊,每天躺在床上醒一时睡一时,胃口也渐渐没了。几天消瘦的不成人形。医药乏力,何况杜衡心神俱散,有时睡到午夜,竟想着这么着不如一死,求生的意识淡漠,整个人更加涣散。
杜仲和佩兰每天过来探望,日日心焦。赵凌泉隔着几重院子,想打探消息都不方便。只是知道杜衡还活着,情况并不好。而赵老太太依然是铁打的主意,死活不去西式医院。
到了第五天,杜仲有些坐不住了,打问清楚赵石南去湖州的地方,派人赶紧过去捎口信。对佩兰叹息着说道:“不知道这个混孙子能不能回来,就算不回来,好歹有个话,咱们带着衡儿去看病也好。唉。”杜仲不禁问着自己,当初逼着衡儿嫁给赵石南,是不是真的错了?
湖州是当时的产丝胜地,赵石南去了湖州,本打算两三天就回去,但是看到名动天下的湖丝,迈不动了步子。湖丝在咸丰年间就在国外拿了奖,颜色洁白,质地坚韧,形状圆润均匀,果然名不虚传,赵石南看的爱不释手,前些年他就曾来湖州南浔明察暗访,学了湖州养蚕缫丝的秘要,如今看着机器缫的丝比土丝还胜一筹,当即拍板,找了浙江的同业会,订购了两台机器。
这边定金刚付,正准备请同业会的同侪一起在丰悦楼吃酒,却到了下午,有人追到客栈,是杜仲的贴身下人,只捎了一句话:“老爷说,小姐不行了,您还要不要回去?”
赵石南当即懵了,也只问了一句:“小姐?杜衡?”看到杜家的下人直点头,赵石南吩咐冬桑留下和同业会的人解释一下,带着东西抬腿去了湖州的火车站。从湖州到南京,再到扬州,一天半的路程,赵石南走的格外焦灼。
没有一刻,赵石南为一个人那么担心过,想想那天夜里他对杜衡的行径,他忽然懊恼的很想捶死自己,想着那双眼睛也许要永远的闭上,赵石南的心忽然疼的急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天一夜,他合不上眼,只要闭眼,眼前就都是杜衡在他身下挣扎哀哀的样子,一个激灵便又清醒如初,赵石南忽然觉得每个毛孔都泛着凉气。
第二天的早晨,一身风尘的赵石南终于赶回了赵家,当他胡子拉碴的出现在杜衡卧房门口时,耳边正清晰的传来杜仲和赵老太太争执的声音。
“已经上针快十天了,衡儿昨夜一夜的发烫,就没退下去,再让那个郎中瞧下去,就真的只剩下——”杜仲憋回去了收尸两个字。杜衡这几天情况越来越差,佩兰都不敢回家,衣不解带的守在杜衡身边。
“衡儿不能去西式医院,石南不在,去了医院有个闪失,谁担的起?”赵老太太寸步不让。杜仲此刻才见识到了老太婆的固执厉害,人都要没了,她就是不松口。
佩兰握着已经只剩下呼吸的杜衡,眼泪直流,活蹦乱跳的女孩子,进了赵家没几天,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用力摇晃,能哼哼唧唧两声,平时就这么水米不进浑身发烫的躺着。
赵石南大步走了进来,所有人看到他都是一愣,赵石南这个憔悴样子少见,没人再说话,只是看着赵石南伸手摸了摸杜衡,声音是赵老太太都从未听过的焦急:“衡儿。醒醒。”
杜衡微微听到有人唤她,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好喉咙里叽咕了一声,也不知道发出去没有。赵石南没再犹豫,一把抱起了杜衡,对着跟着他进来的乃东吼道:“快准备车,去上海。把豺羽叫来。”
赵老太太的面子有些挂不住,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天,儿子一回来就全部推翻:“石南,西式医院乱七八糟,不能去!”
赵石南看着赵老太太神色有些失望:“她都这样了,就是龙潭虎穴,该去也得去。”
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冲众人躬身行了个礼,赵石南从怀里拿出自己贴身的行章:“带着这个去镇守使署,找马护军使,拿到通行证。”人去上海容易,汽车要开到上海,就难了。
赵老太太眼睛瞪了起来,厉声道:“石南!你疯了!”赵石南的行章如同赵石南本人,拿着这个盖了地契文书把赵家卖了都成,他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交给了豺羽。
“快去!”赵石南同样厉声命令着豺羽,豺羽领命而去。赵老太太气的跌坐在了椅子上。不到两个小时,豺羽拿回了通行证。
☆、深院静:玉叶
赵石南早已吩咐双叶收拾好东西,豺羽走进来的时刻,他打横抱起了杜衡,向外走去。赵老太太看着赵石南毫不犹豫的步子,只觉得胸口憋闷不堪。她一辈子都是为了这个儿子,生意的事她不管,家里的事赵石南从不过问,也很少顶撞违逆她的意思,却在娶了媳妇以后,眼里就再也没了这个母亲,又当着一众下人,杜家亲家的面,老太太的脸简直没了挂的地方。不禁狠狠的揉着胸口暗暗伤怀。
杜仲和佩兰想跟着一起到上海,但家里钱庄里里外外也少不了人,想了想还是决定杜仲跟着去,佩兰留下支应。
汽车在去上海的路上飞驰着,杜仲坐在前面,赵石南和杜衡双叶在后面,双叶缩在一侧,手里紧紧攥着收拾好的包袱,第一次出门全身的紧张。赵石南抱着横躺的杜衡,让她枕着自己的腿可以舒服些。
杜衡已经没了什么意识,牙关咬的紧紧,冷一阵热一阵冒着虚汗,偶尔汽车有个颠簸,喉咙里会叽咕一声。赵石南的心也跟着抽紧一下,只好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揽紧她的胳膊。
杜衡迷糊中,只觉得有时颠的肠子都要出来,觉得自己胳膊旁边好像有个物件,像漂游的大海里看到浮木一般,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了赵石南的手,暖暖的,很厚实,她的心安了下来,皱紧的眉头缓缓舒展,表情变得安详。
赵石南的心突然像被什么触了一下,软软的几乎要化开,那只小小的手那么紧紧的抓着他,仿佛有春日的嫩芽破壳而出般在他心里泛起柔软,他反手紧紧把那只手握住,舍不得放开。
赵石南由于生意往来,对上海并不陌生,汽车直奔仁济医院,送进了诊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接诊着各种病人,这一切对从扬州城赶来的人,都有些新奇。